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生命的人，去遠方了

　　著名詩人汪國真因肝癌去世享年59歲

　　4月26日凌晨2時10分，著名詩人汪國真因肝癌晚期去世，他的詩歌人生寫完了最後一行詩句，享年59歲。

　　詩人汪國真，承載了一代人的集體記憶，那些曾經人手一份汪國真詩歌手抄本的一代人，無不關注當年這個風靡詩壇的名字，並為這位青春詩人的離去表達滿懷哀思。

　　文/廣州日報記者者謝綺珊、陳翔、吳波通訊員盧健民、蘇運生

　　大一發表組詩賺了2元稿費

　　昨天，記者採訪了汪國真的大學同學、暨南大學副教授倪列懷，他表示，早上得知汪國真去世的消息時感到特別突然和驚詫，因為5個月前汪國真到廣州是自己接待的，當時根本看不出來他重病纏身。

　　說起汪國真的大學生涯，倪列懷回憶說，他跟哪個同學都談得來，性格偏靜，斯文有禮，是一位「不顯山不露水」的謙謙君子。

　　2009年初，汪國真在北京家裡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曾提起此前鮮少提及的大學時光，他笑談，那個時代的學生創作熱情很高，自己選擇寫詩另有原因：字寫得太差。因為自忖字難看，擔心編輯看起來費勁難以發表，他「討巧」選擇了寫詩投稿。而且大學畢業論文正是請同學倪列懷幫忙抄寫。

　　1978年，22歲的汪國真以初中文憑考上暨南大學中文系。之前，他從1971年初中畢業開始在北京第三光學儀器廠當了7年銑工，那時他的人生目標是成為八級工。如果沒有改革開放恢復高考，他的整個人生前景，在22歲的時候，已經完全可以預見了。

　　1979年4月，還在上大學一年級的汪國真獲得了巨大驚喜：《中國青年報》上發表了他的處女作《學校一天》。這首詩的發表也頗具戲劇性：《學校一天》一開始被抄到了黑板報上，中國青年報記者來暨大採訪，看到了這首詩，於是抄了下來，帶回北京就發表了。「天將曉，同學起來早，打拳做操練長跑，鍛煉身體好……」這雖然是一首打油詩，且稿費只有2元，但這給了他很大鼓舞。

　　覺得「發表原來不是太難的事」的汪國真開始積極寫稿、投稿。他勤奮而執著，事實上，在當時中文系的學生中，他的詩歌一開始並不是特別優秀，有時系裡的詩刊《赤子心》還會退他的稿。不過汪國真憑著一股熱情，堅持創作。他在暨大求學期間閱讀了大量詩集，他稱其創作得益於四個人：李商隱、李清照、普希金、狄金森，而他的創作正融合了普希金的抒情、狄金森的凝練、李商隱的警策、李清照的清麗。

　　「我在大學的時候成績是一般的，並非高材生，至少在學習成績上是很不起眼的。」汪國真曾說，「很多寫詩、寫書法的人因為沒有取得功名而深感失落，我從來不會感到失落，因為我做的事情都是我感興趣的。」

　　1990年：「汪國真年」

　　2008年的最後一個晚上，在央視的元旦文藝晚會上，人們聽到了三首熟悉的詩歌，其中一首就是汪國真的《熱愛生命》。上世紀90年代，詩歌的火紅年代，汪國真是一個炙手可熱的名字，承載著一代人的集體記憶。追憶那一段青春歲月，不得不提到汪國真和他的詩。

　　大學畢業之後，汪國真被分配到中國藝術研究院。大學畢業後的兩三年迎來了他的詩歌創作高峰期，《熱愛生命》是他最為人所熟知的代表作之一，當年傾倒了無數讀者，曾是1988年《讀者文摘》和《青年文摘》的卷首語。

　　說起《熱愛生命》的創作過程，汪國真說，這首詩實際上是用來鼓勵自己的，回答了自己的一些困惑和疑問。「那時我快到而立之年，事業上沒成就，感情上沒著落，對未來也比較迷茫，已經有一些緊迫感。可能當時面臨這種困惑的人很多，這首詩回答了人生很多重要問題。」

　　真正讓汪國真紅遍大江南北的是1990年《年輕的潮》、《年輕的風》、《年輕的思緒》等詩集的相繼問世，那一年被稱為「汪國真年」，最終「汪國真熱」成為近30年來最轟動的「詩歌文化事件」。在此之前，他的很多抒情詩只是零散發表在一些雜誌上，但已經被廣為摘錄、互贈、朗讀，以手抄本的形式流傳在青年人之間，一時成為時尚。

　　火速結集出版之後，《年輕的潮》成為席捲全國的暢銷書，一版再版，一年多印了60多萬冊。中國藝術研究院的收發室原來只有一個人值班，因為汪國真的讀者來信太多，後來特地增加到三人。信的內容無奇不有，訴苦的、請求指正的、求愛的。當年很多人寫情書，用的就是汪國真的詩。一位女軍官告訴汪國真，生日時收到8份禮物，全是他的詩集。

　　著名詩人、出版家張小波每年都會義務為汪國真出版詩集，他表示：「汪國真之後很多詩集都是自費出版，汪國真詩集暢銷20萬冊的神話或許已經絕後，他的離去，帶走了中國文壇詩集暢銷的神話故事。」

　　近年專註書畫和音樂

　　近年，汪國真將重心放在書畫和音樂上面。當年那個對自己的字極不自信的汪國真，如今在很多著名景點和星級飯店都留下墨跡。

　　著名作家、《鄧小平的最後二十年》作者余瑋是汪國真的摯友。他披露，汪國真突然寄情書畫，緣起只因簽名「惹禍」而半路出家涉書壇。1991年11月，汪國真應邀為北京大學演講，學生們都拿著本子請他簽名。汪國真少年時並未練過書法，故而他的字寫得有些「對不起觀眾」。一位拿到簽名的女生失望地問他：「汪老師，你的詩寫得好，字卻怎麼沒詩好呢？」一句問話，問得汪國真滿面通紅。回到家，他決定從此練書法。1993年，汪國真開始每天臨帖一個小時，臨摹了歐陽詢的楷書、王羲之的行書、懷素的草書，章法上又參照「毛體」的布局，一年後出山，不到三年出書法集。

　　2003年，汪國真出了第一張音樂（舞曲）專輯《聽悟汪國真——幸福的名字叫永遠》。他自學鋼琴，用電腦作曲，為古詩詞譜曲。此前，他只是小時候拉過手風琴。

　　習主席APEC峰會上引用他的詩句

　　汪國真：當代詩人、書畫家、作曲家，現任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學藝術創作中心主任。多篇作品入選中學語文教材。

　　1956年6月22日生於北京，祖籍福建廈門。1982年畢業於暨南大學中文系。1990年起擔任《遼寧青年》、《中國青年》、《女友》的專欄撰稿人，掀起一陣「汪國真熱」。

　　1997年「人們所欣賞的當代中國詩人」調查表明，在新中國成立後出生的詩人中，汪國真名列第一；他的詩集發行量創下有新詩以來詩集發行量之最。

　　在2013年10月8日的APEC峰會上，國家主席習近平引用了汪國真在《山高路遠》一詩中的詩句：「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

　　暨大情：「你給了我整個春天」

　　暨南大學校友汪國真英年早逝的消息，讓暨大師生深感悲切。在讀書的時候，汪國真因為性格比較文靜，被同學們都喚為「小汪」，這個稱呼一直維繫下來。「小汪」走了，暨大學子紛紛寄託哀思。

　　汪國真的詩歌創作始於大學一年級。他中學畢業以後進入北京第三光學儀器廠當工人，工作非常辛苦，1978年，22歲的汪國真考上暨大中文系。「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由活躍的暨大有米黃色的蒙古包食堂，周末還有舞會，圖書館還有很多海外報刊。他常到湖邊徜徉沉思，他說，寫詩的靈感也來自於此。

　　同班同學倪列懷說，當時大學入學時，班上有60多名學生，汪國真的成績不算特別拔尖，屬於中等偏上，性格隨和，和人都談得來，但也不會經常出去串門，能靜得下來。「他很聰明，學東西很快上手。」

　　汪國真學粵語的辦法就讓大家印象深刻。他拿著一本毛澤東的詩詞，指著其中的詩句，到處找同學教他「用廣東話怎麼讀」？記下來後又找另一個同學：「我念給你聽，你幫我糾正下。」後來他慢慢掌握了半生不熟的粵語，就敢到處去和人開侃。

　　汪國真在暨大開的大型講座，每次都大受熱捧，座無虛席。2006年11月14日，汪國真到暨大開設題為「風雨兼程——我的創作道路」的講座。

　　汪國真說，要寫一首好詩，除了要懂得誇張和含蓄之外，最重要是善於從生活中發現，「詩是從生活中來的，生活中有詩意的地方非常多，只是要善於捕捉提煉以及升華」。汪國真特意向大家講述了他創作的《疊紙船的女孩》背後的親身經歷：自己偷偷帶女朋友回家不想讓父母知道，然而細心的母親卻通過一隻放在冰箱上的紙船猜到有客人到過家裡，而且還是一個女性客人。這件事讓汪國真大有所感，從而寫下了這一名詩。

　　有同學問：汪國真先生雖然是當代詩人中最受讀者喜愛的一位，但當代文學上卻甚少提及到他？汪國真聞後笑答，「我曾寫過一首詩，這首詩的名字是《倘若才華得不到承認》：倘若才華得不到承認/與其詛咒/不如堅忍/在堅忍中積蓄力量/默默耕耘……既然今天/沒人識得星星一顆/那麼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輪？」

　　巧妙的回答，贏得了在場所有人熱烈的喝彩。

　　37年前，少年汪國真踏進暨大中文系。他穿著褪色的舊軍服，常漫步在暨大的路上、湖邊找靈感，寫出了不少作品，比如《校園的小路》：

　　有優雅的校園

　　就會有美麗的小路

　　有美麗的小路

　　就會有求索的腳步

　　忘卻的事情很多很多

　　卻忘不掉這條小路

　　記住的事情很多很多

　　小路卻在記憶最深處……

　　2006年，暨大百年校慶之際，汪國真寫了一首《感謝》獻給母校：

　　讓我怎樣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收穫一縷春風

　　你卻給了我整個春天

　　讓我怎樣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

　　你卻給了我整個海洋

　　讓我怎樣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擷取一枚紅葉

　　你卻給了我整個楓林

　　讓我怎樣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親吻一朵雪花

　　你卻給了我銀色的世界

　　重讀經典：

　　陪伴一代人

　　的青春印記

　　《熱愛生命》

　　我不去想，

　　是否能夠成功，

　　既然選擇了遠方，

　　便只顧風雨兼程。

　　我不去想，

　　能否贏得愛情，

　　既然鍾情於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誠。

　　我不去想，

　　身後會不會襲來寒風冷雨，

　　既然目標是地平線，

　　留給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

　　未來是平坦還是泥濘，

　　只要熱愛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我不期望回報》

　　給予你了，

　　我便不期望回報。

　　如果付出，

　　就是為了有一天索取，

　　那麼，我將變得多麼渺小。

　　如果，你是湖水，

　　我樂意是堤岸環繞；

　　如果，你是山嶺，

　　我樂意是裝點你姿容的青草。

　　人，不一定能使自己偉大，

　　但一定可以，

　　使自己崇高。

　　《山高路遠》

　　呼喊是爆發的沉默

　　沉默是無聲的召喚

　　不論激越

　　不是寧靜

　　我祈求

　　只要不是平淡

　　如果遠方呼喊我

　　我就走向遠方

　　如果大山召喚我

　　我就走向大山

　　雙腳磨破

　　乾脆再讓夕陽塗抹小路

　　雙手劃爛

　　索性就讓荊棘變成杜鵑

　　沒有比腳更長的路

　　沒有比人更高的山

　　網友哀思：

　　詩情年代

　　一去不返

　　「小朋友們或許不知道，汪國真老師對於70後、80後的意義。多少人用他的詩句應付過作文、贈送過朋友、甚至釣到了初戀。哪些早已忘懷的章句，猶如我們一去不返的青澀年華。老師走了，而我們也都回不去了。」

　　「中學時代，汪國真是詩人，更是哲學家，懵懂的年紀，教會了我很多。」

　　「詩情年代一去不返。」

　　「謝謝您陪我有過那段青春。」

　　「詩人雖西去，文墨永留香！」「我不去管前方是否荊棘密布，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致我『高四』的精神支柱——汪國真老師，對詩人而言，天堂沒有萬千愁緒。」

　　「如果生活不夠慷慨，我們依然會熱愛生命，好好生活。您喜歡出發，您只是去了遠方！」

　　「離開學校十餘載，與文學漸行漸遠，在繁雜的日子裡，有時也忘了當年的夢想。詩人離去，世間便少了一個單純地熱愛詩歌的人，唯這份簡單和執著，在如今是無比珍貴！」

　　「捧著汪國真的詩集靜靜地去感悟心靈深處的澎湃。他引領了我們一代人，那年沒有浮誇，沒有網路上的浮躁，生命中濃濃的一筆。他帶給我們的是青春中亘古不變的永恆。」

　　「雖然有人說汪國真的詩意境太過淺顯直白、不深刻，但起碼這些詩歌讓人感覺到真誠，陪伴了我們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