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利天 | 現象學與我們的時代

在金融危機、生態災難和環境惡化等全球問題仍在困擾人類的今天，現象學仍是寶貴的思想資源。海德格爾說:「也許有一種思想，它比(科學)理性化過程之勢不可擋的狂亂和控制論的攝人心魄的魔力要清醒些。」

——孫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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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象學與我們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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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塞爾的現象學研究起初是高度學術化、專業化的哲學研究，可能較少有人想到它的時代意義。海德格爾在回憶自己進入現象學的道路時說，出版了幾部最重要的現象學著作的尼邁耶出版社「在當時既不可能知道它的名字將與現象學的名字聯繫在一起，也不可能知道現象學不久將在各種不同的領域中——主要以潛移默化的方式——決定著這個時代的精神」。

百年現象學運動深遠地影響了我們的時代。是現象學準確表達了新的時代精神從而為時代所選擇，還是在對時代精神的批判和反思中創造了自己的時代?可能兩者兼而有之。在胡塞爾論及歐洲科學危機時，現象學已經有了明確的時代意識、自覺的理論使命。胡塞爾認為，歐洲不是一個地域概念，而是一個文化概念，其根基是希臘的理性精神。歐洲危機的實質是相對主義、懷疑主義的無信念所造成的希臘理性精神的喪失。而現象學作為嚴格的科學的哲學，其使命是為認識和價值重新奠基，恢復普遍的希臘理性精神，讓精神的不死鳥從死亡的灰燼中重新站立起來。伴隨現象學時代意識的自覺是兩次世界大戰，現象學並沒有阻止歐洲的危機和瘋狂，但時代的迷狂反證了現象學的理性和清醒，從而使它獲得了時代精神的意義。

如黑格爾所認為，哲學是艱苦的具體的精神勞作，僅是抽象的時代判斷還不能為現象學贏得世界歷史意義。胡塞爾現象學的學術意義在於艱苦的現象學還原道路的探索，在於它在為認識和價值奠基中對以往哲學的超越。首先是對自然主義心理學的超越。心理主義將人的一切認識和價值視為人心理活動的結果，認為弄清心理活動的規律，就可以為全部人類文明奠基。胡塞爾的批判主要是:自然主義心理學是自然態度的思維，它仍奠基於樸素的存在判斷；私人的、主觀的心理活動產生不了邏輯必然性。胡塞爾現象學也是對邏輯哲學的超越。發端於弗雷格的英美分析哲學奠基於傳統形式邏輯的形式真理，雖然後來的語義分析涉及思想內容，但未形成意識內容真理性的邏輯。胡塞爾力求在意向性構造的內在明證性的領域中建立起現象學的心哩學和現象學的邏輯學。這是具有必然性、明證性的心理學，也是意識內容、意識活動必然性、明證性的邏輯學。因此，現象學也是對黑格爾辯證法的超越。黑格爾從思想內容歷史運動中反思和演繹思想範疇的必然進展，它只具有歷史的證明，而沒有直觀的明證性。現象學對人類認識和價值絕對基礎的尋求，為 20 世紀形而上學保留了尊嚴和聲望。

按照海德格爾的看法，現象學是持存著的思的可能性。海德格爾讓思想移居，回應存在的召喚。列維納斯發現，不能用思想規定的存在就是他人的面孔，而哲學現象學就是他者倫理學。梅洛-龐蒂的《知覺現象學》描述了身體的智慧、肉身化的知識、文明化的身體，模糊了西方哲學兩千多年的身心區分。薩特的《存在與虛無》描述了一種情感本體論或人類現象學，等等。伽達默爾曾評論道，胡塞爾和海德格爾實現了 20 世紀哲學的生活世界轉向，這一轉向把人們帶到一個先於科學並使科學可能的領域，或許可由此走出科學主義所造成的文明危機。

在金融危機、生態災難和環境惡化等全球問題仍在困擾人類的今天，現象學仍是寶貴的思想資源。海德格爾說:「也許有一種思想，它比(科學)理性化過程之勢不可擋的狂亂和控制論的攝人心魄的魔力要清醒些。」

(文章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2011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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