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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奴百年,「一滴血原則」為何仍籠罩美國?

廢奴百年,「一滴血原則」為何仍籠罩美國?

2015年11月21日 15:17來源:翻書黨作者:於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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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時間2015年11月19日,2015年美國國家圖書獎最佳非虛構作品獎揭曉。塔那西斯·科茨(Ta-Nehisi Coates)的新書《世界與我之間》(Between the World and Me)獲得這個獎項。本書2015年7月由施皮格爾與格勞出版社出版,獲得奧巴馬和托尼·莫里森等人的推薦。兩個月前,科茨獲得麥克阿瑟天才獎。

2015年4月25日,黑人連續被殺事件積累的怨憤在馬里蘭州最大城市巴爾的摩爆發;6月17日,白人男子在南卡羅來納州查爾斯頓市一座教堂里槍殺了9名黑人,再次掀起民權運動的高潮,我知道,這一年,美國黑人作家在「我不能呼吸」(2014年7月,黑人埃里克·迦納[Eric Garner]在紐約街頭被一群白人警察按倒在地,鎖住脖頸,窒息死亡,「我不能呼吸」是埃里克·迦納死前不斷重複的一句話)和「不要開槍」(在黑人屢屢無辜遭到槍擊的背景下,黑人在抗議運動中提出的口號)的吶喊聲中,註定不會沉默。

從篇幅來說,《世界與我之間》是一本小書,其中書寫的冰冷事實卻如巨石般壓在美國黑人心頭。《世界與我之間》這個書名來自美國著名黑人作家理查德·賴特(Richard Wright)的一首詩:

一天清晨,我走在樹林

忽然之間,我踩到了它

踩到它,在一小片草地

旁邊聳立著橡樹和榆樹

它陰暗的細節一絲絲展現

湧進了世界與我之間……

有白色的骨頭被遺忘在厚厚的灰塵之上

有枯焦的斷枝憤恨地指向天空

有碎裂的樹樁、葉子的灰燼和燃盡的火把

有一隻空鞋、打著結的領帶、撕毀的襯衫、一頂帽子

和染著黑色血跡的長褲……

賴特在「世界與我之間」營造了一種恐怖的氣氛,而恐怖正是生於象徵美國國家的「橡樹」和象徵母親的「榆樹」拱衛的草地上。最後,這恐怖將他的牙齒打落,並和著血水捅進了了他的喉嚨,而他卻因此只能發出「它」的聲音,舞著「它」的舞蹈……

賴特末日般的絕望正是科茨一書的基調,誰也想不到,這卻是科茨「寫給兒子的信」。在美國的黑人社區,每個父親都會與他的兒子進行一次不為人知、痛苦無奈的對話。美國前司法部長埃里克·霍德爾(Eric Holder)是首位出任這個職位的黑人,即便身居高位,他也不得不告誡自己17歲的孩子,不要在深夜出門,因為一旦遭遇警察,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在接受採訪時說,他的爺爺對他的父親,他的父親對他,都嚴肅地談過這個話題。他本以為自己不再需要與兒子有類似的談話,但就在三年前他還是不得不這樣做——誰也不希望真的有什麼悲劇發生。美國已經讓美國黑人成為極其脆弱的目標,誰也不能例外。同樣身為黑人的布萊恩·史蒂文森也在《正義的慈悲》中回憶了他與警察打交道的經歷,即便精通法律,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去維護自己的正當權利。

塔那西斯·科茨出生於1975年,在巴爾的摩西郊(正是那個大規模種族衝突暴發的地方)長大成人。科茨從小就受到家人的嚴厲管教,有時是父親的拳腳相加,但好在奶奶對他的懲罰一般是撰寫議論文。他自幼聰明可愛,但卻非常膽小。科茨的父親是一個黑人主題書籍的出版人,後來又到霍華德大學做了圖書館管理員。科茨深受父親影響,並在高中後也進入霍華德大學。五年後,他離開大學,從事了記者工作,他也是父親子女中唯一一個沒有獲得大學學位的人。

但是,霍華德大學卻是科茨人生的轉折點。他說,那裡一直是優秀黑人的重要聚集地,他甚至稱它為「黑人麥加」。霍華德大學的老師和同學告訴科茨,種族主義不僅僅是膚色的問題,真正的傷害來自給皮膚貼標籤的人,來自把罪惡的標籤貼在那些從來不會為非的人身上。

科茨結婚之後,去了紐約,去了巴黎,視野開闊了更多,卻發現自己與美國夢仍相距甚遠。雖然種族不能完全解釋這一距離,但他知道,種族主義是一股強大而邪惡的力量,「多數人的惡意」始終威脅著像他的孩子一樣的黑人青少年。於是,科茨寫了這封給自己15歲的兒子的信,希望他可以免於危險與恐懼,正如千萬個黑人父親所做的一樣。

這封信176頁。在它的每一字,每一行中,讀者都可以展開一片巨大空間,細細品味。當然,在那些空間中,充斥的主要是憤怒,結結實實的憤怒,建立在冰冷事實之上的、無可辯駁的憤怒。但科茨並不是感情用事,他用社會、文化、歷史、法律和人性闡釋了「身為一個美國人意味著什麼」,只不過是從一個少數派、被邊緣化和被壓迫群體的角度。

對於十幾歲的孩子來說,科茨的信長而艱澀,還充滿了令人不舒服的事實。但它卻是那些剛剛睜眼看世界孩子們最好的窗戶,裡面的每句話都用血淚書成。科茨說,在美國,仇恨劃清了我們與他們之間的邊界,也是我們為什麼是我們,他們為什麼是他們的原因。最後,社會把這些邊界——種族、性別、政治和經濟的邊界——內化並加強,鑄成牢不可破的金城湯池。

科茨說,美國是一個新興國家,它與傳統國家法國不同,將自由建立在恐懼之上,而種族之間的恐懼已經成為「美國人」概念不可或缺的部分。在美國,種族主義就像地震和龍捲風一樣自然,人們對它已經習以為常。美國人甚至相信種族是自然世界的當然產物,甚至是上帝的賦予。他們也相信,要將人區分開來,打上標籤,然後侮辱、傷害最終消滅其中的一部分人。所以,從中央航線(大西洋上非洲黑奴被販運到美洲的通道)到血淚之路(在1830年《印地安移居法案》[Indian Removal Act]頒布之後,印第安人被強迫移居)都成了自然而然的現象,而不是有人有意為之。於是,面對它們,人們悲傷嘆息,但選擇迅速遺忘。

「白人美國」被設計成保護白人支配和控制其他人身體權利的機器。這種支配有時是直接的,比如私刑,有時是間接的,比如隔離。但不管表象是什麼,這一權利都是「身為白人」信念的核心,沒有了它,「白人觀念」也就不再存在。與此相應,「何為白人」就變得非常重要。「一滴血原則」(one drop rule)認為,只要有一滴血來自有色人種,他就不是白人。極端的分界只服務於一個目的:保證世界觀純正和權利不會旁落。

科茨說,在美國黑人生活的世界裡,奴隸制存在,並且一直存在著。一切想掙脫它的努力都是徒勞,「未來會更好」都是幻想。科茨強調,黑人在美國做奴隸的歷史比自由的歷史更長,不要忘記在250年里,黑人生來就帶著鎖鏈。在那250年中出生的一代又一代黑人,生命中所知道的也只有鎖鏈。而我們所有美國黑人所經歷的和可能經歷的歷史也不足250年。在這悠長的歷史中,黑人社區有一種恐懼代代相傳——父親傳給兒子、母親傳給女兒。然後,恐懼引發暴力。當然,黑人的脆弱既來自自身,也來自白人。白人制定的法律不但不保護黑人,反而讓白人更容易懲罰甚至毀滅黑人的身體。

在影視劇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美國夢的標準場景——漢堡與可樂、白色的柵欄與青青的草地、公路、汽車與成片的別墅。而對一代又一代的美國黑人來說,這一切遙不可及。也許賴特是對的,在世界與我之間,是枯骨與憤怒組成的極恐怖的那個「它」,而不管你是在「世界」里,還是那個「我」都不曾有機會將「它」看清。可能,只有在某個安靜的夜晚,父親不安地開啟與兒子的那次沉重談話時,「世界與我之間」的景象才會逐漸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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