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子突圍？·杭州日報

1978年7月25日，試管嬰兒路易絲·布朗降生，揭開了人類生殖領域革命的序幕。此後，伴隨試管嬰兒技術的逐步成熟，衍生性的醫學技術冷凍精子、冷凍卵子也開始發展。這是人類生殖革命的再一次推進，意味著生育可以擺脫自然衰老的控制。

41歲的大齡女星徐靜蕾跑到美國去冷凍卵子，稱自己找到了世界上唯一的「後悔葯」。凍卵話題迅速進入公眾視野，並持續發酵。不少超過平均育齡期的婦女紛紛向醫院打聽冷凍卵子的過程及相關費用和安全性。一直以來，中國女性是家庭傳宗接代繁衍生育的母體存在，但女性凍卵引發的話題，並不是個簡簡單單的生育問題，其背後是女性意識的覺醒。隨著社會的進步，她們開始思考如何自由支配自己的身體、自己支配自己的生育權利，並付諸行動。但在現實中，大面積的「卵子突圍」還很難在中國找到突破口。記者 余加新凍卵對於現代女性而言不僅是生育問題，還是選擇權利問題美國冷凍卵子的倡導者Brigitte Adams認為，當今社會，女人要想同時追求事業有成和生兒育女變得越來越困難。冷凍卵子這一技術可以有效地解除女人繁殖後代的顧慮，被認為是一項足以改變家庭和事業局面的醫學科技。華人明星凍卵，徐靜蕾不是第一個，相信也不是最後一個，林志玲、周慧敏、李嘉欣、陳喬恩、田馥甄等女星都已經先後冷凍了卵子。資料顯示，2013年5月，日本首個向不孕夫婦提供卵子的卵子庫建成，到今年上半年，到各種醫療機構尋求保存卵子的日本30歲以下女性，比8年前增加了5倍以上。英國自2000年以來，所提取並冷凍的卵子大約超過2萬枚，多數來自要接受癌症治療或患不孕不育症的女性。歐洲生殖和胚胎大會研究發現，一半婦女希望冷凍她們的卵子以減少在找對象上的壓力，另外，還有三分之一的婦女冷凍卵子是為了給不孕「上保險」，以免將來想生育時已經失去這個能力……美國冷凍卵子的倡導者Brigitte Adams認為，當今社會，女人要想同時追求事業有成和生兒育女變得越來越困難。冷凍卵子這一技術可以有效地解除女人繁殖後代的顧慮，被認為是一項足以改變家庭和事業局面的醫學科技。在中國， 幾千年的男尊女卑的傳統觀念造成了女性依附、 順從、自我萎縮的性格，以致無法形成主體意識，不能正確認識自身的生命存在和精神需求。現代社會，在經濟日益發展的今天，伴隨西方女性解放思潮的大量湧入，加上女性教育程度的提高，中國女性在社會生活中「半邊天」的地位越來越凸顯，財務的獨立自由激發了自我意識和精神需求的覺醒。但在工作繁忙和自我價值實現的壓力下，或錯過適孕期，或拒絕婚姻。當有「後悔葯」出現主張這些女性的生育權利時，越來越多的單身女性已經或即將提出凍卵訴求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凍卵屬於輔助生殖技術，按照我國法規，未婚女性禁止進 行輔助生殖類手術，目前基本僅應用於患不孕症的已婚女性，或是身患癌症、希望保存生育能力的已婚女性，可在化療和放射治療前將卵子冷凍。對這一規定，反對者想問的是：想要個孩子但就是不想跟男人結婚不可以嗎？自己的卵子自己還不能用了嗎？女性不能獨立行使生育權利嗎？在國家對女性身體進行嚴格控制的同時，單身男性則可以保存精子以備將來的生育。這樣的雙重標準被認為涉嫌性別歧視和單身歧視。女權主義者陳亞亞認為，「這種人為的制度限制，使得女性在生育方面的優勢蕩然無存，反而深受其害。」法律界認為，生育首先是一種權利，單身女性也概莫能外。選擇單身的女性雖然仍屬小眾，但小眾的權利也應獲得尊重。韓寒也在微博上表示，要不要生和給不給生是兩個問題，「要給非主流人群選擇的權利」。著名社會學家李銀河分析，這樣的法規是以前制定的，經過這幾十年的社會變遷，單身人群比例大增，有關的法律法規應當做出相應調整。依李銀河的觀點，女性的結婚與否與她的生育權利是兩回事。結婚與否是個人的選擇，生育卻是憲法和計劃生育法賦予公民的權利，她建議將每對夫婦只能生育一個孩子的規定改變為每位女性無論婚否都可以生育一個孩子，「這就既保證了計劃生育的實施，又保障了每位婦女的生育權。」但要改變一項法規，並不是容易的事。凍卵並非想像中那麼簡單像一劑後悔葯，但並非保險葯全世界範圍內成功出生的冷凍卵嬰兒不過上百個，而且現在他們的年齡都還不到30歲，這些孩子的未來健康狀況如何、會不會受到冷凍卵的影響等問題，尚缺乏遠期觀察。冷凍卵子、建立卵子庫的意義在於讓暫時不想生育的女性可以保存年輕健康時受精能力強的卵子，從而實現生育力保存。這樣看起來，冷凍卵子確實像一劑「後悔葯」。但是，全世界範圍內成功出生的冷凍卵嬰兒不過上百個，自1986年世界上首名慢速冷凍卵子寶寶誕生至今,全球已有百餘個經「凍卵」復甦技術成功孕育的試管嬰兒，現在他們的年齡都還不到30歲，這些孩子的未來健康狀況如何、會不會受到冷凍卵的影響等問題，尚缺乏遠期觀察。和中國一樣，大多數國家，冷凍卵子技術都有嚴格的適用對象。目前為想要延長生育期限的單身女性提供冷凍卵子服務的國家只有美國、英國、日本和西班牙。即便是美國生殖醫學會，在制定的冷凍卵子的相關指南中也明確指出，「鑒於冷凍卵子的安全和有效性還需要大樣本量的證實，不會積極推薦健康女性冷凍保存其卵子，但是對於希望保存其卵子的女性，醫院必須對其進行詳細的講解和說明。」拋開技術方面的分析不談，很多凍卵技術的支持者相信，這項技術及其帶來的生育自由可以改變遊戲規則，讓生孩子不再受生理限制，讓女性可以事業家庭兼顧，無需在追求事業發展和生個有血緣關係的小孩之間做選擇。但有批評指出，「家庭事業雙豐收」的說法過度簡單化了女性在競爭愈加激烈的現實世界中所面臨的挑戰。凍卵技術實際上並沒有給女性兩者兼顧的自信，這樣的輿論給了女性虛假的希望。一些女權主義者提出，只有建立帶薪育兒假、可負擔的育兒服務、綜合醫療保險和男女同工同酬這類的制度性保障，更多的女性應該才能夠因此被賦權。如果凍卵被框定成一個個體的問題，它並不會為女性生育帶來結構性的改變。生還是不生，什麼時候生，女性的生育壓力背後牽扯的許多社會和文化問題不可能依靠一個簡單的醫學手段來解決。凍卵是一項昂貴、有風險、成功率低的技術，它或許能夠幫助一部分女性，但很難說是種靈丹妙藥，能為所有女性帶來生育的自由。如果不解決生育相關的結構性問題，女人依然沒什麼選擇。如何處理女性生育壓力背後的社會和文化因素？這項技術存在的風險是否充分被披露？以及包括凍卵在內的輔助生殖技術背後的異性戀和階級假設，和對女性的生育能力資本化的擔憂，還有法律和倫理方面的問題，使得「卵子突圍」這個概念在中國，將是一個長期而艱難的話題。城周評論意識的覺醒余加新中國歷史上對女性的壓制，從來沒有間斷過。在相當長的時間裡，女性在強大的男性話語權下，沒有自己的話語和感受，作為男性的「物」而存在。魯迅在《燈下漫筆》中提到《左傳》中一段對女性地位的形象描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股王臣公，公臣大夫……仆臣台。」先生設問：但是「台」沒有臣，不是太苦了嗎？他又回答：無須擔心的，有比他更卑的妻，更弱的子在。但其子也還有希望，他日長大，升而為「台」，便又有更卑更弱的妻子，供他驅使了。「更卑更弱的妻」一語道破了中國女性辛酸、悲苦的社會地位和家庭地位。直到「五四」新文化運動，喚醒了沉睡已久的女性意識，她們尋找出路，大膽爭取做人的權利，追求屬於自我的幸福生活。但是，即便今天，覺醒並不意味著前途一片光明。當女性在社會上承擔重要角色，追求更高目標的自我實現時，事業，還是家庭——對部分人是艱難的抉擇。生育問題成為一個不可避免的難題。而凍卵技術的出現，又一次為某些群體的女性追求做人的權利，追求自我的幸福提供了一個不二的選擇。但其中仍是障礙重重，尤其是對單身女性而言。除去技術方面、倫理方面的原因，法律專家追本溯源，認為單身女性凍卵生育禁令的出台源於計劃生育政策。觀念上的反對盡可以長時間延續和爭論，但現實的需要卻迫在眉睫。譬如，全面放開二胎，這是一個老話題了，當我們知道中國人口紅利即將失去，還將面對老齡化困局，適時做出一些調整，想是有必要的。譬如，單身女性生育問題，「凍卵」等人工輔助生殖技術已經出現並正在衝擊我們的法律與倫理，對之不管不顧恐怕並非良策。對新技術和舊倫理的平衡，深入的立法博弈才能讓它嵌入相對合理的軌道。縱觀社交媒體上的輿論場，凍卵話題一直呈現多元化的面目，醫學專家側重分析冷凍卵子的技術風險，法學專家專註分析單身女性的生育權問題，即便將單身女性凍卵生娃的權利上升到女權話題也不是什麼方向偏離。歸根結底，是這個美好的世界給了人們更多的夢想，更多的權利，更多的自由，更多自我實現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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