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救「燃燒」的稀土

4月19日上午，剛剛準備吃早餐的廣東省國土資源廳廳長陳耀光，習慣性地拿起手機，開始閱讀中國國土資源報手機報的新聞。一則新聞讓他眉頭緊鎖，表情愈來愈凝重。

原來，4月18日國土資源部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掛牌督辦的4起違法違規案件。其中，廣東省新豐縣違法盜採稀土礦案被列入「黑名單」。

「要舉全廳之力，找准突破口，下大氣力嚴厲打擊非法盜採行為，打出決心，打出信心，打出民心。」面對即將迎來的一場硬仗，陳耀光的決心十分堅定。

部省掛牌督辦新豐稀土盜採大案

7月19日，記者冒著酷暑驅車近200公里，來到地處偏僻的韶關市新豐縣遙田鎮維新村下徑組，查看因盜採致人死亡的非法稀土礦點。在案發現場，記者看到整治後的非法稀土礦點依然瘡痍滿目、溝壑縱橫，在周圍大片蔥綠的山林中顯得格外突兀。已被削平的山頭裸露出黃土，半山腰纏著葯管的痕迹依稀可見，山腳下幾個浸礦池仍有惡臭刺鼻的污水不斷流出，裝滿泥土的白色麻袋似塊塊傷疤般堆積在浸礦池內，前不久復綠時種下的百餘株寸把粗的小樹苗在裸露的毒泥中頑強地活了下來。眼前一片搗毀的工棚、堆積的大量廢棄物和遍地的塑料垃圾袋，好似述說著盜採稀土礦曾經的猖獗。

個頭不高、戴著眼鏡、外表斯文的韶關市國土資源局執法監察支隊的楊淑華，是一位辦事果斷、業務熟練的女支隊長。說起國土資源部掛牌督辦、廣東省「打擊欺行霸市專項行動辦」列為「韶關打欺一號專案」督辦的新豐稀土案，她思路清晰、簡單明了。

她告訴記者，2011年下半年以來，廣東省韶關市新豐縣一些不法礦主及其他不法人員，採取「打游擊」和「閃電戰」等方式，在該縣的遙田、梅坑、沙田、回龍、黃磜等5個鎮違法盜採稀土礦，相繼形成23個盜採礦點，並造成林地破壞和環境污染，甚至引發人命案等重大刑事案件。2012年2月，韶關市委、市政府對23個非法開採稀土礦點實行縣領導包點負責制，現已全部打擊取締。截至目前，全縣共打掉非法開採稀土礦團伙5個，刑事拘留10人，已批准逮捕7人，行政立案29宗，行政處罰167萬餘元。對非法盜採監管、打擊不力的鎮、村和縣直機關幹部共11人受到黨紀、政紀處分，遙田鎮原黨委書記被免職。目前新豐縣政府已分別與相鄰的翁源、連平、龍門、英德、佛岡等縣(市)政府共同起草了《相鄰鎮界礦產資源共同監管辦法》，力爭消除監管盲點。

稀土盜採為何如此猖獗

據廣東省公安廳刑偵局反黑處副處長、省打擊欺行霸市專項行動領導小組專職負責人羅海明介紹，在利益的驅使下，當前一些縣區非法盜採稀土礦行為已到了非常猖獗的地步。有的非法稀土礦場專門雇請打手在礦山出入口設卡望風，有的非法稀土礦場甚至出現「官商勾結」的現象，一些外地礦老闆與當地村鎮幹部同流合污，在當地大肆盜採稀土礦。

廣東省礦產資源儲量評估師、省國土資源廳鑒定非法採礦和破壞性採礦造成礦產資源破壞價值委員會委員朱明洲告訴記者，稀土是生產高科技產品、武器裝備等重要的戰略資源。目前我國實際稀土冶煉分離能力已超過20萬噸，國土資源部公布的2010年稀土開採總量控制指標為8.92萬噸。冶煉分離產能嚴重過剩，造成稀土原礦供不應求，令盜採者鋌而走險。特別是國家嚴格管控稀土產量後，稀土價格連連飆漲，2011年底稀土礦價格最高峰時達到每噸40萬元，令非法採礦者欲罷不能。

「要想富，盜稀土」。在不少人眼裡，盜採稀土礦比賣毒品還賺錢。販毒有殺頭的危險，但是盜採稀土起碼不會殺頭。只要冒險「干一票」就能發大財。「如果被抓，頂多坐一兩年牢，出來一樣是好漢」，不少盜採者抱著這樣的念頭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廣東省國土資源廳律師範俊明分析認為，我國目前稀土保護存在的最大問題，是沒有針對稀土等國家重要戰略資源的專門立法。他說，《刑法》雖將非法採礦入罪，但構成非法採礦罪的條件是「經責令停止開採後拒不停止開採」，也就是說對已發現的非法採礦，不論其行為多麼嚴重，只要是首次發現，就不構成犯罪，只能責令其停止開採。現實中對盜採稀土行為刑事追責力度不足，對不作為、亂作為等失職、瀆職行為追究處理較輕，導致個別國家公職人員、農村基層幹部、山林承包戶鋌而走險，直接或間接參與、支持、庇護和默許非法開採，甚至通風報信。

肇慶市懷集縣中洲鎮鎮長黎月東說，目前各地發現非法開採行為，基本上都是拆除工棚，搗毀設備，沒收部分非法采出的礦產品。立案查處的案件，一般都是現場抓到誰就處理誰，真正能夠追查處理「關係網」、「保護傘」和「幕後老闆」的案件很少。如果不能有效摧毀稀土盜採的整個利益鏈條，就難以徹底解決非法開採問題。

因對非法開採稀土行為制止不力

而被免職的新豐縣遙田鎮國土資源所原所長潘平力頗感無奈地說:新豐境內六鎮一街均有稀土礦分布，其中遙田鎮分布面積最廣，盜採礦點大多分散隱蔽在大山深處，基層國土所事多人少，疲於應付，往往顧此失彼。

全國政協委員、民盟中央常委、民盟廣東省委會專職副主委李竟先指出，廣東省只有梅州市的大埔縣、平遠縣、河源市的5家企業具有合法稀土採礦權，要加強稀土的合理開發利用，必須做到高度重視稀土資源的戰略意義，開發、利用、保護好這一戰略資源，做到科學合理規劃、適度有序開採。要雙管齊下，將稀土開發納入政府有效監控範圍;要增加對擁有稀土資源的生態保護地區的生態補償，加大財政轉移支付，提高當地群眾的生活水平。

借力「打欺」專項整治採礦秩序

隨著近年來礦產品價格的節節攀高，廣東省礦產資源管理秩序面臨的形勢也愈發嚴峻，頻發的盜採稀土案，無疑給這種嚴峻的形勢又添了一把火。

今年2月，廣東省在全省範圍內開展打擊欺行霸市專項行動，省國土資源廳黨組高度重視，決定以此為契機，用半年時間，在全省範圍內開展打擊非法勘查開採礦產資源專項行動。

省廳廳長陳耀光要求，全省國土資源系統要加大打「傘」破「網」力度，全力配合司法部門依法打擊非法開採等違法犯罪活動。他指出，要切實加強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銜接工作的研究，借力於「打欺」專項行動，加強與紀檢、公安、檢察、法院等司法部門的溝通聯繫，解決國土資源管理工作「單打獨鬥」的被動局面;要把「國土部門行政執法與公檢法部門刑事司法、重點打擊與面上整治、打擊整治與預防違法」銜接起來，確保「打欺」和打擊非法勘查開採礦產資源專項行動取得更大成效。

廣東省國土資源廳結合部門實際，制定下發了《關於開展嚴厲打擊非法勘查開採礦產資源行為清查行動的方案》，成立了專門工作機構，對非法勘查開採稀土、陶瓷土和地熱水等違法行為進行重點打擊，並以韶關、河源、清遠、梅州、汕尾、揭陽、潮州、湛江、茂名、肇慶、江門、雲浮等市為打擊整治重點地區。清查行動過程中，省廳打擊欺行霸市專項行動領導小組在擴寬線索來源、加大打擊力度和「打鏈挖傘」等方面作出具體部署，採取加強督辦、直接查處等方式，督促各地深入開展清查整治行動，並根據土地礦產衛片執法檢查工作實際，制定了「三打」工作和非法採礦整治行動的督導方案，對韶關、河源、梅州、清遠等重點地區進行督導檢查，進一步推進相關工作落實到位。

全省國土資源系統通過深入發動群眾，公開12336舉報電話，加強動態巡查，結合衛星遙感監測成果，擴寬違法線索來源，對重點地區、重點礦種進行「地毯式」排查，採取邊排查邊打擊查處的方式，按照不留現場人員、不留生活設施、不留採礦設備、毀閉礦口的「三不留一毀閉」要求，對非法礦區全面進行整治關停，嚴厲打擊整治了一批屢禁不止、死灰復燃的礦區，依法嚴肅查處了一批責任人，打擊行動取得了階段性成果。

河源市打擊非法採礦專項行動督察組根據群眾舉報，聯合紫金縣、蘇區鎮相關部門開展統一行動，查處了蘇區鎮水尾村的一非法稀土礦點，抓獲2名非法運礦嫌疑人。潮州市國土資源局牽頭，意溪鎮鎮政府會同意溪鎮派出所、司法所等部門，聯合搗毀了頭塘村委會小深坑非法盜採稀土開採點，填平了十幾個洗化池和5個沉澱池，查封了提煉稀土用的硫酸銨約十噸，避免了對山下韓江流域生態環境造成的污染。茂名市採用夜間伏擊、節假日突擊等靈活方式，抓獲了一批犯罪嫌疑人，扣押了一批開採設備，有力打擊了偷采盜採行為。

截至7月15日，廣東省國土資源管理系統共掌握非法採礦線索662條，已查處結案374宗，移送公安機關案件145宗，正在核查的違法線索288條，依法取締非法礦點880個，查扣機械設備355台，沒收礦產品1萬多噸，共計罰款710多萬元，黨紀政紀和刑事處分75人，刑事拘留182人，還有一批相關責任人正在立案查處中。同時，礦區復耕復綠土地面積達5000多畝。

打擊盜採任重道遠

在廣東省國土資源廳執法監察局，記者看到一份「打擊欺行霸市，整頓礦產資源」專項行動領導包案列表，表中包案領導、包案地區、主要案情、辦理情況等一目了然，於是記者隨手摘錄了幾條:

廣東省國土資源廳廳長陳耀光，包案清遠市。主要案情:接群眾舉報，該廳於4月16日會同清遠市有關部門組成聯合調查組，對連州市嶺南哇石灰石新材料有限公司非法採礦問題進行立案調查。經鑒定，該公司2007年至2009年之間非法開採、破壞性開採礦石量共12.2萬噸，造成破壞價值7321.1萬元。調查組對該公司的非法開採行為作出罰款219.6萬元，非法出租礦山行為沒收非法所得80萬元，罰款40萬元。目前省廳已將該案移送清遠市政府，追究相關違法行為人責任和有關部門的監管責任。

廣東省國土資源廳黨組書記鄔公權，包案韶關市。主要案情:群眾舉報發現曲江區楓灣鎮鍋洞村有非法開採煤炭行為。經突擊檢查，現場勘測，共有4處非法採礦點，新開挖面積49.57畝，初步認定破壞價值超過5萬元，因此移交公安機關立案偵查。7月10日，曲江區公安局先後抓獲11名非法開採人員並實施刑事拘留。當天，曲江區檢察院已起訴蘇世明等3名犯罪嫌疑人。

記者發現，在廣東廳級領導包案查處的礦產資源違法案件中，稀土盜採顯得格外搶眼。如省廳巡視員沈紹梅包案的梅州市，查處了興寧市興塘鎮群星村村民黃志標盜採稀土案，經鑒定當事人已造成礦產資源損失281.76萬元;在省廳副廳長黃奕鋒包案的潮州市，由饒平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組織對錢東鎮秀才架非法開採稀土開展了聯合執法，6名犯罪嫌疑人已批准逮捕;在省廳副廳長塗高坤包案的揭陽市，揭西縣國土資源、林業部門聯合查處了五雲鎮赤告村大洋肚地段非法開採稀土案，犯罪嫌疑人彭俊裕以非法佔用農用地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並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在省廳副廳長邢建江包案的河源市，連平縣公安機關在縣國土執法監察大隊協同下，抓獲郭先福等四名非法開採稀土礦的犯罪涉嫌人，予以刑事拘留，目前該案還在偵查階段;在省廳副廳長李俊祥包案的肇慶市，2011年6月至今，懷集縣國土資源部門聯合縣礦治辦、公安局、中洲鎮鎮政府，對龍坑沖非法盜採開展了15次取締行動，炸毀非法開採礦窿10多個，拆除臨時廠棚30多間，摧毀機械設備20台(套)，向公安機關移送3人。

「廣東省稀土礦產資源儲量大，而且多賦存於地表，偷采相對簡單，監管較為困難，徹底根治任重道遠。」廣東省廳執法監察局局長李師說，打擊非法採礦是一項長期性、艱巨性的工作，目前稀土價格仍有漲價空間，不法分子鋌而走險、捲土重來的可能性還會存在。

「稀土在『燃燒』，我們必須積極作為，攻堅克難。只要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持之以恆，最終定能根治非法採礦行為」。李師充滿信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