詩經.周頌.清廟之什
周頌·清廟之什
清廟....1 維天之命....2 維清....4 烈文....5 天作....6 昊天有成命....7 我將....8
時邁....10 執競....12 思文....14
周頌·清廟 先秦:佚名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不顯不承,無射於人斯!
譯文美哉清靜宗廟中,助祭高貴又雍容。眾士祭祀排成行,文王美德記心中。遙對文王在天靈,奔走在廟步不停。光輝顯耀後人承,仰慕之情永無窮。
注釋⑴於(wū):讚歎詞,猶如現代漢語的「啊」。穆:莊嚴、壯美。清廟:清靜的宗廟。⑵肅雝(yōng):莊重而和順的樣子。顯:高貴顯赫。相:助祭的人,此指助祭的公卿諸侯。⑶濟濟:眾多。多士:指祭祀時承擔各種職事的官吏。⑷秉:秉承,操持。文之德:周文王的德行。⑸對越:猶「對揚」,對是報答,揚是頌揚。在天:指周文王的在天之靈。⑹駿:敏捷、迅速。⑺不(pī):通「丕」,大。承(zhēng):借為「烝」,美盛。⑻射(yì):借為「斁」,厭棄。斯:語氣詞。
鑒賞「詩」有「四始」,是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具體提出來的。他說:「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於衽席,故曰:『《關雎》之亂,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他的話不一定可靠,而「四始」云云,據說又是來自魯詩之說。而作為毛詩學說思想體系的《毛詩序》,卻又僅僅把風、小雅、大雅和頌四種詩類作為「四始」。其實,自古以來雖然都講「四始」,而他們的說法又是眾說紛紜、讓人莫衷一是的。他們重視「四始」,實際代表了他們對整部《詩經》編輯思想體系的根本看法。按照毛詩的觀點,整部《詩經》,都是反映和表現王道教化的,所以鄭玄箋說:「『始』者,王道興衰之所由。」因此,每類詩的第一篇,就具有特殊的意義。
根據毛詩的解釋,司馬遷所說的四篇「始詩」都是贊「文王之道」、頌「文王之德」的。周文王姬昌,在殷商末期為西伯,在位五十年,「遵后稷、公劉之業,則古公、公季之法,篤仁、敬老、慈少」,「陰行善」,招賢納士,致使呂尚、鬻熊、辛甲等賢士來歸,並先後伐犬戎、密須、黎國、邘及崇侯虎,自岐下徙都於豐,作豐邑,奠定了周部族進一步壯大的雄厚的基礎。(見《史記·周本紀》)他在世時,雖然沒有實現滅殷立周、統一中原的宏願,但他的「善理國政」,卻使周部族向外顯示了信譽和聲威,為他兒子周武王姬發的伐紂興國鋪平了道路。所以,在周人心目中,他始終是一位威德普被、神聖而不可超越的開國賢君。《詩經》中很多詩篇歌頌、讚美他,是符合歷史真實的。
《毛詩序》說:「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禮記·明堂位》:「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於太廟,升歌《清廟》。」《禮記·祭統》:「夫人嘗禘,升歌《清廟》,……此天子之樂也。」《禮記·孔子燕居》:「大饗,……兩君相見,升歌《清廟》。」《禮記·文王世子》:「天子視學,登歌《清廟》。」可見,它的意義已不只是歌頌和祭祀周文王本人了。
然而,這篇「頌始」,到底是敘寫的什麼內容,歷代的《詩經》學者的看法並不是一致的。毛詩和魯詩認為是祭祀文王,詠文王之德。而《尚書·洛誥》以為是合祭周文王、周武王時用的歌舞辭,是周人「追祖文王而宗武王」的表現。可是鄭玄箋提出清廟乃「祭有清明之德者之廟也」,文王只是「天德清明」的象徵而已。於是也就有人認為《清廟》只是「周王祭祀宗廟祖先所唱的樂歌」(高亨《詩經今注》),並不一定是專指文王。不過,從「四始」的特點來看,說是祭祀文王的樂歌,還是比較有道理的。
周頌·維天之命 先秦:佚名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
譯文想那天道的運行,美好肅穆永不停。多麼輝煌多光明,文王品德多純凈。嘉美之德使我慎,我們永遠要繼承。順著我祖文王道,子子孫孫永力行。
注釋⑴維:語助詞。一說「思念」。⑵於(wū):嘆詞,表示讚美。穆:莊嚴粹美。不已:不止。指天道運行無止。⑶不(pī):借為「丕」,大。一說發語詞。顯:光明。⑷德之純:言德之美。純,大,美。
鑒賞《周頌·維天之命》是《詩經·周頌》的第二篇,無韻,篇幅不長,充滿了恭敬之意、頌揚之辭。
此詩為周成王祭祀周文王之作,即《毛詩序》所謂「大平告文王也」,因文本中有「文王之德之純」「駿惠我文王」等句可證,古今並無異議。
此詩內容大致可分為兩部分,每四句為一部分。前一部分說文王上應天命,品德純美;後一部分說文王德業澤被後代,後代當遵其遺教,發揚光大。前後兩部分在結構上有所不同。前一部分有一個逆挽,也就是說,今傳文句將原該是「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文王之德之純,於乎不顯」的平行結構在句子的排列組合上作了小小的變化。語義絲毫未變,但效果卻很不一樣,兩個「於」字的疊合,更顯出嘆美莊敬之意。而後一部分沒有用感嘆詞,作者便任句式按正常邏輯排列,平鋪直敘,波瀾不驚,在唱出重音——讚頌文王——之後,以輕聲順勢自然收束,表示出順應文王之遺教便是對文王最好的告慰,這樣一種真心誠意的對天祈願與自我告誡。全詩猶如兩段歌詞,結尾處以詠嘆作副歌。這種形式,在當代歌曲中,也還是很常見的。
從詩的句式看,此詩中第四句「文王之德之純」與第七句「駿惠我文王」完全可以壓縮成「文王德純」「駿惠文王」這樣的句式,如此則八句均為四言,整齊劃一。《周頌》中不是沒有這樣純用四言句的詩章,如《周頌·臣工》《周頌·噫嘻》等即是。因為《周頌》中多無韻之詩,可能會有人將這種句式參差與勻整的不同與有無韻腳聯繫起來,以為有韻之詩句式以勻整為尚,無韻之詩句式以參差為尚。這種看法未免太絕對,上舉《周頌·臣工》《周頌·噫嘻》等無韻(江永《古韻標準》謂《周頌·臣工》「韻不分明」,語尚含糊)之詩也是齊言句式,就很難以此解釋之。《頌》詩的句式參差與否,除了語言表達上的需要外,可能更多的是合樂的需要。據鄭覲文《中國音樂史》說:「《頌》律與《雅》律之配置不同,《雅》為周旋律,《頌》為交旋律。」而阮元《釋頌》強調《頌》之舞容而謂其全為舞詩。據此,則《頌》詩的音樂大約因切合舞蹈的需要而旋律變化多一些,句式參差與勻整正反映出其旋律的差異。
至於說此詩的內容,實在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頌揚文王德配上天,對其美德頂禮膜拜,正是周公攝政制禮,確定祭祀文王的規格儀軌之後,創作祭舞祭歌的必然主題。此詩言詞古直,情意樸素,並不像後世的祭祀歌辭那樣有矯揉造作之弊。
周頌·維清 先秦:佚名維清緝熙,文王之典。肇禋,迄用有成,維周之禎。
譯文我周政教清又明,文王典章指路燈。偉功開始於西土,最終基業開創成。這是周家的祥禎。
注釋⑴維:語助詞。⑵典:法。⑶肇(zhào):開始。禋(yīn):祭天。⑷迄:至。⑸禎:吉祥。
鑒賞《周頌·維清》是歌頌文王武功的祭祀樂舞的歌辭。
這是《詩經》中最簡短的篇章之一,文句雖簡單,但在《周頌》中地位卻較重要:它是歌頌文王武功的祭祀樂舞的歌辭,通過模仿(所謂「象」)其外在的征戰姿態來表現其內在的武烈精神。按《雅》、《頌》之詩,稱揚文王多以文德,讚美其武功,那就顯得意義非同一般了。
詩首句感嘆當時天下清平光明,無敗亂穢濁之政,次句道出這一局面的形成,正是因為文王有征伐的良法。據《尚書大傳》等記載,文王七年五伐,擊破或消滅了邘、密須、畎夷、耆、崇,翦除了商紂的枝黨,為武王克紂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武王沿用文王之法而得天下,推本溯源,自然對「文王之典」無限尊崇。下面第三句「肇禋」,鄭箋解為:「文王受命,始祭天而枝伐也。」「枝伐」,即討伐紂的枝黨(如崇國)以削弱其勢力。鄭說有《尚書中候》、《春秋繁露》等書證,「肇禋」即始創出師祭天之典,自確鑿無疑。《大雅·皇矣》敘文王伐崇,有「是類是禡」之句,「類」是出師前祭天,「禡」是在出征之地祭天,與此篇的「肇禋」也是一回事,可以彼此互證。最後兩句,「迄用有成」直承「肇禋」,表明「文王造此征伐之法,至今用之而有成功」(鄭箋);又以「用」字帶出用文王之法,暗應「文王之典」。「維周之禎」則與第一句「維清緝熙」首尾呼應,用虛字「維」引出讚歎感慨之辭,再次強調「征伐之法,乃周家得天下之吉祥」(同上)。作者這樣的文字處理,未必是刻意為之,而在結構上自有迴環吞吐的天然妙趣。戴震《詩經補註》謂其「辭彌少而意旨極深遠」,對此詩小而巧的結構卻有著較大的語義容量深有會心。
這樣的一首古詩,因其內容感情距當代讀者的生活過於遙遠,在接受過程中要產生審美快感,是比較困難的,但通過上文的分析,當能使讀者對此詩有比較確切的理解。如果此詩的樂舞能夠復原,那麼,欣賞這一武舞,觀看一下打扮成周文王之師的舞蹈家表演攻戰之狀,感受一下其武烈精神,應是一大藝術享受。
周頌·烈文 先秦:佚名
烈文辟公,錫茲祉福。惠我無疆,子孫保之。無封靡於爾邦,維王其崇之。念茲戎功,繼序其皇之。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德,百辟其刑之。於乎,前王不忘!
譯文有功有德眾諸侯,天賜你們莫大福。給我恩惠也無量,子孫長保此福祥。莫在你國鑄大錯,一心尊崇周君王。感念你們立大功,繼續立功又弘揚。國強莫過有賢才,四方才會來歸降。先祖偉大在美德,諸君應當為榜樣。先王典範永不忘!
注釋⑴烈:武功。一說「光明」。文:文德。⑵辟(bì)公:指助祭諸侯。⑶錫(cì):賜。茲:此。祉(zhǐ):福。⑷惠:愛。一說「順」。無疆:無窮。⑸保:守住。⑹封:大。靡(mí):累,罪惡。一說「封」指專利斂財,「靡」指奢侈。⑺崇:立。一說「尊重」。⑻戎:大。⑼繼序:繼承祖業。序,通「敘」,業。皇:光大。⑽競:強。一說「爭」。維:於。⑾訓:服從。一說「效」。⑿不(pī):通「丕」,大。⒀百辟(bì):眾諸侯。刑:通「型」,效法,模範。⒁於(wū)乎:嘆詞。前王:指周文王、周武王。
鑒賞《武王革命中助戰的諸侯受到分封,同時也享有周王室祭祀先王時助祭的政治待遇,《周頌·烈文》便是這種情況的一個記錄。
周頌·烈文》對諸侯具有安撫與約束的雙重作用。全詩共十三句,不分章,可按安撫與約束之意分為兩層:前四句和後九句。前四句是以讚揚諸侯的赫赫功績來達到安撫的目的。這種讚揚可以說臻於極致:不僅賜予周王福祉,而且使王室世世代代受益無窮。助祭的諸侯都是周王室的功臣,被邀來助祭本身就是一種殊榮,而祭祀時周王肯定其功績,感謝其為建立、鞏固周政權所作的努力,使諸侯在祭壇前如英雄受勛,榮耀非常,對周王室的感激之情便油然而生。
但是,周王為君臨四海的天子,對諸侯僅有安撫,只讓諸侯懷感激之情是不夠的,他還必須對諸侯加以約束,使諸侯生敬畏之心。後九句以「無」領起,這個「無」通「毋」,釋「不要」,為具強烈感情色彩的祈使詞,使文氣從讚揚急轉為指令,文意則由安撫轉為約束。七句中用了兩個這樣的「無」,以斷然的語氣,訓誡諸侯必須遵從;「百辟其刑之」,更是必須效法先王的明確訓令;而「前王不忘」似乎只是訓誡諸侯不要忘記先王之德,卻又隱含不要忘記先王曾伐滅了不可一世的商紂,成王也在周公的輔佐下平定了管叔、蔡叔、武庚的叛亂,即不要忘記周王室具有掃蕩摧毀一切敵對勢力的雄威。
後九句的指令、訓戒,具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作用,即正名。《左傳·昭公七年》:「天子經略,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略之內,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誰非君臣?故《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段話中所說的君臣名分,與《周頌·烈文》這首詩所表達的完全一致。後者雖然沒有點出「君臣」二字,含義卻更加深刻:諸侯的功績再大,也不過是盡臣子的本分而已,並且仍要一如既往這麼做下去;周王的號令諸侯,乃是行君臨天下的威權,並將綿延至子孫萬代。
周頌·天作 先秦:佚名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孫保之。
譯文上天造就岐山高,大王開始來開荒。百姓在此蓋新房,文王讓民享安康。民眾奔往岐山旁,岐山大道坦蕩蕩。子孫永保這地方。
注釋⑴作:生,造就。⑵高山:指岐山,在今陝西岐山東北。⑶大王:即太王古公亶父,周文王的祖父。荒:開荒墾田。⑷作:治理。一說始。⑸康:安康。⑹徂(cú ):往,指百姓來歸附。⑺夷:平坦易通。行(háng):道路。⑻保:守住。
鑒賞
這是一首歌頌周太王古公亶父開創岐山基業以及周文王業績的短樂章。「天作高山」,強調上天賜予岐山這塊聖地。周人重視天賜,視為吉祥,連婚娶亦是如此:「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大雅·大明》)天賜岐山之後,在這根據地上積蓄力量尚須人為,詩中便主要寫這一過程。之所以僅取大王、文王二人,主要是因為他們確實是岐山九世周主最傑出的代表。滅商雖然完成於周武王,但周文王之時已顯示出周將代商的必然趨勢,商紂王囚周文王於羑里,只能延緩而無法阻遏這一歷史發展。岐山聖地經營到周文王之世,已為周武王積蓄了足以滅商的雄厚實力,包括姜尚這樣足以輔成偉業的賢臣。「有夷之行」,分明是先王開創的一條通向勝利之路。
這首短詩,多人對其中個別字眼有不同的解讀。如「彼作矣」的「彼」,有人解為百姓,那麼「彼作矣」就是百姓們造起房屋;有人解為先祖大王,「彼作矣」就是先祖大王開創偉業。如「康」,一解為安定,安康;一解為賡,繼承,繼往開來之意。此所謂詩無達詁,見仁見智也。
《周頌·天作》一詩將對聖地、聖人的歌頌融為一體,著力描寫積蓄力量的進程,揭示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其文筆猶如大河滔滔,飛流直瀉,既顯莊嚴,又富氣勢。短短七句,有如此藝術效果,可見詩歌作者的大手筆。
周頌·昊天有成命 先秦:佚名昊天有成命,二後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
譯文昭昭上天有指令,文王武王受天命。成王不敢享安康,日夜安民細經營。多麼光明多輝煌!竭慮殫精保天命,國家太平民安寧。
注釋⑴昊天:蒼天。成命:既定的天命。⑵二後:二王,指周文王與周武王。受之:指承受天命。⑶成王:即姬誦,武王子。康:安樂,安寧。⑷夙(sù)夜:日夜,朝夕。基:謀劃。命:政令。宥(yòu)密:寬仁寧靜。⑸於(wū):嘆詞,有讚美之意。緝熙:光明。⑹單:通「殫」,竭盡。厥(jué):其,指成王。⑺肆:鞏固。靖:安定。
鑒賞此詩為祭祀成王而作。
此詩只用七句話,簡潔地敘述了周初三王對周王朝作出的貢獻,重點稱讚了周成王為完成先王事業所作的努力。全詩七句中有五句讚美成王,只有開頭一句涉及天,表現了周人敬天的同時,更重視人為的努力。
此詩開頭,祭成王不從祭主入手,卻上溯到文、武二王,再追溯到昊天,似乎有些離題。其實這並不難解釋,成王受命於文、武二王,文、武二王又受命於天,所以從天入手,以示成王與文、武二王一脈相承,得天之真命。首二句是全詩的引子,其作用猶如賦比興中的興,後五句才是全詩的主體。成王是西周第二代天子,聲望僅次於文、武二王,與其子康王齊名,史稱「成康之治」。《史記·周本紀》曰:「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措四十餘年不用。」天下之所以安寧,是因為「成王不敢康」,此與《離騷》所說的「夏康娛以自縱」正相對照。「夙夜基命宥密」伸足「不敢康」之意,一正一反,相得益彰。按此句最難理解。《禮記·孔子閑居》有:「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無聲之樂也。」』鄭玄註:「其,讀為基。基,謀也。密,靜也。言君夙夜謀為政教以安民,則民樂之。」陳子展《詩經直解》謂「此句舊解唯此鄭注較為明確」;《爾雅·釋詁》亦曰:「基,謀也。」正與鄭注同義。第五句的「緝熙」是連綿詞,不應分解,《大雅·文王》有「於緝熙敬止」,《周頌·維清》有「維清緝熙」,《周頌·載見》有「俾緝熙於純嘏」,都作光明解,茲亦依之。最後一句的「其」等於「之」,「肆其靖之」等於「肆之靖之」,也就是「鞏固它安定它」的意思。文王、武王開創的周朝在成王時得以鞏固、安定、這就是祭主一生的功績。
周頌·我將 先秦:佚名我將我享,維羊維牛,維天其右之。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饗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於時保之。
譯文奉上祭品獻神靈,祭品有牛還有羊,祈求上天佑周邦。效法文王的典章,日日謀求安四方。偉大文王英名揚,配祀上帝祭品享。我們早晚勤努力,遵循天道畏天威,才能保佑我周邦。
注釋⑴我:周武王自稱。將:捧。⑵享:獻祭品。⑶右:通「佑」,保佑。⑷儀式:法度。刑:通「型」,效法。典:典章制度。⑸靖:平定,治理。⑹伊:語助詞。嘏(gǔ):福。一說通「假」,偉大。
鑒賞大武》一成的舞蹈表現周武王觀兵於盟津的歷史事件。據《史記·周本紀》記載,周武王出發前曾往畢地文王墓上舉行過祭祀。他這次出兵伐紂,是以文王為號召,自稱「太子發」。所以這首詩原來蓋為出兵前祭祀文王的禱詞,後來伐紂成功,又將此詩確定為《大武》一成的歌詩。
《大武》的樂曲早已失傳,雖有零星的資料,但終難具體描述。然其舞蹈形式則留下了一些粗略的記錄,可以作大概的描繪。第一場,在經過一番擂鼓之後,為首的舞者扮演武王,頭戴冕冠出場,手持干戚,山立不動。其餘六十多位舞者扮武士陸續上場,長時間詠嘆後退場。這一場舞蹈動作是表示武王率兵北渡盟津,等待諸侯會師,八百諸侯會合之後,急於作戰,而周武王以為伐紂的時機尚不成熟,經過商討終於罷兵的事實。第二場主演者扮姜太公,率眾舞者手持干戈,奮臂擊刺,猛烈頓足。他們一擊一刺,做四次重複,表示武王命太公率敢死隊闖犯敵陣進行挑戰,武王率大軍進攻,迅速獲勝,威振中原。第三場眾舞者由面向北轉而向南,表示周師凱旋返回鎬京。第四場開始時,眾舞者混亂爭鬥,扮周、召二公的舞者出而制止,於是眾舞者皆左膝跪地,表示成王即位之後,東方和南方發生叛亂,周、召二公率兵平亂的事實。第五場,眾舞者分成左右兩大部分,周公在左、召公在右,振動鈴鐸,鼓勵眾舞者前進,表示成王命周公鎮守東南,命召公鎮守西北。第六場,眾舞者恢復第一場的位置,作閱兵慶典和尊崇天子成王的動作,表示周公平亂以後,慶祝天下太平,各地諸侯尊崇周天子。
按傳統說法,《詩經》是配樂舞的歌詞,即詩樂舞三位一體。王國維曾懷疑這一說法,但他撰《周大武樂章考》研究《大武》的歌辭時還是按這一原則進行的,即認為《大武》六成有詩六篇。據《毛詩序》「《武》,奏《大武》也」、「《酌》,告成《大武》也」的說明,與《大武》有關的詩為《武》、《酌》,又據《左傳·宣公十二年》「楚子曰:『……武王克商,作《頌》曰:……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數語,提及《大武》中詩有《武》、《賚》、《桓》。這樣,六篇就確定了四篇。王國維又根據《周頌》末四篇的排列順序,認為《般》詩為其中一篇。又據《禮記·祭統》「舞莫重於《武宿夜》」一語,推斷還有一篇詩,其中有「宿夜」一詞,「宿夜」即「夙夜」,他認為《昊天有成命》即《武宿夜》,當為《大武》之第一篇歌詩,以下依次為《武》、《酌》、《桓》、《賚》、《般》。後經馮沅君、陸侃如,尤其是高亨的詳細考辨,斷定《大武》第一篇當為《我將》(詳見高亨《周代大武樂考釋》一文),並重新排列了後四成歌詩的次序。於是,《大武》六成的六篇詩的排列次序確定為:《我將》、《武》、《賚》、《般》、《酌》、《桓》。
《周頌·我將》詩始言奉獻犧牲於天帝,祈求天帝保佑。據《樂記》,《大武》一成象徵武王出征,周人出征,必先祭祀天帝,求得天帝的保佑,此詩的首三句說的就是這事。次言繼承文王之遺志,以求「日靖四方」,也就是統一併安定天下。文王時代,伐犬戎,伐密須,伐耆,伐邘,伐崇,文王歿後,武王欲完成文王未竟事業,伐紂克商,追思文王創業之功,深覺當遵循文王行之有效的種種法典。末言夙夜「畏天之威」,是說自己日夜不忘天帝和文王之命,希望得到他們的幫助,早日安定天下。對武王而言,天命和文王之典是一致的,文王的遺志也就是「天威」(天命之威)。這就是此詩把祭祀文王和禱告上天合而為一的緣故。全詩自始至終,都用第一人稱的口氣,即周武王出兵之前向父親的神靈和上帝陳述出兵的目的,並祈求保佑。其語言質樸,充滿敬畏之情。
周頌·時邁 先秦:佚名時邁其邦,昊天其子之,實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疊。懷柔百神,及河喬嶽,允王維後。
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載戢干戈,載橐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
譯文武王各邦去巡視,皇天視他為兒子。佑我大周國興旺,讓我發兵討紂王,天下四方皆驚慌。安撫眾神需祭祀,山川百神都來享。萬國主宰是武王!無比榮光周大邦,按照次序來封賞。收起干戈和兵甲,強弓利箭裝入囊。講求美好的道德,遍施中國各地方。周王永保國興旺!
注釋⑴時:語助詞,一說為「按時」。猶言「現時」、「今世」。邁:林義光《詩經通解》讀為「萬」,眾多。⑵邦:國。此指武王克商後封建的諸侯邦國。⑶昊(hào)天:蒼天,皇天。子之:以之為子,謂使之為王也。即視諸侯邦國為自己的兒子。⑷實:語助詞。一說指「實在,的確」。右:同「佑」,保佑。序:順,順應。有周:即周王朝。有,名詞字頭,無實義。⑸薄言:猶言「薄然」、「薄焉」,發語詞,有急追之意。震:震動,指以武力震動威脅。之:指各諸侯邦國。⑹震疊:即「震懾」,震驚懾服。疊,通「懾」,恐懼、畏服。⑺懷柔:安撫。懷:來。柔:安。百神:泛指天地山川之眾神。此句謂祭祀百神。⑻及:指祭及。河:黃河,此指河神。喬嶽:高山,此指山神。⑼允:誠然,的確。王:指周武王。維:猶「為」。後:君。⑽明昭:猶「昭明」,顯著,此為發揚光大的意思。⑾式:發語詞,無實義。序:順序,依次。序在位:謂合理安排在位的諸侯。⑿載:猶「則」,於是,乃。戢(jí):收藏。干,盾。干戈:泛指兵器。⒀櫜(gāo):古代盛衣甲或弓箭的皮囊。此處用為動詞。此兩句指周武王偃武修文,不再用兵。⒁我:周人自謂。懿(yì)德:美德,指文治教化。⒂肆:施,陳列,謂施行。時:猶「是」,這、此。夏:中國。指周王朝所統治的天下。⒃保:指保持天命、保持先祖的功業
鑒賞
這是周武王滅商後,巡行諸侯各邦,祭祀蒼天和山川諸神的詩。《國語》說此詩為周公所作。
全詩十五句,毛詩、朱熹《詩集傳》皆不分章。明何楷《詩經世本古義》分為兩章,以「明昭有周」起為第二章,清姚際恆《詩經通論》因之。但細審詩意,前半頌武王之武功,後贊武王之文治,語意連貫。如若分章,「不惟章法長短不齊,文氣亦覺緊緩不順」(方玉潤《詩經原始》),所以還是從舊說以不分為好。
此詩採用「賦」的手法進行鋪敘。開頭即說周武王封建的諸侯各國,不僅得到了皇天的承認,而且皇天也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而他們的作用就是「右序有周」。「皇天無親,唯德是輔」,這就首先說明武王得到了天命。其次又說武王不僅能威懾四方,而且能安撫百神,所以他的繼立,「明昭有周」,是能發揚光大有周先祖的光輝功業的。接著又寫武王平定殷紂、興立大周、封建諸侯之後,戢干戈、櫜弓矢,偃武修文,並以讚歎的口氣說:我們謀求治國的美德,武王就把這美德施行於天下四方了。最後一句,總贊武王能保持天命,保持祖德,與首句遙相呼應。可見,此詩從頭到尾,語意參差、語氣連貫,而皆起伏錯落有致,字裡行間充溢著作者深摯而敬慕的感情。它以天命和周武王的聯繫作為全詩的主線,重點歌頌了周武王的武功和文德,層次清晰,結構緊密,在大多臃腫板滯的雅頌詩篇中,不失是一篇較為優秀的作品。
周頌·執競 先秦:佚名執競武王,無競維烈。不顯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鐘鼓喤喤,磬莞將將,降福穰穰。降福簡簡,威儀反反。既醉既飽,福祿來反。
譯文勇猛強悍數武王,無人武功比他強。明君成王和康王,上天對其也讚揚。從那成康時代起,周邦統一佔四方,英明善察好眼光。敲鐘打鼓聲宏亮,擊磬吹管樂悠揚。天降多福帝所賜,帝賜大福從天降。儀態慎重又大方,神靈喝醉又吃飽,福祿不斷賜周邦。
注釋⑴執:借為「鷙」,猛。競:借為「勍(qíng)」,強。⑵競:爭。維:是。烈:功績。⑶不(pī):通「丕」,大。成:周成王,周武王子。康:周康王,周成王子。⑷上帝:指上天,與西方所言的上帝不同。皇:美好。⑸奄:覆蓋。⑹斤斤:明察。⑺喤(huáng)喤:聲音洪亮和諧。⑻磬(qìng):一種石制打擊樂器。筦(guǎn):同「管」,管樂器。將(qiāng)將:聲音盛多。⑼穰(ráng)穰:眾多。⑽簡簡:大的意思。⑾威儀:祭祀時的禮節儀式。反反:謹重。⑿反:同「返」,回歸,報答。
鑒賞此詩前七句敘述了周武王、周成王、周康王的功業,讚頌了他們開國拓疆的豐功偉績,祈求他們保佑後代子孫福壽安康,永遠昌盛。在祖先的神主面前,祭者不由追憶起武王創業開國的艱難,眼前浮現出幾代祖先英武睿智的形象:擊滅商紂,開邦立國的武王,東征西討,開拓疆土的成王、康王。既有對祖先的緬懷、崇敬、讚美,也是吹捧祖先、炫耀門庭、沾沾自喜的一種心理反映。
接著此詩又以四件典型的樂器,採用虛實結合的手法,渲染、烘託了祭祀場所的環境氛圍:鐘聲噹噹,鼓響咚咚,磬音嘹亮,管樂悠揚,一派其樂融融的昇平景象。通過這四種樂器奏出的音樂,觸發了人們豐富的聯想:在平坦廣闊的大地上,矗立著巍峨的祖廟群(天子九廟),像天上諸神的聖殿,高屋深牆,宮闕銜連;在祭祀的內堂,分列著各個祖先的神主,前面的供台上陳列著各種精心準備的祭品,或牛或羊或豕或粢盛或秬鬯,令人不禁肅然起敬。兩旁直立著許多隨祭的臣僕,屏神靜氣,主祭者周王一絲不苟地行著祭祀大禮。鐘鼓齊鳴,樂聲和諧,吟誦的祭辭,雖然平直簡約,但是在祭祖這一特定的場所,撫今憶昔,浮想聯翩,仍可體味出理性的文字後面掩藏的那一縷幽思。
此詩在文學技巧上運用了賦的藝術手法,「鋪陳其事而直言之」(朱熹語),敘說簡明,直道其事,以簡古的語言為祖先歌功頌德,祈求福庇。詩意雖然略顯淺易,但因是與古樂相合而誦,又在「穆清」「肅雍」的廟堂使用,有著超出單純文字所表達的功能,即特定的環境氛圍、特定的心理感受會產生特殊的欣賞效果。遠古詩歌,研究者多以為是詩、樂、舞三者合一的,頌詩也是如此,不單是具有文學性一個方面,因此要全面、準確地把握其內涵、風神,就不能只局限於文字上的表面理解,而應以文字為契機,從廟堂文化這個大範圍的角度進行整體的品味、把握,結合對音樂、舞蹈、建築藝術特點的聯想,作全方位的審美觀照,才能領會包括此詩在內的頌詩那種莊嚴、高貴、古穆、雍容的藝術內涵。因為頌詩的功用在於「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毛詩序》),這一目的決定了它的形式、內容、語言風格的特點,也決定了它的使用範圍僅僅是王公貴族,也就是說頌詩的審美趣味與它的使用價值是相互統一,互為因果的。
此詩是昭王時代的祭歌,比起早一些的頌詩,在用韻方面,有了明顯的進步。其最突出的特點是,對祭祀儀式隆重尤其是樂器齊奏進行了形象生動斬描述。「喤喤」「將將」「穰穰」「簡簡」「反反」等疊字詞的連續使用,語氣舒緩深長,莊嚴肅穆,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體現出廟堂文化深厚的底蘊。
頌詩的實用性、針對性較強,現代研究者對它的文學價值多有貶斥。固然頌詩是僅供統治階級玩賞的廟堂文學,缺乏文學意味;但它那種古穆肅雍的藝術風格對後世儀式化的官方文學產生了相當深遠的影響,這是不容忽視的事實。
周頌·思文 先秦:佚名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菲爾極。貽我來牟,帝命率育,無此疆爾界。陳常於時夏。
譯文文德無比后稷王,功德可以配上蒼。安定天下眾百姓,無人不受你恩賞。你把麥種賜我們,天命用它來供養。不分彼此和疆界,遍及中國都推廣。
注釋⑴思:語助詞。一說為「思念」。⑵文:文德,即治理國家、發展經濟的功德。后稷:周人始祖,姓姬氏,名棄,號后稷。舜時為農官。⑶克:能夠。配:配享,即一同受祭祀。⑷立:通「粒」,米食,一說「養育」。此處用如動詞,養育的意思。烝(zhēng)民:眾民。⑸極:最,極至,此指無量功德。⑹貽:遺留。來牟:亦作「麳(lái)麰(móu)」,小麥。一說來是小麥,牟是大麥。⑺率育:普遍養育。⑻疆、界:都是指疆域。⑼陳:布陳,遍布。常:常法,常規,此指種植農作物的方法。時:此。夏:中國。
鑒賞這是祭祀周族祖先后稷以配天的樂歌。周頌中祭祀先王之作,大都篇幅簡短。如《周頌·維清》祭祀文王,只有短短五句;此篇祭祀后稷,也不過八句。究其原因,便是周朝歷代先王的豐功偉績,已家喻戶曉,深入人心,無須贅述。就此篇而論,后稷的傳奇性經歷和「誕降嘉種」、「是獲是畝」賜民百穀的無量功德,在同屬《詩經》的《大雅·生民》中便有詳盡的敘述與頌揚。《大雅·生民》即使未能創作於《周頌·思文》之前,而它的富有神話色彩的內容則必然早就廣泛流傳於民間。
當時的祭祀是具有重大意義的政治活動,祭祀的程序隨著樂歌(這裡是《周頌·思文》)曲調緩緩進行(據王國維《說周頌》),簡短的歌辭一再迴環重複,氣氛非常莊嚴,人們會感覺置身於神奇力量的控制之中,參與盛典的自豪榮幸和肩負上天使命的虔誠在此間密切融合。
正因為如此,后稷開創農事、養育萬民的功德也是在上帝授意下完成的:「帝命率育。」從創作結構上看,「天」「帝」之間是一種緊扣和呼應;就創作意旨而言,又是天人溝通印象的有意識加深。在「人定勝天」觀念形成之後,天人溝通、天人感應的思想仍然綿延不絕,並且時時佔據著正統地位,何況在其形成之前。在《周頌·思文》產生的當時,天人溝通應該具有甚至不需要任何藝術手段就具有的強烈的感染力量。這樣說自然不是說《周頌·思文》毫無藝術性,其實這種祭祖詩本身是一首樂歌,具有娛樂的藝術審美功用。
西周當時已經是君臨天下的政權,「無此疆爾界,陳常於時夏」自然是這種權威的宣告,但又是秉承天命子育萬民的一種懷柔。昌盛的、向上的政權不會在立威的同時忘記立德,西周政權也保持著這種明智。
推薦閱讀:
※《詩經》第八十八篇《豐》
※詩經·關雎:有禮有節的愛
※詩經·國風·鄭風·山有扶蘇(原文)(題解)(注釋)(譯文)(賞析)
※詩經《羔羊》注釋譯文
※論《詩經》「賦 比 興」
TAG:詩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