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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一覺金陵夢」——吳晗談片

「可憐一覺金陵夢」——吳晗談片發布時間:2011-10-06 00:53 作者:施京吾 點擊:2364次

  少年時,正逢改革開放,父親帶回一本《朱元璋傳》,作者吳晗,正是本文傳主。《朱元璋傳》大約是我與「學術著作」的第一次接觸。

  我從未削減過對中國史之興趣,但中國在近代世界的篳路藍縷,最終令我投身於歐洲史——對於一個「落後就要挨打」的民族,需要在另外一個可參照的世界裡尋找現代文明的緣由——這是一條慣常路數:從晚清第一批留學生閎容開始,直到21世紀的今天,我們依然在尋覓。

  作為歷史學家的吳晗也是尋覓者之一,當他堅定信念、獻身事業的時候,他的信仰不僅粉碎了他的信念,也剝奪了他的生命。1980年,其好友、大名鼎鼎的「三家村」作者之一廖沫沙,在吳晗一張攝於1964年的照片上題寫了一首詩:「鬼蜮為災禍已萌,天真猶自笑盈盈;可憐一覺金陵夢,留得身前身後名。」音容猶在,吳晗卻早已化骨成泥。

  師法胡適

  吳晗於1909年8月11日出生於浙江義烏,原名吳春晗,字辰伯。其家庭經濟時常顛簸於溫飽與小康之間,其父吳濱珏秀才出生,家道頗嚴。而吳晗少年聰慧,自小鑽營歷史,對明史產生濃厚興趣。吳晗不僅早慧,還早熟,十二歲時到金華讀中學,廣讀博覽,一邊吸收梁啟超變革維新的思想,一邊又學會打麻將、抽煙,逃學曠課,無所不來,總之,他不是一個「乖孩子」。

  1925年吳晗中學畢業時,其家道衰落,吳晗遂在本村小學教書,賺取一點工資貼補家用,但吳晗志不在此,在未經父母許可下,他於1928年夏獨自離家出走,輾轉來到杭州考入之江大學預科,但一年後該校停辦,吳晗又前往上海,考入中國公學,從此,他與胡適結下不解之緣——胡適此時,正是該校校長。

  吳晗求學時最重要的履歷是與胡適的交往,胡適以自己的熱情、真誠、豁達,深深影響了吳晗的學術成長。

  進入中國公學,吳晗即成為胡適門生,不就他就寫下《西漢的經濟狀況》一文,深得胡適讚賞。於是,他於1930年3月19日徑直寫信向胡適討教自己在整理《佛國記》時遇到的問題:「明知先生很忙,不過除了先生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一個比先生更能用科學的方法來解決和指導路徑的人。」

  不久,胡適離開中國公學,吳晗則追隨北上,於1930年8月來到北平,經人介紹,由顧頡剛安排在燕京大學圖書館做館員,此間,他寫下《胡應麟年譜》,並以此成為他正式研究明史的開端。吳晗再度為此寫信討教胡適,胡適在收到吳晗信的第二天(1931年5月6日)即給吳晗回信,對其作品大家讚賞,並約吳晗「星期有暇請來談」。從此,吳晗成為胡適的私淑弟子。

  吳晗未入北大的原因是他偏科嚴重,入學考試需考文史、英文和數學三門功課,在參加北大考試時,文史、英語均得滿分,而數學竟然考了零分,按北大新生錄取規定,有一門零分是不得錄取的。隨後他改投清華,得到的是同樣成績:文史、英文滿分,數學零分。但清華卻網開一面,以文史成績特別優異為由,破格錄取了吳晗。吳晗遂成為「清華人」,與北大失之交臂。

  到吳晗進入清華時,家道基本敗落,胡適對這位弟子真是青睞有加,他在吳晗錄取後沒幾天,即1931年8月19日給清華代理校長翁文灝和教務長張子高寫信,胡適信中寫道:「此人家境甚貧,本想半工半讀,但他在清華無熟人,恐難急切得一個工讀機會。他若沒有工作的機會,就不能入學了。我勸他決定入學,並許他代求兩兄幫忙。此事倘蒙兩兄大力相助,我真感激不盡。」信中,胡適還大力介紹了吳晗的學術水準。胡適對吳晗不可謂不恩師。

  吳晗作為清華學子,全面師法的卻是胡適——這位北大先生的治學方法。胡適在給吳晗信件中,對這為弟子進行了多方面指導,並要求吳晗:「治明史不是要你做一部新明史,只是要你訓練自己作一個能整理明代資料的學者。」吳晗則表示:「光耀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坦途。」可見胡適對他的影響極為深厚,入骨入髓。

  上世紀三十年代,中國有著動蕩中的平安,其大事為1931年9月18日爆發的「九一八事變」,張學良所轄東三省淪陷,以致群情激忿,吳晗顯然是一個愛國者,他積極支持同學們的請願活動,自己卻未廁身其間,但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熱血青年,在1932年1月30日給胡適信中尖刻指責當局:「翻開任何國任何朝代的歷史來看,找不出這樣一個卑鄙無恥喪心病狂的政府。」並在信中希望「先生也同樣地予以解決的方法並指示一條應走的路。」

  胡適沒有回答。他於1932年6月27日發表《贈與今年的大學畢業生》一文,繼續倡導「科學救國」的理念,但胡適在「藥方」中同時要求學生們「總得有一點信心」。胡適是一位政治家,也是一位思想家和歷史學家,他的眼光具有遠大的歷史性,可在那特定時代,又有幾人能夠接受?

  有著胡適的關照,吳晗在清華兼職工讀,待遇頗為優厚,足夠滿足他求學之需,他始終把胡適視為「恩師」,並承認「受胡適之極深的影響,治學鑽到考據的牛角尖里去。」吳晗畢業時在自己的畢業照上題寫著胡適的名言「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少說些空話,多讀些好書——錄胡適先生語。」

  年輕的明史專家

  吳晗真是做史學的料,聰慧勤奮,再加恩師胡適教誨,他在清華求學期間便寫下《胡惟庸黨案考》、《明代靖難之役與國都北遷》、《明代之農民》等一批相當有見地、在史學界有較大影響的文章。

  1934年吳晗清華畢業留校任教,開設明史和明代社會等課目,其影響直追陳寅恪、張蔭麟這些史學大家。

  吳晗年輕時的一個重要史學成績是關於「建州史」的研究。建州乃女真族先祖之地,努爾哈赤入關並建清王朝後,竭力否認建州曾經在明朝管轄之內,並在清修《明史》中對過往歷史進行篡改、偽造和歪曲,正如魯迅指出的那樣:「現在不說別的,但看雍正,乾隆兩朝對於中國人著作的手段,就足夠令人震驚。全毀,抽毀,刪去之類也且不說,最陰險的是篡改了古書的內容。乾隆朝的纂修《四庫全書》是許多人頌為一代盛事的,但他們不但搞亂了古書的格式,還篡改了古人的文章,不但藏之於內廷,還頒之於文風頗盛之處,使天下士子閱讀,永不會覺得我們中國的作者裡面,也曾經有過很多很有些骨氣的人。」中國歷史就是這樣被一頁一頁撕毀的。

  最終考據結果表明,早在明朝就設有「建州衛」,女真族長期隸屬明政府,是中華民族中的一員。

  通過這段研究,吳晗的史學觀念發生了變化,正如其在主編《益世報》史學專刊時表達的那樣,一、但論是非,不論異同;二、求真;三、重視「一向不被人們正史以外的若干記載;四、史學是屬於社會的民眾的。」這表明對官修歷史產生嚴重質疑,他在《史學》一周年的致辭中寫到:「我們認為帝王英雄的傳記時代已經過去了,理想中的新史乃社會的、民眾的。」

  這裡,我特別要指出是,二十世紀30年代正是法國年鑒學派興起時期,其治史方式也正是放棄政治史,重點轉向研究社會生活史對社會演變所起到的作用,而且,年鑒學派也大量吸收了馬克思主義的觀念,成為當代史學最重要的流派之一,湧現出一批史學大家,如呂西安·費弗爾、馬克·布洛赫、布羅代爾、弗朗西斯·傅勒,一直影響至今。吳晗的治史方式與之有相當程度的契合,儘管表達不甚明確,也沒有形成團隊規模。可以見得的是,中國學術界在上世紀30年代就達到了相當高度,相比歐美學界,雖不能並肩而立,但追趕已不是遙遙無期,中國學術界在各方面都擁有相當傑出的人才,如,憲政專家錢端升、社會學家費孝通、心理學家潘光旦,等等。

  婚姻與革命

  正逢其時,年輕有為的吳晗開始了自己的婚戀生活,他結識了清華女學長袁震。如果說胡適對吳晗的影響主要是學術上的,那麼袁震不僅有學術上,更有思想上的,她的影響比胡適更為深遠和有力。胡適的經年教誨被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打的落花流水。

  在我看來,胡適在中國倡導的是一場觀念的革命:民主、自由、憲政、寬容,需要在一個相當長時期內才能普及全民。而此時中國內憂外患,虎狼環伺,吳晗年輕,一腔愛國熱情是等不及的。

  袁震在湖北女子師範時乃董必武學生、中共早期黨員,因離亂與組織失去聯繫。考入清華歷史系,卻因罹患肺結核長期卧床,他的老師吳之椿、同學梁方仲先後照料於她,後因職業變換,他們又委託已是清華教師的吳晗照料袁震,一來二去,便生出幾多情愫,兩人變成了情侶。

  袁震在病榻之上與吳晗多有思想交流,她能考取清華歷史系,說明她學力不淺,又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觀念,對吳晗所具有的「胡適史觀」很不以為然,她取笑吳晗:「怎麼老是在胡適面前矮三尺呢?」吳晗則答:「我在袁震面前就矮一丈了。」足見吳晗對袁震的傾心,實在是性情中人。後來吳晗承認:「袁震對我傾向黨、傾向革命、皈依馬列主義起了很大作用。」

  袁震重病在床,又比吳晗年長3歲,如此戀情是要遭到吳晗家庭反對的。不過,愛情總是法力無邊,吳晗不僅抗拒了各方壓力,袁震也病體漸愈,終與吳晗與1939年10月在雲南結為夫婦。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抗戰全面爆發。兩個月後,吳晗應雲南大學校長熊慶來邀請南下雲南成為歷史教授,此時吳晗年僅28歲。

  抗戰爆發,由北大、清華、南開等組成的臨時學校西南聯大亦南下建立,1940年,在雲南大學呆了近三年的吳晗重回母校,吳晗的思想開始全面左轉。此時,正值國難當頭,國民政府官員的腐敗傳聞被宣傳的沸沸揚揚,諸如孔祥熙用飛機搶運私產、帶狗上飛機之類的消息鋪天蓋地,而中共組織則利用「雲南王」龍雲與蔣介石的矛盾在西南聯大四處活動,鼓動師生反蔣,並與吳晗多有接觸。國難、貧困、艱辛、腐敗傳聞交織在一起,加上吳晗好友張蔭麟教授因腎病不治去世,這些帳一股腦兒都算到國民政府頭上。1943年7月吳晗加入民盟,並開始全面拋棄胡適的「讀書救國」論。至此,吳晗從一名歷史學家變身為社會活動家,在中共組織的支持下,積極投身各種反蔣活動,其態度越來越尖銳,對國民政府批判越來越激烈。查吳晗的著作年表,自此以後,他再也沒寫出一部像樣的史學著作。

  他選擇了左翼道路,便開始抨擊胡適的「讀書救國」論:「長一輩的上一時代某些青年呢?卻腦滿腸肥,裝作笑臉勸導著『稍安勿躁!國事我們自有辦法,青年還是讀書第一,不必受人利用。』」

  吳晗懷有一顆強烈的愛國之心,這是毫無疑問的,但他是否同時還擁有一顆敏銳的政治頭腦?這又是要大加疑問的。他作為一個大知識分子、歷史學家,應該認識到,儘管中國積貧積弱,備受欺凌,但畢竟已處現代化前夜,要進入現代社會,必須要採用現代化的社會組織、管理方式,循序漸進,怎麼還能寄託於古代的那些除暴安良的英雄豪傑、包公式的清官以治世手段呢?

  正如他寫《朱元璋傳》前後觀念的變化一樣,在1943年該書叫《由僧缽到皇權》時,走的幾乎是「影射史學」的路子,用以影射蔣介石;而到了六十年代的《朱元璋傳》又成了「命題史學」,把朱元璋對胡惟庸、藍玉的殺伐化約為「統治階級內部矛盾」。如此述史,叫人如何信服?

  愛國民主教授

  吳晗在西南聯大期間與聞一多、李公朴多次組織了反蔣活動,特別在經歷1945年的「一二·一」事件後,他的政治信念更加明確和堅定,成為著名的民主愛國教授。他甚至還獲得一個「吳晗諾夫」的外號。

  抗戰結束。1946年5月西南聯大解散,吳晗前往上海。在上海期間,聽到李公朴、聞一多先後被暗殺的噩耗,深陷摯友之死的巨大悲痛中,吳晗怒不可遏,寫下一系列文章痛斥獨裁、專制、暗殺的罪惡行徑,在《論暗殺政治》一文中,吳晗寫到,獨裁與專制「保證你有失蹤,挨打,被造謠中傷,以致挨槍刺、手榴彈、機關槍、還有無聲手槍之自由。」他指出,這種暗殺政治是「自絕於人民,自絕於國際,自絕於人類」的反民主的反動政治。

  在7月17日和18日晚上兩次在張君勱住處見到了周恩來,這對吳晗更是巨大鼓舞,他與中共的關係更加密切。

  回到清華後,吳晗擔任民盟北平市支部主委,更多的是宣傳中共政治主張,許多知名教授都受其影響,思想漸漸左轉,其中受影響最大的是朱自清,一個不問政事的教授,也參加了各種反蔣反美的通電、簽名等活動。

  吳晗此時已成中共信賴的朋友,他承擔起部分中共地下工作,地下黨也在經費上予以一定的支持,他偷偷收聽中共解放區的新聞廣播,記錄以後傳抄、油印、散發,擴大中共的影響。

  由於他活動頻繁,引起國民黨當局注意,上了被抓捕名單,經地下黨安排,於1948年11月來到河北西柏坡中共中央所在地,先後受到周恩來、毛澤東的接待。初到解放區的吳晗並不習慣「專政」、「萬歲」這些鋪天蓋地的標語口號,但漸漸被周邊氣氛所感染,不久就心悅臣服地接受了。

  1946年他在上海時,恰好胡適也在上海,吳晗曾致信求見,胡適未予理睬。回北平後,吳晗再度拜訪胡適,胡適依然舊時胡適,但吳晗卻早已不是求學時的吳晗了,兩人話不投機,不歡而散,吳晗後來提及此事時說:「聯大從昆明搬回北平後,我做胡適工作,可是他頑固不化,我的腳就不再踏上他家的客廳了。」當胡適得知吳晗去向後,不由長嘆:「吳晗可惜,走錯路了。」是耶?非耶?這就讓歷史作答吧。

  吳副市長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交接,吳晗隨後手中共委託,以軍管會代表身份先後接管了北大、清華,並擔任了清華大學歷史系主任、文學院長、校務委員會副主任等職。1949年10月1日,政權鼎革,吳晗參加了「開國大典」。隨後,於11月前往蘇聯參加十月革命三十二周年紀念活動,途中,他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選」為北京市副市長。吳晗畢竟學者,得知這一消息,立即打電報給周恩來,表示不願接受,希望能繼續明史研究。歸國後,在周恩來的勸慰下,他成為主管文教的北京市副市長。

  在擔任北京市副市長期間,吳晗念念不忘其本,他主持出版了《國榷》,主持了《資治通鑒》的標點和《歷代輿地圖》的改繪等工作,這都是史學界的重大工程。尤其是在定陵的發掘問題上——不能不說這與他個人興趣有很大關聯,他甚至有全面發掘十三陵的想法,但遭到了鄭振鐸、夏鼐的堅決反對,他們在發掘完定陵後向周恩來直接建議,短期內不要再開挖帝王陵墓,周恩來同意了這個建議,吳晗也只好作罷。而在北京古代建築的拆毀上,吳晗也是積極支持者,不能不說,吳晗在相當程度上丟失了一個史學家的本分。

  早在1948年吳晗與毛澤東初會時便提出入黨要求,1949年1月,毛澤東回信表示同意,但「實行時機尚值得研究」並請周恩來與之面談。這一「研究」,就研究了八年之久。1954年吳晗給彭真寫信,再度提出這個問題,他謙卑地表示:「過去幾年,我沒有偷懶,相反是忙亂。每天都很疲倦……參加了許多工作,也用了心,也用了力。但是從來不知道哪些是做對了,哪些是做錯了。也沒人告訴我,做對的總結下去,再深入搞。做錯了,為什麼錯,如何改正。」吳晗在信中表態將「努力工作,只要不死,總有一天會達到。」

  也難怪毛澤東對吳晗不放心,1954年10月,由批判俞平伯《紅樓夢研究》而引發的對胡適思想的批判,思想文化界的名流大多數都表了態,羅隆基、許德珩、茅盾、郭沫若、顧頡剛、馮友蘭、金岳霖、錢端升、顧頡剛、游國恩、王家楫等人紛紛投入到對胡適批判中,而深受胡適影響的吳晗則一言不發,沒有寫下一個字。後來,這成為他的一條罪狀。

  在吳晗多次要求下,直到1957年3月才正式加入中共組織。剛入黨的吳晗四面春風、意氣奮發,對毛澤東的態度也早由崇拜而迷信。他入黨可謂「恰逢其時」,數月之後,「引蛇出洞」的反右運動到來。此時吳晗哪甘落人後?他積極投身運動,7月7日,他在全國一屆人大四次會議上作了《我憤恨,我控訴!》的長篇報告,報告措辭尖銳、聲色俱厲地批判了章伯鈞、羅隆基這些民盟的老上級、老朋友,吳晗控訴這個所謂的章羅聯盟:「章伯鈞、羅隆基的反黨、反社會主義活動是一貫的,有組織、有部署、有計劃、有策略、有最終目的,並且還和各方面的反動分子有配合,異曲同工,互相呼應。」報告最後說:「他們一夥是人民兇惡的敵人!」報告不僅嚴厲,而且還言過其實地點了一大批人的名字。

  此時的吳晗充滿激情,在批判章羅同盟的大會上,取出1948年羅隆基讓他轉交在港民盟領導人的密信,這封信的內容要求香港民盟堅持民盟自主,不接受中共的領導。黃裳認為:「這一揭發給羅以最沉重的打擊,也是人們認為吳晗整人手段狠辣的一例。」吳晗還揭發章伯鈞,「在1951年五一節,在天安門城樓上和我說,只要我們兩人合作,事情就好辦。我置之不理。」如此揭露,令人心驚膽戰。一副左爺形象冉冉升起,傷害了不少人。

  反右結束,吳晗成為民盟中央副主席。

  遭遇文革

  但「極左」的吳晗並沒有領會「極左」的真諦,他的「左」不過是對「黨」的傾身傾心,對毛澤東的盲目崇拜和迷信,並在這種迷信中自我的徹底喪失。從《朱元璋傳》的修改經歷即可看出,他並不知道毛澤東到底要什麼,到底要達到如何目的,非但一無所知,而且永遠也無法領會。

  《朱元璋傳》有多個版本,最初的底本就是民國時期所著的《由僧缽到皇權》,基礎材料相當紮實,但影射色彩相當明顯。到1954年的油印版《朱元璋傳》時,毛澤東曾傾身相閱,指出:「朱元璋是農民起義領袖,應該寫得好點,不要寫那麼壞。」並且在給吳晗信中指出「在方法問題上,先生似尚未完全接受歷史唯物主義作為觀察歷史的方法論。」其實,這是個委婉而嚴重的結論。但到底如何才能「寫得好點」?吳晗百思不得其解,經過大量材料實證,雖然在性質上肯定了朱元璋晚年的殺戮行為,進行了正面評價,但材料上卻把朱元璋越寫越壞,因為資料越多,朱元璋的殘暴就被揭示的越多,吳晗最後也不得不指出朱元璋的殘暴——他根本不知道,秦始皇、朱元璋才是毛澤東心儀的帝王。而毛澤東之所以犯下滔天錯誤,不能不說——與他的歷史觀、價值觀有著重大關聯。

  最後一版《朱元璋傳》出版於1965年4月,剛一出版,立刻遭到江青的指責,說吳晗是為了稿費、為了要名,並要對該書進行批判——吳晗根本不知道的是,江青此時已經根據毛澤東指示,在上海組織人馬批判吳晗的劇本《海瑞罷官》——這就是1965年11月10日《文匯報》發表的姚文元文章《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吳晗此時出版該書,簡直就是往槍口上撞。

  姚文元一文的出籠已多有介紹,這裡不再重複。文章出籠後,雖然引起相當不滿,但並未引起重視,一方面姚文元本人此時影響不大,另外,刊登此文的《文匯報》歸上海地方管轄,對大多數人來說,此文屬「來歷不明」,北京市委這種毫無由來的攻擊,當然不會轉載。這時,誰知道文章背後真正的操縱者是毛澤東呢?

  由於沒有引起反響,毛澤東利用江青等,採用各種手段逼北京表態,並給吳晗定性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無奈之下,《北京日報》於11月29日、《人民日報》於30日予以轉載。由此,對吳晗《海瑞罷官》的批判漸成全國事件,並且擴大、蔓延、尖銳起來。到1966年3月,毛澤東則多次「號召地方造反,向中央進攻」。而吳晗在毛澤東眼裡,已經從最初的「辰伯先生」到後來的「吳晗同志」變成了「反共老手」。隨後,報紙開始連篇累牘地發表文章批判吳晗,調門不斷升級。

來源: 《同舟共進》2011年第10期 | 來源日期:2011-10-04 | 責任編輯:左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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