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珠炮般追問:氣滯與四逆散的「為什麼」?
劉觀濤按:
佛家所講「戒定慧」,儒家所講「克己、復禮、為仁」,實則與中醫的「實則瀉之、虛則補之」一理融貫。
中醫的圖書浩如煙海,到底該精讀哪本?
中醫的微信完全免費,到底該收看哪些?
在信息過剩的微信時代,我們的確應該「實則瀉之」,應該「克己」、應該「戒貪」。
如此而言,才能「戒定生慧」!
今天,我們真誠推介:中醫臨床家劉保和(河北中醫學院教授)與他對「四逆散」的追問。
連珠炮般追問:氣滯與四逆散的「為什麼」?
劉保和(河北中醫學院教授)
1989年暑假一開始,筆者即帶學生去承德開展社會實踐活動,為當地農民診治疾病。到此的第二天上午,在某小學臨靠操場的教室內診病。病人都坐在長凳上等候就診。突然有一50歲的男子「啊」地大叫一聲,其呼喊聲震驚了醫生和待診病人,大家都奇怪地瞅著他,卻未見有何異常。可是,他卻立刻走出室外,騎上自己的自行車,飛快地在操場上轉圈騎行。約半小時後,他又坐在凳子上,但不過10分鐘,又大叫一聲。
筆者見此情景,趕緊問他哪裡不舒服,其他病人也趕快讓他看病。他說他就是承德人,距此地10公里,4年前因與兒子生大氣,留下了這個毛病,必須隔10分鐘到20分鐘要大叫一聲才覺舒服,否則即胸悶難忍。去承德醫學院附屬醫院治病,已花去4000元,仍無效,今天聽聞石家莊來醫生了,就過來看病了。
筆者立刻想到了這是典型的肝氣病,肝氣橫逆,衝激於胸則胸悶難忍,必大喊一聲才能使鬱悶之氣得以排出。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肝……在聲為呼,……在志為怒」;《難經·四十九難》曰:「恚怒氣逆,上而不下則傷肝」。更使筆者聯想到抗金名將岳飛《滿江紅》詞中有一句「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活生生地勾勒出將軍之官憤懣不平、直抒胸臆的激昂剛烈狀態。此病患者也是如此。
再查其腹診、脈診、舌診,均具典型四逆散主症,於是開出四逆散原方。當時每付葯僅3角錢,囑其服兩劑後到招待所再來複診。
兩天後的早晨,他來到了招待所,非常高興地說,吃了1劑葯後胸即不悶了,也不呼叫了,太感謝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還複發。筆者囑其再服7劑,並留下他的家庭地址,由隨隊來的本校當地學生在開學前去他家再隨訪一次。開學後,該學生說,已去過他家,知其疾病一直未複發。
清代醫家王旭高所著《西溪書屋夜話錄》(以下簡稱《夜話錄》),今人又稱《治肝三十法》原文:
一法曰:疏肝理氣。如肝氣自郁於本經,兩脅氣脹或痛者,宜疏肝,香附、鬱金、蘇梗、青皮、橘葉之屬……
四逆散是治療「肝氣」病的最主要方劑。
本條所說的「肝氣」病為什麼是自「郁」於本經呢?其實,這個「郁」是指肝氣病初起,肝氣首先衝激於自己的經脈即「本經」的現象,衝激於此而停滯於此,故曰「自郁於本經」。正因為肝氣衝激而走竄膨脹,故曰「兩脅氣脹」。而脹甚於痛,或只脹不痛,故曰「或痛」。
對這種肝氣病,要「疏肝理氣」,故本條後面又再一次強調「宜疏肝」。疏者散也。肝氣過亢,集中力量衝激於一處,能迎頭堵住加以平息嗎?不能。因為肝為將軍之官,喜柔而惡剛,應順應其疏泄的特性,使其力量向四面八方分散開去,這樣,衝激於一處的力量自然減少,使脹痛消失,而他處也可受益於肝氣的正常疏泄。如《傷寒論》曰:「少陰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
四逆散由柴胡、枳實、芍藥、炙甘草組成。
很多人懷疑這個條文,認為既然是「少陰病四逆」,就應當用破陰回陽的四逆湯治療,用四逆散不僅無效,反而有害。這恰恰證明這些人中醫基礎知識的貧乏。《難經·六十六難》說:「三焦者,原氣之別使也,主通行三氣,經歷於五臟六腑」;《金匱要略》說:「腠者,是三焦通會元真之處,為血氣所注;理者,是皮膚臟腑之文理也。」這裡所說的「四逆」,恰恰是腎的原氣的故障,是腎的原氣不能通過三焦達於四肢末梢所致,怎能說不是少陰病?
問題在於為什麼三焦失去了通達原氣的功能了?是三焦本身的原因,還是另有原因?
分析四逆散的組成以及全部條文的論述,其根本原因,或曰原發病位卻是在「肝」,是由於肝氣疏泄太過,衝激於其他的某一處,以致通過三焦輸往四肢末梢的原氣明顯地減少了,所以才出現「四逆」。
這個條文所說的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都是肝氣衝激於肺、心、腎、脾的結果,而「泄利下重」則是肝氣衝激於本臟本經的表現。
對此治療的方法,絕不能封堵而迎頭平息其衝激,應當順其疏泄之性,設法分散其橫逆之肝氣,即所謂「疏肝理氣」。四逆散恰恰有此功能。
四逆散由小柴胡湯及枳實芍藥散變化而來,具有治療肝病應取「辛、苦、酸、甘」味的鮮明特色。柴胡辛散,枳實苦降,芍藥酸斂,炙甘草甘緩,其中枳實、芍藥並行氣活血,恰好通行「為血氣所注」的三焦,使四葯共奏疏肝理氣之功。
這裡附帶說明,少陰陽衰之四逆與本條少陰氣機不利的四逆在癥狀上有何區別?筆者認為,其區別並不在於所謂陽衰四逆之嚴重,甚至手冷過肘、足冷過膝,而少陰氣機不利僅僅指頭寒;其區別在於陽衰者只要陽氣不回復,就一直四逆,而氣機不利者,卻時逆時不逆。此以肝為風臟,其性變動不居,故疏泄太過的狀況亦時輕時重也。總之,這裡用大量篇幅談四逆散方證,無非是要證明,所謂「疏肝」,不過是疏散肝的過亢、過盛之力而已。
說到這裡,讀者一定要問,既然四逆散疏肝理氣如此有力,為什麼王旭高卻棄而不用,反而選用「香附、鬱金、蘇梗、青皮、橘葉之屬」呢?這豈不是證明王氏不善用經方了嗎?或者如同《中醫各家學說講義》所言,王氏「治肝葯中不列柴胡,不能不說是一種缺陷」呢?
都不是。
首先,王氏在《夜話錄》選用的龍膽瀉肝湯及逍遙散中就有柴胡,王氏治肝醫案中亦常用柴胡,顯然絕不是因為受到葉天士「柴胡劫肝陰」說法的影響而畏用柴胡。
其次,在《夜話錄》中選用《金匱》旋覆花湯、甘麥大棗湯,《近效》白朮附子湯、大建中湯以及強調「苦、辛、酸三者,為泄肝之主法」,顯然都源於對仲景學說的深刻理解和親身體驗,正是善用經方的表現。
所以,在本條本法(治肝第一法:疏肝理氣)中不用四逆散(反而選用「香附、鬱金、蘇梗、青皮、橘葉之屬」),確實發人深省。
根據筆者臨床體會,肝氣病初起,只見兩脅氣脹或疼痛,王氏所選藥物確實比四逆散好。這是由於對肝氣病初起,對肝氣衝激於兩脅局部的證候,當集中力量加以疏散為宜,而不應當酸斂、甘緩,且柴胡也確實過於升散,有傷肝陰之虞,故所選藥物以香蘇飲化裁,去掉甘緩的甘草,選用青皮、橘葉、蘇梗等芳香理氣之品配行氣疏肝要葯香附,如此則行氣力大,迅速畢其功於一役;而鬱金又為血中氣葯,兼用之防止氣滯進一步血瘀,其性偏寒,更可防止辛燥傷陰。
至於四逆散,因其有芍藥、甘草,比較適合肝氣病已久、因疏泄太過而傷陰者,故以上述酸甘化陰之品輔佐之。而且四逆散比較適用於影響全身的肝氣病,範圍廣泛而不局限,這與本法藥物所治局限於兩脅者不同。
據臨床體會,二者尚可從舌脈鑒別應用。四逆散證脈沉偏細弦,舌質中間有裂紋而苔薄少;本法藥物適應證則是脈在中候偏弦而不細,舌中無裂紋而苔薄膩。前者體現了病久氣滯而陰傷,後者體現了初病氣滯而濕阻。其中新久輕重的不同分寸,只要接觸臨床,自可一目了然,掌握並不困難。
典型肝氣病的主症有三:
① 急躁易怒;②胸脅脹滿或痛;③脈弦。
秦伯未先生對此有所解釋和補充,可供參考:肝氣病的主要癥狀「為胸脅脹滿作痛,少腹脹痛,婦女乳房脹痛等。其中尤以作脹為特徵,先因氣機脹滯,然後作痛,故肝氣病有脹而不痛的,沒有痛而不脹的。它的發病,多從本臟本經部位開始,以兩脅及少腹最為明顯,然後循經擴散,上及胸膺,下及前陰等處;再影響脾胃,出現食呆、噯噫、嘔惡、泄瀉等消化不良證,即常說的『木克土』之候。並因氣機阻滯,使情志怫逆不暢,引起惱怒、急躁等精神不安現象」。
關於弦脈,秦老認為它「為肝臟的主脈。須分平脈、病脈和死脈,不是一見弦脈便是肝病,即使是肝病也應分別輕重。『弦』脈的形象主要是勁而有力,特別表現在脈波觸指時有尖銳感,如按鋼絲,極不柔和。有時與『滑』脈同見,雖大體滑利,而觸指終是尖銳遒勁。如與類似的『緊』脈相比,則緊脈有力而左右彈,如按繩索,沒有尖銳現象,這是最大的區別。在肝病嚴重時期,也能弦、緊二脈同時出現,其特點是寸關尺三部搏動堅硬,直上直下;假使在這現象下重按無力,稱為『革』脈;或沉而不浮,稱為『牢』脈。從弦脈來診斷肝病,須注意兼脈,如弦細為肝血虛,弦遲為肝寒,弦數為肝熱,以及弦細數為肝虛內熱,弦大數為肝火旺盛等。又須注意部位,如左關屬肝,一般肝病多見左關脈弦;假若左寸弦滑帶數,為肝火引動心火,常見心煩、失眠;右關獨弦,為木邪克土,常見腹痛、泄瀉。再如肝病引起的腹滿脹大,脈兩手俱弦,或右盛於左,到昏迷階段又轉為浮大弦緊而數,寸盛於尺,重按無力。」並著重指出:「脈弦並非都是肝病,肝病也不盡見弦脈,見到弦脈還須分辨不同證候,這是十分重要的。」
筆者體會,經常溫習並在實踐中不斷深入體會秦老的以上論述,對提高診治肝病的水平大有裨益。
四逆散的臨床應用。
前面已經引述了《傷寒論》關於四逆散方證的條文,茲從略。這裡主要談四逆散證的腹診特點。
據筆者臨床體會,臍左壓痛是四逆散證的必備主症,並且常兼臍右下少腹部壓痛。此右少腹壓痛點相當於足陽明胃經的右外陵穴(在右天樞穴下1寸,任脈陰交穴向右旁開2寸取穴)。
四逆散是治療肝氣病的最主要方劑,適用範圍遠較王氏疏肝理氣方為廣泛。臨床凡見病人臍左並伴臍右下少腹部壓痛,舌質正常,但舌中有裂紋,苔薄白,脈沉弦偏細者,用此方必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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