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遠的你是我最近的愛

大學寢室里，最驚悚的事情莫過於，你發現喜歡上了對床的人。

這是真實故事計劃的第 125個故事

一

大學的時候，我暗戀對床的漂亮女生，當然，那時候我並不明白這是暗戀。我只知道，冬天她手腳冰涼地爬到我被窩裡，凍得我直哆嗦，但心裡卻很高興。我陪她上課，逛街，吃校外的小餐館，如影隨形，但不像閨蜜，像個小跟班。

大一下學期的時候，她談了一場簡短的戀愛，對方是一個跳街舞的男生，穿得很時髦，個子高高的。她說，大一大二的時候交男朋友，得找帥的，會玩兒的，搞樂隊的，跳街舞的。

我問，那大三大四呢？

「那就要找武大華科的，或者家境好的。」

她以前家裡經濟條件很好，後來父親生病，家道中落，她也就當不了大小姐了。俗話說由奢入儉難，一個月五百塊的生活，她過得很不開心。

早上總是我去買早餐，烏雞湯加麵條是她的，我吃一碗素麵。我是個很節約的人，但對她總是很大方。

那時候她常和一幫朋友去排練室跳舞。我偶爾過去看看，心裡很羨慕，這才是年輕人的生活啊，哪像我，高中畢業前連滑鼠怎麼用都不知道。有一次，他們要拉我一起跳，我局促不已，尷尬地拒絕了，後來就再也不敢去了。

過後她回寢室洗澡，邊翻找衣服邊問我，你怎麼不跟我們一起玩兒啊？

我說不會，怕跳錯了影響你們。

其實我只是害怕很多人看我，我是小地方來的孩子，默默當了好多年的觀眾，不習慣站在舞台中央。我那時很自卑，軍訓被太陽曬得青春痘層出不窮，我看不懂音標，英語不標準，穿衣服也土土的，和城市裡孩子在一起時顯得格格不入。

她邊在鏡子前搭配著要換的衣服邊對我說，別怕，以後你沒玩過的我都教你，這樣你就不怕出洋相了。

我跟著她第一次去唱K，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去看電影，也第一次知道賓館進門刷了卡才有電。我學著她買了時尚雜誌，跟著學穿衣搭配，覺得自己洋氣了不少。

她的第一段戀情很快就結束了，大二的時候她和一個同班同學戀愛了，對方是個富二代，追了她很久。

她陪我的時間少了許多，即使和我在一起吃飯逛街也總是三人行。我開始用各種理由迴避，不去當電燈泡。但同時，我越發珍惜每一個和她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只是看著她，我也覺得好幸福，那時我並不知道這就是喜歡。

二

大三的時候，班上女生都戀愛了，只有我一個人形單影隻。雖然有追我的男生，也試著相處過了，但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渾身不自在。

我還記得那年的聖誕節，我和一個男生出去逛街，他走到我左邊，我就用左手提包，他繞到我右邊，我就趕緊換右手。我害怕他突然過來牽我的手，一路走得戰戰兢兢，直到回寢室樓才輕鬆起來。

晚上我躺在被窩裡想了很多。我是不是不正常呢，為什麼對男生從來沒有過感覺，戀愛到底是什麼樣的，我是不是一輩子都遇不到自己喜歡的人呢。

我把這些疑問告訴了好朋友程，因為她是唯一一個和我一樣從未戀愛過的。她苦惱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跟我說：你說，咱倆是不是無性戀啊，對誰都沒興趣。

並不是啊，我對一個人還是有興趣的。我心裡的聲音在提醒自己。

2006年，同性戀這個詞還不像現在這樣普及，那時的武漢也不像現在這樣，經常能看到一對對的拉拉和gay到處撒狗糧。

從程的寢室回來後，我打開電腦開始搜索，發現了百度LES吧。點進去一看，我意識到，自己找到組織了。

但我心裡是拒絕承認的，這算什麼啊，一直以來我都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怎麼就成了一個變態呢。

也許我只是喜歡她而已，並不代表我喜歡女人吧，我只是還沒遇到自己喜歡的男孩子。

接下來的日子，我刻意避免和她在一起，每天上課之外就待在圖書館。我在腦子裡搜索著有過好感的男生，最後鎖定了我的高中同桌李。確實，他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男生了，個子高高的，長得很帥，打的一手好籃球，玩任何遊戲我都贏不過他，每次玩跑跑卡丁車他都在終點線前等我好一會兒。

想到這裡我立刻給他發了一條簡訊，小李子，來武漢找我玩啊。

我和李戀愛了，不過從頭到尾我們僅限於拉拉小手這種關係。接吻，我和他都不會。我像班上別的女生一樣，給男朋友織圍巾，買衣服，逛街，除了煲電話粥。這是很奇怪的，和他做同桌時我們幾乎無話不談，戀愛了反而不知道說什麼。

李天生一副好皮囊，我買什麼衣服他穿起來都很帥氣，帶他去參加同學聚會也非常有面子。但空閑的時候我總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我沒有特別的感覺，為什麼我的心情和沒戀愛時一模一樣。李已經是那麼好的人了，外表自不必說，性格還那麼溫和，我實在沒有理由不喜歡他呀。

大三放寒假時，我和李都回了老家，但只見了一面，過後再也無話可說，連簡訊都不怎麼發。終於我氣餒了，給他發了一條分手簡訊：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三

和李分手之後，我終於不得不承認這件事。記得當初看《挪威的森林》，玲子對渡邊說她確信自己不是同性戀，儘管女孩的撫摸幾乎讓她高潮，但她自己從未主動對女孩產生過性慾。也就是說，對女人主動產生性慾的才能算同性戀。

我大概對她產生過那種感覺。冬天我們睡在一起的時候我經常撫摸她，她的皮膚光滑得像緞子，手感極好。她倒也沒拒絕過，除了胸部和下面，其他地方都任憑我摸來摸去。

有一次她對我說，你摸我的方式像是在愛撫。這讓我不知所措，我大概用了三四個月的時間才把這件事消化掉。

期間我註冊了一個號，趁寢室沒人的時候在LES吧和同類聊天，關電腦時再把瀏覽記錄刪除。

有一天，我和她逛街看中了同一件衣服，她買了下來，我因為錢不夠，過了兩天才去買。當我把那件衣服帶回來的時候，沒想到她會那麼生氣。

「你憑什麼和我買一樣的衣服？」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畏畏縮縮地說：我喜歡這件衣服啊。

你幹嘛什麼都學我，為什麼衣服都要和我穿的一樣，你神經病啊。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女人有一種怒氣是因為撞衫。

我被她罵哭了，又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居然邊哭邊對她表白了。那件衣服被我扔掉了，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買了，都是這件衣服的錯。我不想被她罵，真的很難過，比任何人罵我都難過。

她聽到我的表白愣了好一會兒，隨後說了一句，變態啊，奪門而出。

她一走，我哭得更厲害了，但是也沒敢發出聲音，我怕其他寢室聽到。我覺得太丟臉了，畢竟這麼變態的事我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

我對她那麼好，超過所有人，僅僅因為我的表白，我就失去了她。真不該表白的，這種事情爛在肚子里就好了，為什麼要說出來呢，我狠狠甩了自己幾個耳光。如果我是男孩就好了，即使表白失敗，朋友還是能當的吧。

圖 | 女同電影《植物學家的女兒》劇照

過後的兩個星期，我再也沒和她坐在一起上課，一個人坐在角落裡躲得遠遠的，看著她若無其事地和男朋友坐在一起，淚水就忍不住流個不停。

我把頭埋下來，生怕被別人看見，因為這種傷心事是見不得光的。晚上總要等到快熄燈我才回寢室，即使如此，也免不了和她碰面，她依然冷冰冰的，好像我是空氣一樣對我視而不見。

後來我在校外租了房子搬出去了，我實在受不了和她在一起時的怪異氣氛。

四

大四那年我計劃考研，有一次在網上查資料時偶然認識了我的初戀，她讓我確認了自己是同性戀這個事實。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戀愛是那麼快樂的一件事。我心裡塞得滿滿的，不管在哪裡，只要一想到初戀就會傻呵呵地笑出來。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並非不會接吻，第一次和初戀接吻，足足親了半個小時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我開始不再排斥自己的身份，若是有愛我的人，我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又有什麼關係呢，就算全世界都嫌棄我，她喜歡就好了。我很珍惜她，打工的錢和生活費都拿去給她買各種各樣的禮物。

可這段戀情很快就結束了。初戀是個男女通吃的人，戀愛經驗豐富，對付我這種小白簡直手到擒來，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又瞞著我交了男朋友，我一直被蒙在鼓裡。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她男友的電話。他說，你這種不正常的人離我們遠一些，不要再纏著她了，她很煩。

我一臉懵逼，默默掛了電話，獃獃地坐了一下午。我想找她問個明白，但是想到那個男人在她身邊，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和男人比，我天生處於劣勢，我不能和她結婚，和她也沒有未來，只能談談戀愛，貪戀暫時的溫存。

和初戀分手後一兩個月時間我都把自己關在出租屋裡，整日不是抽煙就是哭，實在餓得受不了了才出去吃頓飯。我不洗澡不刷牙，不去學校上課也不接電話，更別提什麼考研了。那是我第一次失戀，足足瘦了三十多斤。我一直以為心痛只是一個形容詞，那時候才知道這個詞是真實的，很難過的時候心真的會被揪著一跳一跳地痛。

後來，她來了，敲了半天我才神情恍惚地去開門。看到我的樣子她嚇了一跳，她已經不認識眼前這個乾瘦得如同脫水香菇一樣的人了。她對我大吼，你要死啊，為了個女人至於嘛。

我說，兩個，還有你。

她說，滾蛋，我可沒你初戀那麼不要臉一腳踏兩船。

她將自己脫得只剩條內褲和T恤，我心想，卧槽這是什麼限制級場面，她想幹嘛。

她拉著忐忑不安的我進了浴室，把我脫了個精光，打開花灑給我洗澡。我坐在板凳上任憑她在我全身用力地揉搓，不知為何突然大哭起來。

我哭喊著，你早這樣我就不會搬出去了，也不會遇到她了，更不會失戀了，失戀真的好難受啊。

她嘆了口氣，跟我道歉，說自己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不起啦。

「不過失戀這個事，每個人都要經歷過才會長大的。我也失戀過，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渣男嗎，我也跟你一樣難受過。但是這些都會過去的，可能快，也可能慢一點，但是我跟你保證，遲早會過去的。」

我哭著問，那要多久啊，這種心情真是太折磨人了。

她關上花灑，給我擦乾淨頭髮，然後微笑著說，這次我陪著你，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我委屈地說，那你給我摸你咪咪嗎？

「滾。」

在失戀後的兩個月里，我第一次笑出了聲。

後來我工作了，經歷了很多人情冷暖，才知道學生時代的關心是多麼奢侈。如今你失戀了，失業了，周圍又有幾個人會抽出時間聽你傾訴呢，大家都很忙的。

五

我搬回了學校，買來一大堆啤酒，和她在天台喝了個痛快。

她說，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不重要，你是我的好朋友才是最重要的事，抱歉不能當你的女朋友啦。

我說，沒關係，我會找個比你更漂亮的女朋友。

其實我還是喜歡她，但喜歡一個人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和她當朋友，我已經感覺很開心了。

我們在天台上說以後要當一生的朋友，畢業了也要每年都見上一次，說說這一年的見聞。

當然，這些後來都沒有實現。畢業後，我去了上海，後來又有了一些女朋友，分分合合，可再沒有喜歡過一個人那麼久，也再沒有經歷過那麼痛苦的失戀。

她去了北京，進入了心儀已久的奢侈品公司，嫁給了一個家境很好的男人，如今當起了闊太太，過上了理想中可以隨意買買買的生活。

我們偶爾會在QQ上寒暄一下，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除此之外，就像我和第一個男朋友一樣，再也無話可說。有時想想也很遺憾，曾經那麼喜歡的女孩，曾經最好的朋友，如今卻成了陌路人。

最近我又新交了一個女朋友，她將我的手機和書櫃翻了個底朝天，最後發現了一本相簿。她看來看去，終於忍不住指著我大一春遊時的照片問我，這個女孩子是你同學吧，你沒覺得她的五官長得很像我嗎？

我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原來過去的所有時光，都會悄悄在我們心底打下烙印的。

作者李夏，公司職員

編輯 | 李意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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