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俄黑幫帝國

06-05

文：霍啟明

經過上期的預熱，X博士講講血腥的蘇俄黑幫簡史。世界很殘酷，脆弱男女請閉眼。

Ⅰ 古拉格時代的地下戰爭

俄羅斯黑幫起源可以追溯到沙俄帝國時期，在18世紀，一些兇悍的窮苦農民脫離了村社，當上了小偷和強盜，三三兩兩的聚集在頓河流域形成梁山式的強盜團伙，被稱為Vorovskoy mir（大約是強盜聯盟的意思，mir是俄國舊社會村落的意思）。這群強盜粗略的定下了一些團體準則，比如講義氣啊，不許結婚啊，殺富濟貧啊之類的，特別像梁山好漢。其中最為牛逼的是誰呢？對，是普加喬夫，就是在1773年領導大起義的那位，後來被葉卡捷琳娜女皇給血洗了。

普加喬夫

直到1917年布爾什維克革命時，盜賊世界還在活躍。偉大領袖列寧曾在路上遭到強盜們的襲擊，這讓列寧大怒，想要組織力量消滅他們。但是那時候布爾什維克們面對的敵人太多，又得打內戰，還的打外戰，列寧還沒抽出空對付盜賊，就中黑槍病死了。

到了斯大林時代，蘇共將一切敵對力量送到古拉格集中營消磨致死，其中包括這批被紅軍逮住的強盜。古拉格群島中除了政治犯外，還有幾百萬的罪犯。在該系統中，普通犯人與政治犯被共同關押，總數極為龐大，根本沒法由全部官方管理。所以集中營當局採用犯人管犯人的管理原則，使整個古拉格形成了弱肉強食式的叢林法則。

歡迎來到古拉格接受改造

久而久之，在傳統無政府主義傾向的影響下，和官方嚴酷管理的刺激下，犯人逐漸形成組織化。一些牛逼的罪犯組成了「律賊」（ thieves in law）團體，控制了集中營地下世界的秩序，不與當局合作，操翻蘇共成了律賊們的潛在信條。在集中營里滋生的律賊們就是日後俄國黑幫的原型，律賊稱謂一直保持到了今日，但只有黑幫教父級的人物才有資格使用。古拉格的犯罪們通過複雜的紋身來顯示自己的地位和罪名，這種風俗也一直延續到了今日。而且律賊們將同監獄當局合作和告密的犯人稱作素卡（suki，逼養的、母狗的意思），律賊對素卡們恨之入骨，懲罰手段極為殘忍。

古拉格中的律賊，其中紋身含義輸入紋身查看

二戰期間，納粹德國的地獄騎士們就像一把匕首，快要插進了蘇聯的心臟。在這危在旦夕的時刻，斯大林動員了一部分古拉格群島的囚徒參軍，當時號稱參軍後就能獲得自由，所以不少囚犯參軍了，但是律賊集團鐵了心反蘇共到底，拒絕入伍。這幫古拉格群島出來的蘇軍作戰極其不要命，死傷率也極大，但是在二戰結束後，斯大林翻臉不認賬，又把他們扔回了古拉格。律賊團體對這些加入蘇軍的囚犯一直恨之入骨，一看他們又被斯大林賣了，立刻開始瘋狂報復。但是在地獄般戰場上存活的犯人們一個個也是嗜血戰士，由此，律賊和素卡們在集中營里爆發了血腥的地下戰爭，史稱「素卡戰爭」（the bitches war）。

「素卡戰爭」一直從1945年持續到1953年（因為1953年斯大林死了，古拉格的氛圍鬆緩了一些）。在地下戰爭期間，每日的暗殺和私刑不斷，極為非人道和殘酷，割喉、挖眼、活埋、拔舌頭……你能想像的一切酷刑那裡都有。其實雙方沒有什麼正義非正義之分，就是兩群獵狗在爭奪生存權，在那個地下殘酷世界裡，鐵與血才是真理。集中營官方的態度是稍微偏向素卡團體（畢竟更親政府），但總體上是樂於坐山觀虎鬥，這個邏輯是很殘酷的，因為這種大規模廝殺可以分裂犯人群體，這樣他們就不能一起抱團反對集中營官方，而且死人越多管理壓力就越小。唉，那個世界是最為殘酷的人類社會形態展覽館。

素卡戰爭中的殘酷景象，叢林主義的人間地獄

在長達八年的素卡戰爭中，律賊被有官方撐腰的素卡們大殺特殺，漸漸走向衰亡，轉入了地下隱秘狀態。不過，「不與當局合作」的鐵律卻遠未消亡，許多活下來的律賊們在心中密守此信條。1960年，赫魯曉夫大發善心，解散了古拉格群島，一直處於蟄伏狀態的律賊們，隨著這次解放流入了民間。

Ⅱ 黑幫崛起

雖然在蘇聯時代，由於國家擠掉了社會空間，黑幫始終無法大規模存在，但供其滋生的土壤一直並未消亡。這些從古拉格放出來的律賊，開始帶著新生代的小流氓在社會上混，一般就是偷偷東西，收收保護費什麼的。普京院子里的孩子王就是跟著一位律賊混成了列寧格勒的一個小賊王，最後被關進大牢（相關閱讀輸入普京）。

到了七十年代，勃列日涅夫時代（總書記的秘密輸入親嘴參看），一方面蘇共極其腐敗，一方面社會經濟十分蕭條，使得市面上的物資供應很短缺，由此蘇聯社會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地下黑市系統，這給了律賊們發展的天賜良機。他們通過賄賂蘇聯的各種廠長們、走私、自己開設地下工廠等手段（黑道皇帝烏索陽就是從七十年代開地下工廠起家的），弄出來了牛仔褲，香煙，伏特加，口香糖和高保真音響設備等緊缺物資，然後在黑市上高價倒賣，賣價有時超過市價的五六倍，牢牢控制了地下黑市網路。這使律賊們積累了巨額的黑金，開始和一些腐敗官員勾結在一起。這種黑色經濟其實是每個計劃經濟體制國家的必然，在這裡我不展開細說。所以在七十年代，律賊們終於成了一股在地下影響整個蘇聯社會的龐大力量，而且這些黑幫開始了小規模的火拚，由此也產生了一些秘密會議，對地下世界的權力分配進行了劃分，此時黑幫開始被民眾熟知，被稱為「黑手黨」。

莫斯科奧運會成為蘇聯黑幫的新發展點，歷史很弔詭

值得注意的是，1980年，莫斯科舉辦奧運會，蘇聯政府也玩起了「全民大健身」的運動，一場由此被激發起來的健身狂潮席捲蘇聯全國。一時間，海量的年輕人聚集在體育場館鍛煉身體捎帶打架鬥毆。這簡直是為黑幫招納人才設置的海選大會，大批量兇悍的年輕人被黑幫招納走，這批八十年代加入的年輕人們可以說是古拉格律賊們的正式接班人。日後著名的黑道教父，好多都是在八十年代加入黑幫的。比如伊萬科夫這位黑幫國王，曾經是一位摔跤冠軍，他就是在這個時期上道的。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戈爾巴喬夫上台後，蘇聯迎來了大改革時代。商品經濟的逐漸開放成為黑幫飛速崛起的經濟前提。那個時代，蘇聯政府力量逐漸削弱，而且並未適應經濟市場化和政治自由化的局面，所以黑幫迅速佔領了這一領域。在市場上，甚至出現了商人們寧願向黑幫交保護費，也不願交國家稅費的現象。許多商人反映，黑幫處理問題遠比警察和法庭更加公平、高效；而在國家尚未建立起相關機構的情況下，黑幫已率先掌握並開展了商業仲裁等業務。

此時，蘇聯黑幫中開始出現了大量的幫派，它們往往按照地域分成高加索派、斯拉夫派、中亞派等等。當然，更細化可具體到人物頭上，各個大佬有各自的幫派，如在莫斯科影響極大的「太陽幫」、「巨象幫」等。大佬們都有自己在黑幫中專門使用的外號，比如烏索揚的外號叫「哈桑老爹」，伊萬科夫的外號叫「日本仔」（因為長得像日本人）。在這時，「律賊」稱號成了幫派的頭目獨有頭銜。

「哈桑老爹」烏索揚

「日本仔」伊萬科夫

Ⅲ 紅色帝國崩潰，黑色帝國建立

1991年，蘇聯帝國崩潰，混亂接踵而至，黑幫們像蛆蟲一樣從帝國的屍體上瘋狂滋生，他們蠶食掠奪著帝國剩餘的血肉。當時的俄國政局一片混亂，在葉利欽發動炮打白宮，普京還在做聖彼得堡市長小助理之際，俄國黑幫卻迎來了信馬由韁般的發展。

當時的黑幫們都在瘋狂擴軍備戰，大量拉攏舊時代的精英人士參與黑幫組織。其中包括克格勃間諜、從阿富汗血腥絞肉機倖存的老兵、蘇聯國家隊的摔跤手射擊運動員……。不斷擴張的黑幫之間產生了利益衝突，開始了血腥的兼并戰爭，這時的黑幫戰爭幾乎公開開戰了。

九十年代的莫斯科成為血腥絞肉機

在九十年代的俄國黑幫戰爭極為殘酷。在那時，穿著尺碼不合適的西裝的黑幫成員，經常在街頭利用汽車炸彈和飛車槍擊相互廝殺，搶奪地盤和勢力範圍。據俄國警方統計，在九十年代，俄羅斯將每年大約10,000個槍殺案，其中600是買兇殺人，毫無疑問絕大部分是黑幫廝殺的結果。而且，九十年代中有95名銀行家被黑幫謀殺，還有不計其數的綁架案。這還不算龐大的失蹤式暗殺，單是在1994年，莫斯科就有8000人失蹤，其中絕大部分是死於黑幫之間血腥處決。

古拉格時代的極端私刑再次上演，而且新時代的黑幫講究斬草除根，對於對手基本都是滿門抄斬式的屠殺。大黑幫使用的武器好多都是軍械，2002年，聖彼得堡警方隨便一次突擊就繳獲2000多件武器，包括100多枚手榴彈和21挺重機槍。而當地媒體認為，警方所繳獲的與黑幫持有的相比，「毛都算不上」。

俄國黑幫分子

著名的莫斯科黑幫墳墓

其中「哈桑老爺」烏索陽和「日本仔」伊萬科夫在黑幫戰爭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帝國。其中，伊萬科夫擁有一支由前蘇聯特種兵組成的殺手團。後來，伊萬科夫和烏索揚兩位黑幫皇帝建立了同盟關係，基本聯手掃清了其他的小幫派。尤其是伊萬科夫，基本上成了俄國地下世界的萬王之王，伊萬科夫建立了一個跨國的賣淫帝國，他的勢力不僅能夠在俄國隻手遮天，還在東歐、美國建立了強勁的分舵，觸角從舊金山一直伸到上海！而烏索陽的犯罪帝國主要經營賭博業、販毒和武器走私。這兩位大佬還組織了一個名為obshchak的共同基金，資金量高達十億美元，這筆錢用於購買政府債券、放債、發黑幫分子的撫恤金！

烏索陽組織黑幫談判

黑幫還用快速累積的黑金購買被俄羅斯政府賤賣的國有資產，將他們的手悄悄地伸進了俄國的經濟血脈。2000年，西方的一份調查報告稱，俄羅斯經濟總量中的50%有黑幫的影子。在普京時代，黑幫大佬開始和和一些政治精英建立親密關係，比如烏索陽長期和FSB（俄羅斯國安局）保持合作關係，通過地下手段幫助政府辦事，很像杜月笙和國民黨的關係。其中最牛逼的一件事是當年車臣恐怖分子劫持了一大批人質，俄羅斯政府搞不定，專門請出烏索陽去和車臣勢力談判。

而且黑幫開始用合法手段將黑錢洗白，僅在瑞士、列支敦斯登和塞普勒斯銀行，保守估計洗錢數量達到250億美元！這意味著黑幫在俄國已經成了不可消除的社會支柱力量，牢牢地從地下控制住了俄國的表層社會。例如2014年的索契冬運會，據西方報道，烏索陽在裡面投資了10億美元！

但是，地下世界中的更新換代是需要通過流血解決的，俄國黑幫在持續了十年的穩定格局之後，2009年10月9日，伊萬科夫在莫斯科街頭被狙擊手打了五槍，當場被打爛了。2013年1月16日，烏索陽也在莫斯科被當街刺殺，臉都被打爛了。這兩次暗殺背後的黑手都指向了黑幫新貴Oniani，兩位教父的死亡預示新王登基。但Oniani的能力是否會維持住新秩序的穩定？俄國未來是否會爆發新一輪的黑幫戰爭？一切都是未知。

新教父Oniani

完

X博士是一個特別酷的號，都是我個人原創，從黑魔法到搖滾樂，無所不包。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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