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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41-張國榮的時光-志摩千歲

初次見到Leslie是在1998年一個秋夜,他獨自來到我們計劃見面的賓館咖啡館。穿得非常隨便,棉質夾克和長褲。我做了自我介紹,他微笑著與我握手,說:「很高興見到你。」

出乎意料地高大和充滿男子氣概,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另外,他的舉止非常隨便,絲毫沒有矯揉造作。「請拿水來」,他一坐下就對侍者說,然後又說:「還有桔子汁。讓我看一下菜譜。你吃過飯了嗎?啊,你已經吃過了。那麼,我可以在這兒吃飯嗎?我餓極了……請給我一份雞肉咖哩飯。」我們的第一次採訪就這樣開始了,他吃著咖哩飯,讓人感覺我們好象正要打一次麻將一樣。

我全暈了,這種遠比我預想的要隨便的多的狀況,讓我感到輕鬆多了,儘管到目前為止,我對採訪這樣一位神秘的超級巨星還曾感到非常緊張。後來我發現,這是他讓別人感到輕鬆的方式,我還從許多工作人員那裡了解到,他對於立即消除別人的緊張狀態非常在行,即使是與這個人初次見面。

我對Leslie的印象與此截然不同。他不象是一個媒體圈中的人物,他對新聞界講話的文詞過於直率,太容易引起爭議,他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根本不理會別人會怎麼說,怎麼想。而且,他是「女性化的」,反覆無常,非常任性……所以我想他應該是非常專斷的,雖然他的個性對他的歌迷仍富有魅力。但是這些印象在我們初次見面時就被徹底顛覆了。

事實上,Leslie沒有絲毫的反覆無常與任性,就我所見到的,我找不出他「女性化」的跡象。

他做事與思考的方式比一般人更果斷。他坦白率直,不矯揉造作,儘管他的外形非常優雅,但卻有著男性的堅韌。我對他所有的印象都錯了,除了他的敏感與極端優美的表情與動作。

他性格中的堅韌與敏感看似矛盾,但是在他的身上,矛盾似乎不止這些。果敢的性格,柔和美麗的面孔,率直衝動的措辭,極端的耐心與親切,出於本能的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有時候這使他遠離其他人),在需要的時候,他會自由地、無保留地展示他的所有一切。

正是這種矛盾的個性使他成為這個樣子,這正是他具有無窮無盡、非同尋常的魅力的原因。我對他了解得越多,就越確信自己的這種感覺。

「人就象一個萬花筒,」在會談中,他這樣恰如其分地說。但是我認為,沒有一個人比Leslie自己更生動地展示了這隻萬花筒。很多人把他看作一個自我陶醉者,但是我認為,這只是他作為藝人展示其專業才能的一個側面,這只是萬花筒的一個側面。如果你只看到他的這一面,你就會被他騙住了。

現在回到我們的寫真集計劃。這個計劃為時16天,包括採訪、拍照,現場報道以及「與Leslie共同度過的一天」。

我們用三天時間對Leslie進行採訪。我們原計劃是兩天,但是當我在賓館聽錄音時,我發現我還想知道更多東西,我請他再安排一天進行採訪。「我感覺幾乎已經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還有漏掉的嗎?」他帶著惡作劇似的微笑,接受了我的要求。

關於他的許多著名的生活插曲,歌迷們都已熟悉不過了,不過我們還是斗膽請他以「從童年到未來」為題,用自己的語言講講他的整個人生。

不過你會發現有些話題是他首次談到的。我想此前他還從沒談過對愛情與婚姻的看法,以及關於他的朋友唐先生。

限於篇幅,恐怕我們無法一一複述他所說的每一個字,但是我敢保證,通過這篇採訪,你可以更多地了解他的生活方式,他對生活與愛情的態度,還有他對工作的熱情。

我們以即將推出的音樂劇結束採訪,但是事實上,他是以另一種方式結束這段長時間的訪問的。在這裡,我複述他的話,因為這些話語準確地暗示了他當時的心境。

在我42年的人生中發生過許多事,有過許多艱難、恥辱,有過快樂,也曾經蒙羞。我經歷了所有。現在我可以對這些見怪不驚,可以泰然處之。這些天來,我在想,無論發生什麼,「這,就是生活。」

關於這本書中收入的照片,我還想說點什麼。首先,關於Leslie童年時代的照片。這些照片是從他哥哥姐姐的照相簿中搜集來的。Leslie說:「我搬過許多次家,童年時的照片一張都沒有了,」他爽快地從哥哥姐姐那裡借來這些照片。

他最親愛的人—六姐—的照片,用的是他貼在住所牆上的那張。他愛如珍寶,說:「我只有她的這張照片,所以對我非常珍貴。」這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

《誘惑》中最後四頁的自拍照是Leslie在澳門Bela Vista賓館的浴室中自己拍的。我們讓他單獨呆在浴室中,我們在外面等他。過了一會兒,他走出來滿臉興奮之情:「哈,太有趣了!我從沒給自己拍過照片。真的非常有趣。」

「什麼類型的照片?」我問。

「壞孩子的照片,」他回答說,同時露齒一笑。

沖卷時我看著照片也笑了。拍照時我曾給他限定了三個主題,它們可以是童年、愛或未來。

「Leslie的假日」是一個非常大膽的設想,它記錄Leslie一整天的生活,從在卧室中起床開始。

從所周知,他有一條原則,就是不透露他的私生活,所以當我們向他提出這個建議時,他說他需要一些時間考慮一下。不過最後他說OK,只要我們不清晰展示他房間的樣子。這可能是他首次允許拍攝他的房間。

在這部分照片中,他在床上做出許多可愛的姿勢和表情,或顯得笨拙的,或開玩笑的。看著他披著毯子嬉笑打鬧,像一隻可愛的小動物一樣,我想,這可能才是他的真實自我,而不是作為一個超級明星的Leslie張國榮。

不過,儘管他十足地玩笑與惡作劇,我們卻無不為他充滿性感的魅力所傾倒,他此時的魅力比他在任何一部電影中表現出來的都強烈許多倍。在場的每個人在有擁他入懷的衝動。他在床上的這些照片真是太棒了,我們不僅把它們放在「起床」里,還用在「肖像」部分。

在浴室中的照片以及和他的愛犬Bingo在一起的照片,也是首次公開的珍貴快照。

我們利用對他的理解與做一本最好的書的願望,對Leslie提了許多大膽的要求。他非常寬容,從不拒絕,完全信任我們。我們真心希望這本書能夠做得足夠好,不讓他失望。

總之,對於我們來說,這本書中Leslie充滿十足的男性氣概,甚至非常豪俠,聰明、美麗、性感。雖然我離他那麼近,觀看了整個拍攝過程,我仍然感到困惑。我覺得,在他面前,所有界限與類別,包括男人和女人,都失去意義,含糊不清。「我無所謂,你願意相信我是什麼人,儘管相信好了。」在想像中,他用純凈天真的眼睛看著我,用他略帶沙啞的聲音低聲說。

A-張國榮的時光

前 言(上)

「吃飯了沒有?」

每次見面,Leslie都會這樣問我。即便這是香港人常用的問候語,Leslie的這句話,在他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今天,想來都實在令人感慨萬千。可以說,這句話能讓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那些日子裡,那個時候,他,曾經活生生地就站在我的身邊……

1998年初秋,我第一次見到Leslie。在港島豪華的港麗酒店咖啡廳,Leslie準時如約而至。我至今難以忘懷的初次和他面對面時Leslie的那雙眼睛——他一邊說著「很高興見到你」並伸出手來與我握手,一邊目不轉睛地盯住我看。當時我心想,好一雙冷銳的眼睛啊!彷彿要看透來者的真面目一般。但,只是一瞬間,他臉上便馬上露出溫和而純真的笑容問道:「你吃飯了沒有?」時間已過晚上7點,我和我的同伴們剛剛提早吃過了晚餐。聽我說明情況後,他流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說,「我可正餓著呢,我可以吃點東西嗎?」然後馬上叫服務員過來點了咖喱雞飯。

還沒等我開口,Leslie先接二連三地問了我一連串的問題——「什麼時候到的?昨天還是前天?」哪家航空公司的飛機?「飛機晃得厲害嗎?」住在哪一家酒店?「昨晚睡得好嗎?」 「來過香港幾次了?」「到山頂去看過了嗎?」……在我一一回答他的問題時,咖喱雞飯送過來了。Leslie彷彿期待了好久似的,一臉興奮,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看著簡直和他斯文的面容不相符合的很男人的吃相,讓人實在是忍俊不禁。

每當我想到Leslie時,總是會聯想起和他一起吃過飯的餐廳或者那裡的菜單。面對眼前的美食,Leslie總是心情很好,十分健談。我常常跟不上他滔滔不絕而且語速很快的英語,只好似懂非懂地時不時點點頭,硬著頭皮聽下去,而他卻一點也不在意,仍然像機關槍一樣不停地講著。不過,他說的話我儘管沒有完全聽懂,但他臉上變化豐富的生動表情和肢體的動作都直接表達著他的喜怒哀樂,我光是看著他就已經覺得魅力十足,總也看不夠。

我沒有想到,那個惹人憐愛的,彷彿是為了讓所有的人來愛他而來到這個世界的Leslie,內心竟然埋藏著那麼深的痛苦,以至於他不得不以毀滅自己的生命才能了斷……

他離去的消息,我是在旅途中得知的。剛剛得知這件事時只有一個念頭——不相信,不願相信。我寧願這只是一個噩夢。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慢慢感到,對於那樣一個Leslie來說,這種結局並非完全不可能的。隨之而來的就是,每當想到Leslie終於還是用這樣的方式在我們的眼前消逝了,心中就會湧起一股難以排解的愁緒。

第一次見到Leslie時,他已經過了40歲的年紀,但他年輕得就像還不到30歲,生龍活虎,彷彿把年齡遺忘在了某個地方,永遠都不會老似的。無論何時見到他,無論見過多少次,你從眼前的他身上都無從想像他年老以後的樣子。將來這個人究竟會不會讓大家看到他上了年紀的樣子呢——在普通人身上都會發生的「衰老」現象,好像在Leslie身上就永遠不會發生一樣。這種感覺實在是非常奇妙的。

但是現在,這已經成為了事實,Leslie以他永遠不老的形象在我們的眼前消逝了。在他天真可愛的笑容背後,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苦痛?如今,已經不可能有人能夠窺視到他內心深處的痛苦了。

如果說這是他獨特的方式的話,也許,他的確是以他獨特方式為生命划上了休止符。

Leslie其實是個天真爛漫、常常以他燦爛的笑容令周圍變得明朗起來的人。不論在什麼地方,他的存在總是最醒目、最有光彩的,他是天生的明星。然而,他也有情感表達方式過於直接,容易被人誤解,在魑魅魍魎的演藝界難以生存下去的一面。此外,有時日常生活中一些瑣碎的小事他都不能放心交給別人代辦,總是事必躬親。以他比別人加倍的細緻和敏感的性格,當事情辦得不盡如人意時,他的焦慮有時會使周圍的空氣緊張得彷彿一點就著似的。而且,在別人也許已經很滿意的情況下,自己卻怎麼也不能滿意,面對這樣的自己有時他會十分不安,甚至控制不住自己,這樣的場合我也是見過的。這種時候的Leslie顯得十分孤獨和難以靠近,會令旁觀者都為他感到難過。

我曾經無數次的想,假如他不是那麼敏感,假如他的神經不是那麼纖細的話,他本可以活得很輕鬆的……但結果,他沒能像我想像的那樣,也許這才是本來的Leslie吧。可事後想想,實際上他好像一直身處在那種似乎可以預見那一天的到來,因而對未來總是抱有一絲莫名的不安的氛圍中。

哦,不知不覺把話題扯遠了。其實在本書中探討Leslie的死因並非我的本意,而且我認為這也是不可能的。我與Leslie之間的關係,簡單說來始於有緣為他出版了兩本寫真集,為此在東京和香港數次與他見面,有時通過電子郵件進行過一些交流,自然而然地在私下裡也聊過不少話題,僅此而已。香港與東京的距離,也許正好和我們之間精神上的距離差不多。

因此,處於這種關係的我,應不應該執筆寫一本關於Leslie的書,是我一段時間以來感到困惑的事。不要說在香港,就是在日本也有一大批非常了解他的人,我所描述的Leslie,稍不注意就會顯得十分片面或者與事實不符的。了解他的人讀了這本書也許會說:「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嘛!」哦不,估計肯定會這樣說的。

然而我收到過他的影迷來信,希望我寫一本關於回憶Leslie的書。我考慮再三之後開始覺得,如果寫關於Leslie的回憶的話,或許我的身份反而是最合適的。太了解他的人不好寫他,一點都不了解他的人又寫不了他。他的家人或朋友與他太親近,工作夥伴的話也許會產生某些為難之處。而恰恰處於「熟人之上,朋友之下」的我,不是正好可以描寫一個恰如其分的Leslie么……一想到這裡,腦海里立刻浮現出各種場合下的Leslie,他說過的話,他臉上的表情,要寫的東西竟然一下子湧現出好多來。連我自己都驚訝地發現,原來關於Leslie的回憶在我的心中竟埋藏著如此之多!

從重大事件到瑣碎的小事、高興的事、驚訝的事、生氣的事,原來曾經發生過那麼多的事情。我甚至發愁如何選擇需要寫的事和不需要寫的事。但我盡量要做到的是,我要以一種向Leslie表示懷念的方式來寫,把我所見過的事實、狀況以及Leslie的言行,盡量不夾帶個人感情地,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描述出來。

因此這本手記所描述的,是曾活躍在我身旁的本來面目的Leslie,是我親眼所見過的真實的Leslie。不過,為了尊重他生前曾多次說過的「我是一個藝人,怎麼寫我都可以,但我的家人和朋友的隱私是絕對要保密的」這句話,我特別注意絕不觸及可能給他的家人或朋友造成麻煩的內容。此外,本書作為事後寫的手記,有關日期和地點等詳細情況幾乎全是憑藉記憶寫的。或許會有不少記憶錯誤與事實不符之處,在此事先作一聲明。

這本手記是9月中旬開始動筆寫的。一轉眼,Leslie離開我們已經過去半年。這半年來,我竭力不去想他的事,以為這樣自己內心就能平靜下來了。可剛剛寫了數行字,眼淚就止不住地在眼睛裡打轉,再寫下去,每寫一行眼淚都止不住地流下來。照這個樣子,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寫完,我相信留在我記憶中的Leslie會給我力量,讓我一步一步地記錄下那些珍貴的回憶。

2003年9月

自從在港麗酒店和Leslie初次見面後,我對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變。在此之前,Leslie給我的印象是一個「不輕易接納別人,過分克己,自我防線堅固得如同禁欲主義者」的人。然而這卻是十分牽強附會的印象,仔細想來,這種印象更多是來自《阿飛正傳》里的旭仔、《霸王別姬》里的程蝶衣等角色所展現的Leslie醉生夢死般的演技,又或是通過香港的娛樂記者們自作多情且文字苛刻的報道,在心目中建立的一種對Leslie大致的主觀印象。

而且,在打開與Leslie直接接觸的通道時又遇到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困難,據說在我們之前已經有數家出版社曾向他提出過出版寫真集的建議,卻都被他本人拒絕了。這就更加深了Leslie是個「難接近的人」的印象。

不出所料,無論向哪個方面打聽,回答幾乎清一色是「Leslie先生的話可能比較難辦吧」。原因是,Leslie沒有所屬公司,自己也沒有事務所,又沒有經紀人,假如要拍電影或錄唱片可以找電影公司或唱片公司談,而要做寫真集就必須和本人直接聯繫,這就比較難辦了。在了解這些信息的過程中,大家覺得這件事或許真的是困難重重,於是暫時擱置了出版計劃。這是1998年年初的事。

然而幾個月過去後,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我在工作中和一位香港朋友Y相識並成為好友,我無意中對她透露這件事時,她告訴我說她的一位大學同學認識Leslie的一位好朋友。也就是說,我的朋友的朋友正是Leslie的朋友的朋友——真夠複雜的關係,在日本人看來這就和根本不相識的人沒什麼區別了,而香港人卻不同。香港人對朋友的重視程度在日本人看來簡直是無法想像的。不誇張地說,他們無論在生活上和生意上都離不開朋友的關係,背叛朋友幾乎就等於背叛了整個香港社會。「所以啊,我知道這種事不會發生,不過無論如何你可絕對不能背叛Leslie啊!那樣的話我可就失去所有的朋友了……」我的朋友Y半開玩笑地對我說這話時,內心一定真是這麼想的呢。

果然,多虧得到了好朋友牽線這樣一個絕好的機會,Leslie在見到我的那一瞬間就對我敞開了胸懷,像見到多年的老朋友一樣接納了我——這樣的幸運對我來說實在是三生有幸。

在和他談寫真集的出版社事宜時,我不由得產生了一種宿命的感覺。可能他當時也和我有同樣的感覺吧。就在我和他見面的前幾天,他母親因癌症去世了。我聽到這個消息時,馬上想到寫真集的事是否應該推遲一些時候再談,而他自己卻不是這樣想的。

「之前幾次有人提出寫真集的事,但我一直沒興趣。好像沒有什麼契機促使我一定要做寫真集嘛。再說十年前我曾出過一本,那是我非常中意的一本寫真集,事實上我也沒有自信再出一本比那個更好的了。」

Leslie平淡地娓娓道來,並拿出他手中僅存的那本十年前的寫真集《純影集》給我看。那些照片讓人看了怦然心動,那樣年輕而朝氣蓬勃的Leslie躍然紙上。然而那卻並不是為宣傳造勢而拍攝的寫真集,而是決意退出歌壇,準備移民加拿大之前的Leslie,每一張照片都能感受到他對歌迷的依依惜別之情。

「十年過去了,我母親剛剛去世,而你剛好提起出版寫真集的事,又是我十分尊敬的好朋友介紹來的……所以,我覺得這真是某種緣分呢……」

母親去世與寫真集出版(下)

當Leslie通過朋友聽說寫真集的事情時,他母親已經離開了人世。母親的去世恐怕是Leslie人生當中發生的重大的一件事了,四十年來他為之亦喜亦悲,嘗盡人生苦辣酸甜滋味的日子,在某種意義上,到此算是一個終結了。

「十年前的寫真集是作為我告別偶像歌手的一種紀念,而這次,或許可以說,是經歷了我母親的去世之後,我得以從過去的某些思想中解放出來,重新開始一個新的自我的紀念吧……」母親的去世成為了這本寫真集出版的一個契機,這是我們沒有想到的。

這個時候的Leslie談到他母親的去世,表情十分冷靜,像是悟到了某些東西一般。我當時還不清楚Leslie與他母親之間常年疏離的關係,看著他談到剛去世才幾天的母親時竟是那麼冷靜而淡漠,就像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內心不是不驚訝的。

然而,後來刊載在寫真集里的訪談中談到他母親的時候,也許是我和Leslie的距離已經拉近了許多的緣故吧,他向我坦誠地敞開了心扉,把對母親的滿懷思念都傾訴了出來,情到濃時甚至眼裡飽含淚水。其後也曾幾次談到他母親的話題,Leslie的話語時而冷淡時而熱烈,有時帶著怨恨,有時又充滿敬愛,讓聽者痛切地感受到他對母親那種無可奈何的複雜情感。

特別是說到,他成名之後在海濱買下高級公寓,想實現他多年的願望,請母親搬來住在了一起,卻沒想到兩個人都住得不舒服,連話都很少說,他為了恢復與母親的關係,每天給母親買禮物回來,帶她到高級餐廳去吃飯,不惜花很多的錢,而母親卻越來越退縮,越來越見外。說道這些,Leslie得出一個教訓——「母愛是金錢買不來的。」——聽到這話我眼淚差點就要流下來了,世界上哪裡會有孩子用金錢去換取母愛的呢!

縱使擁有了幾萬甚至幾十萬歌影迷的愛戴,他依然渴望來自母親一個人的關愛。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突然覺得他是那麼的惹人憐愛——他是多麼需要疼愛的人啊!

言歸正傳。

第一次見面時,我一邊和Leslie談寫真集的事,一邊有意無意地觀察著他。我知道。在他那親切笑容的背後,他也要看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同樣,想要儘快了解今後較長時間內可能要共同工作的這個人的性格。

Leslie的表情十分豐富,有時像個頑皮的大男孩一樣調皮地眨眨眼睛,有時又像個小孩子一樣露出嬌嗔的神態;而一轉眼又變得非常富有男性魅力,簡直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的。但比起他的外表來,讓我感觸更強烈的卻是他迅速的判斷力和極強的處理事務能力。他腦子轉得非常快,記憶力極好,一切事情都當場做出判斷,當場決定。後來也有許多需要決定的事項,從沒聽他說過類似「讓我考慮一下」或者「給我點時間」的話,永遠都是馬上考慮,馬上決定。當然,他這種「立刻決定」的習慣也未必都是好的,決定了的事情有時也會「改變主意」,而且每次都幾乎是來個180度的大轉彎……

不過無論如何,自從我見到Leslie之後,對他的印象有了很大的轉變。他既沒有特別堅固的自我防線,性格也十分隨和,非常友好而且十分健談,笑聲爽朗,甚至喜歡惡作劇。當然,這還不是全部。

第一次見面差不多談了三個小時才結束。只一次,我看到了Leslie有些異樣的神情,那是我們的談話剛剛結束的時候。我們所坐的位置比較靠裡面,不易被別的客人看到,當我們起身向外走時,離我們較遠的一個座位上坐著兩位年輕姑娘發現了Leslie,立刻大聲叫著朝這邊跑過來。可能是喊著讓Leslie簽名吧。Leslie在一瞬間稍微猶豫了一下,隨即停下腳步站在那裡等她們過來。令人驚訝的是這時的Leslie竟然面無表情地將目光注視著前方,然後默默地在兩個姑娘遞過來的紙上籤了名之後,轉身走出了店門。那是我那天第一次,看到Leslie毫無生氣的表情。

這種表情後來我也親眼見過多次。不是冷漠,更確切地說是一種悲哀的表情。那種獨特的眼神——似乎在看著什麼,但彷彿又什麼都沒看見似的,沒有焦點的眼神。那表情如雕塑一般寧靜——這種神態和他那親切和藹的笑容一樣,都是令我難以忘懷的,「典型的Leslie式的表情」。

Leslie的家庭和他周圍的人(上)

寫真集《Leslie的所有》的採訪、拍攝總共進行了三個星期。其間,由於正在拍攝由他主演的電影《流星語》,我們便在片場探訪的同時,在日程中又增加了片場專訪和劇照的拍攝。

當初定下的方案中,變更最大的是《Leslie的休息日》這組照片。開始Leslie說:「我不願意公開我的私生活,不要拍我家裡的照片」,但拍攝進行了幾天之後,他好像改變了心境,主動提出「還是到我家裡去拍攝吧」。

Leslie的家位於九龍站附近高地上的高級住宅區。門前一條路是香港某著名富豪的私家路,鄰近就是劉德華、徐克的住宅,還有莫文蔚住的公寓等。

第一次造訪Leslie的家,他帶著愛犬Bingo迎接我們。但是卻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那情景至今我依然記得十分清楚。

我並不是不喜歡狗的人,但因為自己沒有養狗的經歷,不太清楚應該怎麼與狗相處。當時Leslie用手撫摸著Bingo介紹說:「這是我的狗,它叫Bingo」,我便不假思索地向Bingo伸出手說:「Bingo,多多關照啊」。沒想到,Bingo卻突然狂暴地叫著猛地咬住了我的手!當然,它不是真的要咬我的,只不過手腕略微有些發紅罷了。可見到這個情景的Leslie卻以為它真的咬到了我的手,大驚失色地跑過來不停地問我「你沒事嗎?」「哎呀,真是的……」一邊輕輕摩挲著我被咬的手,一邊生氣地大聲斥責Bingo,狠狠地敲了幾下它的頭。

我當時心裡覺得真是對不住Leslie和他的愛犬,一個勁地安慰他說「沒關係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啦」,想讓他平靜下來。Leslie叫來家裡的傭人帶走了Bingo,一直到當天夜裡都沒再理睬它。

我和Bingo的初次見面,很遺憾地就這樣不愉快地結束了。

Leslie家裡有兩個傭人和一個司機跟他住在一起。兩個傭人都是菲律賓人,一個50多歲,另一個好像是30多歲的樣子。香港的富裕人家幾乎都僱傭菲佣,但Leslie家的菲佣非常勤快,言談舉止也十分端莊文雅,良好的教養和細緻周到的照顧常常令人驚訝不已。

然而,最讓人驚訝的還不止這些,而是Leslie對待傭人的態度。兩個菲佣都不會講廣東話,Leslie都是用英語和她們講話的。而Leslie對她們說的英語都是對長輩用的十分規範的敬語,旁邊聽到這些話的人根本想不到這是在對傭人說話。Leslie本來是在英國本土學習的標準英語,但在熟悉的朋友之間也會用一些相當通俗的俚語或朋友之間的口頭語。可是在傭人面前,他講的卻是徹頭徹尾的「紳士英語」。我曾經打算問問他為什麼,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我想,大概是因為Leslie家裡經常高朋滿座哦,為了不讓傭人對客人失禮,為了讓她們能夠對客人講出優美而標準的英語,Leslie在以身作則地為她們示範吧。

Leslie的司機是一位年紀稍長的先生,我去的時候他經常在Leslie家中,有時在擦洗Leslie的愛車(當時Leslie有一輛Range Rover和一輛較大的賓士車),有時在陪Bingo玩耍,有時在車庫裡做一些修修補補的活計。我不清楚他是否住在Leslie家裡,也可能是每天來上班的吧。

Leslie視不同的需要分別使用這兩輛車。據我觀察,他自己開車的話就用Rover,讓司機開車的話就用賓士,似乎就是這麼定的。每次我在飯店或餐廳等他時,最初他自己開著Rover來了,稍微喝一點酒的話,通常就用手機叫他的司機開賓士來接他。先頭開來的Rover就留在那裡,估計是司機過後再來給開回家去的吧。

我本人也曾經乘坐過幾次Leslie的Rover,和我聽說過的傳言不同的是,他開車非常安全。我問他,「聽說你開車很狂野的?」「沒有的事!我可是個模範司機,比起的士來既安全又舒適哦。」 Leslie答道,那神態既一本正經又似乎是在開玩笑。

Leslie的家庭和他周圍的人(下)

Leslie的家裡還有一個年輕人經常進出的,就是助手阿文。阿文當時剛剛20出頭,原本只是在電影拍攝期間作為Leslie的拍攝助手的,期滿之後Leslie又讓他作為個人助手繼續留在身邊了。阿文很開朗,為人也很好,就是怎麼看都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待人接物的禮儀還沒完全學會,反而需要Leslie事無巨細都得照顧他。看到Leslie經常注意著阿文的一舉手一投足,我們有時會開玩笑地對Leslie說:「你們簡直就像父子倆嘛!」 Leslie也調皮地開玩笑說:「其實他就是我20歲時的私生子哦。」

阿文不知是Leslie的第幾任助手了。Leslie有時會給我們講起前幾任助手的事情。他說,助手還是女生做的最好。

「第一個助手就是個女生。她非常優秀,我特別滿意。可是媒體造了很多謠言,沒法再繼續做下去了,因為那時她還沒結婚呢。」

接受了這個教訓,Leslie從此只用清一色的男生做助手。

「可是最近,他們又在造謠說我用男生助手更令人懷疑,就是說不管我的助手是男生還是女生,都會被人家說三道四。我有什麼辦法?」

Leslie帶著自嘲的口氣說道,無奈地苦笑。

在這個意義上說,阿文倒真是不大會成為八卦新聞的對象,對媒體來說算是一張安全的擋箭牌,可作為活躍在國際藝壇上的Leslie的助手,連旁人看來都覺得靠不住。在酒店餐廳里,看著Leslie為不懂英文的阿文一項一項地翻譯成廣東話並講解菜單時,說實話我常常在心裡想,這樣看簡直分不清誰是誰的助手呢。Leslie對待阿文,與其說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助手,毋寧說更是把他當作一個不經世事的弟弟或自己的孩子。

再回到Leslie家裡的話題上來吧。Leslie對自己的隱私被公開是非常敏感的,但對從前住過的房子的照片被公開卻一點也不在意。拿他的話說,「已經不是我的家了嘛,沒關係啦。」——他極愛搬家,這次採訪之後過了兩年左右他又搬了新家,因此我想,在這裡稍微具體描述一下當年採訪他時他家裡的樣子,應該是能夠得到允許的吧。

前面提到了,他家附近是香港著名大富豪的私家地,當然這一帶的住宅也都是那個大富豪的財產,Leslie也是租了這裡的房子住的。那是一棟三層樓的房子,內部結構稍稍有些特別。站在正門前的路上看,正門這邊應該是一樓,而上了二樓之後才發現客廳正對著後院,這裡才是一樓。可能是由於房前房後的路面高度不同造成的吧,我沒有繞到後院去確認,不能完全肯定。房前的路上看到的一樓除了正門玄關以外,還有車庫、傭人房、洗手間等,好像還有家務房、健身房和儲藏室等。二樓則是客廳、宴客餐廳、Leslie單獨用餐的小餐廳以及廚房、衛生間等。

客廳相當寬敞,我估計足足有40疊*(日本計量單位,1疊是一塊榻榻米草席大小,約0.9m*1.8m,通常日式房間是6-8疊)大呢。廳里的色調都是統一的,是一個可以完全放鬆的空間。南面全部是落地玻璃窗,外面是高高的圍牆和樹木圍成的一個大院子。院子里有一個不大的水池,幾條大鯉魚在池子里游來游去。據Leslie講,這是他一個會看風水的哥哥告訴他養這些魚的。

三樓是Leslie的卧室和洗手間,還有書房。《Leslie的休息日》這組照片,就是在他的這件卧室和洗手間實地拍攝的。計劃是在他起床後馬上就開始拍攝,連刷牙剃鬚、吃早餐等等都要拍照,非常接近實際生活的。就在拍這組照片的時候,完全屬於順便拍下來的,便是那些備受影迷喜愛的、被他們稱為「小貓一般的Leslie」的、Leslie在床上玩鬧的一組照片。這些鏡頭原本不在拍攝計劃之內,但是在拍攝他起床前後的一系列場景時,不知不覺大家就覺得——「既然拍了,乾脆就拍些在床上嬉戲的鏡頭吧」,於是現場氣氛自然而然地促成了這組照片的拍攝。只穿一條內褲的Leslie裹在被子里擺出各種姿態,那實在是一種致命的誘惑,我記得自己當時心跳得很厲害。

拍《Leslie的休息日》這組照片的那天,還有一件事讓我難以忘懷。Leslie給我們披露了他最拿手的美食。正確地說,應該是「在Leslie的指導下傭人們做的一道美食」可能更準確一些……

那天因開工較早,中午飯就決定在他家裡吃。「就做一點簡單的午飯吧。」 Leslie說著就進了廚房,開始和傭人們一起做飯。其間也幾次回到客廳里來,但似乎總是不放心廚房裡的事,很快又到廚房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左右後,他和傭人一起熱熱鬧鬧地開始往餐廳的飯桌上端菜端飯。有雞肉和乾貝煮的粥,炒寬河粉,還有幾個菜,遺憾的是我都沒記住。其實因為這道粥煮得實在是太鮮美了,我幾乎沒怎麼吃別的東西,連著添了好幾碗粥。我告訴Leslie說,「這是我吃到最好吃的粥」。Leslie特別高興,一看到我的碗里空了就馬上又添一碗給我。我不是美食家,對自己的味覺並不是很自信的,但攝影師清永先生、還有香港的髮型師、化妝師,也都對這粥讚不絕口,可見這粥的確是非常美味的了。Leslie見大家都誇他的粥,他也十分得意,一邊吃飯一邊給我們講了更多關於做飯的故事。

他說,他少年時期就去英國留學,開始過獨立生活,自己做飯經驗很豐富,儘管是無師自通的,但一般的飯菜自己都會做。令我大為感動的是雞肉乾貝粥也是他的拿手美食之一,僱傭菲佣以後都是Leslie從頭教她們做菜的。「不過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地由她們掌勺,調味還得我親自動手,不然不放心的。」他得意地說。

那以後我在香港和日本也吃過無數次粥,但Leslie煮的粥對我來說依然是味道最鮮美的。

不期而入的陌生人與心情低落的Leslie(上)

幾天後,再次造訪Leslie家時,卻發現他陰沉著臉,正在和阿文把家裡所有的窗戶打開又關上,檢查窗戶上的插銷。一問才知,原來是前一天一個Leslie的女影迷闖進了他的卧室。客廳正對面的後院里有幾棵大樹,其中一棵又特別粗大,粗壯的樹榦上幾根樹杈幾乎伸到了三樓Leslie的卧室窗前。那個女影迷從後門那邊的路上爬上圍牆,又順著圍牆攀到那棵樹上,再沿著樹枝爬到窗前,打開窗戶跳了進去。傭人根本沒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爬進來的。

Leslie晚上收工回到家裡,在客廳里休息了一會兒便上了樓。卧室沒有開燈,很暗,看上去和他出門前沒有什麼變化。但在開燈的一霎,Leslie便看到了蜷縮在床上的女孩。儘管她手裡沒有拿著銳器,但眼神卻是相當絕望的。憑著多年的經驗,他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大喊大叫或者厲聲斥責的話,會起到相反的作用。不出所料,Leslie剛一開口,那女孩就瞪著血紅的眼睛喊著「你這個騙子!」「你明明說過要和我結婚的!」等等。這樣歇斯底里地叫喊了一陣之後,突然又嗚嗚地哭了起來。Leslie默不作聲地聽她喊完,等她稍微冷靜一些之後,勸她以後不要再這樣,讓她走了。

我問Leslie,這樣的事經常發生嗎?他聳聳肩膀答道:「嗯,有時會有的。昨天的事還不算危險的,我做偶像歌手的時候,好幾次會想到——這下我死定了!」

對一個偶像歌手來說,熱情的歌迷固然是保持人氣所不可缺少的,但過火的行為有時也會變得非常可怕。在歌壇保持了二十多年天王巨星地位的Leslie,對數不勝數的歌迷各種各樣的行為恐怕也都見過了,儘管有時甚至威脅到自己的生命,他依然深知,沒有這班歌迷就沒有現在的自己。我想,對他來說,歌迷影迷們也許同樣是亦喜亦悲愛恨交織的複雜情感的對象吧。

那天差不多用了半天時間,在他家裡為寫真集做訪談。然而,也許是被前一天闖入的陌生人攪亂了心思,又或許是因為回憶童年時代有些心酸的緣故,Leslie顯出從未有過的沉悶。特別是談到父親母親的時候,有好長時間他沉默不語,像是自己在自問自答地掂量著如何看待自己父母,又該如何去談父母的事情似的。

在回答「童年時代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這個問題時,Leslie神情黯然地說道:「我的童年時代沒什麼快樂的事情。」我竟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問下一個問題。無論童年時代是怎樣度過的,有幾個人能夠這樣決絕地說自己的童年沒有什麼快樂的事情呢?實際上,孩提時代的話題的確是有些不愉快的,但那天似乎還有其他的原因使得他情緒相當低落,言談話語間總是讓人感到有些悲觀和憂傷,我甚至開始擔心,這樣下去這一頁的訪談內容會不會變得十分陰鬱而沉重?那天的訪談很快就結束了。而Leslie最後說出的一段話卻讓我感到無限的哀傷,痛徹心扉。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能夠去愛別人。仔細想來,也許我從未真正愛過別人。當時我以為自己是在愛著對方,一旦冷靜下來後會覺得,自己永遠是孤獨的。」

我問他,「那現在呢?你沒有你所愛的人嗎?現在你還是覺得自己是孤獨的嗎?」他回答,「沒有,我永遠都是孤獨一人。」這一天,Leslie的心情跌到了最低谷。

不期而入的陌生人與心情低落的Leslie(下)

電影《流星語》的跟蹤採訪配合寫真集的拍攝進程進行得很順利。

採訪第一天,在四方街的小公園裡等候開拍的時候,我們看到了非常溫馨的一幕——導演張之亮和Leslie在公園裡邊走邊商量著劇本,路過小鞦韆前面的時候,鞦韆上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發現了Leslie,立刻飛奔了過來。兩個小傢伙慌忙在短褲口袋裡掏了掏卻沒找到合適的東西,互相望著對方正在為難,這時只見Leslie從衣兜里掏出兩張紙巾來整齊地攤平,問導演要過筆來墊在一塊石頭上認真地簽了名,交給了兩個小男孩。兩個小傢伙高高興興地揮動著那張紙巾跑開了。

香港人似乎極為熱衷於索要明星的簽名。在日本當然也有人熱衷於收藏名人簽名的,但據我觀察,似乎——有更多的香港人喜歡要簽名。和Leslie通行的我,走在他前面或他旁邊的時候,常常因此而成為受害者。Fans(當然有時也未必是Fans)們在發現自己喜愛的明星時,眼睛裡根本看不到他周圍其他人的存在。

在跟蹤採訪《流星語》來到愉景灣時,我們進了一家麥當勞餐廳。那一次我的一位女同伴真正遭遇了一次慘痛經歷。我們在餐廳內的一角,我和Leslie坐在靠牆的位置,她坐在我們對面。恐怕誰都不會想到一個大明星會在這裡吃漢堡包的吧。眼尖的Fans發現了Leslie,大叫起來,餐廳里頓時一陣騷動,女Fans們紛紛掏出紙筆擁擠著沖了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我的同伴被一個Fans的胳臂肘撞了一下,「啊——」地尖叫一聲,整個人被壓在了Fans們的下面。

見到這個情景,Leslie勃然變色,對Fans們大聲喊叫了一句什麼話。這時正在餐廳出口的攝影師等人急忙趕了過來,勸走了那些女Fans們。當時Leslie喊了一句什麼話我雖然聽不懂,但我清楚地記得,周圍的人都被他當時的表情嚇得不由得倒退了幾步。

關於是否留鬍鬚的拉鋸戰

敘述的次序在這裡顛倒一下。我想大家已經注意到了,《Leslie的所有》裡面的寫真,前半部分是留鬍子的,而後半部分是沒有鬍子的。關於這裡面的故事可是說來話長啦。要講這本寫真集背後的故事,這一段是絕對不可放過的。

第一次見到Leslie時,他是留著鬍子的。那是為了拍《流行語》的需要,其實這部電影里Leslie原本是從頭到尾都蓄鬚的。在最後完成的影片里,Leslie是失業後才變得鬍子拉碴的,觀眾看了會覺得,「哦,阿榮(《流行語》主人公名)失了業,連自己的形象也顧不上了,整天連鬍子都不刮啦。」其實按照原來的劇本設計,阿榮在證券公司春風得意的時候也是蓄鬚的形象,而且在我們去採訪之前,已經拍了一部分蓄鬚的場面和照片了。

Leslie也十分滿意自己蓄鬚的形象,他提出來,要求這本寫真集全部拍留著鬍子的照片。可我卻無論如何希望能拍一個沒有鬍子的、皮膚光滑的Leslie的寫真。雖然留著鬍子的形象的確也不錯,可如果全部都是Leslie留著鬍子的寫真,大多數Leslie的Fans恐怕不會滿意吧。在這個問題上,我想我無論如何也要站在大多數Fans的立場上,為他們爭取一個不留著鬍子的Leslie。

然而,我的對手也是十分了得的。Leslie比我想像的還要固執,堅持要留著鬍子。我問他究竟為什麼,他的回答總是「我喜歡啊」帥嘛「性感啦」「成熟嘛」這樣的話,根本不容爭辯。當然,每當我被Leslie 反問到「留鬍子有什麼不好」的時候,我也只能說「因為我覺得大家可能更喜歡你不留鬍子」或者「我也覺得不留鬍子的更好」 「不留鬍子更漂亮啊」 等等,事實上基本沒有什麼說服力的……

就這樣你來我往的,關於是不是要留著鬍子的拉鋸戰持續了好一陣子。每次見面我都要提出來「鬍子啊,還是不留的好啦」,而Leslie 則每次都會為他的鬍子做宣傳,反問我「為什麼?不是很帥嗎?很性感不是嗎?」看來Leslie是覺得,自己不留鬍子的話就顯得太嫩太斯文了。也許正因為這十年來,他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見老,所以他想藉助這點花子來明確劃分出與十年前寫真集的區別,拍出一個成熟男人的韻味。所以,看到我總是不認可他的鬍子,他反過來一直想要說服我同意他的想法。

就這樣,在我們互相誰都不肯讓步的情況下,拍攝採訪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一半。關於鬍子的爭論我們也漸漸覺得厭倦,不再提起了。我其實是打算一直堅持己見的,不過在《流行語》的拍攝期間反正是不可能剃掉鬍子的,我打算等電影拍完之後再跟他商量。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

當我們討論第二次訪談在哪裡進行好時,Leslie提出可否在我入住的酒店房間做訪談。我和我的女同伴住在港島君悅酒店的雙人房間里,我說房間比較小,不夠招待客人的,可Leslie說:「房間小反而會讓人覺得踏實,我正好也想看看君悅的房間,只要你們不介意就行。」

對香港藝人來說,酒店就像他們的客廳一樣。通常都是在酒店的大堂或者咖啡廳里談事情,有些不希望別人聽到或需要集中精力商談的事情也會到酒店的房間里去談。當時君悅酒店剛開張不久(君悅1989年開業,估計作者指的是海逸酒店),Leslie大概想要去考察一下這個新客廳吧。

於是我同意他到酒店房間去做訪談。第二天傍晚,他來了。那一天,對我們的寫真集來說真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那天下午約好5點在大堂見面,不知怎的我弄錯了時間,提前三十分鐘就下樓到大堂去了。看看時間還早,還是先回房間吧,我這樣想著,不經意地朝大堂中央的樓梯望了一眼。君悅酒店大堂中央是一段非常壯觀的螺旋式樓梯,就像電影《亂世佳人》塔拉家的宅邸里那段樓梯一樣,寬敞而豪華,我記得當時還鋪著紅色調的地毯。就在樓梯的中央,站著Leslie,正看著我這邊。臉上有些害羞地微笑著,阿文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咦?」我好奇地朝樓梯走過去。因為他以前約好的時間從未遲到過,但也從未早來過。我走上樓梯,他先發制人地埋怨道:「怎麼這麼早就下來了?」「哎?我正要問你呢,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我也不示弱地反問他。Leslie 做了個鬼臉說:「人家想嚇你一下嘛,被你發現啦。哎,你在這兒等會兒啊,有個驚喜給你哦。」說著他就朝樓上走去。阿文走到半道上回過頭來,沖著我笑著伸出一個V字形手勢。我簡直被他們搞糊塗了,獃獃地站在了那裡。

過了不到十分鐘,Leslie回來了。而且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做了壞件事一樣,有點害羞地沖我一笑——啊!他臉上的鬍子,沒了。

阿文從衣兜里掏出電動剃鬚刀,用另一隻手指著,意思是說就是用它刮的。「難道,你就是在那個洗手間里刮的鬍子?」「對啊。對不起啊,本來我想在來的路上刮鬍子的,可我又想弄出點戲劇性的效果來。」 Leslie答道。他又看出我好像在擔心《流行語》的拍攝會不會受影響,安慰我說:「失業後的鏡頭今天全部拍完了,下面要拍的是做證券交易員的戲,我已經嚮導演提出換成沒留鬍子的形象,以前拍的全部重來,沒關係啦。」啊,編排的真是太精彩了!——我簡直感動得要哭出來!並且不由得開始深刻地反省自己,因為我曾經在心裡還說過他「頑固不化」「不通人情」等等壞話呢。

第二次專訪談了許多題外話(上)

由於有了那樣一幕感人的場景作為開端,那天的專訪和上一次相比簡直來了個180度大轉彎,氣氛始終非常融洽。大概因為是身處兩個女人住的房間里的緣故,Leslie特別小心翼翼的,阿文剛要坐在床上,他馬上提醒道:「不要坐在別人的床上!」(我猜大概是這樣說的)叫阿文坐在了沙發上。因為要作記錄還要錄音,我們只能在房間里的木質小茶桌前面對面地坐下來,可是桌子太小,兩個人距離太近,臉對著臉就好像在玩瞪眼遊戲似的。

上一次已經談了他的童年時代、他的家人、留學英國以及出道做歌手的經歷,這次便從他進入偶像歌手時代開始了我們的訪談。但在採訪開始之前Leslie開口說道:「上次我說過的話有的地方要訂正一下。」

不出我的預料,正式上次他最後說過的「我從未真正愛過別人」那一段。

「我想當時我說得太過火了」,他解釋說,「說了那些話都是因為我總是不能滿足現狀,總是認為應該做到能讓我更滿意的程度,是我自己太任性了。」他又說,「仔細想想,現在的我應該能夠很滿足的了。有那麼多我喜歡的朋友,我也能夠去愛別人。不過,別人能100%滿意的東西,我只能70%滿意而已,也許這就是問題所在啦。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就是這樣的。」

Leslie這種不同尋常的習性究竟是來自於他與生俱來的清高呢,還是來自於成為明星後的不斷磨難而形成的一種高要求呢,抑或是根本就是來自於完全不同性質的某種東西呢?我當然不得而知。不過,他自己認為這種習性是個問題,而且對這種習性有些無可奈何倒是真的。

打開久違的當天採訪錄音,Leslie那熟悉的聲音剛剛鑽進我的耳朵時,心頭不禁一熱。那天Leslie在談話中間一直在格格地笑著。在我的記憶中他是很認真地回答我的問題的,可重溫當天的錄音才發現,他真的是從頭笑到尾的。我們的談話常常偏離正題,從錄音里聽得出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笑得前仰後合的

第二次專訪談了許多題外話(中)

◎ 例如,當我們談到寫真集的書名起個什麼好的時候……

Leslie:你用一個詞形容我的話,會用哪個詞呢?

我:嗯(想一想之後,用日語說)——就用"oishisohna otoko"吧?

Leslie:oishisohna otoko?什麼意思?

我:(說明詞義)(看起來很美味的男人)

Leslie:(聽懂之後爆笑)啊?是能被吃掉——的意思嗎?!

我:意思稍微有點不一樣哦。不過說不定是個不錯的創意。怎麼樣?說明就叫《看起來很美味的男人Leslie Cheung》?

Leslie:(格格地笑著)倒是很有趣的,但你不會覺得這書有點怪嗎?

我:是有點怪怪的啊。人家會以為是一本什麼怪書呢。

Leslie:啊哈哈哈哈……(只顧笑個不停)

◎ 關於GAY的問題,談得深入一些。

我:忌不忌諱談談GAY的問題?

Leslie:不,沒什麼特別忌諱的。而且準確的說我不是GAY。

我:……?

Leslie:就是說,我不在意對方是異性還是同性。兩種我都可以愛。可以說我的容許範圍比較廣,只要我喜歡,同性異性都可以。為什麼只能愛一種就不能愛另一種呢?應該允許戀愛的空間(宇宙)更寬廣一些嘛。

我:嗯——宇宙(Leslie用英文Space)……(沉默好一陣)

Leslie:是啊,可能不太容易理解吧。不過我不認為自己是GAY。日本的Fans們都認為我是GAY嗎?

我:不一定是全部,不過有這種想法的恐怕不在少數。

Leslie:日本的Fans很奇怪的,說他們理解能力過強也好怎樣也好(笑),有些人很是自以為是呢。一搞什麼活動的時候,有人就送來滿滿一紙袋**方面的雜誌給我做禮物,讓我覺得很好笑的,不知她們是怎麼想的啊?(笑)

我:是日本出版的**雜誌?

Leslie:是啊。而且都是很噁心的東西啊(笑)。日本的那種雜誌太那個了,隨便翻翻都讓人臉紅呢。想想那些妙齡女子為了給我送禮物去買那麼多那種雜誌,真有點恐怖啊!(爆笑)

我:那也是對你的一種愛嘛,也許。

Leslie:她們好像搞錯了嘛。太會亂想了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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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專訪談了許多題外話(下)

◎ 談到GAY的話題,順便討論其電影場刊上,一位同志作家對Leslie所些的評語。

(指小倉東寫在《色情男女》場刊上的評論文章)

我:「本身是**的人們也認為你的確是很有魅力的。」

Leslie:「不管是什麼人,他們喜歡我,我很高興。但我不希望他們有什麼奇怪的妄想。」

我:「那是一篇寫得不錯的明星評論哦。據他說,在很多意義上,你的魅力就在於不凹也不凸,不用加分也不用減分。」

Leslie:「是說我的體形嗎?」

我:「啊?不會單單指你的體形吧?我想他的意思是指所有方面。」

Leslie:「不,肯定是指體形的。絕對是。不凹也不凸,不就是指肚子凸出變成水桶腰的嘛?(笑)」

我:「啊哈哈!」

Leslie:「別笑啊,人家對這一點也很在意的哦。下次你見到那位作者告訴他,就說我的肚子可是沒怎麼凸起來哦!(笑)」

錄音機里,幾乎已經忘掉了的愉快的題外話還在不斷地繼續著。那毫無造作的、天真無邪的笑聲聽著令人心碎。久違的親切聲音讓我感到無限憂傷,心情難以自制。那時的Leslie是多麼的爽朗而純真!還記得他喝了酒店送到房間來的咖啡,又喝掉了冰箱里的兩瓶礦泉水,還拿起房間里的巧克力問我:「可以吃嗎?」巧克力一盒有十二塊,開始他還一個一個邊品嘗邊說著「這個我喜歡」「這個不要」等等,挑挑揀揀地,最後還是他一個人都給吃掉了。沙發上的阿文已經完全睡著了,Leslie不時地看看阿文的睡相,沖我苦笑,好像在說,「這孩子,真是沒辦法啊」。

真醉與「醉酒演技」

Leslie剃掉鬍鬚後拍攝的電影鏡頭,就是在上面提到過的榆景灣開始的。

在麥當勞的一幕雖然比較混亂,但在榆景灣的跟蹤採訪卻是充滿愉快回憶的,直至今天,想起來都倍感溫馨快樂,會忍不住獨自微笑。乘上渡輪的時候我們興奮地在船上說說笑笑,好像要出門去旅行一樣,可一到了港灣,就被意想不到的寒冷凍得直發抖。我們在麥當勞填飽肚子之後,便向遊艇碼頭出發了,周圍逐漸昏暗下來,沿海的路上寒氣逼人。我們剛一進入碼頭的大堂里,Leslie便立刻走過來,湊到我的耳邊對我說:

「最好提前在這裡方便一下哦。天氣冷,待會兒就沒地方上廁所啦。」

如此細心周到的Leslie,實在是應該在這裡大書特書一番的。我當時是吸煙的,Leslie告訴我,他原來吸煙也很兇,但是已經戒了三年了。看見我吸煙,他常對我說,「還是戒了的好哦,戒了你會更健康,對皮膚也好。我戒了煙之後身體狀況非常好。」但是,如果在一個沒有煙灰缸的地方,只要我漫無目的地目光在找什麼的時候,幾乎每次都是Leslie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個煙灰缸放在我面前問:「是不是要吸煙呀?」

在遊艇碼頭的大堂里也是如此。我從洗手間出來,因為太冷,不由自主地蜷縮在沙發上,Leslie從前台要了一個煙灰缸放在我面前說,「給你」。我道了謝,說現在不吸,他反而勸我:「吸一支吧,雖然煙還是應該戒掉,可你現在那麼冷,緊張得渾身發抖,吸一支煙會讓你鎮靜下來的。」我聽從了這位曾經吸煙很兇的老兄的勸告,點燃了一支煙。Leslie一直盯著看我吞雲吐霧,那神情似乎有些羨慕我似的。

其實說道戒煙,後來還發生了戲劇性的故事,不過那已經是三年後的事情了。

遊艇上的拍攝是在向一位英國富商借來的豪華遊艇上進行的。這天拍的是影片的主人公,一個事業成功的證券分析家因股市暴跌而失去了所有財產,回到自己的遊艇上狂飲悶酒的場景。

令人驚訝的是Leslie在表演時竟接連不斷地將杯中真的紅酒威士忌喝了下去。這個鏡頭連拍了數條才通過,Leslie每次都是真刀真槍地喝酒,到最後在旁人的眼裡他是完全喝醉了的。但是,儘管他喝得臉色通紅,眼球充血,嘴裡說的台詞都含混不清,但實際上他是完全按照劇本描述的場景,以超水平發揮的逼真演技將這場戲演完的,當導演一聲「OK!」喊出來的時候,全場爆發出暴風雨般的熱烈掌聲。

看上去真的是完全喝醉了的樣子,居然是他的演技啊?太了不起了!正在我大發感慨的當口,突然只聽「嗷——」的一聲怪叫,張開雙臂作出嚇人姿勢的Leslie猛地衝到了我的眼前。我吃驚地失聲大叫著逃開了。只見他嘿嘿嘿地笑得前仰後合,一邊抓著酒瓶仰頭往嘴裡灌紅酒,一邊把襯衣脫下來甩到一旁,嘴裡還得意地哼著曲子,手舞足蹈地跳了起來——原來他還是真的喝醉了。

拍攝結束後,從片場到渡輪碼頭要走差不多二十分鐘的路,我們隨意地漫步而行,順便讓Leslie醒醒酒。Leslie因為酒喝得太多舌頭有點打結,一邊走著一邊講了好多事情,只是思路有點混亂不清。諸如買羽絨服的事啦,買了一雙穿著極其舒適的運動鞋啦——他說的是New Balance的最新款運動鞋,剛好我自己也買了一雙同樣的鞋,自然多了不少共同語言——還有拍《色情男女》足球場那場戲的時候的事啦(我只記得話題,他說的內容卻都忘記了),關於酒啦、做菜啦等等。大概就是這個時候吧,我記得他問起了日本女演員的情況。

忘了是從什麼事情開始說起的,我們談到了他和常盤貴子合演的《星月童話》,於是便討論起下次如果再和日本女演員合作的話找誰來比較合適的話題。Leslie問我:「有沒有你覺得與我很合適的女演員呢?」於是我一邊在腦子裡曆數著當時在電影電視劇里做主演的女演員,一邊選出幾個我認為和Leslie比較相配的人告訴了他。Leslie對這些人有一半都知道一些,邊聽我介紹邊應答著,「哦,是主演某某電視劇的吧?」「嗯,模樣我記得的,蠻可愛的是吧?」還有一半他不知道的,但卻極有興趣地問:「啊?不知道啊,人怎麼樣?能給我幾張照片看看嗎?」

當時在香港的女演員裡面,Leslie最欣賞的要算是莫文蔚了。他認為Karen(莫文蔚的英文名)「是個頭腦聰明,性格又很好,很可愛的女孩」。後來在《我眼中的Leslie》專題訪談中我對莫文蔚也做了專訪,由於有Leslie的話先入為主,覺得她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子,專訪做完之後我竟成了她的迷。

說一段題外話。在一個記者招待會上,當Leslie談到自己要當導演的時候,記者問他,「女主角準備選誰來做?」 Leslie就答,「莫文蔚」。記者又追問,「莫文蔚不算很漂亮,你不覺得她主演愛情片不是很合適嗎?」 Leslie答道:「臉蛋是可以想辦法的,只要是莫文蔚就可以把她化妝得很漂亮啦。」香港媒體認為這番話很有趣也有些奇怪,我卻很能明白Leslie這番話的真正含義。我做莫文蔚的專訪時她完全是素麵出鏡的,的確不像香港媒體推崇的那種典型的美女,但她的臉型非常適合華麗的化妝,無論是她良好的修養和可愛的性格,還是她羚羊般苗條的身材,都顯示出她迷人的魅力和風采。

前面提到過,莫文蔚住的公寓離Leslie家不遠。採訪過莫文蔚的第二天,我到Leslie家裡去的時候,Leslie奔到大門口來問我:「剛才在路上沒碰到Karen嗎?」我說沒有啊,Leslie指著桌子上一個大蛋糕盒子說:「她剛剛來過我家,給我送來了她自己做的蛋糕,還說請你們也嘗嘗呢。」那是在香港很少見的抹茶蛋糕,一看就知道是家庭自製的,沒有任何裝飾,外觀不那麼精緻,但味道卻極佳。「這是她自己做的嗎?」我問。Leslie 說:「也許吧,可能是和她媽媽一起做的。」我想,大概是因為Leslie把她選入了採訪名單,她想以此對Leslie表示感謝吧。她沒有去買高檔的東西,而是自己動手做了個蛋糕送過來,這個方式正如她的人一般可愛。

本應由Leslie做導演、莫文蔚做女主角的這部電影,最終在沒有拍攝的情況下成為永遠的未完成作品。實際上關於這部電影在半年後有了更具體的計劃,我本人也參與了討論,這一點將在後面的章節里談到。

讓人捏了一把冷汗的褲長與「白蘭地之謎」

寫真集中的最後一部分照片是包租了中國俱樂部的一個休息室、用半天時間拍攝的。這個地方也曾經是Leslie的電影《金枝玉葉2》中出現過的一個場景,是香港上流階層人物聚集的會員制俱樂部。——聽起來租金一定貴得驚人吧,其實Leslie本人是這裡的會員,所以就免費提供給我們用了。

在這裡的拍攝也發生了不少愉快的意外事件。如今可以當成愉快溫馨的回憶來敘述的這些事情,當時卻是讓我們忽喜忽悲,很是擔驚受怕了一番的。

這天拍攝用的愛馬仕和Jil Sander的服裝,事先由Leslie親自到服裝店去挑選的。選衣服的事和店裡說好了,但Leslie什麼時候去挑選卻不能肯定,於是請他方便的時候自己去挑選就行。大概是Jil Sander的店吧,後來我去取衣服時聽店員講,Leslie某天突然自己就來了,匆匆進店之後迅速掃視一遍店內所有服裝,「穿不穿的先拿去再說」,就隨便地挑選了幾套衣服,對店員交代了幾句便又匆匆離開了商店。全部過程不過幾分鐘時間,店員本來希望在Leslie來店裡挑衣服時請他順便簽個名,連簽名紙都準備好了,沒想到Leslie來去如風,根本沒有時間提這個要求。於是店員又把簽名紙交給了我,托我請Leslie簽名,並在歸還這些衣服的時候順便帶回來。

因為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挑選的衣服,西裝的型號稍微有點不合身,Leslie最喜歡的,無論如何都一定要穿的一套灰色的西裝,上衣太長而褲子又肥大。上衣就在沒有拍到的地方用夾子固定住,總算還能看,可是褲子就不好矇混了,儘管下了不少工夫把照片拍出來了,但褲子明顯是不合身的,最終還是將拍到下半身的照片全部槍斃了。

照片雖然被槍斃了,但這背後我們所作的努力,我自己說起來儘管有點那個,卻真的是費了不少力氣的。當時香港的成衣店從未有過為寫真集的拍攝而出借商品的先例。我們請當地的公關人員費了很多口舌總算說服店裡同意出借,但附帶的條件是,所有的衣服鞋子都必須和新品一樣地返還店裡,哪怕有一點點弄髒或破損都必須按原價買下來。這些交涉過程最初沒有告訴Leslie,他挑衣服時當然根本不看價簽。這些全部都是價值十萬以上的衣服,特別是西服套裝,那價格甚至令你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錯了一位數。

這樣昂貴的衣服,即使穿著不合身也不能剪斷褲腿或者縫上幾針。於是我們想到用紙膠帶將褲腿卷高後粘上這麼個辦法。可不知是否因為褲子的質地太過高級了,竟一點都粘不上!沒辦法只好再換了布膠帶去粘,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壞了褲子,只粘上一點點褲腳邊,再把膠帶捲起來粘好了。我們已經把和店裡的約定告訴了Leslie,順便也告訴他這套西裝的價錢,請他穿的時候小心一些,於是他畢恭畢敬地捧著用膠帶粘好的褲子去了更衣室。換好衣服之後又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走了出來。

這樣總算平平安安地拍攝完畢,他又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走回更衣室去。我們剛要長長地出一口氣的那一瞬間——更衣室傳來了Leslie的叫喊聲:「來人哪——幫幫我!」

我像彈簧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更衣室里,一看他腳腕的地方,捲起的褲腳形狀很奇怪地捲縮著。我剛一碰那褲腳,「好痛!」 Leslie不由得咧了咧嘴。原來是膠帶粘在了他小腿的汗毛上。看到這情景我忍不住笑噴了出來,被Leslie狠狠地瞪了一眼。可是一旦笑起來就沒法再忍住了,儘管我一個勁地安慰他,「啊,很痛是吧?痛嗎?很痛啊?好可憐的」,可還是忍不住地笑個不停。看到我笑成這個樣子,Leslie雖然還是很痛,也忍不住被我逗樂了。粘上的和被粘上的都是很貴重的東西,我小心翼翼地揭掉了膠帶,最後總算平安無事了。有那麼一會兒我還真不知會有怎樣的結果呢。

就在用這套西裝的拍攝現場,其實我和Leslie之間還發生了一段小小的爭論。雖不是什麼大事,但我一直記掛著,總也忘不了這段軼事。

那是一組最終沒有收在寫真集里的照片,是準備拍Leslie邊讀書邊喝酒的場景的。我問正在休息室里上妝的Leslie,喝什麼酒好?他想了一下說,「白蘭地吧」。說得很清楚,很肯定。可是當我從俱樂部的餐廳把白蘭地拿來給他的時候,他竟問:「這是什麼?」我答道:「是白蘭地啊。」語氣彷彿是在問他「你裝什麼糊塗啊?」誰知Leslie竟然一臉疑惑地問:「拿白蘭地幹嗎?」「咦?不是你說要白蘭地的嗎?」我頗感意外地說。

「我?我說過嗎?」

「說了,肯定。」

「我沒說過。」

「不,你說了。」

「可是我不喜歡喝白蘭地啊。」

「那我不管,可你的確說了白蘭地。」

「可白蘭地是上了年紀的老頭才喝的酒,你不知道嗎?」

「……」

我看著他一臉滿不在乎地裝糊塗的表情,自己覺得有些無聊,於是乾脆問他:「好吧,你說白蘭地不行,那什麼酒好呢?」這下Leslie反而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地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說:「就是嘛,還是葡萄酒吧,紅酒好啦。」

時至今日,我回憶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忽然這樣想——那天Leslie究竟為什麼明明說過要白蘭地,過後又完全否認自己說過的話呢?他非說自己沒說過那句話,是想跟我開玩笑呢,還是自己說過的話給忘記了呢?假如真的他沒有說過的話,我豈不是在做白日夢了。到底是為什麼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至今仍然是個謎團。

對香港電影不再抱有幻想與另一理想居住地

大約三個星期左右的採訪拍攝完成的那一天,Leslie和我們在半島酒店的咖啡廳里舉行了一個小小的慶功會。

那時,Leslie和我已經相處得很熟了,可以談很多知心話,再加上辛苦的拍攝和採訪都已全部結束,有一種解放了的感覺吧,Leslie這天心情極佳,我們開心地聊了好幾個小時,一直聊到深夜。

大概就是這個時候吧,我們商量好了,寫真集出版後要舉行一個簽名會。Leslie擔心簽名會要耗費很多資金,說他自己可以不要酬金,只給他實報實銷費用即可。我說沒有酬金的話,只為幾個小時的簽名會讓他專程來一趟日本實在過意不去,他卻安慰我:「不用擔心,春天是日本最美好的季節,正好我可以藉機去旅行嘛,就當是順便搞一次簽名會好啦。」和Leslie談生意(這算不算談生意呢?)時總是這樣,關於費用以及日程安排,都是直接和本人坦率地交換意見。

Leslie這個人非常具有經濟頭腦,從這一點看來他不像是一個做了多年天王巨星的人。該用錢的地方他就用,但絕不浪費金錢,這是他一貫的原則。而且不光自己不浪費,還常常照顧到不讓對方浪費金錢。

所以在這件事上,為拍寫真集出鏡是他自己的演藝工作範圍之內的事,他當然要按規定收取寫真集的銷售版稅;反之簽名會則不是以工作的形式接受的,而是聊天時在興頭上想起來要搞的,那麼他就希望相互避免不必要的費用支出,採取大家都能接受、誰也不欠誰的方式來搞。

經常考慮到對方的立場和狀況,如果對方負擔太重就想辦法予以減輕,這種對別人的關懷和體貼也是Leslie身上值得稱道的優點之一。而這種判斷力的背後則是由他迅速的計算能力和出色的經濟觀念做保證的。但是反過來也可以說他有種信念就是,能賺的錢一定要賺。事實上我也聽說過幾家和Leslie打過交道的大企業的有關負責人對他金錢觀念的一些負面評價。但我想,他就算明知道會被人這樣評價,也會照樣去做的。

對於「不感興趣的事」他不是絕不去做,而是採取「要我做我不感興趣的事你就得多花錢」這樣的態度。「對方缺少資金的話我不會勉強他們,而對方很富有的話酬金就不能少給我。」——我認為,對Leslie來說這是天經地義的、非常合理的行動準則。由此我感覺他是一個真正名副其實的香港人。香港人最重視的莫過於朋友和金錢。對他們來說這兩樣缺一不可,否則無法生存。因此,看重人際關係為對方而著想也好,對「大企業」這樣富有的對象毫不客氣地收取自己應得的報酬也好,從這一點上來看一點都不矛盾。

話題又扯遠了,回到正題上來吧。

當初商定簽名會大約搞一個300人左右的規模。大家都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合理的人數。因為Leslie覺得,既然是書籍的簽名會,應該是一邊簽名一邊和Fans打個招呼握握手什麼的(似乎書店舉辦的作家簽名會的確是這種感覺的)才對,那麼給一個人簽名就要花幾十秒鐘,300人的話,就是中間不休息也要足足簽上兩個小時才可能簽完的最多人數了。當然,簽名會場也不過是打算借書店一個角落小規模地搞一下罷了,這是當初的想法,至於後來竟然搞成了被稱為「前所未聞的書籍簽名會」的規模龐大的活動,是Leslie和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這天晚上我們真的談了好多話題,但內容我卻都記不清了。只有一個話題留在了我的印象中,那就是關於Leslie將來的夢想。

我問他,「聽說你將來的夢想是做導演?」他回答道,「我想自己導演幾部戲。我跟關係不錯的導演朋友說起我的想法,他們都說我還能做演員,還是盡量多演幾部戲吧。可我對演戲的興趣已經不是很大了。電影的核心不是演員而是導演啊,演員最終不過是導演手裡的棋子罷了。」

可是,當我對他說「那希望你能做一個肩負起香港電影重任的導演」的時候,他卻神情憂鬱地說道:「香港的電影界已經瀕臨死亡了。再不會有從前那種輝煌了。電影剛拍好盜版就出來了,而且都和販毒集團有瓜葛,警察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不敢取締。盜版的音質畫面都非常差,但香港人都貪便宜不買,不去電影院看電影,認為電影不過就是那麼回事。所以電影越來越不景氣,拍不出好片子來。惡性循環啊!電影人沒有意識到是自己束縛了自己的手腳,即使意識到了也不積極地想辦法解決。香港的電影就這樣越來越衰退下去啦。」

「所以我對香港電影界幾乎不抱什麼希望了。」他接著說,「再過五年吧,我打算移民到國外去,因為香港不是我度過餘生的地方。我曾經移民到加拿大去過,但後來不行,下次也許去英國吧,反正我似乎不能過那種太鄉村式的生活。」

我說,到日本來怎麼樣?於是Leslie露出了這天晚上最燦爛的笑容:「日本,好啊,我想去。是我喜歡的國家啊。」但說道這他又沉下臉來,「可是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語言的障礙。日本雖然是我很喜歡的國家,但不會講日語的亞洲人在這裡生存是很困難的。我要是再年輕幾歲的話一定會努力掌握日語,可現在開始的話稍微有點晚了。如果日本是個通用英語的國家的話,我會考慮移往日本去的。」

日本是他「很喜歡的國家」這句話,後來又聽他說過幾次。並且不單是他的想像,還是有根有據的。首先,日本「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國家」,「能買到全世界各地商品的國際化都市」,但同時「稍微走出家門不遠就能欣賞到大自然的美麗景色」。還有下面這一點非常重要,就是「自己的知名度不似香港那麼高,但又不是誰都不知道的無名小輩」——也就是說,大多數的日本人是不知道他的,那麼走在大街上既不會受到騷擾也不會被人盯住看個沒完,可以自由行動。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是完全無人知曉的普通人,他想搞活動的話很容易就能召集起一些人來,也能夠參加一些文化方面的活動。

我當時心想,Leslie所言即是啊。日本確實是一個符合了他所有要求的,就連細微的條件都具備了的理想居住地,只要沒有了語言這個唯一的但卻是致命的障礙……

分手的時候,Leslie張開雙臂擁抱了我,緊緊地,抱得我透不過氣來。離遠了看上去是那麼高貴而精緻的Leslie,被他用全身擁抱的時候才意外地感受到,原來他的身材如此寬厚而強健,充滿男性的魅力。

「保重啊,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這是Leslie和我告別時所說的話。

寫真集被女服務生看到而臉紅的Leslie

12月中旬我回到東京,之後的一個半月里,寫真集的製作像突擊工程一樣快速進展。由於5月上旬Leslie預定要和阿梅(梅艷芳)合作一部新戲,而且要在歐洲拍攝,簽名會無論如何要趕在4月之內舉行。雖然香港的電影開機幾乎都不會按照最初的計划進行,但也不能因預計開機會推遲而安排我們簽名會的日程。

於是我們連年底年初的新年假期都沒有休息,加班加點到2月初時總算將設計稿拿了出來。我決定2月上旬再赴香港,請Leslie看小樣。審稿時遇到的麻煩是,文字部分的內容當然不能拿日語文稿讓Leslie看,沒辦法只好將寫好的稿子馬上交給翻譯公司去譯成中文。我自己不懂中文,所以他們的翻譯是否準確我不得而知,可也只能讓Leslie看他們的譯文了。

1999年2月上旬,我和我的同事們再次來到了香港。這次我們住在位於九龍的老牌飯店——香港酒店(現為馬可波羅香港酒店)。我們乘晚上的航班到達後立刻和Leslie取得了聯繫,他先問「住在哪個酒店?」我告訴他是香港酒店,他便說:「那明天下午3點我到酒店的咖啡廳去。」

第二天下午3點,我在咖啡廳等他,見他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拎著車鑰匙,一副很休閑的模樣走了過來。一件米白色圓領衫,一條皺皺巴巴的牛仔褲,他今天是徹底的一身隨意打扮,甚至連頭頂上的頭髮都像是剛睡醒似的翹著。當我們兩人目光相對時,他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和兩個月前分手時一樣張開雙臂擁抱了我。

才不過兩個月的時間沒見面,不知為何我覺得像是過了好久,眼眶都不由自主地濕了,「你好嗎?好久不見啦!」我們互相寒暄著在沙發上坐下來後,便一股腦兒地向對方彙報起兩個月里自己的近況來。不過,我就是一直在忙著搞寫真集的製作,而Leslie 也就是為《流星語》和《星月童話》兩部片子做後期錄音和宣傳錄影帶的拍攝,所有的新聞都是和工作有關的,彙報很快就結束了。

稍稍坐定之後Leslie 很快地環顧了一下大堂和咖啡廳,說:「有一陣子沒來這家酒店了,咖啡廳的環境好像都變了。原來這裡沒有擺著這麼大的桌子哦。」他看得還蠻仔細的,還告訴我說,最近新建的酒店越來越多,和人談事情都不大到這種老式飯店來了,但其實自己是很喜歡這樣安靜古樸的老牌酒店的,「這種老式建築物天花板很高,房間也寬敞,而且價格很合理,住在這裡很好啊」。他對這裡的環境是讚美有加。

每次見到他,我都會產生這種感覺,就是Leslie對酒店實在是很了解的。關於各家酒店他可以說從頭到尾都是精通的,和人商談事情也不是總在同一家酒店,而是每次換一家,輪流使用的。與港麗酒店、君悅酒店相比,香港酒店是相當平民化的,在這家酒店裡,在這間略顯雜亂還帶點前衛藝術氛圍的、從大堂能看到店內全景的咖啡廳里,一身隨意打扮的Leslie顯得是那麼融洽而自然。

「那麼就先來……」我邊說著邊拿出了寫真集的封面小樣,Leslie稍稍有點顧忌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專心地看起了小樣。

寫真集封面那件紅色的襯衣是有一點小小的來歷的。拍攝的地點是Leslie自家的餐廳。本來拍攝照片使用的服裝基本是愛馬仕和Jil Sander的為主,但是他借來的衣服顏色都太素了。當然那品味是沒的說的,選得都非常好,可我總覺得應該再增加一點亮麗的色彩才更好。那天正好又是在他自己的家裡拍,我問他:「有沒有顏色再鮮艷一點的衣服?」「有啊,紅色的藍色的都有。」他說著走進卧室的衣櫥里,真的拿了紅色和藍色的,準確地說是胭脂紅和瓷藍色的襯衣來。和Leslie的臉色一對比,胭脂紅色顯得比較明亮和華麗,於是選擇了那一件。但這件胭脂紅的襯衣襯得他的面孔更像個孩子卻是事實,後來想想,也許那件瓷藍色的襯衣能塑造出一點陰影,會顯得他更英俊,效果會更好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Leslie看著那張紅色襯衣的封面,嘴裡念叨著「稍稍有點孩子氣嘛」。我說:「好像是的,不過我很喜歡,作封面很合適啊。」 Leslie 又離開封面遠了一些再審視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嗯,那倒是啊。」

正在這個時候,兩個女服務生站在他身後瞥見了寫真,不禁叫了出來——「哇!真漂亮!」 Leslie十分害羞地立刻將寫真翻了過去,一看他的臉,漲的通紅。這情景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這位Leslie,做了二十多年大明星的Leslie,自己的寫真被人看到竟然會臉紅!從那以後,「寫真被女服務生看到而臉紅的Leslie」這個畫面使我難以忘懷,每當回憶起這一幕就會想到,其實真實的Leslie是很靦腆的呀。

「這樣吧,」他把翻過去的封面直接還給我,小聲地說,「這裡有外人不方便,設計圖稿明天晚上拿到我家裡讓我看吧。我請了專業的廚師來,還叫了幾個朋友來,讓大家一起看,我就期待著明天晚上好啦。」

然後他開始快速地閱讀起翻譯成中文的文稿來。採訪稿都是他自己說過的話,他迅速地讀下去,也沒發表什麼感想;但「說說我知道的Leslie」這個專題,對他來說都是第一次才看到的內容,他邊看嘴裡邊發出「哦——」「呵呵——」之類的感嘆詞,讀得十分認真。我問他:「朋友對你的評價會介意嗎?」「唔,還好啦。」他微笑著答道。

舉行前所未有的千人簽名會之決定經過

其實這次來港我有兩件重要的事情要辦,一件是讓Leslie審核寫真集的內容,還有一件就是要和他商量簽名會的事。

關於簽名會,我從去年年底開始就一直感到有些苦惱,那就是當寫真集發行和簽名會舉行的消息剛剛公布出來,便有無數的Fans發來了電子郵件和信件,編輯部的電話也連日響個不停,事態一下子就很嚴重了,而這一切都是在我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開始的。

本來這本寫真集發行的消息是準備過些時候才公布的,當然這正是Leslie提出的要求,主要理由是在書的內容尚未最後確定下來期間不希望被媒體炒作。我們也知道,香港的媒體只要聞到一點味就會捕風捉影地窮追不捨,因此我們也特別小心,盡量不要讓信息泄漏出去。誰知信息還是從意外的渠道被泄漏了,並且對方偏偏就是香港的報社記者!為防止不負責任的傳言四起或以訛傳訛,我們立即決定改變計劃,正式對外公布此事。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騷動就從這個時候開始了。

編輯部收到的來電來信中,儘管也有不少真心實意地為寫真集的出版而雀躍的,但是大多數卻是類似「好不容易舉行一個簽名會,怎麼能只搞300人的呢,太苛刻了吧!」 這樣的抱怨。有的警告說,「你們準備怎麼篩選這300人啊?你們不知道Leslie影迷的厲害吧,搞不好會發生暴動的,你們可得留神啊!」有的就更可怕了。「Leslie的Fans可不是好欺負的」「絕不允許你們隨隨便便挑出地選出那300人來!」等等,不一而足。

我們最初對影迷們的過激反應感到十分驚訝,有些害怕,後來便慢慢地理解了,所有這些反應無非都是出於一心一意要見到Leslie的強烈願望罷了。有這麼多的人想要見他,而我們只允許其中的300個人實現這個願望,這是多麼殘酷的事情啊,站在Fans的角度想想,我們便逐漸開始理解他們的心情了。

但儘管如此,總是要有個限度的。300人太少的話,那麼能簽多少人呢?這是必須要和Leslie商量的事情。

在香港酒店的咖啡廳里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Leslie之後,他馬上就在桌子上鋪開紙張開始簽起名來。反覆寫了幾遍之後他說:「一千人沒問題吧。」——「一千人?」我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他又反覆在空中揮手簽了幾次,一邊答應道:「嗯,沒問題,能行的。」我自己沒給人簽過名,實在想像不出簽一千個名字是多大的工作量。既然這件事是非本人不可能了解,那麼本人說能行就是能行了吧——我天真地相信了他,於是就決定簽名會擴大到一千人。

說實話,這個時候我腦子裡想的卻完全是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反而開始擔心,簽名會真的能來一千人那麼多嗎?我和Leslie雖然嘴上都沒有說出來,我估計他當時也有一點這個想法吧。當時Leslie對自己在日本的人氣有多高還沒有準確的把握。

下面這個有趣的插曲可以說明他當時的心理。

大概也是在這個咖啡廳里的談話,我說會安排專車到成田機場去接他,他一聽便說:

「專車很貴的吧?沒有必要嘛。」

「那你怎麼到東京來呢?」

「搭空港巴士啊。」

「空港巴士?我沒搭過。」

「啊?你沒搭過?可以搭到一個叫箱崎的地方,很方便的。我以前搭車的時候沒有人注意過我啊。沒問題,我可以從那裡再轉的士自己去東京。」

他滿不在乎。看來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微服私訪過日本,而且每次都搭空港巴士。當然如果還是微服私訪的話,搭空港巴士也許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可這次卻大不相同了,簽名會的日程已經在全國公布了,任何人都能想得到他可能在簽名會的前一天抵達日本。即便不曉得是哪個時間的哪個航班,也可能會有影迷在機場等候一整天的呀。假如在他前往空港巴士的途中被影迷發現的話,會發生怎樣的騷動啊!

Leslie似乎十分樂觀,我卻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預料到他在成田機場被熱心的影迷們包圍的景象了。然而,這時我的擔心最多也不過是出於「讓他搭空港巴士也太說不過去了,還是安排專車比較好」這樣很是天真的想法而已……

就這樣,那一次我們在思想上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商定了許多細節。只有下榻的酒店,我認為這次不能讓他住在被稱為Leslie的定點酒店——Park Hyatt了,要換一個他從沒住過的地方才好。因為Park Hyatt酒店太過出名了。我已經聽說從2月份開始就已經有鐵杆影迷為4月份的簽名會而預定這個酒店的房間了。

Leslie說:「我喜歡住在Park Hyatt酒店的,不過你不放心的話,換別的酒店也行,聽你的。但是要有健身房。」

我很明白他喜歡Park Hyatt酒店的理由——因為酒店房間里的床、亞麻布、客廳的牆壁和地毯的顏色,還有浴室里的裝飾甚至氛圍,所有的一切竟然都和Leslie自家的卧室驚人地相似!可能他住在這樣的房間里就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很舒服吧。不過這一次我考慮的卻是,這種時候確保他在日本的安全是頭等重要的任務,這比舒適更重要。為此,表面上要不動聲色地造成還是下榻在老地方的假象,但實際卻把他安排在不為人所知的另一個好地方,這樣才是最上策。

如此我選中了位於文京區關口的Four Seasons Hotel(四季飯店)。一方面如不開車的話很不方便到達這家酒店,另一方面,這裡的構造有著小型飯店特有的對私人環境的重視,而最重要的是,那種英國維多利亞風格的厚重而華麗的氛圍,和Park Hyatt飯店那種都市化、時尚且質感強烈的簡約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任何人都不會想到Leslie會住在這家酒店裡,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點。

日後在簽名會舉辦時,Leslie住進這家酒店後的第一個早上告訴我住在這裡的感想,竟然和我的想法如出一轍,我一邊聽他講著,一邊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

在Leslie家的派對上見到的唐生

在香港停留的第二天晚上,我們訪問了久違的Leslie家。一按門鈴,Leslie馬上就奔到大門口來了。看上去他的情緒有些過於興奮,原來是喝了一點酒的緣故。但儘管如此,身著一件有光澤的藍色襯衣和一條質地柔軟的黑色褲子的Leslie,簡直是超凡脫俗般的美麗,讓我由不得獃獃地看了一陣,時至今日依然在心中無限感嘆:「哎!這個人怎麼會如此的漂亮啊!」

派對開始,已有幾位賓客到了。這天晚上的派對全部是和這本寫真集有關的人物,也就是Leslie和我們的朋友以及他們的朋友們。每個人都在去年秋天的採訪拍攝期間見過面了,大家就不必客套寒暄,決定吃飯之前一起先來看看寫真集的小樣。

200多頁的設計圖稿攤開擺在地板上,首先讓Leslie從第一頁開始按順序看過去,然後其他人跟著邊看邊走。Leslie看著每一頁的照片,忽而有點害羞,忽而又噗哧一聲笑出來,忽而又稍稍皺皺眉頭輕輕地搖搖頭,反應各不相同,但最終還是基本上通過了。只有其中兩張照片,Leslie執意不肯使用,只好撤掉。那是在中國俱樂部圖書館裡拍的兩張特寫,撤掉的理由是「和十年前的寫真集面孔太相似了」。的確,照片拍出來顯得十分年輕甚至有點青澀的感覺,這也是事實,但後面這句評語就更新奇了——「就好像這十年來根本沒有長大一樣的,是不是?」

看完一遍照片後才發現,參觀者又增加了一位。此人鼻樑挺直,相貌端正,身材高挑而勻稱,靜靜地佇立在那裡,一眼看到他,我立刻明白了就是那個人。Leslie站在我和他中間,對我說:「你是第一次見到他吧。我來介紹,他是唐生。」——一年前採訪時曾幾度出現在話題中的唐生,見到真人卻是頭一遭。但我沒想到會在這裡被介紹給他,心裡有點發慌。有那麼一瞬間,我有點惶惑地不知如何與唐生接觸才好,其實這種擔心一點都沒有必要。

唐生其實是很隨和的一個人,既不會對對方特別客氣,也不會讓對方感到拘謹。凡是有他在的地方,總會讓人有一種溫暖的感覺,是能營造出一種神奇氛圍的男人。Leslie一定不希望自己離世後,身為普通人的唐生被傳媒說三道四地炒作吧。但事實卻是,圍繞著他的死,唐生不僅在香港,甚至在日本都被傳媒製造了不少流言蜚語。考慮到這一點我想,我也應該盡最大的努力不去寫唐生本人的一些事情。但無論如何這些話是一定要講出來的。

從這一天第一次見到唐生之後,我又見過他幾次,有時是和Leslie在一起,有時不是。然而每一次見面,唐生都彷彿塵世中的清風一般,從容而穩重,依著自己的步伐行事,和Leslie那種即時燒水壺*(發明速食麵的日本人,還發明了迅速燒開水的小水壺,矮矮扁扁,剛好沖泡一碗面的水)一樣迅速熱情高漲的性格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我觀察到,對於Leslie往往容易熱過頭的情緒,唐生總能以他獨特的冷靜而充滿溫情的一句話予以平復,使其平靜下來。而這樣的情景在與Leslie接觸時不止一次地出現,我想,不僅以前是如此,說道這些年來的Leslie時,唐生的存在和他對Leslie所產生的影響更是絕對不能忽略的。

因此,要想了解Leslie某個時刻在想什麼,要做什麼,或者要了解他的秉性時,我認為應該把唐生的言語和行動記錄下來的時候,儘管我會在不侵犯個人隱私的範圍內把它寫出來,但或許還是違背了在天上某個地方不放心地觀望著唐生的Leslie的心愿吧。

寫真集看完之後,所有來賓都被請到了餐廳的飯桌旁,開飯前,Leslie向大家介紹了他多年的好友——一位女廚師。是一家著名餐廳的廚師,那天的料理全部是她自創的菜品。她說,「這些菜都是專為Leslie的派對而特別做的。」慚愧的是,那些豪華美味的菜肴我竟一個都不記得了,只模糊地記得都是一些以西餐的方式做得非常講究的創新中式菜肴,很獨特而且味道極好。開飯沒多久,大家就都不說話了,專心地品嘗那些美味佳肴來。

阿文依然在Leslie家出入,這天也來給派對幫忙。他時常從廚房跑出來,讓Leslie給他分些菜在小碟子里,然後邊走邊大口地吃起來。別看他長得高高大大的,看起來還是像個孩子,不像是助手,倒像是鄰居家來串門的男孩。「阿文還能做你的助手嗎?」我問Leslie ,他神情嚴肅起來:「唔,也許下次你再來就見不到他了。」

上年12月回國時,我問阿文下次再來時給他買什麼禮物好,他立刻答道:「日本點心。」於是這次給他帶來了小包的甜點心。我把點心交給他,他高興地跳了起來,用手勢比劃著告訴我,要把點心帶回去給父母和兄弟們嘗嘗。後來派對開始了,阿文給傭人幫了一會兒忙,又吃喝了一陣子,不知什麼時候就回家去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阿文。

吃完飯,Leslie從自家的酒庫里取來了幾瓶珍藏的紅酒,為大家斟滿酒杯。他家的客廳里有一套特大號的深色沙發和一張供他午睡用的白色沙發床,另外沿著一排柱子還有幾張較小的古董風格的椅子,形狀比較特別,看上去不是很穩定,但Leslie似乎對它們情有獨鍾。一隻手端著葡萄酒杯的Leslie坐在那張古董椅子上,那模樣可愛得令人真想馬上將他和那把椅子一起縮小成迷你玩具帶回家去。

然而,神態那麼可愛的他,和我談的卻是十分嚴肅的話題。

當初開始籌備這本寫真集是商定只在日本國內銷售的。這裡面有兩大原因。一是,在香港或中國大陸,書店本身就不多,且大多隻賣學習參考書和小說之類的書籍,寫真集或雜誌則都是在街頭報攤上出售的。但是Leslie堅決主張不允許這本寫真集在報攤上銷售,不希望它成為那種廉價的東西,如果有可能流向街頭報攤的話,毋寧不在中國大陸或香港發售。

另一個是盜版問題。Leslie非常擔心這本寫真集出現盜版。所以絕對不能讓香港出版社插手寫真集的製作,更遑論在香港的印刷公司印刷了。鑒於出版日程的安排,我們考慮是否可以找一家技術水平並不遜色的日本印刷公司的香港分公司印刷,但Leslie連連搖頭說:「絕對不行,你不了解情況。再說也不是由日本人來具體操作,印刷廠里哪怕有一個禁不住金錢誘惑被收買的冒失鬼,你的正版還沒出版之前,大量的盜版就會出現在全亞洲的報攤上啦。」

我笑了,「你真是一點都不信任他們吶。」 Leslie一本正經地說道:「做我們這一行的整天被他們害苦了呀。如果你在香港工作時間長了的話,肯定也會不信任他們的。在這裡日本式的思維是行不通的,一旦事情發生就晚了。事情會有多糟糕我也不多說了,總之請務必全部在日本搞定吧。」

但是這天,坐在古董椅子上的Leslie一邊飲著紅酒,臉上露出一副可愛的笑容對我說:「後來我仔細考慮過了,我的寫真集如果只在日本出版發行的話,的確是會讓香港人傷心的。畢竟我是香港人嘛,為什麼只在日本搞呢?所以我想也應該在這邊出售才對。」

他說得極是,我立即表示贊同:「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在香港出售寫真集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在什麼地方出售。一問他,果然依然是「絕不能在報攤上賣」。他解釋說,寫真集是要在香港出售的,但絕對不能流入街頭報攤,而是希望擺在出售西洋書籍的藝術類書店裡。可這種書店掰著手指頭數來在香港也僅有兩三家。範圍縮小到這個程度的話,不僅銷售數量極為有限,而且首先要考慮的是購買者的層次。我把這個意思告訴Leslie之後他說:「嗯,我明白。不需要擺放很多,再說這本寫真集對香港人來說也許太貴了。只要找其中一家書店,給他們三百本,並且全部簽名,就足夠啦。」

即便如此,當時在香港也已經有傳媒時常在批評Leslie只重視日本市場云云。真是考慮到香港的Fans和媒體的這種抱怨,Leslie才想出這樣的解決方案,以求面對他們時自己可以問心無愧:我沒有讓你們失望,寫真集的銷售和簽名會都在香港搞過哦。

另外,Leslie那天還向我提出是否在圖片展覽會場出售海報和紀念品的事情。後來在會場實際只出售了海報,紀念品的出售卻終於沒能實施。原來Leslie說過如果不做演員的話,非常喜歡做一個設計家,他對室內裝飾和小裝飾品的設計有著相當濃厚的興趣。那時他也很熱衷地搞過一些紀念品的設計,並認真地和我們談過諸如咖啡杯、茶匙等印有他英文簽名的一些紀念品的設計構思,但終因製造上的時間問題等種種原因,未能趕在簽名會之前做出來,他的願望終成泡影。

但關於紀念品的話題,在簽名會結束之後,他依然和我談過幾次。Leslie當時正和皇后飯店的老闆合作經營著一家咖啡廳「為你鍾情」(後來停業了),他說他還想以後在日本開一家經營室內裝飾品和寢具的商店。還說他只要一開始在速寫本上設計草圖,就會樂此不疲地忘記了時間。他還向我打聽過關於日本明星商店的一些情況,可惜我對這些不太熟悉,基本上沒能給他什麼幫助。但絕不是我恭維他,我認為他的確具備了十分出色的設計天分的,假如按當時的想法一鼓作氣實現了他的願望的話,也許能更好地發揮他新的才華,想到即使將來對他的本行電影界不再抱有幻想,這也許能成為他另一種生活方式的時候,實在感到十分遺憾。

不能忘記《太陽報》的卑鄙無恥行徑

進入4月,就在寫真集的印刷已經完成,廣告設計已交稿,東京和香港的簽名會也已籌備完畢的當口,發生了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

寫真集《Leslie的所有》預定在4月15日在日本發售,4月12日就向各經銷商發了貨。而在此之前已經提前五六天,通過海外經銷商給香港的西洋書店「Page One」(簽名會一定在此舉行)發送了三百本,同時也給通過經銷商發來訂單的香港日資百貨店內發送了數本寫真集。這是因為每周只有兩班貨船從日本前往香港,且運輸要花十天左右的時間,加上在海外銷售的辦理手續也需要時間,出於以上種種考慮才提前發貨的,即便如此香港的發售也是定在比日本晚一周時間的4月23日。計劃中貨船到達後接受海關檢查應該是在21日下午了。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有一家書店,不知為何據說在4月8日就已經在出售寫真集了。後經查問才知,這個書店固然是通過正規渠道取貨的日資書店,但為了趕在其他店之前搶先上市,竟自掏腰包用空運的辦法捷足先登了,原定在4月23日發售的書籍如此之快地出現,而且是破例採取了空運的方式先期取貨並發售,這本身就已經夠出格的了,而因此發生的另一件事就更令人難以置信。

這本比預定發售日期提前了兩個星期的寫真集,被香港的新興報紙《太陽報》買到了。然後第二天9號,寫真集里的照片就被擅自大張旗鼓地刊登在《太陽報》早刊的彩頁上。轉載照片有十幾張,而且都是Leslie早床上半裸的照片,還有這本寫真集里首次公開的他童年時代的照片等,公然堂而皇之地刊載了出來。不僅如此,連我寫的訪談內容也被轉載了一部分,但仔細讀來卻又不完全是轉載,內容竟然似是而非。特別是關於唐生的內容被大肆截取出來,例如在我的原稿中寫的唐生對Leslie來說可謂「終生的朋友」,而在《太陽報》上卻變成了「終生的愛人」等等,不一而足。

那麼短短的一段轉載內容中卻專門將關於唐生的記述挑選出來,單看這種報道傾向,該報的品味便已經暴露無遺了,而且還以轉載為名實際上偷梁換柱改寫內容;更有甚者,沒有對Leslie和本出版社打過任何招呼,就將正式發售之前的書籍買到手後把其中的文稿和照片擅自刊登出來,所有這一切都是太過無恥和違規的行為,香港報社竟然若無其事地做出這種事情的態度,讓我在氣氛之餘,更感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第一個發現《太陽報》這個消息並及時通知我的,是那位經常在Leslie和我之間負責聯絡的香港朋友Y。9號早上,她在街邊的報攤上看到那些異常醒目的彩頁竟然全都是她曾見過的那些照片,大為震驚,立刻給我打了電話,並把報道的複印件馬上傳真給我。我請她立即前往《太陽報》社,向他們轉達本出版社對此事的正式立場。結果正如我們所料想的(其實本來我們也沒抱什麼希望),對方辯解說,我們登出來有什麼錯?新聞報道本來就是先睹為快嘛。負責這篇報道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記者,關於寫真的擅自刊載,她竟然不能理解這是根本不允許的事情。而關於轉載的文字,當Y質問她「你們這不是轉載,報道的內容根本與事實不符」時,她居然恬不知恥地坦言「因為那原稿寫得沒有意思嘛,娛樂報道不寫得有噱頭一些根本沒人看的」。Y給他們的上司也打了電話,但同樣毫無結果。

儘管我明白,如果他們肯道歉的話,一開始就不會擅自刊登了,因此根本不必指望他們會有合乎常理的反應,可聽了Y的彙報,我的心裡還是徹底地涼掉了。俗話說小偷也有三分理,可是《太陽報》連一分理也不佔啊!不僅不佔理,這簡直就是對所有相關人物都造成傷害的、帶著新聞報道面具的暴力行為啊!Leslie曾經告誡過我,你對香港一點都不了解,日本的想法在這裡是行不通的。此時我真是第一次親身體會到了這樣的事實。而Leslie本人無疑又是這一事件最大的受害者。我不禁為Leslie非常擔心起來。我請Y儘快去見Leslie,替我去安慰安慰他。

果然不出所料,Leslie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情緒大受挫折。「以後我再也不接受香港媒體的採訪了。再也不跟他們合作。就算舉辦簽名會也不會有什麼像樣的報道出來,香港的簽名會幹脆取消。再也不在香港搞任何活動了。我受夠了!實在是受夠了!」——任憑Y怎樣安撫他,Leslie只是重複著「受夠了」的話,執意要取消香港的簽名會。

後來等他稍微平靜下來之後,Y苦口婆心地勸他說,簽名會是為了他的Fans而不是為了媒體舉辦的,把對《太陽報》的怒氣轉移到香港的Fans身上未免讓一直期待著簽名會的Fans太傷心。他總算聽從了我們的勸告,同意簽名會如期舉辦。但Leslie堅持不讓所有媒體進入簽名會場,斷不接受採訪的態度也還是沒有改變。這個態度甚至影響到了東京的簽名會。東京的簽名會已經同意了日本和香港的電視台、報社以及雜誌社的採訪申請,時至今日已是無法拒絕的了,只好規定只允許對簽名會場進行十分鐘左右的拍攝,專訪和記者見面會一律不搞。

其實在這個時候,Leslie之所以會說出絕不接受任何採訪的話來,除了《太陽報》事件之外,還另有原因。那是不久前Leslie為《星月童話》做宣傳來到日本,當時也有一條茶餘飯後的八卦新聞被香港的媒體大肆報道了一番。說什麼他深夜在銀座還是什麼地方的大街上,和一個過路的男子親吻。《太陽報》事件發生之前,Leslie因為這個報道每天被媒體窮追不捨,他越是否認,他們就越是津津樂道地添油加醋,沒完沒了。

然後,又發生了這次的《太陽報》事件。我終於痛切地明白了他「對媒體什麼也不想說,再不願給他們提供任何新聞線索」的心情。二十多年來,Leslie為香港的娛樂記者們提供了無數的新聞話題,若說到為媒體所做的貢獻,Leslie應該是貢獻最大的一位藝人了。傳媒與藝人之間,說到底還是互相支撐的關係,即便有時你騙我我騙你,但仍是互相需要對方的,這樣才有可能共存共榮。但看看Leslie和香港媒體的關係,你會發現這種平衡完全失調了。媒體對其他藝人總是贊一陣罵一陣的,相比之下,Leslie似乎永遠都只有被批評的份兒,而且這些負面報道多多少少是帶有惡意的。連旁人都能感覺得到這種惡意,Leslie本人就更是深有體會的了。

簽名會雖然可以如期舉辦了,但對Leslie和我們來說,《太陽報》事件實在太不講道理了,給我們留下的只有無限的遺憾和氣憤。假如就因為這是所謂香港式的做法,日本的常識行不通,這件事只好這樣不了了之的話,我想藉此機會,把《太陽報》對本出版社的要求置之不理,連道歉也沒有,還將錯就錯地說成是所謂新聞自由的卑鄙無恥行為在此曝光,哪怕就讓這本書的讀者了解一下真相也是好的。

簽名會前夜從成田機場開始的汽車跟蹤戰

終於,到了4月16日,簽名會的前一天,Leslie乘傍晚到達的日航班機抵達成田機場。

事後想想我們實在是考慮得太天真了,可在當時我們還沒有這種危機感。儘管預想到Leslie剛剛抵達時可能會發生小小的騷動,但從出口到停車場總共也沒有多遠的距離,總之讓Leslie趕快乘上我們準備的專車就好了。當時想的就是如此簡單。

我們在航班到達前一個小時來到了機場,環顧一下候機大廳,似乎沒有特別的人群聚集跡象。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讓工作人員到機場保安待命的地方去打個招呼,如果萬一發生什麼情況的話請他們配備幾個保安人員。可對方認為看目前的情形大廳內出入正常,一小時以後突然發生大批人群聚集的可能性不大,沒有必要特別安排保安人員。那個時候的確還沒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的,不過有點讓人擔心的是,在大廳的各個地方都能看到很多女士不斷地在用手機互相聯絡著。

離航班抵達還有三十分鐘。我確認專車已經到了之後從停車場回到進港大廳,立刻被大廳內的情景驚呆了——剛才還稀稀拉拉的大廳里,黑壓壓地擠滿了人,而且基本上都是女士。一位女士在我面前大聲地對著手機喊著:「對,肯定是啦。剛才有人說了,香港的Fans已經來過電話,說Leslie的確已經乘**點的日航班機啟程了。很快就要到啦,快點快點!」——而且直到航班抵達前夕,她們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不過總算還好,她們都沿著出口通道的欄杆,雖然擠得嚴嚴實實,卻還算有秩序地排著隊,我當時想,即便如此,總還是可以在欄杆和人牆之間順利地走出去的。

當Leslie的身影出現在進港大廳通道盡頭的那一瞬間,「嘩——」地響起了一陣極為熱烈的歡呼聲。Leslie比我2月份見到他時頭髮又剪斷了些,顯得更加年輕。聽到Fans的歡呼聲,他便用他極具魅力的滿面笑容來回應她們。站在大群的Fans面前,Leslie永遠都是這樣光彩照人,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擁有萬千擁躉的寵愛和欣賞,他才如此熠熠生輝,散發著迷人的光彩。

我站在這邊通道欄杆的盡頭等著他。Leslie走過來握著我的手問候道:「嗨!你好啊!」正當他準備和我一起走出通道時,情況突然急轉直下——原本沿著通道擠得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像洪水決堤一般涌了過來。我們立刻前後都被人群包圍住,進退兩難。有的Fans伸手去摸Leslie的身體,還有的想要送他禮物而衝上前來。

這時幾個一直在外圍的保安人員終於慌忙趕了過來,好歹把前面的人群撥開,讓出一條通道來。我們一邊艱難地撥開一雙雙從兩側和背後伸過來的手,被眼前咔嚓咔嚓的閃光燈晃得睜不開眼睛,一邊幾乎是小跑著一直朝通道外面前進。當時感覺這條通道彷彿永遠也走不完似的。終於鑽進車裡,Leslie呼——地長噓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但是,還不能出發。原因是應該比Leslie稍遲一些出來的唐生還沒有到。「他沒事吧?」 Leslie不放心地從車窗往外看時,只聽外面一陣騷動:「啊!是唐生哦!」「唐先生!」「哎?真的嗎?」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見唐生正不慌不忙地往行李箱里放行李。Leslie著急地在車中喊著:「快點——快點上車啊!」可唐生依然不緊不慢的,女Fans似乎也不好意思涌到唐生身邊去,只是遠遠地圍在那裡獃獃地看著。待唐生上得車來,Leslie這才放下了一顆心似的,說:「走吧。」

車子開動以後,有好一陣子我們在車子里愉快地聊著天。但是從下了高速公路進入東京市區開始,我們發現有些不對勁了。後面有兩輛車子從成田機場一直跟著我們的車。兩輛均為成田機場的計程車,乘客是幾位女士。我們打算試探一下,於是故意拐上了一條小路停了下來,那兩輛車子果然也齊齊地跟著我們停在了後面。跟蹤的意圖是顯而易見的,連司機都小聲嘟囔著「這樣的跟蹤真是夠傻」。我問,能否想辦法甩掉跟蹤?司機說我試試看,便開足馬力在小路上左拐右轉地玩起了捉迷藏。

不過從這時開始,Leslie卻漸漸沉默,情緒顯然也低落下來。每當愉快的氣氛被弄得消失殆盡,或者無端地遭到騷擾的時候,Leslie的情緒有時會非常沮喪,但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激動地發脾氣。他顯然是被後面固執地跟蹤著的車子所激怒,隨後又遷怒於怎麼也甩不掉跟蹤車輛的司機身上。我聽見Leslie在后座上不時怒氣沖沖地叫著「他們憑什麼這麼頑固啊!」「快想想辦法啊!」之類的話,而唐生則大概在那裡勸他說,「哎,沒辦法的事嘛,別這麼著急啦!」司機想盡了一切辦法試圖甩掉後面的車,無奈對方有兩輛車子,即使暫時甩掉一輛,另一輛依然頑固地跟著我們。然後不知什麼時候兩輛車子又同時跟了上來。這樣下去就快要跟到酒店了。

終於,我們和司機商量了一下,使出了最後一招。我們將車子故意開進一條只能容納一輛車單行的小路,待尾隨的兩輛車子也都拐進來之後,讓我們的一位工作人員下了車。她站在尾隨車子的面前不讓她們經過,同時對計程車司機和裡面的女士大聲喊道:「你們這是騷擾行為,請立即停止尾隨,不然我們就要立刻報警了。」車裡的女士們齊齊地遮住了自己的臉,只有司機坐在車裡尷尬地苦笑。

趁這個工夫,我們的車子已經開出了這條小路。那位工作人員喊完話後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動,擋住了跟蹤車輛的去路,大約過了五分鐘左右才放了她們,那時我們的車子當然早就無影無蹤了,這樣終於甩掉了尾巴,我們總算回到了原來的路線上。

當Leslie得知跟蹤者終於被徹底甩掉了的時候,他的情緒很快好轉了起來,還十分體貼地為半道下車的那位工作人員擔心起來:「真是難為她了,不知她在那種地方下車能不能平安回家呢?」隨後又毫不掩飾地說:「生完了氣肚子倒餓了,去吃點東西吧?」我問他想吃什麼,唐生答「螃蟹天婦羅」。時間已過晚上10點,我的同事打電話到多家天婦羅店去問,都差不多到了打烊時分。我告訴他天婦羅店都關門了,「那就去小酒館吧!」 Leslie說。

我對高級餐廳不熟悉,小酒館還是信手拈來的。去繁華街太醒目也不好停車,我們便來到出版社附近的一家我們經常光顧的小館子。這裡的店員和顧客都不認識Leslie。可能誰都沒有注意到他是個香港人而且是個演藝界的人物。Leslie似乎很喜歡這家小酒館,幾次跟我說「這家館子真好」「我喜歡這種小館子」。他熟練地喝著木酒盒裡的酒,吃了烤雞肉串、冷豆腐還有烤墨魚等等,徹底放鬆了一下。

Leslie還有一個優點就是,就算他一下子發起火來,情緒變得非常糟糕,也不會持續半天緩不過來,而是很快就由雷陣雨轉為艷陽天。他很清楚自己的這個特點,因此每當發生不愉快的事情之後,他會努力地去想愉快的事、做喜歡的事來改變自己的心情。不過,有時會因此顯得過於刻意地玩開心,舉止會有些誇張,每當這種時候,旁觀者也會感到痛心,替他難過。

Leslie為千人簽名會奮戰

是現場的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現在的人數已經超過一千了,會議中心已經開放,我們進入場內了」。我在腦海里想像著——為了實現見到Leslie的心愿,全國各地的歌迷們懷著激動的心情聚集到了會議中心的中庭里——心裡對自己說:「挑戰性的一天就要開始啦!」

4月17日上午10點,我來到四季酒店迎接Leslie,並和他一起在一樓的咖啡廳里共進了早餐。Leslie說要坐在面對庭園的露台座位上,還拿著相機把庭園、露台以及餐廳內拍了個遍。

「會場那邊怎麼樣了?」他問。

「早上6點的時候就已經超過一千人啦。」我告訴他說。

「哦,真的嗎?」他邊說著,又順手在空中做了一下簽名的動作,好像要再肯定一下似的。看到他的這個動作,我不禁為他擔心,他是不是對自己的體力能否簽到一千人還不是很有信心呢?

「要簽一千人呢,真的沒問題嗎?」我試探地問他。

「今天早上我起個大早去健身房運動過了,現在狀況非常好啊,不用擔心。」他答道。

「嗯,你覺得……」我對他提出了從昨天晚上就一直挂念著的問題——「這個酒店怎麼樣啊?」

於是Leslie 好像怕被別人聽到似的,把嘴巴湊近我的耳朵悄悄地說:「嗯,這裡的房間對我來說太奢華啦,我有點受寵若驚啊。不過……」他又想了想,然後一口氣說了下去,「房間的裝飾品味太棒啦,衛生間也很好。淋浴的出水量非常合適,連水龍頭的位置都設計得很舒服啊。要說有什麼不好呢,那就是毛巾要是能再柔軟一些就更好啦。「

我獃獃地盯著他正在說話的嘴,聽得都有點傻了。

在東京國際會議中心的玻璃大廳里舉辦的簽名會分三個時間段進行,中間有兩次休息時間,每個時段大約300人進去。剛到會場時我問Leslie,要不要先看一下會場的情況,他說不用了。理由是要和Fans一樣,進場時讓自己也保持一種新鮮感,享受期待的快樂。

我至今依然會時常回憶起簽名會第一個時間段時,會場里那種獨特的氣氛——當Leslie出現在翹首企盼多時的350名Fans面前的那種氣氛,用語言是難以表達的。和他在演唱會上剛剛出現在舞台上那一刻的興奮情緒又稍稍有些不同,數百人久久摒住呼吸,在那一剎那「嘩——」地一下爆發出來,那種奇妙的聲音和空氣。從大家的這一聲歡呼中你可以感受到,每個人的那種馬上可以和Leslie一對一面對面交流的期待、興奮和緊張的心情,現場的空氣彷彿吹得鼓鼓的氣球一樣膨脹到了極點。

就連Leslie自己似乎也被這種異常高漲的現場氣氛所震撼,一下子顯得有些緊張,看樣子新鮮感已經過去,有些激動起來。開始簽名之前原本預定要他在大家面前講幾句話的,他還準備用日語講的,事先做了練習,可是到了現場不知是因為激動給忘掉了,還是臨時改了主意,他只講了簡單的幾個字就結束了。我在屏風後面隱隱約約地看到了這一切,連我自己都能感受到Leslie的緊張,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了一下。

在玻璃大廳的下一層有可以出租的會議室,我們包租了一間位於簽名會場正下方的房間作為休息室,到了休息和Fans換場的時間,Leslie從後面的樓梯走了下來,回到了休息室。

第一次休息時間時,Leslie隨手拿起桌上的小點心和水果來吃,喝著咖啡,和大家談笑風生,精神很好。談笑之間他還坐在地上,兩腿分開向前彎彎腰,雙手舉過頭頂伸展著身體,左右轉轉頭等等,做著各種伸展動作。同時還閱讀了一些Fans用粵語或英語寫給他的信。當會場傳來第二時間段簽名會開始的通知時,他便一躍而起,踏著輕快的舞步般的腳步走上樓梯去了會場。

到了第二時間段結束後的休息時間,Leslie顯得有些疲勞了。因為怕吃多了東西會犯困,連點心水果也不吃了。但依然和第一次休息時一樣,認真地閱讀著Fans的來信。工作人員在旁邊幫他整理分類來信所附的要他簽名的明信片。Leslie一邊讀信一邊會時常提出些問題:「╳╳╳女演員是怎麼樣的人啊?」「她們說希望我演光源氏,那是個什麼角色啊?」「╳╳╳是本什麼雜誌?」等等。沒想到(這樣說也許有些不敬)他對Fans的來信讀得是那麼認真,而且並非匆匆過目就算數,而是要從來信中了解大家對他有什麼要求,這種態度真是令人滿意,我看著都覺得很感動。那些Fans可會知道Leslie是這樣一字一句地在認真地讀她們的來信呢?如果她們知道了該是多麼的高興啊!

最初,我們還安排Leslie在簽名會結束後到寫真展會場去看一下的。Leslie的突然出現,一定會讓當時在現場的人們驚喜過望的。當然,假如事先告訴影迷的話,就不成為驚喜了,而且還會造成很大的騷亂,所以事先沒有通知。結果,幸虧事先沒有通知大家。Leslie在千人簽名會現場自始至終面帶微笑為Fans揮毫簽名,最後在全場的掌聲和歡呼聲中走出了會場。但是一回到休息室,他整個人立刻癱倒在椅子上,靠在椅背上好一陣沒有動。對工作人員向他道辛苦的慰問話也只是略微抬抬眼睛做個表示。看樣子他真是累壞了。我心裡明白問也是白問,但還是問了一句「Leslie,寫真展還去不去?」「不了,我想立刻回酒店。」他果然這樣回答。

我很想跟車一起把他送回酒店,無奈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我要做。只好告訴Leslie我隨後會去酒店找他們,先把他們送走了。過了兩個小時,我趕到酒店,Leslie竟然不在房間里。正當我思忖著他是不是太過勞累身體不舒服了的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去健身房了。

過了不到十分鐘,Leslie和唐先生一起從健身房回來了。大概做了不少運動和按摩吧,看上去他和兩個小時以前的Leslie完全是兩個人,神采奕奕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臉上。我總算鬆了一口氣,提議道:「肚子餓了吧?去吃點什麼吧?」唐生應聲答道:「好,去吃螃蟹天婦羅。」唐生一向注重飲食健康,連酒都很少喝的,卻不知為何最愛吃天婦羅。而每次唐生說要吃天婦羅時,Leslie就會笑著開他玩笑:「你這傢伙就愛吃天婦羅啊!」

我們打電話給銀座的天婦羅老店預約了座位,然後叫了輛計程車。一坐上車子唐生便道:「這家店我好像以前去過的。」而Leslie卻似乎是第一次去。唐生對日本很熟悉,大概和家人以及朋友多次來過東京,對這個城市比Leslie還要熟悉得多。

「我長得並不帥」和「跳舞毯」(上)

天婦羅店的座位在日式的包間里。我們看著菜單正猶豫著點些什麼吃食的時候,Leslie開口了:「我們分別點不同的菜好啦,這樣大家分著吃,可以吃到很多種類啊。」——他點菜時經常會提議分著吃,可能是習慣中國菜的吃法吧。他覺得自己的菜好吃時就會對大家說:「這個味道很好哦,要不要嘗一嘗?」他也經常會看著別人的菜問人家:「我可不可以嘗嘗啊?」這天晚上最受歡迎的要屬Leslie點的「活蝦天婦羅」,剛出鍋的熱騰騰的炸活蝦沾上天然食鹽放進嘴裡,那味道真是絕妙無比。Leslie第一口吃到它時立刻兩眼睜得老大,臉上的表情無比幸福:「啊——太好吃啦!」馬上一邊叫著一邊把這美食分給我們大家。

有美味的天婦羅做下酒菜,我們邊喝酒邊聊天,開始的時候聊的都是很開心的事,聊著聊著Leslie便開始把對香港媒體積壓了很久的憤恨和怨怒傾吐出來了。說到那件所謂的「街頭親吻事件」,由於是剛剛發生過的事情,他的怒氣就更大,「你說啊,我幹嗎要特地跑到日本來,居然還慘到要和一個過路的男人親吻啊?還說什麼"現場有目擊者"?從哪裡編出來的故事啊?那幫傢伙居然還煞有介事地笑嘻嘻地問我是不是有這回事,你們說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呢?他們純粹是在拿我開心嘛……!」看樣子,他不僅是憤怒,而且是從心底里感到極度的厭倦。

「還有那個《太陽報》事件也是一樣,真不知道香港的傳媒究竟為什麼非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惡意傷害、攻擊我,我究竟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們的事?」 Leslie忿忿不平地嘆著氣,「香港要排擠我的話我就自己離開香港,啊,對啊,香港已經沒什麼可留戀的了,真是受夠了,沒什麼好處了」云云……滿腹的牢騷彷彿總也發不完似的。沒想到旁邊一直在聽他說話沒作聲的唐生突然「嗚哈——」地打了個哈欠,身子一仰順勢就躺了下去。Leslie看見他竟然這樣,很是生氣:「你幹嗎啊?人家在說正經的呢!」可唐生卻是一臉的無趣:「這些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人家聽膩了呀。」我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Leslie也覺得說得差不多了,終於換了個話題。想想也是啊,儘管Leslie也許是對不同的人說過這些話的,可對於在旁邊聽他講話的唐生來說卻無異於老生常談,估計是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了。

結帳的時候,一位看樣子像是這家天婦羅店老闆娘模樣的女人出來問道:「 那位先生是Leslie吧?真沒想到啊!」是啊,如果我是老闆娘的話,突然看見Leslie到店裡來也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走出天婦羅店,我們在夜色中的銀座漫步而行,不知不覺走到了日比谷。於是我們想回酒店之前再喝杯咖啡,便走進了帝國飯店的咖啡廳。Leslie翻看著那裡擺放的電視雜誌,說起了在日本做一個一線明星是多麼的不容易。原來他到日本來為《星月童話》做宣傳時,日程中排滿了各種媒體的採訪,他說自己根本應付不過來,會要了自己的老命的,讓主辦方砍掉了一半。還說,「在日本要想出名就必須應付數不清的大量採訪,還要在各種媒體上都得亮相才行。我已經沒有那種願望,也沒有那份精力,太難辦到了。在這一點上我覺得金城武很努力,我也想知道,王菲和陳慧琳又會花多少精力在日本的活動上呢?」

儘管新舊順序有些混亂,Leslie對日本的藝人還是很有些了解的。在他心目中,像高倉健和吉永小百合那樣經久不衰的形象是他的理想。此外,大家都知道他十分崇拜山口百惠,還翻唱過她的歌曲,即便她結婚引退之後依然是他的偶像,他還開玩笑地問「你知道她家在哪裡嗎?要是我去拜訪她的話,她會不會肯見我啊?」他還笑著談到SMAP在香港人氣也非常高,最厲害的是,木村拓哉也好,中居正廣也好,每一個都是頂級明星,居然還能組成一個小組,這樣奢侈的事情在香港是沒有前例的,因為香港如果能把五位這樣的大牌明星捏在一起的話,那就沒有別人的飯吃啦。我指著雜誌上碰巧翻到的竹野內豐的照片問他:「他長得有點像你是不是?」「謝謝你誇我,他很靚仔啊,我沒他那麼年輕,也不如他長得好看。」

很多人認為Leslie是典型的唯美派自戀者,但沒有想到的是他似乎並不認為自己長得很好看。不僅如此,從他的一些自我評價來看,甚至覺得他對自己的容貌反而有點自卑感。用他自己的話講,唐生長得是「鼻樑挺直,五官端正」的臉形,而自己則是一張「缺乏凹凸感的平板面孔」。外面很多人都議論他會不會去好萊塢發展,他卻覺得像自己這樣身材不很高大又長著一張典型的亞洲人平板面孔的人在好萊塢根本沒有前途,頂多只能扮演一些華人黑社會裡的小混混一類的形象,「周潤發和成龍是特殊的例子,我肯定是不行的,你說對吧?」

當然,我沒有說他不行。不過不管在好萊塢有沒有發展前途,我還是打心底里不希望Leslie到好萊塢去。反正無論如何,對我來說Leslie就是香港明星的代表,沒有Leslie的香港電影是無法想像的。而且我也無法想像Leslie去演好萊塢大片會是怎樣的一個情景。

說道周潤發我倒想起了一件事。那天晚上在銀座和帝國飯店,沒有一個人認出Leslie來。只有一個人有所反應。在有樂町的十字路口過馬路時,對面走來的兩個白領打扮的人,其中的一個在擦身而過之後突然叫道:「哎,你看見了嗎?剛才那個人是周潤發哎!」我把這話告訴了Leslie,他噗哧一聲笑了,說:「我到日本來經常被錯認為好幾個演員,可能因為我長得很平常吧,但被錯認周潤發還是第一次呢。」

「我長得並不帥」和「跳舞毯」(下)

簽名會的第二天,Leslie到日本橋的百貨商店享受了一番購物樂趣。他說到日本來去百貨商店看餐具是一種樂趣,這天他剛好看到了自己十分喜歡的東西,買了包括大盤、中盤、小蝶、湯碗以及飯碗等同樣款式六種顏色的成套餐具。有淺蔥綠色的、鸚哥綠色的額、還有銀灰色的等待,都是色彩別緻、單色無花的餐具,Leslie說這是僅在日本才有的顏色,是別的國家買不到的。令我汗顏的是我自己身為日本人,都沒有注意過這些是日本獨有的顏色。

傍晚回到酒店,我把簽名會上Fans託付給我的信里夾著的明信片拿了出來,請Leslie簽名。想到昨天他在千人簽名會後累成那個樣子,我猶豫了一下,覺得不好意思開口,沒想到他很痛快地答應了。有幾封信里雖然寫著「請在這個上面簽名後送回」,卻忘了把最重要的明信片放進信封。於是Leslie便拿過酒店的便簽紙簽上名字說,「把這個送給她吧」。我小聲提醒他,當初我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甩掉尾隨的車子,你這樣豈不是告訴人家你住在這家酒店裡么?他微笑著回答說,沒關係,明天我就不住在這裡了嘛。

這裡要插一句,自從在香港的寫真集採訪結束那時開始,我和Leslie之間不知不覺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默契,就是輪流請對方吃飯。當然這不是什麼約定,不知不覺就成了「昨天我吃了你的,今天我請你啊」這樣的氣氛,吃飯時輪流付賬。

所以這一天到了吃飯的時候,Leslie便說,今晚我請客啊,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哦。以前他來日本時我帶他去過的一家爐邊燒烤店似乎很合他的口味。可惜我們打電話要預約座位時才知,這家店不巧正值例行休息日。「太遺憾啦,那去哪兒好呢?」正商量著,我忽然想起昨天去的那家天婦羅店裡沒有唐生喜歡的螃蟹天婦羅,便提議「去吃螃蟹菜怎樣?也有螃蟹天婦羅」。Leslie高興地說,「好啊,我也喜歡吃螃蟹的。」全體意見一致,於是便去了六本木一家有名的螃蟹料理店。

我們一踏進店門,店員們大概就認出了Leslie,我們剛被引到包間里,便有年紀稍長的女店員過來,拿出了兩張方形厚紙箋請Leslie簽名,一張留在店裡,另一張留給自己。Leslie當然爽快地答應了。

品嘗著各種螃蟹菜肴,飲著杯中的紅酒,這天晚上Leslie很難得地說起了自己和唐生小時候的事情。他說當他倆還是調皮搗蛋的孩子時就因經常互相打鬧而成了朋友。小時候Leslie長得比較健壯,也很有力氣,打架的話常常是他贏的。不過至少現在他們不會再打架了吧,我不禁問道:「要是現在打起來的話,你們倆誰更厲害些?」旁邊的唐生忽然冒出了一句「吵嘴的話他厲害,比力氣就是我厲害」。Leslie立刻反駁道,「胡說什麼啊你,吵嘴打架都是我比你厲害的啦!」沒想到唐生卻不滿地在旁邊小聲嘟噥起來,反倒把我給逗樂了——這二位真是像兄弟倆一樣啊!

從店裡出來,Leslie說他很久沒來六本木了,想稍微走一走。看樣子他以前來過這裡幾次,邊走邊指路邊的商店說,這家店我去過;看到已經關了門的花店說,這家花店裡有好多非常好看的蘭花等等;邊走邊欣賞著各家的櫥窗。

走到半路上他們進了一家電子遊戲機房。先在店裡環顧一周,然後Leslie開始玩起了一種駕駛戰鬥機擊落敵機的遊戲。他嘴裡不住地「嗚——啪!啪!」增加著聲音效果,很賣力地玩了一會兒,無奈射中的幾率太低,分數長不上去。唐生就站在旁邊默不作聲地看著。大概這個遊戲不太對胃口,很快他們又換了別的遊戲。這次是叫做「Dance Dance Revelution」的一種遊戲,要和著音樂的節拍在一塊裝有感應器的毯子上跳來跳去。這次兩個人似乎都玩得很起勁。他們玩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唐生的分數高出很多。Leslie不知是否喝得多了點,幾乎踩不到音樂的點上,只是在那裡胡亂地舞蹈著,分數一點都不長,幾近零分。他的舞步簡直亂到了你甚至會懷疑「這個人真的是搞音樂的么」,可他的舞蹈姿勢卻依然是那麼好看。

走出電子遊戲機房來到大路上時,已經接近夜裡12點了。Leslie說太晚了,你不用送我們了,便自己攔了輛計程車,鑽進車裡跟我揮手再見了。

第二天中午,Leslie和唐生乘坐「舞女號」新幹線到箱根旅行去了。出發的時候Leslie好興奮的樣子,他高興地說要坐纜車登上山頂,還要去泡露天溫泉。他說在黎明十分泡在露天溫泉里觀賞太陽從東方地平線升起,那是他的一個夢想。可惜這個夢想沒能實現。後來他告訴我,他們乘纜車登上了強羅山頂,又坐索道車去了蘆之湖,還乘坐了海盜船,在路邊的攤子上吃了烤墨魚、冰淇淋等等,講得很詳細。天公也很作美,他們的箱根之旅大概非常愉快。

幕後總管「Leslie」在香港簽名會上充分展示魅力

香港的300人簽名會於4月24日下午1點開始,在專營西洋及美術書籍的Page One書店舉行。同一天在同一座樓的唱片店裡,劉德華的新專輯正在促銷,限當天一天僅售一元港幣。因此當天書店大樓周圍擠滿了大批的年輕人,成了絕好的新聞材料,標題曰《劉德華VS張國榮1文對400文之戰》,報道是廣東話寫的,內容我雖看不懂,但只看標題我便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看的東西。

大樓是10點開門,但一大早外面就排起了長長的隊列,不到11點便超過了300人,寫真集亦告售罄。

我於簽名會前一天到了香港,這天早上又來到了久違的Leslie家。起床不久的Leslie眼睛還有點腫,明明兩天前剛在東京和我分手,卻故意拉長了腔調對我打招呼:「啊哈——好久不見啦——」逗得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Leslie穿了一件寬鬆的白色圓領衫,一條灰色的運動褲,光著腳連拖鞋也沒穿。他告訴我他正在吃早餐,於是拿了托盤把早餐端到客廳來,坐下來一邊和我聊天一邊繼續吃著。托盤上三隻餐具里的飲料和食物我都沒見過。記得其中一種像是西柚和什麼東西的混合物;另一種是靈芝、銀耳和一種什麼東西做的湯;最後一種是什麼就完全記不得了。總之看上去像是對身體很有益處的葯膳,只記得自己當時頗有感觸地想,他真是很會保養自己呢。

和以前一樣,他還是先問我「這次住在哪家酒店啦?」我告訴他是「喜來登酒店」,他笑了:「你真是每次來都要換一家酒店啊。和我可是大不一樣。」這時院子對面傳來一聲巨大的「Bu——」的振動聲,我朝著聲音的方向抬眼看去——「哦,不好意思啊,很吵是吧?隔壁鄰居好像在改裝房子,早上很早就開始施工了,吵得我早上都沒法多睡一會兒。」 Leslie皺著眉頭說道。

我們的談話很家常,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餐桌上放著一本寫真集。仔細看來,我發現自己還從未從Leslie本人那裡聽到任何對寫真集的正經評價呢。第一次在東京見面時,聽他說過對寫真集印刷效果的一些意見,諸如整體上看色調比較發紅,一部分對開頁面兩邊的寫真色調不盡一致等等。但他還沒有對寫真集的內容發表過看法。

「這是你面向日本Fans做的策劃嘛……」這回Leslie先墊了一句開場白,「從這一點上說,完成的非常好啊,是一本很不錯的寫真集。我很喜歡哦。」

「從這一點上說?怎麼講?」我反問道。

他便給我解釋:「嗯,也就是說,這本寫真集這個樣子就很好了,不過從策劃的角度來說呢,就屬於比較照顧到各方利益的作品,感覺像是為日本Fans做的入門篇或者叫初級篇。所以呢,我想不能就此結束,還想再繼續做中級篇、高級篇。比如說中級篇呢就可以把旅行啊個人愛好啊之類的作為主題;高級篇就全部在攝影棚里拍攝,做一本完全徹底的前衛派寫真集,你看怎麼樣啊?」

老實說,我想像不出Leslie的寫真集用旅行啊個人愛好等等做主題會是什麼樣的成品,不過我卻被他那個「完全徹底的前衛派寫真集」吸引住了。只要他是Leslie,就一定能拍出非常精彩的寫真。

「前衛派寫真太好啦,可以做成黑白的……」

「黑白的,唔,好啊,比較硬派的感覺。」他的眼睛一亮。然後我們又繼續對未來的寫真集展開了討論。

那天他說道「中級篇」,在兩年半以後出版的《慶》這本寫真集中得以實現了,而我們討論得最熱烈的「高級篇」卻終於未能成為現實。然而,前衛派黑白照片中的Leslie至今依然時常會在我的幻想世界裡出現。幻境中的他,在攝影機前恣意地變換著他那永遠年輕而優美的身姿,眼睛裡閃動著誘惑的眼神,彷彿在問「喂——這個姿勢好不好?……」

在Page One書店舉辦的簽名會與東京相比完全是兩種風格,搞得十分輕鬆。別的不說,首先Leslie一點都沒有感到緊張,畢竟這是在自己的家鄉,他才能如此放鬆地搞這個簽名會,這實在是一件頗有意思的事。排在通道和樓梯上的隊伍由大樓的保安人員負責維持秩序,店內則有Page One的店長和店員、加上日本出版社的工作人員負責,但實際上整個簽名會的幕後總管應該說是Leslie本人才對。

每簽完一個名他都要和對方握握手,說幾句話,有時還應對方的要求一起合影。而且,前一個人簽名結束之後他會馬上示意後面排隊的人「好啦,下一個」。對方若沒有馬上上來他還會招著手催促道「快點,快點啦」。以前聽他自己講過,在活動中與其讓他做嘉賓或活動的主角,還不如做活動的策劃或主持來得更有興趣也更適合他自己。這個時候的他便正是如此。不過坦率地說,我的感覺是,如果一個明星自己做活動的主持或者做後台工作的話,其星味就必然會減弱。就算為了那麼多在這裡排了幾個小時隊等著看他的Fans著想,還是希望這時的他多多散發一點明星的光輝吧。

如前所述,這天的會場內一律不允許媒體進入採訪。但Page One書店四周全部是落地玻璃窗,所有記者都圍在書店周圍,隔著玻璃咔嚓咔嚓不停地拍照。有時巨大的鎂光燈會「啪!」的一聲發出很強的亮光,每當此時Leslie就會睜大眼睛朝那個方向瞥一眼。第二天,所有的報紙都刊出了隔著玻璃拍攝的照片,每張報紙的標題都是《Leslie拒絕一切採訪!》《唯恐觸及街頭親吻事件,沉默不語!》之類觸目驚心的文字。越解釋就越要被添油加醋地編造故事,不去解釋就被定罪為拒絕採訪,唉,真是怎麼做都不行啊!這一天我除了對Leslie深表同情之外不得不再次感嘆,二十年來與這些傳媒共存共處的Leslie是多麼地頑強啊!

未完成的電影與幻滅的拍攝手記

簽名會結束,Page One以及日資經銷商的善後處理也全部完成之後,在香港停留的最後一天,Leslie在福臨門招待了我們。從去年秋天開始的寫真集《Leslie的所有》的發行和宣傳活動至此全部結束,今天就算是慶功宴了。

福臨門似乎是Leslie常去的餐廳,他和店裡的人都很熟,最有意思的是,每一桌都有他的朋友、熟人,光是一一打招呼就花了他不少時間。特別是對面隔著三張桌子旁坐著的一家人好像是他的親戚,有兩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小男孩跑到這邊來,在Leslie身邊又是要他抱抱又是掛在他胳膊上盪鞦韆撒嬌。Leslie對他們喜愛的不得了,任他們纏著自己,還摸摸他們的腦袋哄著他們,臉上也笑開了花。孩子們走了之後,終於可以舉杯了。「為寫真集的順利出版!」「為簽名會的成功!」等等,大家頻頻地舉杯慶賀。

我當然明白今晚過後會有一段時間見不了面,而且下一次又不知會以什麼形式見面,所以有好多話要對他說。可能Leslie也是同樣的心情吧,他也有好多話要對我說,這天我們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專註地談了很久很久。其實那時談了些什麼內容我幾乎都快要忘記了,就讓我努力地回憶一下當時Leslie在想些什麼,要做些什麼吧。

簽名會當天晚上,Leslie出席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任頒獎嘉賓。我在酒店裡看了電視直播。身穿一身白色西裝的Leslie和王菲一起站在頒獎台上,和王菲說著什麼,邊說邊輕盈地轉了個身。呵呵,這傢伙很得意嘛,我心想。但他跟王菲說的是什麼卻一點也聽不懂。那次還有張曼玉清新脫俗的美麗形象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把我那天的想法如實告訴了Leslie,他便照例像機關槍一樣開始給我講了起來。首先,金像獎是怎麼回事,他自己是因為什麼出席的,和王菲都說了些什麼話,為什麼轉了一個身,這次得獎的都是哪些人,自己對他們是如何評價的……等等,一口氣講到這裡,他突然壓低了聲音——

「其實當天在會場里,還出現過一個小小的尷尬場面呢。」

——原來是他和王家衛導演差一點就碰上面了。從休息室里走出來的王家衛和正要回到休息室的Leslie在後台差點遇上,是Leslie先意識到了,馬上躲到了帘子的背後,總算隔著一張帘子沒有面對面。講這一段的時候,Leslie用手勢比劃著,好像講一段冒險故事似的。我問他「你那麼不願意見到他啊?」「至少現在吧,現在見面有點不好意思的啦。」他笑嘻嘻地說。他對王家衛導演是很為認可也很為尊重,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但因《春光乍泄》的拍攝進度問題兩人之間產生了很大的意見分歧,並且依然心存芥蒂也是不爭的事實。不過你從他的言談話語之間就可以感覺到他和王家衛導演那種難以形容的親密感情。我想,其實他們最多就如同關係太親密的好兄弟一樣,不過是吵了吵嘴罷啦。

關於張曼玉變漂亮了這一點,Leslie也非常贊同我的看法。「我在會場上見到她也很驚訝,她去了法國之後人變得好漂亮,演技也成熟了許多。之前的她就像一顆還沒有打磨出光亮的寶石一樣。說是因為去了法國,不如說是因為擺脫了香港這個小地方束手束腳的拘束,有了自由發揮的空間更確切一些。而且她男朋友也不錯,她真是選擇對啦。」

Leslie說這番話時,我感覺他似乎很羨慕她。我忽然想起了《阿飛正傳》里,旭仔在火車上死去的一幕。一個是自由地飛向天空,尋找到了最好的地方而落腳的張曼玉,一個是無處著地的「無腳鳥」 Leslie……那時我心想,真希望他自己也能夠自由地飛翔,找到自己的安身之處啊。

在我的記憶里,那天我們談論的最大話題要屬Leslie導演的電影了。不,準確地說還不是電影,而是電影的拍攝手記。

當時Leslie忽然表情認真起來,這樣問我:「出了這本寫真集你們出版社真的能賺到錢嗎?」——「當然啦!」我立即回答他,然後半開玩笑地補充說,「具體情況我現在還不清楚,但我想是賺錢的,至少會有盈餘,可以招待你們去溫泉旅行的啦。」

聽我這樣說,Leslie便把臉湊近我,聲音也放低了一些:「那我當然高興,可是好不容易賺來的錢不要這麼浪費啦。你們招待我去溫泉旅行,可惜產生不了任何經濟效益啊,不如給我的下一本書投資怎樣?」——「投資?」聽到這陌生的字眼我不禁有些茫然,於是Leslie開始給我解釋。他說近期他將開始著手導演第一部作品,是一個愛情故事,背景選在香港和台灣兩地。按他的想法,這部電影他準備從頭到尾全部按照他自己的意圖去運作,計劃之一就包括一本拍攝手記。在他的頭腦里已經有了這本拍攝手記的構思和視覺效果圖。

「所以呢,如果可能的話從開始你們就一直跟著我,對電影的拍攝全過程進行全程報道。台灣的外景拍攝可能需要兩三個星期,也希望你們一起去。拍照的事,如果你們覺得日程太緊,可以讓香港的攝影師來做。我說的投資意思是,我本人不會在電影中出演任何角色,所以不是我個人的寫真集。因而銷售量我也不敢打包票。但我有自信一定能拍出一個好電影來,那本拍攝手記也希望做得很棒,甚至能吸引我的影迷以外的人也會去買。怎麼樣?肯和我合作嗎?」

當然,我不能當即答覆他。但是,他的熱情強烈地感染了我,我真想盡我所能去幫助他。儘管沒有作為演員的Leslie出鏡的拍攝手記能有多大的銷路我估計不到,但我也很希望為作為導演出鏡的他賭一把。

Leslie說劇本已經基本寫好,正在尋找投資方,估計能找到香港、日本以及韓國的企業投資。不過,所有的投資者都要在出資的同時附加一些條件,要擺平這些條件還存在著一些困難。要找一個不帶任何條件只管出資的大度投資人並不是意見容易的事。Leslie是那麼熱衷地談到電影的故事情節,表示可能的話真想馬上就開拍,可從當時的狀況來看,我感到似乎前面還有不少難題需要解決。

「你決定開拍的時候馬上通知我好了,我一定儘力幫你,然後咱們再仔細談細節,好嗎?」我答應著他。Leslie像個調皮的孩子般眨眨眼睛:「好啊,我可真的馬上就通知你哦,不許逃跑啊,可得做好思想準備。」

從那以後又發生過什麼事情,我不得而知。但是他曾經寄予了那麼高厚望的導演作品,卻在後來的三年內幾經沉浮,最終沒有能夠完成。而那本幻想中的拍攝手記也終結於我和Leslie的談話之中。如今斯人已去,那個曾經被他反覆推敲過幾十遍的劇本,那份對電影如火一般的熱愛和未竟的夢想,究竟應該葬於何處?每每想到,那些留在心中對他的每一分思念中,似乎都伴隨著對他未能實現理想的遺憾,就越發感到無盡的悲哀。

把對中國的熱愛融入寫真集里

Leslie指導的作品遲遲沒有進展,因而拍攝手記也就沒有進展,就這樣一年半的時間過去了。2000年秋天,Leslie突然聯繫到我,說是他要以東京國際電影節嘉賓的身份去東京,問我是否能見面。

這一年,Leslie正在舉行「熱?情」演唱會世界巡演。從新聞報道上時常能看到他駁了長發,留著半長不短的鬍鬚,穿著裙子在演唱的樣子,坦率地講我覺得這樣子有點前衛,也許他這是在傳遞著某種信息,但我在這方面的感覺比較遲鈍。作為一個不負責任的旁觀者,我甚至自以為是地認為至少他應該不留鬍子會更好些。我們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再次見面了。

來到他住的Park Hyatt酒店房間門口,門開著,卻看不見人。我正站在那裡納悶,「哇——」的一聲,Leslie大叫著從門後跳了出來。「啊!嚇我一跳——」我不禁叫道,他卻在那裡格格格地笑彎了腰。那一頭精鍊的短髮和孩子般的天真笑容,簡直和「熱?情」演唱會上穿裙子的男子判若兩人。然而更引起我注意的是,他比上次見面時幾乎瘦了兩圈,人顯得十分苗條了。「是不是太瘦了點?」我問。「巡演的時候都會瘦到這個程度的,做完巡演就會恢復原狀啦,沒關係的。」他說。

我們要談的是第二本寫真集,也就是那本「中級篇」。Leslie曾說過可以旅行或個人愛好等作為主題,但細節尚未具體化,依然停留在口頭意向上。我則認為電影的拍攝手記應該優先於這本寫真集,那部重要的電影如果一直沒定下來的話,這本寫真集可能就得暫時擱置了吧。但是Leslie在「熱?情」演唱會將在中國大陸舉辦一事確定之時,便悄悄地開始了第二本寫真集主題的新構思。他讓負責演唱會拍照的攝影師朋友夏永康一直跟隨他在中國大陸的演出,將巡演時台上台下不同的Leslie都拍了下來。

Leslie從中挑選了幾張放大後拿了來,在我面前展示著:「就是這種感覺的寫真,你覺得怎樣?」這些照片不論背景或構圖都十分中國化,而且巧妙地運用了捕光技巧營造出微妙的色彩。「好漂亮的照片啊!「我贊道,覺得一定能做出一本非常精彩的寫真集來。

「寫真集的題目就叫《慶》。「Leslie說。只這一個字便包涵了他對中國的感情。儘管對日本的讀者來說這個標題可能不會聯想到什麼,但我想既然主題是中國,要做一本對中國飽含深情的寫真集,當然應該自始至終貫穿中國的味道。還有許多具體細節需要詳談,但Leslie正處在世界巡演最繁忙的階段,當天晚上便匆忙趕回了香港。我們商定以後互相發電子郵件來討論關於《慶》的進展情況。

「熱?情」演唱會巡演繼續在各地舉行,Leslie每次從巡演地回到香港都會給我發郵件過來。郵件的內容通常都是以報告演唱會的情況開始的——「今天我剛從大陸回來。昨天的演唱會讓我十分滿意,觀眾的熱情非常高漲,場面空前地熱烈啊。這種熱烈的場面和在香港的性質又不同。我很難給你解釋清楚,真想讓你親眼見見那個興奮的場面啊。「——讀著這些表達直率的文字,我不禁流露出會心的微笑。

Leslie的郵件通常都是以「親愛的志摩女士」開頭的,可以說是「我手寫我口」,他把要說的話都直接寫在了郵件里,讀起來感覺十分親切易懂。如果文如其人這個說法是準確的話,那麼Leslie的本質絕對是一個真誠、正直而坦率的人。

從11月下旬到12月,Leslie在日本各地巡迴演出。我去國際會議中心看了他的東京演唱會。這是我第一次現場看他的演唱會。因為我不大習慣很震撼的強烈聲音,所以很少去現場看演唱會。以前Leslie曾問過我「有沒有看過我三年前的演唱會啊?」我說:「抱歉,沒去看過,不過後來我看過錄像。」Leslie一聽,皺起眉頭撅著嘴道:「錄像?不行不行,看錄像哪行啊?那個演唱會是一定要去現場看的。比看錄像不知好幾倍幾十倍的呀!」——所以我們約好,下一次演唱會我一定去現場看。

要去看一個真實的駁著長發蓄著鬍鬚穿著裙子的Leslie是需要一點點勇氣的,但真的到了現場看時卻沒有想像中那樣不能接受。演唱會結束後,我曾有過去後台看他的念頭,但轉念一想,他一定會被很多採訪或來客纏身而沒法和我多說話的,便打消了去後台的念頭直接回家了。過了幾天,回到香港的Leslie給我發來了郵件——「你去看我的演唱會了沒有?如果你去了怎麼不跟我打個招呼呢?我在東京給你打了兩次手機你都沒接呀……」顯然對我頗為不滿。我趕緊回復向他致歉,並告訴他我真的去現場看了他的演唱會,而且覺得他的演唱會的確非常精彩等等。

就這樣,關於《慶》的討論依舊還是以互發郵件的形式繼續進行著。Leslie這次對寫真集的裝訂非常講究,不斷地針對書本的大小、形狀以及封面外包封皮的材質等等向我提出各種各樣的建議或者問題。最初他想做成B4開本的大型寫真集,而後又提出做成小一些接近正方形的形狀。大概他在巡演旅途中留意到了很多種版本的寫真集,所以想法總是在變化吧。至於封面的材質,他也是提出不用紙張而改用較厚的天鵝絨來做。我告訴他天鵝絨上無法印刷標題文字,他又表示可以改用能印刷文字的布料。然後又提出不採用普通裝訂而把書裝在一個不透明的套子里怎麼樣,等等。我們就這樣在互相沒有碰面的情況下,在郵件里一個勁地討論這些問題,卻一直沒有涉及到書的內容。

轉眼過了新年,1月中旬的時候,終於討論到圖片的選擇和書本的設計這些問題了。Leslie和我都堅定地要保持中國的味道,因此都認為把寫真集的設計任務交給香港設計師比交給日本人更好些。於是,我們選擇了夏永康經營的設計公司Shya-La-La Workshop,這也是Leslie提出的幾家設計公司之一。我們的設想是,由攝影師直接參与設計也許更能突出寫真集的整體效果。然而從結果上來看,一個是非常具有個性的藝術組織Shya-La-La、一個是追求藝術性但身為明星的Leslie、一個是從出版人角度來看寫真集的我,這三個方面三種心態,三者的思維方式以及追求的效果都很微妙地各不相同。

要藝術還是要明星寫真集

2月底,設計小樣的第一稿出來了,我隨即飛往香港和Leslie共同審看。記得我和Leslie

約定見面的地方是港島香格里拉酒店位於高層的一個什麼俱樂部,類似會議室的地方,詳細的記不太清楚了。按原初的計劃Leslie是要把夏永康介紹給我的,不巧當天夏先生臨時需要往國外出差無法到場,於是只有我和Leslie在這裡邊看小樣邊討論了。

Leslie那天好像也是剛剛收到小樣,基本上是第一次看到的情形。我一頁一頁地翻看著樣本,坦率地講著實難以掩飾自己當時的困惑。樣本里雖然把上次Leslie給我看過的照片全部收了進去,但其他的圖片與其說是人物照片,倒不如說幾乎都是情景寫真更確切一些。有些圖片依稀能認出是Leslie來,但卻看不到他的臉部;有的是背影,或者逆光照看不清面孔,凡此種種作為寫真的確是很有意思的,但這些圖片有很多則不禁令人擔憂——Fans會怎麼想呢?而且最令我擔心的是,整本寫真集里「幾乎看不到Leslie」。所有圖片中的Leslie本人的寫真僅佔了三成左右。夏永康先生的寫真確實非常精美、非常有藝術性,但作為Leslie的寫真集來看,似乎有些錯位了。

Leslie在那裡默默地看著小樣,表情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也沒有發表任何評價,因此我不知道當時他是怎麼想的。我想,也許他腦子裡也有一些矛盾的想法,正苦於如何去評價這本小樣吧。因為此前他的確在給我的郵件里表示過,這次的寫真集不希望做得太過商業化,不一定每一頁都是他自己的人物寫真,而是打算把它做得更加藝術化、水準更高一些。對此我也表示贊成。強調藝術性當然不是什麼壞事,要我說,能成為一名Leslie這個演員的Fans本身就可以算是一個狂熱的藝術性嗜好了。我覺得作為第二本寫真集來說,稍微加一些另類的東西會更有意思。也許此時的小樣版本真是充分體現了Leslie的這個考慮,把寫真集的藝術性提升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

然而,儘管我能夠理解這種追求,我還是認為這離一本明星寫真集的本來面目卻是相去甚遠了。我猶豫著不知怎樣開口對Leslie陳述我的意見,我想即便拐彎抹角地告訴他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乾脆直截了當地向他表明了如下的想法——

「夏先生的寫真實在是非常精美。但這本寫真集是你的Fans才會去買的,其他人也許幾乎不會買。而且大多數你的Fans並非是沖著夏先生的寫真集去買,而是想要看你的寫真才去買的。所以無論藝術性多麼高,你的照片如此之少的寫真集是不會有市場價值的。」也許這會被認為是太過商業化的意見,從根本上否定了Leslie和夏先生所追求的藝術性。但是從購買者的立場出發,我有一種使命感——如果我不說這番話又有誰能說呢?

這時Leslie不僅沒有發表他自己的意見,甚至對我的意見也沒有作出任何直接的表示,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是因為自己覺得蠻好卻不被我所接受,情緒受到打擊了呢?還是因為他自己也有同感但不好說出口而只在內心贊同我的意見呢?我無法判斷當時Leslie的想法,他對此事保持沉默,很快轉移了話題。之前在郵件里他是那麼細緻地對裝訂設計一絲不苟,緣何對內容卻如此毫無反應呢?我當時有些不解。

此次香港之行可謂來去匆匆,沒能和Leslie好好聊天,蜻蜓點水一樣很快就回國了。Leslie不置可否的態度讓我牽腸掛肚,心裡總是沉甸甸的,回國後一連幾天依然不知所措。大約一周後,Leslie的郵件發過來了。

「親愛的志摩女士:日前你在百忙之中特地趕來香港,但卻未能好好和你傾談就讓你回去了,真是抱歉。不知你是否很失望,心情是否受了影響,很是挂念。」——讀到這裡我不禁大吃一驚——他的郵件如此一本正經地開頭還是頭一回,而如此真誠地向我道歉更是頭一回。他怎麼了?不會是身體不舒服了吧?我不禁本能地開始不安起來。

但是後面的文字卻和往常一樣是他的風格,內容也是一如既往地積極樂觀。

他告訴我,在我回國之後,他和出差歸來的夏先生以及設計者三人開了個會,對照著設計小樣把我的意見直接轉達給了他們,同時也明確地表明了他自己的意見。並且具體地地向他們說明了需要修改的地方和可以保留的地方。他還表示,「你的意見是很坦率也是很正確的,老實說我當時看了也覺得"即便如此也不該是這樣的呀",拍了那麼多的照片,難道就用這麼幾張?不過仔細想想,做成這個樣子我自己也是有責任的,所以在埋怨別人之前,我想我應該和夏先生他們再好好談一談才行。本應該做完這些工作之後再讓你看小樣的。實在是非常抱歉。」

他接著寫道,「那之後我讓夏先生把所有的照片都拿給我看過了,我還親自挑選了好多我希望收進去的照片,包括你會喜歡的、把我拍得比較好看的照片。這樣一來估計我的寫真能佔到一半以上了。」

唔,也只有一半啊,我不由得嘆了口氣,但事實上總歸是進了很大一步了。不過最讓我高興的是,現在總算弄懂了那天看了小樣什麼都沒說的Leslie的真實想法。而且他顯然準確地理解了我的意見,在盡量向我所說的方向靠攏,這也讓我十分高興。

在郵件的最後Leslie是這樣結尾的——「所以他們要給我重新做一個設計。下次的小樣要到4月初可以完成。4月16日在紅磡體育館將舉行我的演唱會壓軸篇,我想請你來觀看。希望你最好在4月15日之前來香港,到時我會把設計師引薦給你,然後你可以和他們直接交換意見。盼復。」

險些陷入迷途的《慶》終於看到了光明的前景,我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熱·情」演唱會壓軸篇與盤著髮髻的Leslie

一個半月後的4月15日晚上,我和我的同伴們再次來到了香港。第二天就是「熱·情」演唱會的壓軸場了,Leslie看樣子非常忙碌。

我們在離演唱會開始前一個小時的時候到達了紅磡體育館,在後台從唐生手裡拿到了入場券。唐生依然是一派超凡脫俗的氣質,彷彿他一個人就能緩解壓軸場後台的忙碌和緊張氣氛似的。

紅磡體育館的舞台果然十分宏偉而富有立體感,和在東京國際會議中心看過的「熱·情」演唱會迥然不同。看著如魚得水般自由地在寬闊的舞台上盡情表演的Leslie,儘管我這個不常看現場演唱會的人作出這個評價有些可笑,我還是覺得紅磡這個地方是最適合他的。在國際會議中心的觀眾幾乎都是Leslie的歌迷,熱情固然非常高漲,但由於整個會場都充斥著歌迷的瘋狂,在感受她們的狂熱的同時,我自己卻有一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可是在紅磡,無論老少,無論是否喜歡Leslie的人,一家老小都來看演唱會的情景隨處可見,就像出門遊玩一樣氣氛十分輕鬆隨意。在香港這個人口僅六百萬的地方,這個據說能容納四五萬人的體育館裡竟然能場場爆滿,實在令人驚嘆。

第二天見到Leslie時,他還是昨天在舞台上駁著長發的樣子,只是把長發盤了一個髮髻別在腦袋後面,頭上還別了許多卡子。我心裡琢磨,看他在舞台上穿著演出服時的這個髮型沒感到有什麼彆扭,而回到現實生活中的他還是這個髮型看著就有點不般配了。但是當時我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了接駁的長髮時,令我驚訝的是它幾乎和自生的頭髮沒有什麼區別,非常完美。而聽說Leslie竟然一直戴著這個假髮,甚至洗頭時都不摘掉它,我就更加驚訝不已。前一天在舞台上看到的鬍子已經剃掉了。2月份見面時,身材消瘦得如同少年一般苗條的他,現在體重似乎也已經恢復了,但也許是經過健身的效果吧,看上去非常結實、強壯的感覺。真的是每次見面,他的身材也好、給人的印象也好,都會是不一樣的呢。

這天,Leslie第一次把夏永康先生和他的Shya-La-La工作室的兩位設計師介紹給我認識。夏先生比我想像的要溫和和親切得多。《慶》的設計小樣尚未完成,但基本構架已經做好,大體上增加了不少Leslie的照片,使我也能夠滿意了。總之,用在封面和海報上的照片當場由Leslie親自分別挑好,其餘的就由我和Shya-La-La商量著辦了。我們約好第二天在Shya-La-La的辦公室再見面後,夏先生他們便先離開了。

而我們還必須好好研究一番寫真集出版以後的事情。說老實話,由於第一次簽名會在物質上和精神上都弄得十分精疲力盡,我和我的同伴們都坦率地希望,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是不要再舉辦Leslie的簽名會了。《星月童話》已經在日本上映了,Fans的熱情估計比上一次還要高漲。第一次我們不知深淺,什麼都沒考慮便搞了起來,這次可不能再重複了。正因為我們對搞簽名會還是一知半解的狀況,所以大家都有種恐懼感,都沒了那份勇氣。

但是,Leslie卻和我們的想法完全相反。

《慶》是一本表達了他第一次在中國大陸實現了開演唱會願望的一種慶祝意義的寫真集,照片上那些舞台以外的Leslie的身影,彷彿把自己的身心全部融進了祖國無限寬闊的胸懷裡,所有作品的情調都是那麼地輕鬆而歡快。這本源自他對自己祖國的一片深情而誕生的寫真集,卻要在日本出版,對這一點Leslie恐怕自己也多少有點擔心吧。也就是說,他擔心的是日本的Fans會刨根問底地問他,「為什麼要把對中國的感情向日本的Fans去表達呢?」(實際上寫真集出版後,有相當多的讀者都在調查卡里提出了這個問題,而且其中的大部分讀者都寫著「既然是面向日本讀者出版,希望把對日本的感情也用寫真集來表達」或者「希望下次出版在日本拍攝的寫真集」。)

而且這個時候,這本寫真集已經和第一本不同,成品將會是一本相當有藝術傾向的寫真集,Fans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接受?他們會不會去買?對這些他似乎都還沒有足夠的信心。因此,作為宣傳的一種方式,Leslie一開始便以舉辦簽名會為前提開始了我們的談話。

「不過這次香港就不搞了。反而可以在大阪,是啊,或者再到其他地方多搞幾次好啦。」——盤著髮髻的Leslie臉上綻露出動人的偶像式微笑大方地說道。這是因為在上一次的簽名會上聽說Fans是從日本全國各地趕來的,他曾經表示如有必要的話自己也可以遠到外地去搞幾次簽名會。

他固然很有誠意,但我們卻實在是不能答應。單單在東京本地搞簽名會已經是擔驚受怕的了,遠到外地去搞是萬萬使不得,使不得的!最多最多在大阪搞一次就足夠了——就這樣說著說著,不知怎麼的就定下了在東京和大阪各舉辦一次簽名會。人數上也是東京一千人大阪一千人,好像大擺宴席一般。上一次為千人簽名會累得筋疲力盡的經歷似乎並未成為他就此罷手的教訓,相反其結果倒成了他一次成功戰勝困難的記憶。我一方面擔心寫真集究竟能做成什麼樣,是否能為Fans所接受;另一方面還要為東京、大阪的簽名會在什麼地方以什麼方式舉行而操心……

不過呢,無論如何,唯一安慰的是,那些Leslie的Fans一定會為這些安排而欣喜若狂的吧。

二OO一年爽秋

臨近簽名會前夕又發生了重大事件……

《慶》的簽名會就這樣定於在東京和大阪兩地舉辦,但其後的準備工作卻比預想的要困難的多。兩年前的那場從頭一天就開始在東京國際會議中心周圍排起徹夜長蛇陣的千人簽名會已成為書店坊間的傳奇,使得有能力承辦如此大規模活動的大型書店因害怕對近鄰造成麻煩和必須動用大量保安而退縮,而願意承辦簽名會的書店又難以配備相應的設施和人員,交涉因此進行得十分艱難。

歷經幾個月的談判後,終於決定了在東京的「青山圖書中心」總店和大阪的「難波OCAT丸善」書店分別舉辦千人簽名會。出於會場安排的考慮,簽名會首站定在了大阪,為9月29日,東京則定在第二天的9月30日。

日程和場地雖已確定下來,緊接著還有一個很大的難題——從大阪到東京之間的移動方式以及保安問題。為避人耳目當然最好是乘飛機,但Leslie卻提出要乘坐新幹線。如果單是在東京還好,而要乘新幹線把他從大阪送到東京,對於沒有任何保安經驗和技術的我們來說是太困難了。

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找到了曾經在演唱會和東京國際電影節上為Leslie做過保安工作的保鏢K先生的公司,委託他們負責此事。但是,這次卻只不過是一本寫真集的簽名會而已,既不能和演唱會/電影節的規模和收入相提並論,也不一定能支付常規條件的保安費用,我們小心翼翼的和K先生談起此事,沒想到已經給Leslie做過幾次保安的K先生卻痛快地答應下來,並且表示不為別的,就因為是給Leslie做保安,也一定會想辦法做好的。

寫真集的製作估計總算能趕上發售的日子,簽名會也定下來了,保安業都安排妥當,所有事項都在按部就班地順利進行著——原本應該是順利的。然而,就在寫真集即將出版,簽名會即將舉行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任何人都沒能預料到的事件。剛好是在離簽名會僅剩下兩周時間的9月11日。但是我們工作人員正聚在一起回憶著,說起兩年前的簽名會前兩周左右,正好也是這個時候,因為《太陽報》的突然曝光和擅自刊載,簽名會被弄得差一點就夭折了,還鬧出那麼大的風波來,等等。

正說得熱鬧的時候,一個驚人的消息傳到了編輯部——紐約曼哈頓的世界貿易中心總部雙子星大樓遭到已被劫持的飛機撞擊而倒塌,幾乎與此同時美國各地也發生了類似事件。這就是震撼全球的9.11恐怖襲擊事件!

剛開始我並沒有將此事件與Leslie的簽名會聯繫起來。然而,隨著這起事件被認為是恐怖組織的**所實施的,並且有預測表明同樣的恐怖襲擊活動會針對支持美國的所有發達國家繼續進行,便有傳說日本的航班也有可能成為他們的目標,不僅如此,就連日本的首都東京中心也變得十分危險了,等等。聽到這些消息的Fans開始不斷地打來電話或發來郵件。

這些Fans的呼聲很有意思地明顯分成兩派。一派主張「Leslie的簽名會不會因這個事件而取消吧,無論如何簽名會也要照常舉辦」;而另一派則主張「這種危險的時候讓Leslie到日本來,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你們怎麼負得了責任?簽名會應該堅決終止」。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派都希望出版社拿出能讓他們理解的行動來。這次我們原本是一路非常小心謹慎地在辦理這件事的,偏偏被這個國際性恐怖襲擊事件絆住了腳……唉!實在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啊!

不過,我自己卻並不認為這種恐怖襲擊事件會很快在日本發生,至少兩周後的Leslie不會成為恐怖襲擊事件的受害者。當然我不能斷言這絕對不可能,要這麼說的話那可就沒邊了,沒辦法去制定未來的計划了。對Fans們的答覆是,無論受到了多麼嚴重的警告或批評,「不會改變原定計劃,簽名會將照常舉辦」。儘管對外一致是這個口徑,我的內心卻不是沒有不祥預感的,因為此時兩年前的《太陽報》事件又在我的腦海中掠過。

果然,我的預感被證實了。幾天後,Leslie捎來了口信說,聽說日本現在處於十分危險的境地,東京、大阪都宣布戒嚴了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話飛機也很危險,簽名會還是停辦的好。我可以很容易地想像到,香港某些誇大其詞的媒體正在那裡煽動著「哎呀不得了啦!日本很危險啦!」等等。從我以往的經驗來看,Leslie這個人,情緒處於積極狀態的時候是可以克服任何困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但是一旦開始向後退時便如同下坡道一樣,幹勁會以加速度的狀態轉眼消失殆盡,這是我的切身體會。

一定要在他開始向後退之前改變他的心情。於是我向他解釋說,日本並沒有像香港傳言的那樣被視為危險之地,也並沒有處於什麼戒嚴狀態,其他類似的活動也都沒有特別地因此而停辦,等等,總算讓他了解了實際情況。但是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打算在日本多停留,連最初說過的簽名會後除去旅行的計劃也決定取消,東京的簽名會結束後的第二天便要返回香港,行程變得來去匆匆。

9月28日傍晚,Leslie抵達關西國際機場。進港大廳里擁擠的人群比上一次還要多,但這次我們完全依靠K先生的保安力量,比上一次接機要輕鬆了許多。

不過,畢竟是我們自己去委託的保安,這樣說恐怕有些不負責任,但是坦率地講,看著Leslie被強壯的保鏢圍得嚴嚴實實地向外走,儘管很有大人物的感覺,可總覺得太過誇張,與他的身份不太相稱。雖說這是為了他的人身安全採取的無奈措施,但這樣真的是對他好嗎?不過是一次簽名會而已,是不是一定要如此興師動眾的呢?我腦子裡不禁產生了一個又一個的問號。還記得第一次簽名會時他說可以自己乘空港巴士,從那時到現在才只過了兩年。但在這兩年之間,接納Leslie的日本演藝界發生了許多變化,與此相應地,Leslie自身似乎也產生了某些變化,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某些」變化。眼前的他笑容依舊,但卻彷彿一個已經遠去的人一樣……兩年前,他面對格外狂熱的Fans的迎接還有些驚訝,和我拉著收一溜煙地往停車場飛跑,那一次我們的接機真是既愚笨又慌亂,現在想來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不禁令人懷念起來。

這次入住大阪Westin酒店,我們到達時,等待Leslie的Fans隊伍已經水泄不通地排到了大堂的中間。Leslie和唐生由酒店工作人員和保鏢層層包圍著走進直通樓層的電梯,在確認了樓層里沒有任何外人的情況下才總算進入到房間里。而我們和K先生他們的房間則分別安排在了Leslie房間的左右兩側,旁邊幾個房間似乎也沒有客人入住。突然,不知從哪裡來了五六位女士向這邊走來。「是這個樓層的客人嗎?住在哪個房間?」保安上前盤問道。「我們為什麼要回答你這種問題啊?」「難道在走廊里不可以自由行走嗎?」「這家酒店除了住店的客人不許外人進入嗎?」她們紛紛不滿地反問著,被保安送下了樓。

第二件大事——「Leslie你又開始……?」

稍微安頓了一下之後,我來到了Leslie的房間,他正在看《慶》。「怎麼樣啊這次的寫真集?」我問道。「唔——不好說。」他含糊地回答。我不知他這話的真意是指哪個方面,但我估計在他心目中,這本寫真集沒有達到他預想的要求吧。

看了一會兒寫真集,他問我:「這裡面有沒有你喜歡的照片呢?」我隨意地翻了翻書,說:「這張,兩手插在褲兜里的側面像,我喜歡。」於是他拿起銀色的簽字筆在那一頁上寫道:「志摩女士:把這張照片上的我送給你。Leslie。」一邊寫一邊還告訴我說:「我呢,最喜歡這種照片。」他翻到那一頁給我看。那是一張附有「心無旁騖,只想把這台戲演好,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自己?」的說明文字的,他正在走向舞台的背影照片。

正閑聊著,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不禁啞然。Leslie居然在吸煙!而且一根接著一根,不停地吸。「Leslie!你又開始吸煙了嗎?」我這一問,他就像個做了壞事的孩子似的縮了一下脖子點點頭,然後又用食指擋在嘴上嗤嗤地笑著說:「不過,保密哦。」「為什麼?怎麼又開始吸的呢?」我追問著。他說是因為拍電影的時候裡面有要吸煙的鏡頭。可是這種機會這些年來應該是經常有的呀,我揪住不放。他說那倒也是的,不過試看片子的時候覺得自己還是吸煙的時候比較好看啦,等等,找了些不著邊際的理由來辯解。

當然,我不是他的監護人或者什麼人,本來沒有什麼權利因為他又重新開始吸煙而責備他的,但還是有一個理由,讓我忍不住想質問他一句——每次見到Leslie,他都在告訴我戒煙有多少好處,後來我是真下決心戒了煙的。說起來他還算是我的「戒煙老師」呢。可是,這位老師卻因為這麼一點事情居然就重新變成了個大煙槍!「從那以後我可是戒了煙的哦!」我憤憤地說。Leslie聽了這話,眼睛緊盯著我:「哦,真的嗎?不會是因為我勸你戒煙的吧?啊哈哈……太好啦,祝賀你呀!」說著還滿不在乎地走過來要和我握手。不會怎的我竟糊裡糊塗地接受了他的祝賀,回答他說:「謝謝。」

聊著聊著,覺得肚子有些餓了,於是決定「出去吃點東西吧。」 Leslie說「想去小酒館」。我對大阪沒有地理概念,便拜託當地的保安人員帶我們去。下樓來到大堂,仍有大批的Fans還沒有離開,看見Leslie出現人群立刻騷動起來。在保安人員滴水不漏的護衛下,我們登上了已經準備好的車子,轉眼便離開了酒店。

我們來到一個據當地保安說是鮮為人知的不多的小酒館,是在西中島上的一間家庭式小店。操著濃重大阪口音的老闆娘來問我們點什麼菜,我們正在東點西點的時候,坐在一旁的Leslie不知想到了什麼,用日語說了一句「我要冰淇淋」。老闆娘大概以為客人在挪揄她,咬著牙說道:「我這裡是喝酒的地方,不供應那東西啦。」 Leslie當然不知她說了什麼,茫然地望著她,我記得那表情是說不出的滑稽。

那天Leslie坐的飛機大概有些晃動,他講了半天飛機上的事。他說因為自己有點恐高,所以儘可能不乘飛機的,但做這樣的工作又不得不乘飛機,還給我講了好多關於他乘飛機所經歷過的可怕事情。那些可怕事情的具體內容我已經不記得了,但他好像不單對酒店十分了解,對飛機也非常了解,各個航空公司的優點缺點、服務的特點等等,他和唐生兩個人一個主講一個補充,十分有趣。

唐生這個人平時說話很少,表情也幾乎沒什麼變化,看不出他的情緒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然而偶爾從他嘴裡冒出來的隻言片語,卻往往能準確地點中Leslie的笑穴,每次唐生說一句什麼,Leslie必定笑得彎了腰,最後因笑得太過分甚至會呼吸困難,咔——咔——痛苦地一個勁乾咳起來。而坐在一旁的唐生卻並不和Leslie一起爆笑,但又不是不高興,只是坐在那裡神情柔和而淡然地說這話。兩個人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有趣,我心想,他們真是一對好搭檔呢。

他們倆開始嘰嘰咕咕地講廣東話時,我們就被晾在那裡了,一點也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但是單單看著Leslie的笑容就是一幅足以令人感到幸福的畫面了,更重要的是,在機場見到的那個看起來說不出什麼地方有些生硬和冷淡的他,這樣面對面交流的時候依然是那個調皮的男孩子一般天真爛漫、格格格地笑得前仰後合,令我感到十分欣慰。

簽名會當天早上,Leslie遲遲沒有從房間里走出來。早餐叫了Room Service,但幾乎沒有動過。快到出發時間時才終於見到他走出房間,趕忙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了?原來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看他臉色也不太好,有點沒精打採的。我不禁擔心他這個狀態能否應付得了多達千人的簽名會。不過,在乘車去難波簽名會場的途中他的精神漸漸好了起來,到了會場休息室的時候臉色也好多了。

精神一上來,好像肚子就餓了,他突然說,「想吃『幕內』盒飯」,於是向會場負責方面提出來,人家還特地跑到百貨商店去買了來。

和上次不同,這次簽名會在一個星期前就發了號,聽說從發號的前幾天到簽名會前夜也是擁擠不堪的,但簽名會當天就果然沒發生什麼混亂,保安措施也很到位,簽名會進行得十分順利。Leslie開始還精神蠻好的,但畢竟還是有些疲勞和睡眠不足,漸漸地不大講話了,在休息室也很安靜。

安靜是安靜了,卻時不時要調皮地和我開玩笑。香煙事件便是其中之一。簽名會場的對面,隔著一條通道就是休息室,第一時間段的簽名還沒開始之前,書店的管理人員還有大樓的負責人等等都前來問候,保安和工作人員也是進進出出的,熱鬧了好一陣子。Leslie坐在沙發上讀者影迷的來信,偶爾也伸展一下身體。這期間還不時地吸著香煙。而已經戒了煙的我則坐在他的面前,帶著一點點責備的目光看著他。

當時也是這樣的情景——Leslie在噴雲吐霧,而我在和他聊著天,這時聽到有人在「篤篤篤」地敲門,說時遲那時快,只見Leslie迅速地將吸了一半的香煙塞到了我的手指間,自己若無其事地張開雙臂靠在了沙發背上。屋裡的工作人員前去開門的時,我手裡夾著那支煙,帶著可怕的表情瞪著Leslie。他的臉沖著遠方不知什麼地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眼裡含著笑意,好像馬上就綳不住要笑出來了。

客人走了之後,我生氣地說:「你這是幹什麼呀!」「啊,要保密的嘛,沒辦法咯。」他用撒嬌的語氣說道,還撅起了嘴巴,一副教人無可奈何的表情。也許這只是面對比他年長的女性時才使用的招數,但無論怎麼說一個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男人通常不會這麼做的。話雖是這麼講,看著他那雙如少年一般純凈的眼睛和可愛到沒天理的地步的一舉一動,你不知不覺就會去寵愛他護著他。他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因為有長年做偶像的經驗,他實在太了解自己的可愛之處了,所以都是明知故犯。有時我會想,這種可愛勁他究竟可以延續到多大年紀呢?可惜,如今答案已經出現了……

回蕩在心底的清唱《有心人》和《取暖》

簽名會一結束,我們馬上到地下停車場乘上早已準備好的小型麵包車,直奔大阪飯店車站。我們的行動迅疾如風,加上車窗都拉著窗帘,會場里的Fans大概都沒注意到我們已經出發了。

我還是第一次乘坐拉上了窗帘的車子,一上車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不習慣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上車以後由於沒有了車窗覺得十分憋悶。我警告自己現在不是考慮自己的時候,一邊抬眼看了看Leslie,他正和唐生熱烈地談論著什麼,好像並不在意空間的封閉。車子開出去五分鐘後,窗帘拉開,從車窗便可以看見外面了。

從難波到新大阪車站沒有多遠的路。大概走了二十分鐘左右,快要靠近車站時,窗帘又被拉上了,周圍的世界突然就暗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車子停了下來,K先生在車站辦理乘車手續時,我們就待在車裡等。外面是什麼狀況,我們一點都不知道。

後來我們才意識到,不知是哪個Fans發現了我們,車子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好像已經被大批的女Fans包圍了,而且人數還在逐漸增加,女士們的尖叫聲、騷亂聲都能聽到了。接著又傳來保安人員驅趕那些Fans的叫喊聲。總之車子周圍好像很是混亂的樣子。究竟怎樣從車裡出去,甚至能否出得去呢?我開始擔心起來。在看看Leslie,他正雙眼微合,嘴裡喃喃地不知在念叨著什麼。開始還以為他在祈禱什麼呢,再仔細一聽,原來他在哼著一首歌,正是他自己唱過的歌《取暖》。

這首歌對我來說是有一段回憶的。當年為《Leslie的所有》拍攝採訪時,從榆景灣返回的途中,深更半夜時分,在空曠的船艙里,依然興緻勃勃的Leslie嘴裡在哼著一支像是西洋的曲子。我想唐他要唱就唱他自己的歌,便點了一首在錄像里看過的歌曲。可是我卻一時想不起那首歌的名字,便說「喏,就是那首你泡在溫泉里唱的歌啦」,Leslie稍稍想了一下說:「OK」,便輕輕地唱了起來。歌聲壓得很低,而且原本這就是一首哀傷而低沉的歌,聽上去感覺和錄像里的音調差不多。我記得當時我輕輕閉上眼睛,微微抬起頭,片刻之間沉醉在了他輕聲但十分清澈的歌聲中。

我常常能聽到他在哼著什麼歌。有時是(我姑且推測大概是)他自己唱過的歌,也有時不是。而他哼著歌的時候如果我想點一首歌讓他唱,通常他都會痛快地答應。不過,即使我覺得他的哪首歌真是好聽,卻經常叫不出歌名來,所以也只能點有限的幾首歌。我喜歡他的歌除了《阿飛正傳》和《霸王別姬》的片尾曲以外,還有《有心人》、《今生今世》,再就是這首《取暖》了。哦,還要加上《追》。基本上喜歡的都是安靜的、唱出人生悲歡的慢歌。我還喜歡能把這些歌微微地唱得很有味道的Leslie,即便是在他情緒很高活蹦亂跳的時候,只要哼唱起這類的歌來,都會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憂傷和性感,十分迷人。

怎麼也記不起是什麼時候什麼場合里,只記得有一次我說起很喜歡他的《有心人》,他很驚訝地看著我,告訴我其實他自己也非常喜歡這首歌,當場就唱給我聽了。比起電影里聽過的和唱片里聽過的《有心人》,我覺得還是那時他給我唱的最好聽。特別是那段略帶滄桑的高音部分,聽得我不禁好生感動,竟然濕了眼眶。從那以後,對我來說,《有心人》就成了他最好的歌了。如今再聽這首歌,腦海里便會走馬燈一樣浮現出他那時憂傷的歌聲和他太過短暫的人生,心中就會泛起一絲絲的惆悵。

言歸正傳吧。在車裡聽他唱《取暖》感覺十分哀傷,有時甚至覺得好似在啜泣一樣。從閉著雙眼輕聲地淺吟低唱著的他的臉上,你根本無從猜測他此時的心情,昨晚的睡眠不足加上剛剛完成的千人簽名會,他的確十分疲勞,但這次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倦意。或許他也和我一樣,正在盡量忍受著這樣狹小閉塞的空間,也可能他一邊哼著歌一邊在想心事。我也想考慮一些事情,但周圍的壓迫感和著憋悶的車廂,實在不是思考事情的地方,儘管能夠親耳聆聽到Leslie真人的歌聲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但我還是一心一意地盼望能快點下車出去。

大約十分鐘後,大概是K先生回到了車上,從駕駛室傳來開門的聲音,同時也傳來了車子外面女人們的尖聲呼叫著Leslie名字的聲浪,然後車門又關上了。K先生稍稍撩開駕駛室與後車廂之間隔斷的帘子看著我們說,車子將直接開進地下停車場,然後從那裡的貨運電梯直接進入新幹線的站台。原來我們都不用下車了,可是在誰都看不見的情況下直接鑽進新幹線車廂里。真是了不起!

但同時,我又不由得為了一直在這裡等候著希望能夠看一眼Leslie的Fans感到委屈。Leslie一邊聽著保安的決定一邊也略略皺了皺眉頭,但沒有說什麼。他的確是太累了,況且如果在這裡下車出去的話,僅靠幾個保鏢恐怕也確實很難保證他能順利地進入月台登上列車吧。雖然我心裡十分希望,哪怕就讓Leslie在車裡給他的Fans露一下臉也是好的,但即便那樣也會引起混亂的。我覺得著是可憐那些Fans了,不過也是出於無奈啊。

車子在Fans的一片唏噓聲和失望的喊聲中徐徐開了出去,並一度離開了車站,然後假裝開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之後又兜轉回來,避開所有人的視線直接開進了地下停車場。真是個漂亮的假動作!然而,問題是新幹線本身。

下車之後,車子外面是一個好像大樓里的鍋爐房一樣滿是機器的昏暗空間。這只是我的直覺,實際上,光是彎著腰走過頂棚低矮而且曲曲彎彎的狹窄通道就夠我費勁的了,周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空間幾乎都不記得了。Leslie就走在我的前面,他好像經常走這樣的通道似的,看上去很習慣,身手敏捷地閃來閃去大步流星地走著。想起來了,這種通道和演唱會後台的通道其實是很相似的呢。

感覺走了好一陣子似的,但可能並沒有那麼久。終於來到了電梯門口,K先生讓我們在這裡稍等片刻。原來是要等列車快開動的時候再乘車,我們得在這裡等通知。不一會兒,對講機里傳來聯絡的聲音,於是大家一起鑽進了貨運電梯。不知電梯上升了幾層,門一開,外面正好就是新幹線的站台了。

之前我曾無數次在新大阪車站的站台上走過,卻從沒注意過這裡有這樣一部電梯。我的性格是最喜歡這樣的驚喜了,還想多享受一下這種樂趣,不過當然現在不是時候啦。當Leslie由幾位保鏢前後左右護衛著走出電梯的一剎那,周圍頓時響起了一陣說不出是什麼聲音的巨大歡呼聲,站台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女士們一下子都朝這邊跑了過來。我和我的同事們見此情景都不禁呆住停下了腳步,而保鏢們的反應卻非常迅速。他們簇擁著Leslie以最快的速度穿過站台,轉眼之間便將他送進了車廂。發車的鈴聲已經響了,我們也趕快緊隨其後鑽進了車廂。而此時,K先生也看見了有不少可能是Fans的乘客同時衝進了車廂。

東京站的瘋狂迎接與「酩酊大醉」的照片(上)

我們剛一衝進車廂,列車就開動了。Leslie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唐生靠通道,我和我的同事坐在他們後面一排,Leslie前排的座位還有通道那一邊的座位則由K先生和幾位保鏢分別佔據。大阪方面的保鏢在完成了護送Leslie登上新幹線的任務之後便離開了。

我們乘坐的綠色車廂最初幾乎沒有其他乘客,後來和我們同時上車的Fans當中有十幾個人來到我們這節車廂,當場向列車員補了票。也許她們原本就是打算等Leslie上了車以後和他一同去東京的吧,即便如此她們的行動力也真值得佩服。別的暫且不論,能有一個值得這樣瘋狂追求的對象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況且她們這種熱情和愛都是不求回報的、無償的。也許,她們得到的唯一的回報就是通過電影和演唱會與Leslie分享同樣的夢想和幸福吧、看著那些閃亮的眼睛,她們那純粹的熱情真是讓我羨慕不已。

來看看我們的Leslie吧。剛在座位上坐下,他便轉向後面問道:「哎,有沒有巧克力或者餅乾啊?」我剛好帶著簽名會休息室里剩下的一袋小點心,就遞給了他,他便抱著那個袋子咯吱咯吱地吃了起來,那神態宛如一隻正在吃獨食的小動物,而坐在他身邊的唐生則時不時地伸手去從袋子里抓一塊點心來吃。

過了一會兒,Leslie又轉過身來問:「你們請了這麼多保鏢,花了不少錢的吧?」我故意提高聲調讓K先生聽見:「是啊,請保鏢花費好貴,已經超支啦!」然後Leslie也故意提高聲調對K先生道:「你們不能收費太高啊!給我做保鏢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啦,你們得給最優惠的價格才行,喏,這麼點兒就夠啦!」——說著把手裡的點心口袋伸了過去,逗得大伙兒哈哈哈地笑個不停。

大概是因為從拉著窗帘的麵包車裡解放出來,乘上了自己最喜歡的新幹線的緣故吧,Leslie的精神出奇地好。他反覆說了幾次「到了東京一起去吃『絕對吃飽』的涮涮鍋吧」,我琢磨著他說的是什麼呢,噢,原來指的是「隨便吃到飽」啊。就這樣我們聊著天,他便漸漸地睡著了。

列車開動以後,K先生隔一會兒便起身朝車廂後部望上幾眼,坐在後排的幾位女士倒是一直安安靜靜的。而當列車過了名古屋站,Leslie睡著以後,她們便開始一個一個地要上(或者裝作要上)衛生間了,走過去的時候便一定會朝睡著了的Leslie那邊偷偷瞟上一眼。隨後,或許是她們傳遞了消息吧,從其他車廂也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像是Fans的人,她們只是對Leslie瞟上一眼便走過去到下一節車廂,然後再賺回來再瞟一眼Leslie就回到自己的車廂去。偶爾也有大膽的Fans,在馬上就要走過去的時候故意掉個什麼東西,然後便蹲下來去撿,趁機從下往上慢慢看著Leslie,然後再起身,真是各顯身手。

對她們使出的這些千奇百怪的招數,我只是在一旁感慨地看著,可是那邊坐著的K先生好像覺得到了不得不採取一點厲害的措施的時候了。只見他每逢有女Fans走過來時便從容地起身,穩穩地站在唐生的旁邊,用身體擋住了Leslie這邊的視角,直到Fans走過去。他採取了這個辦法之後,果然走過來瞟一眼Leslie的乘客就減少了許多。

從Fans的角度講,Leslie和自己就在同一趟列車上,而且就在自己的眼前,想要看他一眼的渴求是很自然的事。也許她們的想法是,就讓我們看一眼又能怎樣?又不會少了什麼東西。然而,對於剛剛完成一項工作,好不容易可以不理會旁人的目光而小憩一會兒的Leslie來說,被這麼多人絡繹不絕地來看他的睡相是不能忍受的。即便他的工作就是給觀眾看的,但畢竟他也是血肉之軀,不可能讓他24小時都保持著緊張狀態,我想,在這種私人的時間裡還是讓他放鬆一些的好。

儘管如此,比起後來發生的事情,在列車車廂里還算是天堂一般地和平了。後來想想,那真可以說就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呢。我們在新大阪車站巧妙地躲過了大部分時間的包圍,成功地登上了列車,以為這樣就算闖過了大風大浪。可惜,我們大錯特錯了。我們乘坐新幹線的消息一早就被東京的Fans知道了,東京車站上正聚集著大批的人群翹首等待著Leslie的到來呢!

在她們熱切的期盼當中,我們乘坐的列車徐徐地開進了車站。而以後所發生的一切,現在想起來都會感到腦袋發暈,實在是無法想像的情景。

東京站的瘋狂迎接與「酩酊大醉」的照片(下)

從列車靠近車站開始減速行駛的時候起,目光所及的特殊情景已經令我不由得倒吸涼氣了——整個站台上擠滿了女人。可能她們都知道我們乘的是哪一班列車吧。我們這趟列車到達的月台上好像在做互相推搡比誰力氣大的遊戲一般,人擠人地,已經是水泄不通了。在乘車處前面,有幾個保安人員用力擋住人群以留出一條窄窄的通道。但終究勢單力薄,看上去保安們倒像是被推推搡搡的。

見此情景K先生的表情嚴肅起來,對車裡的幾個保鏢做了個準備戰鬥的手勢。就好像真的要開始一場戰鬥一樣,我不由得心都砰砰直跳。事情似乎很嚴重了,儘管我還存有不少疑問,但此時我真是打心眼裡覺得,我們請到專業保鏢來真是做得太對了。

車門打開,K先生他們緊緊地護衛著Leslie走下站台。尖叫聲立刻此起彼伏,人群一下子都朝這邊涌了過來。保安們拚命地在維持秩序,但顯然不是Fans們的對手。混亂之中只見K先生和幾個保鏢前後左右護衛著Leslie正在飛快地衝出去。簡直太快了!他們的後面是唐生,隨後是我們,也都是在急速地奔跑。

可是,太快了,總之太快了。大家都好像田徑運動選手一樣。訓練有素的保鏢跑得這麼快可以理解,Leslie竟然也能跑得跟他們一樣快,實在是厲害,還有緊隨其後一點都不遜色的唐生也夠厲害的。然而比起他們來,那些並沒有放棄目標仍然拚命追趕他們的女Fans,說佩服她們的毅力也好,她們的體力也著實令人嘆服。

K先生跑到半路回頭看著我們,叫道:「加油啊!別掉隊!跟上來啊!」但那聲音聽起來已經離得很遠了,我們已經完全掉隊了。在Leslie那一組人和我們這一組人中間奔跑著的唐生,時不時擔心地回頭看看我們。在他的前面和後面都擠滿了Fans人群,形成了巨大的、黑壓壓的一團,在車站裡向前衝去。這情景叫旁人看著一定會覺得有些恐怖的吧。車站裡的人們都帶著同樣驚異的表情左躲右閃地避讓著。我感覺大家都在稀里糊塗地跟著人群只顧拚命地跑啊跑的。也許只有K先生他們清楚地知道本跑的目標和終點在什麼地方。

跑到半路我終於踹不過氣來,完全喪失了鬥志,放慢了腳步改為走路。不由得想起小時候總是在拍馬拉松的時候掉隊,然後便開始走路的情景。Fans中也有些人體力不支了,和我一樣放慢腳步慢慢跟著走起來。當然,在她們眼裡,我們也像是Fans中的一員吧。抬眼望去,最有意思的要算出檢票口的時候了。因為一下子一大堆人(而且幾乎都是女人)突然以飛快的速度衝到了檢票口,那檢票口就形同虛設了,自動閘門一直門戶大開,還有的人乾脆把車票朝旁邊站著的檢票員那邊一扔就跑了出去。檢票員見此情景也只有獃獃地站在那裡看的份兒,一副根本束手無策的樣子。

出了檢票口又走了一陣,好容易追上了最後的一撥人群,突然,眼前一下子開闊起來,一個廣場一樣的地方聚集了一大片人群。走近一看,原來是Fans在保安人員的控制下圍成了一個圈圈,圈圈的中間是兩輛準備好的車子,Leslie和唐生已經登上了其中的一輛了。看樣子他們是在等我們這些掉隊的人呢,我們趕快也登上了另外一輛車,馬上就出發了。我不知道Leslie有沒有在上車之前面向Fans,讓他們看他一眼,或者回應一下他們的熱情支持。如果他這樣做了,我想,那些Fans的辛苦也就沒有白費了。

到達住宿的Park Hyatt酒店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第一次簽名會時為了避免混亂特意改變了他一貫的住處,而這次由於保安措施嚴密,就讓Leslie如願住進了他最喜歡的Park Hyatt酒店。看來Leslie還是覺得到這家酒店來住踏實,一進入房間,他臉上緊張的神情立刻變得舒緩下來。發現桌子上放著水果籃,馬上解開絲帶拿起一個葡萄說:「這個看起來不錯」,還請我們也嘗嘗。

晚飯決定就去吃他在新幹線上一直念念不忘的「絕對吃飽涮涮鍋」了。位於麻布的這家店鋪像一個巨大的啤酒館,是專門吃涮涮鍋的。隨便吃到飽的話價格是非常划算的。當然,說是隨便吃,Leslie也不是一下子能吃好多的人,與其說是因為價格便宜或者能隨便吃好多的原因,倒不如說是隨便吃多少價錢都一樣這一點更讓他們覺得有趣。這種隨便吃到飽的經營方式的確在香港是沒有的,那些菜也許只有對日本人這樣一個總的來說飯量較小的人群才能提供的吧。

看到每次點菜之後馬上端上來的大盤肉片,Leslie都會發出一陣歡呼,忽然又小聲地和唐生用廣東話說著什麼。從他們比比畫畫的手勢來看,估計是在討論「這個肉片上來多少盤才會超過那個價錢」的問題。而且兩個人的意見似乎還總是不一致,這個說是多少盤,那個說不對,是多少多殺盤,云云,討論得還很熱烈。我看著他們這樣爭論不休,心想,真不愧是經濟頭腦發達的香港人,到底最關心的還是這方面的事情,不禁會心地笑了。

隨便聊了一陣以後,我忽然意識到,這次Leslie來,還一次都沒有提到過自己要指導的電影呢。前一天在大阪似乎也有意無意地在盡量迴避這個話題。也許,這件事情又遇到難題了吧,於是我也就盡量不去觸及這個話題了。至少,後來我也一直沒有提到指導的電影,而且連拍戲唱歌的事,總之工作上的事情也幾乎沒有提到過。現在想想,當時他的話題除了新搬的房子、新家的周圍日夜潛伏著狗仔隊以外,還有關於旅行、出席朋友的婚禮時發生的趣事,以及股票賺了賠了等等,全都是私事的話題。Leslie真的是很愛笑,唐生那天也很少見地笑容滿面,有時也笑得前仰後合的,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開心。『

第二天還有一個來勢洶洶的千人簽名會在等著我們,可這天晚上我們卻都喝得酩酊大醉。所以就讓K先生用準備好的車子把Leslie和唐生送到酒店,再把我和同事們分別送回了家。最後大家都希望合影留念,可誰都沒帶相機,只好到小店裡去買了一次性相機,大家輪流照了不少照片。

第二天照片洗出來一看,我和同事們都捧腹大笑起來——照片全都是重影的,而且所有人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實在沒法看。最要命的還不僅是臉色難看,連坐姿都是歪歪斜斜的,互相依靠著沒一點正經樣子。只有Leslie保持著還能看得過去的姿勢。我們都再次感嘆道:「唉,即便這種時候,大明星也還是不一樣的啊!」儘管如此這些照片恐怕也已經難看到他本人肯定不願看的地步,最後決定還是不給他看了。

最後一次簽名會——歌影迷和保安都喊到聲嘶力竭

9月30日,在表參道上的青山圖書中心總店舉辦了千人簽名會。

儘管前一天Leslie喝了不少酒,但仍然顯得精力充沛,和兩年前的簽名會時一樣,從休息室到會場的一小段路,他是踏著輕快的舞步一樣的步子走過去的。不知怎的這天他的心情竟有些急躁,坐在休息室里也好幾次站起來問道:「還沒開始嗎?」我告訴他還沒開始,過了一兩分鐘他又問道:「還沒開始?到時間了吧?」旁邊的唐生忍不住了,對他說了一句像是「還沒開始呢,你沉住氣嘛」之類的話。Leslie這樣急躁還是很少見的呢。

簽名會場的照明被調得比較暗,只有Leslie要坐的檯子上用射燈照得很亮。Leslie像往常一樣,事先並沒有視察過會場。活動一開始他向會場走過去時,看到會場昏暗的燈光,顯得略略有些吃驚。他在屏風後面稍微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看我,似乎在向我確認什麼。我默默地朝他點了點頭。於是他彷彿給自己打起似的雙手握拳做了個小小的必勝的手勢,便從屏風後面走了出去。頓時,會場上響起一片驚嘆聲和熱烈呼叫Leslie的喊聲。

這天來參加簽名會的Fans熱情高漲到了極點,彷彿只要輕碰一下都會被她們的人情灼傷。保安人員自始至終在那裡不斷地叫喊著:「簽完名的各位請往前走」、「下一批要進場了,簽完的請退場」等等,嗓子都喊啞了,可大家彷彿都一門心思地把它當作耳旁風。每一組人在場內都拚命地叫著「Leslie——!Leslie——!」依依惜別地不肯退場,還有人感慨至極甚至哭了起來。先後入場的人們交錯地聚集在一起,使得原本不大的會場擁擠不堪。保安人員以及書店和出版社的工作人員儘力試圖制止混亂,拚命地叫喊著。無奈因對手幾乎全部是女性,身為男性的工作人員又不好胡亂碰到她們或者推推搡搡的,只能一個勁地口頭提醒她們。Leslie本人也一邊簽名,一邊驚訝地看著保安和Fans們小小的較量。

休息室里,唐生照例在默默地整理著Fans的來信。他真是個一絲不苟的人,把每一封信都從距邊緣兩毫米的地方用剪刀剪開一個整齊的開口,從中拿出信紙,將摺痕撫平並把信展開一張一張地摞好,以便Leslie拿起來就能看。有附帶寄來簽名用的明信片和回信用的信封則分開另一組放在了一個空的點心盒子里。我也想過去幫幫他,但無奈我天生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大概唐生看我做得太粗糙了吧,不時地對我指點著「不能這樣,應該是這樣的」,「哦,那個要放在這邊」等等,不禁令我有些不耐煩,乾脆放棄了。

在Leslie簽名的時候我就這樣忽而會場忽而休息室地兩邊跑,但每次推開休息室的門時唐生都會抬頭望一望我,我不由得開始心疼他了。想想也是,也許他心裡正牽掛著昨天和今天連續為兩千人簽名的Leslie,所以每次我回到休息室,他都以為是會場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吧。而他的這種擔憂甚至影響到了我自己。

然而,我們的Leslie卻並不在意周圍人對他的擔心,始終精力旺盛。第一次中間休息時,他回到休息室後突然提出「想吃現做的壽司」——「想吃anago(海鰻)、還有toro(金槍魚肚)之類最好吃的壽司。」於是委託K先生到他推薦的壽司店裡去點了,囑咐店裡待Leslie下一次休息時間送來。但實際上,到了第二次休息時Leslie仍是擔心「吃了東西會犯困」,一口都沒動,結果是簽名會結束之後大家一起開了個壽司派對。

休息室很大,顯得有些空曠,我們便貼了幾張銷售《慶》而特別印刷的海報,Leslie似乎對這張海報極為滿意。海報用的照片是他自己選的,是一張側面的全身像,起初我還有些不以為然,心存疑問。我向他確認「這張照片真的可以嗎」的時候,他眨了眨眼對我說:「嗯,你不覺得照片上我的腿顯得比真人要長些嗎?」他對自己的容貌中最大的心結就是他說的「腿短」了,從這個意義上講這個選擇倒是可以理解的。

當然,從我的角度來看,他絕不是像他本人所說的那樣腿短的,而是一個身材不胖不瘦,個頭不高不矮,比例非常勻稱和諧的人。反之,加入他是個人高馬大的大漢或者長腿的瘦高個,我想人世間便不會有Leslie Cheung這樣一個具有獨特個性的演員了吧。看著大塊頭的蝶衣或者長腿的何寶榮不會讓人感到愁腸百轉,而身材過於標準的阿飛也會失去那份憂鬱哀傷的感覺,至少我不希望是那樣的。其實,人的個子高大或者雙腿修長並不一定就能決定一切啊。

話說回來,這次因為不像上次一樣舉辦寫真展覽,也沒有什麼現場銷售的機會,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只印刷了一種海報。其實Leslie自己挑選的用作海報的照片還有一張,那是一張大特寫的照片。果然,他問我:「另外一張照片怎麼處理了呢?」我解釋說,因為可能只會在簽名會場上銷售,所以只作為出版紀念印刷了一種。他想了想,說:「只印一種的話,多謝你選了這一張哦。可以給我十張左右嗎?我喜歡這張海報,想帶回香港送給朋友們。」

第二天下午,Leslie乘較早的航班返回香港。我印工作安排不開不能去成田機場送行,便拜託K先生陪同Leslie同車到機場,一直把他安全地送上飛機。

臨出發之前,Leslie在酒店的房間里和我作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的傾談。此時他第一次坦率地道出了關於《慶》的感想。大意是說,他想嘗試著做一本從頭到尾都按照他自己的思路來安排的寫真集,所以才啟用了溝通比較方便的香港設計人員。到這一步做得還算不錯,但是中途,特別是到了設計階段以後,由於時間的關係自己幾乎沒有參與,自己的意見也沒能很好地表達出來,因此作品出來以後有些不夠到位的感覺。他說,要做一本書真是不容易,終於明白自己雖然身為藝人但不是出版界的專業人士,下一本寫真集還是應該全權委託我來做。

「下一本該是高級篇咯。」我說。

「是啊,終於要做高級篇啦!」 Leslie微笑著補充道:「初級篇怎麼看都像是入門課程的感覺,中級篇又留下了諸多需要反省的課題,下一本可是真的要做成稱得上『最完美無缺的寫真集』才行啊。咱們再多花點時間好好討論一下吧。」

然後,我們便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興緻勃勃地討論起關於下一本寫真集的創意來。例如全部照片在攝影棚里拍攝,做一本徹底前衛的寫真集啦;或者以歐洲的城堡為背景啦;又或者要拍就乾脆在日本拍啦;用黑白照片還是彩色照片,甚至可以考慮裸體或者人體彩繪啦,等等等等。

這樣討論得正人列的時候,Leslie莞爾一笑,說道:「你還得考慮我的年齡啊,畢竟是有底線的哦。」接著又冒出了下面這句話:「這本高級寫真集就作為我的告別紀念吧。」

這個「告別」的含義,在我理解,是對他的演員生涯的告別。上一次在香港見面時,他曾經那麼熱切地津津樂道他即將開始執導的電影,可這次來日本期間卻對此隻字未提。不僅如此,就連工作上的話題也從未提起過。我想,也許這個時候他正在暗下決心,準備在一兩年之內完全退出演員這個行當專心做導演吧。於是我妄自猜想,他可能是要用最後這本寫真集作為他轉行的紀念吧。甚至當時我還天真地考慮,或許因此可以把寫真集的書名就叫做《告別》呢。

我當然不認為,那時Leslie所說的話暗示了他未來的命運。我想我當時的理解是正確的。作為旁觀者也能明眼看出他執導電影的進展並不順利,但我想那時他並沒有放棄希望,他依然相信總有一天能夠實現自己多年的夢想,完成從一個演員到導演的華麗轉身。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怎麼能如此投入地去設計討論自己的「高級寫真集」呢?

那天他最後對我說的話是:「你想不想做成一本能讓我這個完美主義者都點頭稱讚的寫真集呢?加油哦,做一本最棒的!為此我會全力協助你的。」

以此代替說再見

2001年10月1日,我站在Park Hyatt酒店大門口送別即將乘車前往成田機場的Leslie。上車前,他握著我的手,然後緊緊地擁抱了我。「我們很快會再見的。」——這是臨別時他常說的一句話。而這次,也成了我和Leslie最後的訣別。

以後的幾個月里,Leslie時常有郵件給我,我也給他回復,但漸漸地,他的郵件不再來了。但是《慶》開始籌備之前,大約一年的時間,我們之間的聯絡也曾中斷過,所以我並沒有特別在意,認為以後總會再收到他的郵件的,就這樣忙忙碌碌地,日子一天天過去了。

之後就到了命運中的2003年4月1日,我在旅行途中得知了他突然的死訊。那天發生的事情我已經在本書的開頭記述過。對於Leslie的死,對於他離世的方式,我不想發表任何評論。我想我也不應該說什麼。死是嚴肅的、不可動搖的事實,無論說什麼都是不能改變的,Leslie也不可能再回來。他在現世中曾經在怎樣的悲傷和痛苦中掙扎過,誰都不能了解了。但我們唯一可以了解的是,他選擇的是**這種極端的當時而非其他方式,也就是說只有這個方式可以使他得到解脫,除此之外,別無自救的路可走。而留在世上的我們,只有悲痛地接受他最後的這個選擇,並一心一意祈盼他的靈魂能早日得到升華,在天堂安息。

Leslie是個性格十分直率、從不妥協的人,而工作中的他又是一個讓旁人看得心痛的完美主義者和理想主義者。他所追求的理想常常是障礙重重的,要同理想和與理想存在著鴻溝的現實和平相處,他要奮鬥、會受傷、須忍耐,甚至有時會弄得自己傷痕纍纍。但另一方面,他同時又是一個很有經濟頭腦、身處危機時能夠隨機應變並速戰速決的現實主義者。既是理想主義者,又是現實主義者,面對他的理想和現實,他就是個完美主義者。正因為同時具備這種看起來有諸多矛盾因素的性格,所以他時常會給人以複雜而難以理解的印象,有時精明過人,有時又單純得像個孩子一樣。

再講得具體些,當你與他近距離交往時會發現,一方面他的可愛和人性魅力足以讓所有接觸他的人無不被他深深地吸引;而另一方面又極為敏感,有時情緒很不穩定,存在著很多矛盾點,且每每都令你想去深入了解。在褒貶雙重意義上,他都是一個個性非常豐富,永遠不會使你厭倦的人。明知他性格純真而直率,從不說假話,但有時那種驕傲神態和孩子氣的態度會讓你真的很生氣,可一轉眼又會被他惹人憐愛而且很會撒嬌的樣子所迷住;他的見解有時變化多端,全憑當時他的心情,往往會搞得你很頭疼,但馬上,你又會被他那令人驚訝的溫柔和體貼弄到感激涕零……回想我和他之間的交往過程,這樣的情形似乎始終在不斷地重複著。然而,在他永遠地離開我們的今天,所有這一切都是那麼地令人懷念,令人珍惜!我時常會感到困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麼匆匆地急急前行。但是,如果說他的突然離世是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的,是命中注定的話,那麼他曾經如同燃燒生命的火花一般猛烈地匆匆前行的生存狀態或許就是必然的了。

Leslie說過:「站在舞台的燈光下把夢想帶給人們,能做這樣的事情的人是被神選中的。我覺得這是一種幸運,把它看作是神的使命,我要珍惜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那華麗而短暫的一生,不幸也只能當作是神靈的意志了。得知他的死訊時,在香港,在日本,在世界各地,究竟有多少人懷疑過自己的耳朵,希望是自己聽錯了,希望是誤傳,希望是誤報啊。從那一天起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至今我依然會突然覺得那會不會只是一個錯誤呢。這件事實在來得太突然,實在說不清理由,即便我的頭腦可以理解,我的心裡卻至今仍然無法完全接受。

而且不僅是我一個人,相信那些愛他,疼惜他,至今依然對他懷著強烈思念的人們還大有人在。對他的這份愛將永不改變,永不褪色,他的身影和歌聲將永遠銘記在他們的心中……

所以,我將萬千感慨匯成一句贈言,以此代替說再見——

Leslie,謝謝你,好好休息吧。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

歲末年底,12月30日,傳來了梅艷芳因宮頸癌去世的驚人消息。

在採訪拍攝《Leslie的所有》時我曾見過一次梅艷芳。那是在香港旅遊協會主辦的歌舞晚會期間,她上台表演之前在演員休息室見到的。當時由於化了妝的緣故,她外表看上去異常鮮艷華麗,可當她開口談起Leslie時,臉上便綻開了少女般天真的笑容,稱Leslie和自己的關係真是如同兄妹一樣。Leslie曾說過,梅艷芳是他在演藝界里像戰友、同志一樣的人物,把他們兩個人說過的話合併起來,他們兩個可以說是共同經歷了香港演藝事業最繁榮的80年代和90年代的戰友和同志,私下裡又是可以互相無話不談的兄妹一般的關係。

那時梅艷芳笑著說,Leslie總是勸她不要喝太多酒,不要晚上玩得太晚,要注意自己的健康等等。但是現在自己卻反而很擔心Leslie,因為他比別人加倍地注意身體的健康,總是過於緊張而跑得太快,很少能放鬆自己。

從那以後過了五年,Leslie正如梅艷芳所擔心的那樣,因心理疾病而選擇了**;而梅艷芳也正如Leslie擔心的那樣,因身體患病走完了四十年短暫的生命旅程。因他們兩個的離去,報紙上把2003年稱為香港演藝界一個時代之終結的標誌。如今在另一個世界裡,他們兩個是否正在一起回首往事呢。

如果Leslie能夠從容些,更輕鬆地享受工作和人生的話,或許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結果——儘管我明白,這種假設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但是,我仍然忍不住會去假設「如果結果是這樣的話,當初不如那樣做就好了」,這種想法總是不能徹底打消。

不是說我有多麼大的能力去做出什麼事來,只是有一件事,讓我無法釋懷。

Leslie曾經非常喜愛日本的溫泉,他去過幾次箱根的溫泉,他對我說從前在某本雜誌上看到過,有一處可以泡在其中觀賞落日的私人露天溫泉,他非常希望能去一次。他托我替他找找這個溫泉。我雖然滿口答應了他,卻始終沒有去找,就這樣拖了下來。

在他死後,我為這件事不知有多麼地懊悔。假如我知道生命是如此地無常,假如我知道他來日無多的話,我是絕不會這樣遲遲拖著不辦的呀。能讓他頭頂藍天悠閑地泡在露天溫泉里,觀賞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上那壯觀的日落景象,哪怕只是一次也好啊——只這一件事令我抱憾終生。

志摩千歲

張國榮專訪[說我的全部]

採訪/文:志摩千歲

身世

——首先,請允許我從你的身世問起。

我的家是香港典型的中產階級家庭。父親是挺有名的裁縫,像馬龍.布命德、斯奇可、威廉姆.和爾頓的衣服都曾出自我父親之手。因此有一段時期還是非常賺錢的。但是父親從中國大陸出來,對香港這個地方還不太信任,所以把賺來的錢都存起來帶回了大陸。可是文化大革命中,所有的財產都化成了泡影。

——你的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對父親沒有什麼印象。因為我沒有和父母在一起住過。父母工作很忙,在中環工作的地方附近借了公寓住,而我們兄弟姐妹全部都被寄養在外婆家。

——那麽說,小時候最疼你的,要算外婆了?

因為外婆已經上了年紀,照顧我的是一個叫「六姐」的保姆。小時候最能理解我的,應該算是她了。

——六姐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是我所知道的人中,最偉大的女性。是從不求報答,卻把自己全部的愛奉獻出來的人。對誰她都是那樣,特別是對我格外疼愛。像六姐這樣的女性,非常遺憾至今再沒有遇到過。

——她的晚年呢?

上了年紀之後,一直一個人住在我買給她的房子里。於90年,在她八十多歲時去世的。

——在你小時候的記憶里,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什麽?

六歲的時候,外婆去世了。外婆在去世前幾年開始腳就不能動,每天都是坐在椅子上,只有睡覺時回到床上。那天我回到家,發現外婆坐在椅子上已經去世了。那一幕,直到現在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

——你的兄弟姐妹呢?

我是十兄弟姐妹中的老小,但是排行第三的哥哥、第四的姐姐、第九的哥哥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因此實際上是七個兄弟姐妹。我和去世的第九的哥哥是同一天生日,所以一直被說是哥哥的轉世再生。但是兄弟姐妹雖然多,我和其它人年齡差的很大,所以也沒怎麽一起玩耍過。加上父親是那種不高興孩子呆在身邊的人,母親又很忙,孩提時代真的是不怎麼快樂的。如果是讓我回憶有過什麽快樂的事,我腦子裡是什麽都想不起來的。

——你是怎樣的一個孩子?

是個有點怪的孩子。不像個孩子,又不太說話,從不被人注意。我家雖然並不是什麽特別大的家庭,可是客人來的時候,從不會有人意識到我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是這種性格。一直非常孤獨,又沒有傾訴自己感受的對象,或許是不知什麽時候形成的造種性格。

——沒有和鄰居的孩子們一起玩耍嗎?

我的父母非常嚴厲。放風箏啦、拍公仔紙啦,鄰居的孩子們愛玩的東西,父母絕對不允許我們玩。當時的香港,從孩子玩什麽遊戲就知道這個家庭的層次,也許父母不願意讓人把我們看做是層次不高的家庭的孩子吧。

有關父母親

——看來你對你的父母,沒有什麽好的回憶呵。

也許是因為緣分太淡的緣故吧。父親只有過一次,舊曆春節時曾經回到家裡住過五天。可是其中三天是喝醉了睡覺的。那是在一起住過的唯一的托憶。所以我不理解像一般家庭的那種親情。而且我長大成人之後,這種關係與其說父母親情,不如說僅僅是像朋友一般的關係。

——你的父親去世是在?

89年,我從歌手引退那一年。父親去世時,我正好在進行引退紀念的巡迴演唱,沒有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真是緣分太淡了。

——你對母親的回憶呢?

*註:張國榮的母親於98年十月十八日去世*

跟父親相比,母親的印象還是比較深。88年我曾經接母親來我住的來帕路斯海濱的公寓,一起住了半年多。但是,怎麼說呢,……我一個人住慣了,母親和我在那之前並沒有那種母子間的親密關係,突然一下子住在一起,也不可能立刻感受到那種感情。我一直努力想把這之前的距離縮短,並且試圖儘可能從精神上去進行交流,可最終能夠給母親的,仍然僅僅是錢和物這些物質上的東西。因此母親看上去並不怎麼快樂。

母親那個時候,正好跟父親的關係開始產生破綻,精神上也十分的不安定,雖然她曾經非常愛父親,父親卻反過來再也不理她,對於當時的母親來說,除了父親以外,無論是誰為她做什麼,也無法令她快樂。當時無論我想怎樣地給母親打氣,卻始終無法撫平母親心中的傷痕。

——但是,跟父親相比,對於你的母親總還是有那麼一種特別的感情吧。

是的。比如說我留學的事。我一直以為支持我在英國留學的是我父親,一直到我母親去世以後,我才從叔叔那裡知道了真相。說那時候,母親曾經向父親要求過多次,允許我去英國留學。……所以說,儘管我的教育並不是完美無瑕,給我打下現在這個基礎的,應該說還是我的母親。

——在你的母親去世之後,是不是會回憶起各種事?

實際上,我原以為母親去世之後,再也不會想起什麼了,可真的當母親走了之後,回想起很多事情。那並不是各種回憶的一幕幕,而是母親的存在本身的重要。自己的出生,各種高興的事,傷感的事,各種各樣的事,仔細想一想都是從母親那裡得到的呵。……所以我非常地感謝母親。

——你是否想應該在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多多孝順孝順她?

*短暫的沈默之後*……作為我自己的話,我覺得已經儘力做了該做的事情。因此並不後悔。即使問問那個世界的母親,她也一定對我感到滿足了。

我這個人,可能有些守舊,非常相信因和緣這些東西。母親和我之間,直到母親去世前幾年,才感覺到互相之間存在的必要性。當我們互相明白這一點時,已經實在太遲了。所以這一生的「最佳拍檔」雖然無法實現,卻也是我和母親之間的的宿命,無法改變。沒有辦法。

初戀、學生時代

——初戀是什麽時候?對方是怎樣的女性?

十三歲的時候。實際上那算不算初戀也說不清。對方是個跑步很快、經常鍛煉的女孩子。稍微有一點好看、身材也苗條、看上去很高傲的樣子。我那時候就是喜歡這種女孩。

但是當我們認識之後不久,我便到了英國留學,便再沒有了下文。三年之後有一次回香港再次會面後,兩個人一起去澳門玩了一趟,就在那一次經歷了我的初次性體驗。

——十六歲就有初次性體驗?在當時來說是不是算早的?

嗯,算是吧。但是那時、覺得彼此相愛,自然就到了那一步。

——那時?那麼說後來發現互相併不相愛?

不如說,漸漸發現各自考慮問題的方式、人生觀並不相同。她後來和我的同學結了婚,已經有了孩子。去年偶然碰到,也不過是稍微閑聊了幾句就分手了。

——現在她還是令你很介意的存在嗎?

沒有沒有。現在她好象住在海外。反正即使現在見面的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了。

——你在學生時代一定是很得女孩子寵愛的了?

你是說我嗎?*非常乾脆*沒有這樣的事。我連想也沒有想過,有哪一個女孩子會喜歡我。儘管同班同學都非常想討女孩的喜歡,但是我卻不是這樣。我那時只知道玩網球呀排球這樣的運動。

——你是說你性格很內向嗎?

也許是吧。至少不能說是外向了(笑)。

夢想的職業

——在你小的時候,你想將來做什麽?

其實我有兩個夢想。一個是想做醫生。但是我是遺傳體質,手有時會發抖。所以不行。另外還想做飛行員,但是我不敢登高,所以這也不行*笑*。現在如果坐飛機碰到亂氣流,我還是非常害怕。

——什麽,如果問你現在你想做什麽,你怎樣回答呢?

我想做室內裝飾設計,或者美術評論之類了。我對這些非常有興趣啊。另外,我非常非常想成為一個有才華的鋼琴家。我感覺鋼琴真是一個偉大的發明。當你感覺到重壓時,只要彈彈鋼琴,就能夠解脫了。

特別因為我自己作曲,所以非常想能夠彈鋼琴。不過呢,假若我真的能夠彈鋼琴的話,也許我卻不能自由地作曲了呢!

——要彈鋼琴,現在開始也不遲啊!

不行不行。過去不行,現在不行,將來也不行……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左手和右手是不一樣的。二十二歲的時候,左手手腕的後面和手骨兩處長了兩個腫瘤,還作了手術。可是後來左手變得小了。而且用不上力氣。為了保持和右手的平衡花了很多工夫作理療,現在從外面看上去已經相當好,但是左手還是用不上力氣。

英國留學

——去英國留學是你十三歲的時候,留學是你自己希望的嗎?還是父母希望的?

當然是我自己希望了。我小學的時候成績相當不錯,進入中學後成績就掉下來了。原因是我的數學真是一塌胡塗。你知道,進中學以後,代數什麼的,突然課程難了起來不是?我本來就是文科型的,文學啦、音樂什麽的比較擅長,碰到數理就完全不行了。不擅長理論性的東西。正巧聽說去國外的話,數學會比較容易;啊,原來還有這麽一手,我那時想。*笑*

——那麼,英國的學校數學真的是很簡單嗎?

對。即便像我這樣的,不是也過來了。學校里最擅長的是英國文學,而且是班級里最好的,還得過獎呢。

——作為專攻的英國文學的作家是?

D.H.勞侖斯和莎士比亞。我在香港的時候就喜歡朗讀詩,而且在好幾次的比賽中得過獎。我是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分得很清楚的人。

——剛才你說想當裝飾設計師,可是數學不好的話就比較困難不是嗎?

就是嘛。實際上我對建築啊、設計什麽的很感興趣,可是真要是讓我設計的話,說不定很快就會垮掉,所以即使真是要乾的話,只能做一下內裝,*笑*。比如說這裡放這樣的傢具啦,那裡擺放那樣的裝飾品啦,也就只能到此為止,否則的話會惹麻煩的。*笑*

——你在英國上大學的時候並不是讀的文學啊。

是的。學的是紡織。是我父親的希望。作為父親的話,到底還是希望孩子學跟自己的工作有關的東西。可是還沒有畢業,因為父親喝醉酒成了半身麻痹,突然把我叫回了香港,所以結果也是半達而廢了……。

成為歌手和偶像時代

——回到香港以後,你參加了RTV(麗的電視)、現在的ATV王辦的歌唱比賽,那段的經過是?

從我在英國的時候開始,我就常在朋友的店裡唱歌。回到香港後,發現英文歌曲相當流行,就想試著出出場,實際上有一半是鬧著玩的。當時可是一點都沒有想到當歌手。

——但是結果你拿到亞軍,而且與RTV 簽了合同……。

是的。但是並不是立刻就走紅的。從77年出道直到83年的一曲「莫尼卡」打響為止,基本上是被冷落的。那時的我是牛仔褲和無袖汗衫的打扮,唱的是英文歌。當時的時代是穿著西裝一本正經的風格受歡迎,而我又年輕又是副娃娃臉,可能是沒有符合當時時代要求的形象吧。

——在你沒有走紅的那段日子裡,有什麽特別難忘的回憶嗎?

有很多啊。我想應該是最痛苦的,不,是最慘的那些事。有一次有許多當時的名歌手出場的演唱會,輪到我的時候,我把戴的帽子扔向觀眾席,卻不僅沒有一個人接,反而將帽子扔回了舞台,簡直太過份了。*笑* 我也有過那一段啊。現在是覺得好懷念,當時可是受了相當的刺激。

——但是你在電影上卻是在相當早的時候就開始當主角的,是早就對演員這個職業感興趣的嗎?

我早就喜歡演戲。在電影方面我的確很幸運,從一開始就是從主角演起。沒有記錯的話,最初的電影是在79年的時候。是一部喜劇和稍微有點性感成分的片子。但是因為最初自己沒有辦法選擇,因此出演了各種各樣的角色。年紀輕、又想賺些錢,什麽都演。雖然有很多並不能引以為榮,但是我並不後悔。人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中,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成長起來的。

——現在回憶起來,有沒有再也不想看第二次的片子?

那倒是沒有。但是看到當時的電影,回想起當時辛苦的生活會不好受。那時,我的銀行帳號里從未超過1000港幣過。那時常常想,要是有1000港幣就好了。

——在七年不遇的時期,有沒有灰心過?

實際上,我從來沒有覺得那段時間長。為什麼那麽說呢,當時的香港演藝圈,基本上沒有誰從一出道立刻就成偶像的,到走紅一般都要花十年左右時間是當時的常識。

——那麽說,你相信總有一天,自己也會走紅?

嗯,怎麼說呢。雖然沒有那麽確信,事實上我一直在等待機會的到來。當時的名歌星許冠傑、羅文、林子祥給我的影響也不小。但是在香港,只靠摹仿是絕對不會成名的,也不會受歡迎。沒有自己的特點是不行的。

——當時日本歌星的影響也相當大對嗎?

正是那樣。我覺得自己受日本歌手的影響比香港歌星的影響還大。西城秀樹、澤田研二、五輪真弓等等……特別是山口百惠的影響非常強烈。我以演繹她的《風繼續吹》,拿到了金唱片獎。《莫尼卡》更進一步,拿到了白金唱片獎。對我來說,《風繼續吹》給我留下的回憶更深,所以我把金唱片擺在我的咖啡店作裝飾。

——從那時起你作為偶像獲得了極高的人氣,偶像時代的生活是怎樣的?

那時的每天都比現在忙得多。身兼歌手和演員,當時主要是作為歌手的活動,而且。一定要取勝的意識非常強烈。……就是所謂「飢餓的藝人」。只要有機會,不管是廣告還是外國公演什麽都接。那個時候,始終強迫自己處於精神緊張的狀態。

偶像的生活並不像常人所想家的那麽令人羨慕。為了滿足和迎合觀眾的夢想,必須始終保持瀟洒、英俊,為了歌迷、為了觀眾,在這樣的想法支配下,漸漸失去了自我,好像自己再也不是自己。

引退、復出

——89年,在你作為偶像的巔峰期,你從歌壇引退,是不是因為你已經疲倦了偶像的生活?

是的。遊戲的規則太苛刻了。當時和譚詠麟的競爭非常激烈,歌曲以外的所有的東西都被比較,媒體也變得非常不健康,即使是不足為奇的一點小事也會被大大的報導出來。演藝這種行當沒有媒體報導是無法成立的。當時的我還很孩子氣,自己不願意的事情被報導出來立即就會生氣。偶像其實是一種一日受到傳言的傷害、就很容易破碎的存在。所以才想不再當歌手。因為歌手的世界離不開競爭。從勝負的世界脫身出來,希望過安安靜靜地生活。

——有人說你的引退是受了山口百惠的影響…

是有一些影響。她在自己的巔峰期遇到自己喜愛的男性而引退,選擇了結婚後相夫教子的生活。我覺得這是有勇氣的行動。那時候我就曾經和梅艷芳談起過,我們也要在達到自己的巔峰的時候引退,然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看到以前的好幾個前輩,我想到的是,如果要退出,就要在巔峰的時候退才是最聰明的選擇。如果不退的話,就必須不斷改變自己的形象而不能一成不變。……觀眾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殘酷的,他們不斷地追求新的東西,而對相同的東西立刻就反感。

——不僅從歌壇引退,而且下決心移居加拿大的理由是什麼?

香港回歸天天迫近,擔心政治上是否會出現大的變化。另外溫哥華這個地方,自然、環境都非常優美,對於在香港大都會長大的、而且在激烈的競爭中已經疲倦的我來說,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避難場所。

——但是還不到一年,你又回來了:…。

是的。 Something was missing……好像缺了點什麽。我才三十三歲,躲到鄉下還太早了。米朗.昆蒂拉的書 [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being]*日文譯名《無法忍受的輕薄》這本書,

你讀過嗎?就是那種心境。每天都是過同樣的生活,周圍沒有你愛的人也沒有關心你的人。那種生活的確是很自由很輕鬆,但是一個人,生活得太放鬆的話,存在的價值就太稀少了。要說起在加拿大最大的收穫,就是發現自己實際上是一個非常喜歡工作的人。

——是不是覺得演藝圈很值得懷念?

是的。演藝這個行當,就和中毒一樣。一旦成功,名譽、金錢、地位都隨之而來,始終是倍受矚目的存在。確實,要一直維持這樣一種狀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令人痛苦的事、討厭的事很多,可是從一個有名人完完全全變成一個平民百姓同樣很難。

——但是復出後的你,已經和從前作為偶像的你大不相同了。

當然。我自己,已經逃入了一個和從前不同的階段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也就不會再復出。而且我已經不年輕了。不管怎麽說,也沒有什麽上了年紀的偶像。現在我不必再像偶像時代那樣拚命地干,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這種狀態我覺得非常好。

有關唐先生的事情

——你認為自己的性格適合做演藝人嗎?

我想,還是算適合的吧。我對有固定作法的工作本來不太適合,但是這個工作,周圍的人都幫助我,我自己來規定作法。當然做藝人,自己的隱私有時就被曝光,很不愉快。但是我本來就不喜歡按部就班的工作,做藝人的話,只要做出好的工作,你就能創造作法,這對我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你對流言輩語很頭疼嗎?

與以前相比,現在已經好多了。我想這是因為我的歌迷和影迷都不相信街頭巷尾的小道新聞,而是相信我這個人的緣故吧。如果是相信流言的人,不管我怎麽說,他也不會相信我。所以你再介意也沒有辦法啦。人呀,最終還是相信他想相信的。

——話雖這麽說,心裡總也不開心吧。憑什麽讓人家這樣寫……。

當然,心裡不會舒服了。前些日子我母親葬禮的時候也是這樣,與母親的去世相比,大家都把焦點放在唐先生(張國榮的朋友)身上。我認為那很不公平,那是不尊重死者的態度。儘管我是演藝圈中人,被人寫很多也沒有辦法,但是我無法容忍我的兄弟姐妹,還有我的朋友們也被亂寫。他們不應該成為媒介亂寫的對象。所以我很想保護他們,而且我覺得我也有保護他們的權力。

——對你來講,唐先生的地位如河?

他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對他,我什麽話都可以說。對我來說,他宛如我的弟弟。我與他在小時候就認識,我母親是他的乾媽(註:在中國,除了真正的父母以外,為了小孩的前途,有認乾爸乾媽的習慣,一輩子作為親戚相處。)特別是在他家人移民美國以後,他就象我們家人一樣了。

我想,我一輩子都應該感謝他。在我還沒有走紅的時候,有一次,因為發生一件事使我急需一筆錢。那是我一生中最困難的時候了。那時他什麼也沒說,就設法弄到了相當於他好幾個月工資的錢借給了我。後來我才聽說,為此他好幾個月,每天都只吃最便宜的盒飯。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待我這麼好的朋友,只有他一個。所以我把他作為一生的朋友看。他不僅僅是我許多朋友中的一個,他對我來說,是一個特別的、非常重要的朋友。

——媒體對你和唐先生的關係一直在興風作浪。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實在非常厭惡。我不要緊,他只是一般的上班族,卻被記者們追到東追到西,還亂拍照片,搞得工作也做不好……我實在覺得我對不起他。

我的兄弟姐妹也一樣。不要因為我哥哥姐姐離婚的事,媒體去就此大做話題。你們寫我什麼我都沒有意見,但是我不希望你們寫我的親戚朋友。這怎麼說也不公平啊!

戀愛和結婚觀

——讓我們還是講講你自己吧。你被認為你的魅力的很大一部分,就在於你的神秘……。

這是因為我不公開自己的隱私,也不經常在媒體上出頭。你想,什麼都暴露了,那多沒意思。當然,我也並不是說,我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家裡,跟誰都不見面。我開咖啡館,就是為了創造一個可以與我的歌迷影迷們碰面的地方。只要求到我,我也簽名,還一起拍照片。我的門戶一直是打開著的。

但是,我不想公開我的家,我的生活,還有我的親戚朋友等等。我只是想藏起我的隱私。經常有人問我。你不想結婚嗎?!這是我私人的問題。我想我沒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作為你的歌迷影迷,他們當然要在乎了。他們會想,象你這樣有魅力的人,為什麼會不結婚,或者說,不想結婚?

你真地那麽想知道嗎?*笑*簡單地講,我沒有結婚這樣一個夢想,我不敢相信婚姻。因為我家裡離婚很多,我爸爸和我媽媽關係不好,從小時候開始我就看到我哥哥和姐姐離婚。所以我對自己結婚這件事也完全沒有信心。我對結婚沒有好印象。所以也許一輩子不會結婚。(向採訪者提問)你結婚了嗎?與你老公處得好嗎?考慮過離婚嗎?(非常快地提問)

不過呢,雖然我也許一輩子不會結婚,但是我非常重視我的家庭。從小時候開始我就與家,還有親戚無緣,所以我非常在意家。我要在自己的家裡只放自己喜歡的東西,創造一個可以放鬆的空間。

——到現在為止你從來沒有想到過要結婚嗎?

有啊,那還是我非常年輕的時候。我想那時候我還只有二十二歲。那個女孩比我稍微大一點,我們非常認真地考慮到了結婚。但是後來她突然精神錯亂,行動變得很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而且那時候我還年輕;——總之,結果是非常辛酸的結局了。

——以後你就再也沒有認真地考慮過結婚嗎?

沒有。一定是因為我要求太高的緣故吧。我對自己對別人都非常嚴格。一般的人70%就能滿足的事情,我要95%左右才能滿足。所以其實能夠滿足的事情,到我這裡也變成了不能滿足的了。唐也經常這樣說我:「你是完美主義者。即使非常好,你也不能滿足,所以很可憐。」實際上我看他,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他也會感動、高興,有時我真的很羨慕他。但是我仍然不能降低自己的標準。

——對女性也是這樣嗎?

這個嗎,可以說我如果喜歡上對方的話,就會對對方期待很多,結果就會失望,我就是害怕這種失望。更何況我已經四十二歲了,已經到了喜歡一個人的年齡限度了。即使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喜歡我,我也覺得她不錯,但是無論從我的年齡上說,還是從我的立場上說,我都知道只有愛是不能走到一起的。還有將來的問題,環境的問題,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太多了。年齡大了,除了要求越來越高,年青人的衝勁和熱情也越來越少,所以很難啦。

——話雖這麽說,喜歡你的女性肯定很多了。

我也不知道。到了現在這個年紀,是不能隨隨便便就墜入愛河的。比如即使女孩說:「我愛你,」我也要想。怪啊,這是為什麽?!*笑*。真的。考慮到許多將來的事情,我就害怕起來了。因為兩個人要一起生存下去,除了愛情,還需要對各自性格、想法、生活方式,等等許多方面進行互相理解。從我和母親的例子來看,我們雖然是親生母子,但是炮了幾十年以後突然一起住,相互理解也是非常難的。當然,如果能夠從心底互愛,能夠互相理解當然是最好的了……。

——看來心理面還是非常重要的。

當然是這樣。只要心靈相通,做愛這種事並不重要。當然,我也不想否認其重要性嘍!*笑*

——那麽請問、你現在最愛的人是誰呢?

如果說到最愛的是誰,我想首先是自己。如果說還愛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可以說只要是真正喜歡,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沒有關係。

——也就是說,你是兩性愛者?

我是想說,如果有一個人喜歡我,我也同樣地喜歡對方的話,是男是女並不重要。不管怎麽說,反正我是碰不到這樣的幸福的。如果男女都OK的話,機會也翻倍,你說有什麼不好?*笑*

作為明星

——在《霸王別姬》和《春光乍泄》,還有音樂會上你穿紅色高跟鞋跳探戈,你的一系列展開都超過了你的性別,你是否在試圖傳達一種信息?

不是,這些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我也沒有試圖傳達某一種信息。在《霸王別姬》中時,陳凱歌導演告訴我,我一直是比較多地演英俊小生,形象比較固定,所以想要把我作為演員,也能夠演出可愛女性的部分。而《春光乍泄》,則是因為當時社會上流行同性戀問題,所以我想演同性戀也許也會有意思的。至於音樂會,是因為我需要一點小刺激。但是那可不是我想出來的,那是負責服裝和美工的設計師的主意。DAVID BOWIE在舞台上女性化的表演,反響非常大,所以他說在亞洲這樣做一定也很有意思。

其實本來是想演京劇的,但是因為化妝和衣服都很難,所以想找一個可以代替的。所以就根據《紅》那首歌題,想出塗口紅這個主意,但是香港紅勘體育館非常大,從觀眾席到舞台很遠,光口紅看不見,所以索性穿上了紅色高跟鞋。

——從演唱會或者電影上看,似乎總讓人覺得你非常的自我陶醉,現實中的你也是個自我陶醉者嗎?

我扮演的角色中,的確自我陶醉者比較多,我自己嘛,怎麽說呢……*考慮了相當長的時間後*在電影或演唱會上,總是希望提供給觀眾以最佳狀態的我,但是在工作之外,我連鏡子都不看,而且對自己的容貌也幾乎毫不關心。至少我不是那種喜歡在家裡或店裡掛自己照片的人啊。

——但是客觀的看,你的確很英俊哦。看到鏡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臉,你會怎麽想?

「哇、好英俊呵!」*笑彎了腰*。不不、開玩笑。其實對自己的容顏是無法作出客觀評價的。

你不想、從小就看慣了的臉而已嘛。

我從很早以前,就常被不了解我的人說「嬌生慣養」啦、「酷」啦、「高效」啦等等,實際上是沒有的事。但是我自己想到的事情喜歡直話直說,因此會被認為是個高傲的家夥。中國人講究什麼都不要太直接不諱,而是儘可能旁敲側擊,婉轉地表現,像我這樣什麼都直話直說,就容易引起麻煩嘛。不過、這個跟自我陶醉沒有關係吧。

——形容你的魅力有很多語言,比如被說是「可愛」啦、「帥哥」啦、「性感」啦,哪個字眼讓你最高興?

從我的影迷歌迷眼裡看到我,不管是「可愛」也好、「帥哥」也好,怎麽看我都很高興。但是如果是熟悉我的人說的話,哪個字眼我都不喜歡。只是外表得到讚美沒有什麽疸得高興的。

——那麼、說你是什麽讓你最高興?

「好家夥」這個詞吧。讚揚的話裡頭、這句話最動聽。

——[明星張國榮」是你自己嗎?還是由你扮演並推出的一個商品呢?

好難回答的問題呵。並沒有覺得自己是在有意識的扮演什麼,所以說應該是我自己吧。我自己和演員張國榮之間,並不存在什麽錯位。我的存在價值在電影里,你不覺得是這樣嗎?*反問作者*。同時我覺得作為明星的素質和天分也是我自己擁有的東西。

其實,人本來就像萬花鏡,僅僅給人看自己的某一個側面是不可能的。但是無論歌迷影迷也好、媒體也好,他們總是只看我們的某一面,並且根據自己看到的這一面來判斷,所以就會產生各種各樣的錯覺。

歌迷影迷總是只喜歡看喜歡的明星神話般的一面,媒體也總是有把從牆縫裡看到的一點東西誇大成大部頭報導的傾向,但是結果那些不過是萬花鏡的一面而已罷了。

——明星這種工作,其實可以說是把萬花鏡的一面、一面切下來作買賣的活,所以應該是壓力很大的,當你覺得重壓到了極限時怎麼解脫?

是呵,所以說放鬆自己是非常必要的。我的話,選擇旅行。到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去,最近我還喜歡上了溫泉。

——對於你來說,一般人所想要的東西你都已經有了。地位、名譽、金錢、美貌、作為人的魅力……如果說還有什麼不夠的,你認為應該是什麼?

*稍微考慮片刻*也許是學歷?因為我上大學半途而廢了。要是那時再好好地多讀些書就好

了,可能的話還想讀到博士。只有學生時代才能學到的東西太多了。

作為一個演員

——對自己所出演的電影,是屬於那種喜歡反覆觀看的嗎?或是不太看?

嗯,應該算是不太看的那一類吧。因為再看的時候,「啊、那裡不太對」、「這裡應該如此這般演就好了」這樣地想,會非常介意。

演的時候非常的投入,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客觀的看,一口氣演完,之後再回過頭來看的時候,是以第三者的眼光來看的,疏忽的地方會非常顯眼,想一想,去後悔已經無法改變的事情,從心理健康的角度來看也是不太好的嘛。

——至今為止所演過的角色中、「這一個可以說是完美的」這樣的想法有過嗎?

*好不猶豫地*沒有。哪一部都是,後來再看的時候,總是想「要是現在的話肯定能演的更

好」。

——和從前的電影比較,你的演技顯得更加成熟,特別是愛情戲比以前長進許多,這是經驗積累的緣故?還是刻意研究的成果?

是嘛?愛情戲長進許多?*笑*如果是那樣的話,當然個人的經驗也許有一定的幫助,更多的還是通過鏡頭不斷演出的過程中,漸漸長進起來的。演技就像銀行的存摺,不斷地存錢進去,到一定的時候總會等到收穫的季節。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嘛……到達這一步,有的人早,有的人晚,有的人卻是花了一輩子也長進不大。當然不僅僅是個人努力,能碰到好導演等等,有很多的要素都是必須的。

——不僅僅愛情戲,從銀幕上看到的你的背影、一舉手一投足都有你獨特的一面,哪怕只是一個輪廓也能知道肯定是你,那種姿式是很自然養成的?還是有意識地製作出來的?

並沒有特別意識過。應該是很自然的養成的。我不認為在演技上有什麼方法論。並不是有意織地去演什麽,而只是將一個個場面我認為最自然的動作,也就是說,如果自己是主人公的話會這樣做,僅僅是將這些動作做出來而已。

有的演員,自己的最佳攝影角度是斜40度等等,作如此研究的人也是有的。而我則不喜歡那樣地有意識地演戲,表情呵、動作,只要把平時的自己再現出來,那就是最自然最好的。

但是,一次一次總是在同一個鏡頭上重拍的時候,比如某一個鏡頭的開頭的部分和結尾的部分,如果演繹的同樣的話,剪輯的時候會比較容易,但是總是一個動作翻來複去就會乏味,這時候就會嘗試各種不同的演繹。

這樣的話,即使這一幕稍微有些變化,如果演員的演技非常成功,導演也是人,也會覺得這個鏡頭剪掉可惜不是?所以說,觀眾看到的,都是比較好的部分構成的。

——不過再怎麼說,好的演員和不好的演員的演技還是不一樣呵。

當然是這樣。那些有天分的演員或者是高水平的演員,他們的演技讓你覺得不是演技,而是在演他們本身,這正是因為有他們獨到的一面。不是別人的翻版,因此才有說服力。

與前者相比,中等水平的演員,就是指那些沒有什麼天分的普通演員,他們不願意作大膽的挑戰,因此既不會有太大的偏差,也不會讓觀眾感受到角色的精采和天分這些成分。這是因為沒有自己獨特的東西,而僅僅是在無意識中抄襲各種人的形象而已。

——你至今為止和各種女演員演過對手戲,女演員的年代變得不斷地年輕,而你卻一百不怎麽變呵。但是實際的年齡差已經出現,你是否感覺到與女演員之間的年代差距?

是呵、的確是這樣*笑*。說實話,最近的對手戲,與其說是共演,不如說是在教學生這樣的感覺。在攝影現場更是完全變成老師了*笑*。不過,雖然感覺到年代的差距,可是因為我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反而與同年代的女演員在一起的話會讓人覺得不平衡,所以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有關主演的電影

——想問一些有關你主演的電影的事情,首先,至今為止最難的角色是那一個?

*稍微考慮片刻*是《春光乍泄》里的何寶榮。那一部電影拍攝期間我的身體狀況不太好,還要準備演唱會而且日程安排又很緊張。導演王家衛又是那種不事先準備腳本的拍攝方法,周圍各種情況都存在一些問題。特別是在短時間內,那個性格上怎麽看都是不讓人喜歡的何寶榮這個人,怎麽演才能讓他富有魅力,當時對我來說非常的困難。

黎耀輝這個角色的話倒是有許多共鳴,心理上也能夠理解,何寶榮的話,實在感覺不到什麽共鳴……。演不好的話,真的就僅僅是個讓人討厭的家夥。即使是在演玩這個角色之後,留在觀眾眼裡的,究竟是什麽一種印象,還是非常擔心。

——但是你還是成功地完成了何寶榮這個角色的塑造,並且獲得香港的電影金像獎和台灣的金馬獎的最佳男主角獎的提名。

那次實在太意外了。因為在《春光乍泄》里,我覺得我不是主角,沒有被提名的資格嘛。

——在《阿飛正傳》和《東邪西毒》里扮演的角色,你是不是認為自己有得獎的資格?

獎項是由評審委員決定的。有沒有資格得獎自己是不能說的。如果問我有哪一部片子,讓自己想,這部片子的話應該有資格拿獎的話,那麼也許可以說是《霸王別姬》那部電影在嘎那電影節拿到最高獎,在日本也受到好評非常令人高興。

——和《春光乍泄》中的何寶榮相比《霸王別姬》的蝶衣比較好演是嗎?

是的。性格上也比較喜歡,而且有共鳴。特別是他對藝術和愛的執著,非常有同感。只是在掌握北京話和京劇上比較困難一點。無論從各種意義上說,都是一部令人難忘留下深深記憶的片子。

——《金枝玉葉》描寫的是一個演藝行當的世界,在影迷當中把主人公的顧家明就看作是你的化身的人不少……。

完全不是的啦。我既不是作曲家,也不會彈鋼琴*笑*。的破單身貴族這一面也許有些類似……。從內在的一面來看,如果說有相似的地方,也許可以說是在自己的生活方式、人生觀上的一些比較頑固的一面。另外一些小地方,有些則是我自己性格的流露。比如被關在電梯里很恐懼的那個場面。那其實是我想家如果自己處在這樣的

情況下,會作出那樣的反應的真實表現。所以是不是看上去就象真的?

——原來如此。那一幕原來就是你自己啊。總覺得那種恐懼感的表現未免演得太像了*笑*。不過現在這樣跟你交談,的確感覺到跟顧家明相似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嗯,是嗎?好吧、我加把油,就算是有點像*笑*。實際上,我想與其說那個主人公像我,不如說更像導演陳可辛。導演和演員——正好談起陳可辛導演,我想就導演問一些問題,你和陳凱歌導演在《霸王別姬》和《風月》裡面曾經合作,我想他是非常賞識你的導演之一。

的確他很喜歡與我合作。《風月》這部片子就最決定由我主演以後才寫出來的作品,也就是所謂「量身定做」。

——他的《暗殺秦始皇》一片,當初聽說本來是由你來主演的……。

是有過邀請。但是日程方面比較困難。那部電影要拍攝一年左右時間,但是我有環球演唱會沒有辦法分出那麼多時間。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影片的主人公在中國人的頭腦里是一個高大、剛強的形象,而我本身的形象與其之間的差距未免太大了。

——在王家衛導演和徐克導演的影片中,你總是以截然相反的形象出現,這是因為兩位導演對你的印象不同嗎?

也許是因為他們看的是我不同的側面吧。而且本來他們的電影內容也不同。王家衛導演的電影是一個具有獨特的、頹廢的或者說是虛無的世界,雖然根據影片不同時代的設定、空間的設定也不同,但是他描寫的世界總是一樣的。

而徐克導演的電影,則包含一些哲學的、政治的思想,即使畫面很昏暗,總是在某一個地方存在希望和光明。他們各自影片的這種區別,在我的角色中是不是也有反映?

——這一次,在看到張之亮導演的《流星語》的拍攝現場後吃驚的是,你完全不需要導演跟你說戲,而是完全自己考慮和演繹角色,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基本上是。導演很少調整我的演技。所以頭一次跟我合作的導演最開始一定會有人覺得受不了。因為一般的導演總是認為,演技這東西本來就是導演來安排的。

但是實際上一進入拍攝現場,他們就能夠認可我的演技,而且基本上都會採納我的意見。當然人與人的思考方式不同,我的意見也並不總是和導演一致。但是我不論什麽樣的角色都會演的很投入,而且總是希望能拍出好片子,在這一點上和導演的目的是相同的。

——從演技方面來說,在你出場的時候好像並不需要導演呵……。

怎麽會!不可想像的嘛、不要導演什麼的。你想所謂演員、再怎麽樣都是站在第一者的立場。而從第三者的立場看你的演技如何的專家、也就是導演的存在,是絕對必要的。當然和導演之間會有意見分歧,這不正是拍出好電影的很重要的一點嘛。

我作為一個演員覺得非常運氣的,就是我碰到了這麽多的好導演。吳宇森、陳凱歌、王家衛、陳可辛、張之亮……都是非常優秀的導演。所以他們認為我是個好演員,我覺得比什麼都高興。

說到底,一部電影是不是好電影,在很大程度上取決與導演。導演是關鍵因素。用我的話說,電影是個寶物、而導演是鑰匙。打開寶物與否,完全取決與導演。所以我現在的目標,是成為一個導演。

談到未來

——你第一部的導演作品,已經開始著手了嗎?

正在進行之中。早的話這個春天*99年*就可以開拍了。但是內容還尚未決定。

——如果作為導演選擇女演員,比如說你會考慮選擇誰?

莫文蔚、舒淇。莫文蔚是一個很有表演才能而且有將來性的演員,舒淇則不僅是個美人而且很性感,我想會很適合拍愛情片。兩個人都是大有前途。

——一旦開始作導演,就不會再作為演員演戲了,影迷們都在造樣擔心。今後你將如何分配作為導演、演員和歌手的活動?

我想會減少演唱活動。音樂的話我想放鬆心情去做,不像現在這樣定期地出專集,而是一年一次或兩次,在感受音樂的樂趣的同時,只為真正喜歡我的歌的人演唱。

關於導演呢,一旦開始做,尤其是第一、二次,只想專心做導演。然後漸漸習慣了之後,再考慮自己是否繼續作演員。如果順利的話,像羅伯特.瑞福德那樣,既當導演又當主演也是可能的。

——聽了你這番話安心了。作為演員,比如說在香港電影之外,這個角色想演演看、造樣的電影有嗎?《戀愛小說家》中江克.尼克松扮演的角色。那是個非常令人討厭的角色,卻心地十分善良。那樣的角色如果讓我演的話,說不定也會很有趣。

——在《戀愛小說家》中還有一個角色,那個具有非常特別性格的同性戀畫家,那樣的角色怎麽樣?*笑*

不行。我可不願意演那種角色。*笑*

——那麼反過來,即使有邀請,自己也會拒絕的,無法勝任的角色是什麽樣的?

像成龍演的角色。*笑*

——聽說今後你不再會演喜劇,是真的嗎?

沒有呵。喜劇的節奏我很喜歡,今後也說不定會出演的。如果導演做的習慣了,自己來拍也不錯呵。

——那麽、最後請告訴我一些予定在明年的第一部音樂劇《倩女幽魂》的情況。

因為至今為止從來沒有在舞台上演過音樂劇,覺得非常好奇。挑戰一種新的東西會讓我非常激動,而且如果能夠成功,還能體會到至今為止沒有過的喜悅。特地選擇《倩女幽魂》來演,是因為它的視覺效果。音樂劇是一種聽覺和視覺相結合的產物,希望音樂和視覺感受能夠達到相輔相成的效果。

——日本公演的予定呢?

可能的話還是想做的。但是和電影不一樣,沒有字幕,也許語言會成為一個難題。

——即使語言不懂也能夠享受到其中的快樂,請一定使日本公演成為現實。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很高興。不管怎麽說,我想它做成一部非常出色的音樂劇,我一定努力,到時講一定來看演出。

Leslie』SPAST DREAM HOUSE

*張國榮的夢之家*

在採訪過程中,從張國榮的口中曾幾次都說出關於 「家」的話。他從幼年時代起就憧憬著有一個無憂無慮、安穩的家!在室內裝飾設計方面有興趣的他也終於親手設計,建起了自己的 「夢之家」但是剛一搬家,媒體就把周圍包圍了起來,連觀光巴士也會從門前而過,最終導致不久就被出售了……

希望擁有一塊不被任何人打擾、能夠放鬆自己的空間……這是道出如此心境的他、夢想的足跡。

個人資料

有助您深入了解張國榮

出生地:香港

血型:O型

雅號:哥哥

雅號的由來:開始是共演《倩女幽魂》的王祖賢這麽稱他、後來周圍人都這麽稱呼。

喜歡的花:蘭花因為花期長

喜歡的食物:海鮮。尤其喜歡龍蝦

討厭的食物:墨西哥菜。*皺起眉頭——太難吃了!*

喜歡的顏色:白色、黑色、灰色

喜歡的汽車:PORSCHE RANGE ROVER

現在所持的汽車:墨綠色的RANGE ROVER

開車特徵:安全開車(本人是這麼說實際卻是個飛車狂)

興趣:賞畫、看電影。對古董也有興趣

最怕的東西:飛尤其是遇亂氣流遇、有點恐高症,另外還有狹窄場所恐怖症

討厭的東西:流言蜚語包括散布流言蜚語者和喜歡流言蜚語者

愛讀的書:《紅樓夢》以及有關室內裝飾的書

喜歡的作家:巴金

喜歡的電影:《飄》

喜歡的男演員:連尼艾爾.德羅依斯、傑刻.尼格爾松、羅伯特——德尼羅

喜歡的女演員:奧戴麗.赫本、費.文麗(邊說邊笑:已經過時啦!)

喜歡的導演:黑澤明、貝納德.貝特里奇、李翰祥(活躍在*50-70年代的香港導演)

喜歡的歌手:芭芭拉.史翠姍、埃爾頓.約翰、Boys II Men

買衣服:自己買。內衣多為郵購。喜歡的名牌:姬爾桑達

喜歡的動物:狗

寵物:德國警犬賓果(賓果是他的第三條寵物狗,在加拿大還養過牧羊犬)

宗教:無

生活信條:忍耐、真誠待友

獨自在家時:看電視或看書

睡覺時的樣子:赤裸著身子。睡覺時什麽都不穿是最好的!

睡相:基本上是橫睡

入睡:比較容易。只要沒有太大的心事一般都能很快入睡

起床:也算還好。可以說是早起型

壞習慣:沒有什麽特別的某種壞習慣

迷信嗎?:有點兒

比如說什麼時候?:在家跟人打招呼,在寺廟跟佛像打招呼。就這些吧。

洗澡時先洗哪兒?:先洗頭

自己臉上最喜歡的地方:下巴。(算命先生說過是晚年交運的下巴!)

不喜歡的地方:左眼。平時雙眼皮,一疲勞就成三眼皮

自己身體上最喜歡的地方: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

不喜歡的地方:腿。為什麼?因為太短了。身高也最好再高一點兒就好了(順便告訴你身高是175公分)

分析自己的性格:性格多變

若將自己比做動物:野猴

其理由:希望自由隨便,不喜歡受束縛

現在為止最高興的事:《霸王別姬》獲得戛納電影節金獎

最悲傷的事:父母的死

假如再投胎一次,想做什麼?:還是做人

但假如投胎做動物呢?:那就做一隻鳥吧

男人和女人,想做哪方呢?:男人。因為在這世上,還是男人能夠自主生存。

但假如做女人呢?:那就做一個徹底的有錢人或者是有才能的女人,這樣就不必受男人支配,能夠自由生存。

來自最新電影《流星語》攝影現場的報告

「引言」

98年秋天,張國榮參加拍攝的這部電影,是他至今為止從未涉足過的角色進行的挑戰。

在景氣低迷長期化的香港,為了給香港的電影產業帶來一些活力,由五位導演精英結成。創意聯盟,開始了一個以最低的製作成本成批創作出低價格的電影,以優良的質量在更多的地區贏得儘可能多的觀眾。對此表示贊同的張國榮,以共同製作者和主演的雙重身分,參加了這個活動。

在禁止採訪和拍攝的嚴格警戒下,承蒙張國榮的好意,我們得以在攝影現場逗留了數日。張國榮、張之亮導演和攝影組成員之間,始終洋溢著一種和諧的氣氛。

在這裡,除了向你介紹攝影情況外,還準備介紹與周圍各種人打交道的情況等等,希望儘可能地將現場的實況再現給大家。

「故事梗概」

被丈夫拋棄的女性少君,忍痛將出生不久的嬰兒放在一隻豪華的遊艇里,祈禱著嬰兒能夠被富裕人家抱走。誰知遊艇夜裡被盜賊偷走,少君誤以為嬰兒也被盜賊偷走,悲痛欲絕。其實嬰兒被盜賊移到了旁邊一條遊艇上。

同一天,大證券公司的出色職員阿榮,為了填補股票大跌而造成的給委託人的損失,失去了工作,還失去了自己的全部財產並且陷入了自暴自棄的境地。他借酒澆愁,喝醉酒而偶然經過遊艇時發現了被遺棄的嬰兒。視而不見的念頭之後,又感覺到和嬰兒同病相憐,於是決定暫時收養下被遺棄的嬰兒。

5年之後。已經過著優裕生活的少君,由於曾經遺棄嬰兒的意識起作用,參加了兒童慈善活動,並且成為活動的代表。為了失業者阿榮的孩子明仔的將來,少君在不知到明仔就是自己親身骨肉的情況下,想要代為扶養明仔,而阿樂則始終不肯鬆口。但是阿榮無意中得知少君就是明仔的生身母親,考慮到各自的將來,下決心離開明仔……

這是一部以查理.卓別林的THE KID為原型的,描寫人與人之間心靈紐帶的故事。

O年X日

*在四方街*

在北角的攝影結束之後,「你好嗎?」張國榮打著招呼出現在下一個攝影現場的四方街時,已經是下午5點了。沒有刮過的鬍鬚、寬大的襯衫和過膝的長褲,我們所見到的,活脫一個失去所有股票的、過著困苦生活的失業者形象。

攝影組成員們在準備器材的時侯,我們演員們一起在公園待命。利用這段時間,張國榮不斷抽空到我們這裡,一會兒問,不要緊嗎?不來點飲料嗎?一會兒又向我們介紹導演和攝影組成員,看得出張國榮在盡量想辦法舒和我們在攝影地第一天的緊張感。

在這段足有一個多小時的等待時間裡,只見張國榮不停地在和演明仔的小演員逗趣,又抱又背,一會兒有把他夾在胳膊下跑到東跑到西,讓我們情不自禁地替他擔心起來:如果不全身心地作準備,攝影時沒事嗎?,

準備工作終於就緒了。張國榮、狄龍(曾經和張國榮一起出演《英雄本色》)以及飾演明仔的ALISON和臨時演員的孩子們,接二連三逃人布景的廢墟中。在廢墟的一個房間,已經滿滿地架好了很大的攝象機和照明燈,進入待機狀態。

6點15分,一次試鏡。接著正式拍攝了幾次,在這裡的攝影只花了20分鐘左右就順利結束。

剛剛還在和小孩子玩耍的張國榮,進入狀態後的集中力真是令人驚奇。讓我們親眼目睹了他不需要導演來指導演技,而是根據電影中所設定的空間即興發揮的表演。

*在牛脯麵店*

6點45分。今天的攝影到此結束。剛有了這個念頭,就聽調要到另一處拍別的鏡頭。而且可能會拍到半夜。張國榮向我們發出邀請:「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腩麵店,一起去嗎?」於是我們一起來到離攝影現場不遠的牛腩麵店。看得出張國榮已經和店長很熟:「老樣子。」張國榮說完,菜就一個接一個地被搬到桌子上來。

「這裡的面,真的是很好吃。咖喱風味的湯也蠻不錯,喂、大家要多吃啊。」

張國榮一邊吃著面,一邊和導演商量下一個鏡頭的拍攝。他和導演張之亮雖然是首次合作,可是因為張國榮對張導演所主張的。重視演員以及攝影組成員的姿態極有好感,因此似乎兩個人非常合得來。

不看張國榮吃東西的樣子,真讓人會覺得那食物很美味。一定是十分喜歡吃那牛脯面,否則怎麽會加了好幾次的湯而且每次都顯得極滿足的樣子。

*在公園*

晚上8點。利用廣場上人行步道橋旁邊的空地進行拍攝。張國榮和狄龍就在廣場的石桌上進行準備。

造個場面的台詞很長,而且需要表現微妙的心理活動,因此看上去兩個人已經相當地入戲了。總算合練準備告一段落,兩個人分開各自一邊背鬲詞一邊調整情緒等待正式開拍。

9點15分,準備結束。這個時候,化妝已經完成,衣服也已經換好。*又是那副流浪漢的模樣*。

9點30分。試拍開始。背對著垃圾箱的明仔被阿榮捂著眼睛,「1、2、3、」之後睜開眼睛轉過身、看到好多的點亮的臘燭而不由自主地。哇!地叫起來,這樣一個鏡頭。睜開眼睛的時間和喊出聲音的時間似乎非常難掌握,張國榮不厭其煩地對小演員進行指導。

小演目ALISON只要是張國榮所說的話,什麽都肯聽,而且消化的很快。兩個人平時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極其自然地表現在角色的塑造上。

拍攝現場緊靠著海灣,海風很大。隨著夜色漸深,氣溫也在慢慢下降,拍攝環境變得更加嚴酷。即使是這樣,現場的土氣仍然非常高漲,一直堅持拍攝到凌晨2點。

O月X日

*在海濱*

攝影現場選在位於香港島西部的大嶼山島海濱。在這裡拍攝的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波浪邊明仔和自己的生身母親、以及阿榮三人戲耍的鏡頭。

4點45分,試拍中間休息。因為不停地拍攝波浪邊的鏡頭,三個人都不得不脫下濕透的褲子除干。利用攝影組成員和助手忙箸用熨斗和電吹風將衣服弄乾的時間,知道張國榮在干什麽嗎,腰間繼著浴巾,一會兒和小演員ALISON玩,一會兒和攝影組成員說話,不停地走來走去。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正在熨盪衣服的助手,著實讓我吃了一驚。他正在那裡設法弄乾的,竟有張國榮的短褲!也就是說……那樣來回跑來跑去,又只經著一條浴巾,要是突然鬆開落下來的話,唉、我又在杞人憂天了。

5點30分。突然下起了陣雨。這次攝影日程中基本上是陰天和雨天,所以大家似乎都不慌不忙。好,我們一邊躲雨一邊填填肚子吧,,一聲招呼,大家都躲到混凝土的建築物下面。搬來的大紙箱上,盒飯、速食麵放得滿滿的。張國榮挑了一個「大家樂」盒飯,就大口地吃起來。「攝影棚盒飯,要是不嫌棄的話請隨便吃。」他還忘不了向我們也推薦。

6點。雨下得小了。攝影組員們開始準備晚上要拍的鏡頭,張國榮和演母親的女演員坐在開會的凳子上,在建築物的下面開始對台詞。這次飾演母親這個角色的,是名叫「琦琦」的模特兒。也許因為她還是初次踏上銀幕的緣故,因而極耐心地、專心致志地和張國榮一起在研究角色。看上去好像是張國榮在指導琦琦念台詞。

8點。雨停了。準備開始拍攝晚上的鏡頭。兩個人一邊守箸玩得精疲力盡,已經睡署了的明仔,一邊在簧火邊互相傾訴的鏡頭。阿榮一邊不斷地向簧火里扔去阿月渾子的殼,一邊向少君談論著自己的身世……。在這個設定下,由於攝象機的角度變換和背景更換,已經重拍了好多次。這其間,張國榮需要不斷地吃阿月渾子,卻一點兒也看不出吃厭的樣子。

8點30分。好不容易拍完了一個鏡頭,看錄像帶確認時,張國榮始終對其中琦琦說的「是啊」,這句話不滿意,這是由於出身大陸的琦琦不習慣廣東話的台詞。張國榮對她說,「要更加飽含感情,像這樣。」並且給她作示範。

又開始進入待機狀態。張國榮和琦琦兩人,直到拍出自己滿意的鏡頭為止,好不厭煩進行一次又一次的重拍。那天晚上,拍攝一直到將近十二點才結束。

*在鬧市區*

O月X日

11點30分。今天的攝影地點是離開中環站步行5分鐘,靠近鬧市的地方。跟在海濱或公園拍攝不同,在這樣的人來車往的地方,始終是充滿緊張氣氛的。

張國榮呢,雖然圍觀的人很多故而表情有些堅硬,但是到底是經驗豐富,非常沈著。他身箸灰色休閑服和灰色運動褲,腳蹬NEW BALANCE的連動鞋,非常放鬆的一副打扮,在稍微離開道路一點的地方一邊化妝修整頭髮,一邊等候正式開拍。

今天的拍攝地點離開香港的鬧市中心不遠,所以來觀看拍攝的觀眾不少。蚱蜢樂隊的成員、製作人等等,你來我去地來到張國榮這裡,互相擁抱,「加油啊!」並不斷地給他打氣。

中午休息1個小時,然後進入下午的拍攝。這時候,聽到消息的人群不斷地聚集過來,張國榮也不得不見縫插針應付當地的記者和影迷們。

2點。攝像機拍攝範圍內的道路完全封鎖,安排好扮演通行人的臨時演員後,開始進入正式拍攝。每拍完一個鏡頭,工作人員都會向被停止通行的過路人和車輛深深地一鞠躬,然後疏導交通恢復正常後,在路邊開始復看錄像。下一個鏡頭開拍時,又是重複同樣的步驟。

4點。好不容易結束了今天的攝影。似乎是覺察到圍觀人群會大批湧來,張國榮在向大家道聲辛苦之後,比大家稍微早些離開了現場。

O月X日

*在遊艇俱樂部*

今天的攝影現場設在發現海灣的遊艇俱樂部,背景設定在五年以前。傍晚,張國榮過來邀請我們:「晚上6點去乘輪船,感興趣的話一起去?!」於是商定在碼頭碰頭。到了約定時間,張國榮和助手文仔準時到來,他把鬍鬚剃得乾乾淨淨,和昨天相比,搖身一變,顯得格外精神。他非常熟練地買了船票,「好了、走吧!?」就大步走向輪船。張國榮一向如此行動敏捷,不管在哪裡,都從不拖拖拉拉。

在輪船上,因為晃得非常厲害,所有的人都沒了精神,只有張國榮一個人,在不停地擔心我們:「不要緊吧?帶了話梅沒有?帶了的話稍微吃一點會感覺好一些。」坐在後面搖晃得更利害,還是坐到前面來得好。

到達發現海灣後,張國榮徵求我們的意見:「晚上會拍到很晚,稍微吃一點什麼、麥當勞可以嗎?」走進碼頭附近的麥當勞,張國榮問了每個人要吃的東西然後自己也叫了烤魚,然後對我說:「炸雞塊和炸薯條都吃是不是?」真是很會關心照顧人。

然後乘巴土5分鐘左右到達遊艇俱樂部,8點鐘攝影開始。

先是拍雨中的戲。用水管噴出的像瀑布般的雨中,挺括的黑色三件套西裝在拍完一個鏡頭之後也已經完全濕透。這一天特別的冷,寒風吹在濕透的衣服上特別刺骨,可就是這樣同一個鏡頭拍了一邊又一邊。也許是實在太冷的緣故,張國榮團起身體不停地打顫,助手文仔給他端上熱茶,又給渾身濕透的張國榮穿上鴨絨服。

9點。這一次是把整個汽船租下來,然後塞滿攝影器材的大型攝影。拍攝的是阿榮一隻手拿著葡萄酒瓶喝醉的鏡頭。張國榮說:「要拍得真像個醉漢,讓臉頰染上紅色和讓眼睛充血的話,這個辦法最好不過了。」說罷竟真的一連喝下好幾杯紅葡萄酒。的確,眼圈周圍泛出恰到好處的紅暈。

這時,攝影組成員的攜帶電話響了起來。出了點麻煩。幾天前預約好的高級轎車的租金一天要3萬港幣,遠遠超出了預算。攝影組成員慌了神,導演也不知如何是好。張國榮一聽說,立即表示:「什麽樣的車?明白了,我來想辦法。」然後立刻給友人打去電話:「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蘭寶格尼車,啊?對,免費……。」問題立刻得以解決。「實在對不起,總是讓你出面。」導演抱歉地說。出於非常有限的拍攝資金,看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讓張國榮出面著忙了。

最後,發現外面下雨,急急忙忙奔出艙外的鏡頭。張國榮這時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噠噠噠地跑過船艙,甚至跑到連攝像機都拍不到的地方。一會兒撩起襯衫,一會兒又跳起舞來,顯得非常高興。這個嚴酷條件下的攝影已近終盤,看來他也是在大大地放鬆自己。

12點,今天的攝影全部結束了。只等乘上船返回。可是到碼頭的巴土幾十分鐘內看來是來不了,於是張國榮提議說:「我們走過去。這樣的話還能暖和些。」20分鐘的路,我們便開始步行。安靜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張國榮咚咚的腳步顯得格外輕快。在返回的船上,他繼續著微醉的狀態,並且應我們的要求為我們哼唱了一首收錄在專鑒GIFT裡面的歌曲,結束了這次愉快的旅行。

到達中環後,張國榮又忙著叫醒打瞌睡的攝影組成員:「到了,喂,快醒醒!」真是關心人一直到最後啊。

O月X日

*在證券公司*

中環的高層建築內。利用休息日,租借了德國一家證券公司的辦公室進行拍攝。

11點,攝影開始。從不知道失敗是什麽滋味的證券精英阿榮,身著高檔西裝,在神氣活現地去個人辦公室的路上,不小心踩到走廊上的一塊口香糖,為了去掉它,慌忙握著裁紙刀衝進廁所。鏡頭設定在這樣一種條件下,這是表現主人公神經質性格的一幕。

這之後,是聽到股價大跌的消息之後變得失魂落魄的鏡頭。之後稍微休息。坐在準備室的張國榮不知為什麽顯得沈默寡言,是因為沈浸在演技中沒有脫離角色,因為接連傳來不幸的消息而使情緒受到影響?不是。其實僅僅是因為早晨起的太早而造成的睡眠不足而已。即使這樣,當影片中扮演後輩的林家楝走進準備室時,張國榮。呀,呀,地叫箸站起身來,向我們介紹說:「他這次是頭一回拍電影,屬於TVB,經常出演電視劇,是個很好的演員,請大家多多關照他。」

作為準備室的會議室,擠滿了這一天的出演者。很多臨時演員就是沖著張國榮而來,大家在演完自己的角色之後,都會和張國榮單獨拍照留念,然後滿意而歸。

*在洗手間*

除了在上海的拍攝還剩下少許,香港的拍攝已進入最後一天。最後的一幕,是張國榮和新手女演員纏綿的鏡頭。正如張國榮所說:「沒有許多像以往那樣多的性感場面,卻充滿了人情味。」的這部電影中,戀愛鏡頭並不多。雖然因為對方是新手,重拍了好幾次,但張國榮看上去絲毫也不介意。認真地試換箸各種姿勢。結果最後的一幕。擁抱鏡頭換成了。「接吻鏡頭」,導演張之亮似乎對此特別滿意,才總算是OK。

總之這就是最後一幕。當所有攝影完畢時,頓時歡聲四起,掌聲如潮。張國榮與導演張之亮緊緊擁抱,又與攝影師 JIMMY WONG握手,與攝影組全體成員共享喜悅。

低預算、壞天氣、高難度的場面設定,等等,總之,這是在最惡劣的環境中,張國榮與全體工作人員共同努力完成的攝影。順利完成編輯,在銀幕上看到全篇電影的日子,已經讓人等不及了。

專欄

共同出演者林家楝談作為前輩的張國榮

這次我演的是張國榮的後輩的證券公司職員。但因為至今為止只演過電視劇,第一次走進電影的世界,有很多事情讓我感到驚奇。要是拍電視劇,需要開3台機器左右一點一點地拍,而電影卻是!台正宗的攝像機,一個鏡頭要拍好幾遍。不論是時間的感覺還是其它,都完全不一樣。直到我適應那種氣氛,張國榮真的是教了我好多現場的東西。

他真是個對後輩很照顧的人,在演技上給了我很多的建議,還把我介紹給大家……。

因為這部電影預算很少,所以除了張國榮以外,其他新手演員很多,別人也都說,能和張國榮在一起演戲,真最太幸運了。

攝影師JIMMY WONG談鏡頭中看到的張國榮

鏡頭中的張國榮是一個善於用全身來表現感情的,充滿魅力的人。拉近鏡頭時的表情無論從什麼角度拍攝都很清晰,作為攝影師來說,真是一個充滿誘惑力的被寫體。

還有,他還能自然地引導攝影者,是那種有「讓人拍攝」的能力的人。當然這並不是把自己的意見強加於人,而是在互相的理解和交流中引導……。

在我的印象里,我想他比較適合不被定型的那種角色,來發揮他打破常規的演技。中文裡有個詞叫「不羈」,意思是好像套不住韁繩的馬,總之是自由奔放、不受任河束縛……我認為張國榮是一個非常適合演那種角色的演員。

張國榮的休息日

AM9:00

張國榮的色調單純統一的卧室。早晨溫柔的陽光透過百頁窗帘,從南面的大窗射進來。

把身於深深陷進大床的張國榮的睡臉,好像一個天真的孩子一般。

AM9:30

卧室隔壁的衛生間里光線明亮,寬敞舒適。張國榮站在長兩米多的盥洗台前,開始洗臉。可以看出牙刷和剃鬚刀他都愛用電動的。

「哎,連刷牙也全部要拍呀?!」一邊說一邊裝作認真地刷牙。

早餐一般是水果和果汁。家裡的餐桌太大,因此沒有客人的時候,就在廚房的小桌子上簡單地進餐。

AM10:00

德國警犬賓果是好友林青霞的愛犬生下後領養過來的。臉看上去好像很嚴肅,對風度翩翩的主人卻是絕對服從。「總是沒有時間跟它玩,」張國榮這麽說,難得的休息日里就帶它在自家大院里盡情地玩耍。

今天是賓果最喜歡的玩球遊戲。與愛犬嬉戲的張國榮的表情是那麼自然。

是誰?是誰說過想做一條狗…——:。

AM11:30

雖然由於工作關係每天生活很不規則,但還是定期要去彌敦道上的體育館。在指導員肯先生的指導下刻苦鍛煉身體的張國榮,約一個小時的鍛煉下來,已是大汗淋漓。今天的午餐一定會很香吧。

PM1:30

在中國俱樂部的餐廳吃飲茶午餐。看上去他很喜歡水餃。大忙人的張國榮一到難得的休息日,光是和朋友、知己約見面,就把午餐和晚宴都安排滿滿的了。

你問。在跟誰友好地乾杯?這可是秘密。但杯子里的不是啤酒、而是香茶,不用擔心。

PM3:00

對美術非常感興趣的張國榮,有時到展品藝術性在香港首屈一指的美術畫廊Han Art。在這裡常設展出的朱銘的木雕作品還曾裝飾在張國榮家的客廳里。

。那幅作品的標題叫什麼??

。用的是什麽手法?,

。作者是什麽人?!

二向畫廊職員提問的張國榮。到底是曾經想當美術評論家的人,對於感興趣的作品,那份好奇心絕不輸人。

PM:4:00

荷李活道入口處的文武廟對於香港人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場所。神聖莊嚴卻又很大眾化,張國榮也經常來這裡。

面對祭壇靜靜地合上雙手的張國榮,他究竟在祈願什麽呢?

PM:5:30

摩羅廟街。張國榮是個古董迷,而且他並不去高級的古董店,他喜歡漫步在路旁擺滿小東西的一些小店鋪。自己家客廳里裝飾的那些小巧的古董,也是在這兒買到的。

PM7:30

回到家裡稍事休息後,到沙田一家至今保留箸古老而美好的香港風情的室外餐廳,和幾位朋友一起愉快地共進晚餐。

今天的菜是這個店有名的炸鴿子、炸蝦、烤雞、炒青菜、(蛇燙這道菜對健康非常有利,張國榮極力維護)鮮貝湯等等。

順便說一下他對葡萄酒比較挑剔,今天又從自家的葡萄酒架上帶來了幾瓶。「把這一瓶冰三十分鐘,這一瓶稍微冰一下、然後這樣那樣……」他的要求這麽多,幾位服務生拚命做箸筆托,小心翼翼地搬運他帶來的葡萄酒。那麽,張國榮引以為豪的葡萄酒的味道怎樣呢?——那真是太美妙了!

PM11:00

晚上。屬於一個人的一段安靜時光。一邊欣賞古典音樂,一邊喝上一杯紅葡萄酒。明天」大早還有攝影,不要太晚了,早點休息吧。晚安,張國榮。

談一談不經修飾的張國榮

「能一起做事,並且帶給我歡樂的人」

導演張之亮

59年生。TvB演員訓練班出身,做過演員、編導、劇本家、副導演等各種工作,89年

開始擔任導演。92年以《籠民》一片,獲得第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的作品獎、劇本獎、最佳男配角獎、導演獎等多個獎項。這次98年冬以查理卓別林的KID為原型,和張國榮共同製作一部叫《流星語》的作品。

——請告訴我一下這部電影的製作經過。

現在香港處在最蕭條的時期,加上人才外流好萊塢的,再加上版權問題還沒有得到妥善的解決,致使盜版影片泛濫,看電影的人越來越少了。

在這種情況下,在「使香港電影界重新充滿活力」的這個願望下,和同行的5位導演結成了「創意聯盟」這個組織。 5個人,每人導演一部影片,然後集中起來低價出售,以便讓更多的品質優良的影片問世。

這樣的話,製作經費就必須儘可能地壓縮在最低限度。張國榮對我們的主張表示贊同並且也無報酬地參加了這部影片的拍攝。

——聽說這是創意聯盟製作的第一部影片,其中男主角為什麼選中張國榮?

因為在談到報酬問題的時候,有許多演員面露難色,而張國榮接受了邀請,當時真的令我很為之震驚。張國榮能出演這部影片會帶來很多效果。首先,他的演技有實力,他出場就等於說會很上座。作為國隊派影星,他在國外也是很有影響力的。這樣的大明星能夠第一個帶頭,會對其他影星有刺激、促進作用的。對於一部影片來講能夠確保演員的演出是件很難的事。我想他帶頭出演這部片子,以後一定會繼續有人出來和我們合作。

——為什麼把卓別林的THE KID拿來作為造次作品的原型?

因為我覺得現在的香港和當時卓別林活躍的時代有箸共通性。經濟蕭條,在此時期更應該是大家需要歡笑的時期,最向大家問什麽是最寶貴的東西的最好時期。在物慾主義泛濫、蔓延的社會中,真正寶貴的是愛、是心與心的交流。

這部影片就是以養父和孩子之間心與心的交流為主題。而且對於張國榮,首次飾演父親的角色對他也是一次挑戰性的嘗試。

——聽說張國榮是這部影片的共同製作者,是從劇本開始就一起製作的嗎?

選中這個題材的是我,劇本、場面設定等工作是一起共同進行的。他能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意見,我也同樣地提出自己的看法。總之,我願意傾聽第三者的意見和看法,是以如果是好的意見就採用,這樣的態度來工作的。實際上他的確有很多好的構思。

——作為合作夥伴,你認為張國榮怎麽樣?

因為他是一個能從創作的觀點對話的人,所以很容易溝通。再加上拍攝時他又非常合作,很能理解低預算拍攝影片的目的。攝影時用的車是他從朋友那裡借來的,在上海拍攝時他又為大家安排旅館等,全靠他了。*笑*

——他和一起合演的男孩子真的象父子一樣親密嗎?

是啊。他經常留神觀察,希望在孩子能夠在發揮好的最佳狀態下工作。不光是小孩子,對他的共演者啦、攝影組的工作人員,每一個人他都非常注意照顧。可能在他看來,他覺得在一起工作的人都應該是快快樂樂的,他甚至時常注意周圍人的情緒,如果當地看到誰難過的樣子時,他就會若無其事地到他身邊和他打招呼……不僅僅是為了達成目標,對於整個工作他都會以關心的姿態對待。我認為這是他之所以能成功的秘訣。

除此之外,我又發現了一點,他總之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他憑感性行動,如果認為是好的,他會集中全力到最後。如果他是一個以某種理由首先去考慮、去衡量得失之後再行動的人的話,我想他不會做到那一步。

「電影的印象也用音樂去理解、的確是專業歌手的作法」

導演李仁港

大學時代學過繪畫,出版過個人畫集,導演過ANITA YUN 出演的《我愛你》等作品。和張國榮在《星月童話》里第一次合作。

——最初知道張國榮是在什麼時候?

實際上,我和張國榮的年齡相近。正好是我上大學的時候,張國榮初次登台。唱歌和演技都很出色。那時候,我做夢也沒有想到20年後能和他一起合作。

——這次你們初次合作、感想如河呢?

演員因人而異,有的人演某種角色很成功,但是換了一種角色就不行了。不過今我吃驚的是張國榮不管扮演什麽樣的角色都很成功。他確實是一個很有經驗,又很聰明的人。

——對於演技、您一點兒也沒有指導過嗎?

在演技方面沒有指導過,但是根據各別場面具體應該怎麼做,這回採用了一些新的手法。在台詞未能充分表達出某種氣氛時,我就會通過放錄音帶的某首曲子來作比喻,這個場面是這種氣氛,那個場面是那種氣氛等等。於是。啊……原來如此,這首曲子的氣氛應該這樣演才好呵,他會很快地理解我的思路,真不愧是專業歌手。

——這之外在拍攝中還有什麽插曲呢?

一般的演員在攝影中如果只拍身體的一部分,都讓替身去做。但是這次張國榮連影子也自己來演。電影中有他的影子與其他演員的戲,由於配合不好,所以重拍了好幾次,他都沒有嫌煩。

——他不是那種只要自己的地方演得好就滿足的人吧?

是的,他在全部的拍攝過程中都在場,大家團結在一起把影片拍好這種意識很強。他經常照顧攝影組成員,經常問我。您所希望的場面我是不是都演好了?

——工作之外你們的交往怎麼樣?

我喜歡繪畫,張國樂喜歡欣賞畫。可以說我們興趣相投。拍攝完後,我們經常一起去喝咖啡,閑聊各種話題。他是個願意和別人共同享受悠閑時間的人。

「和現在一樣、不要變…」

FunEntertainment Limit音樂製作公司代表

陳淑芬

從73年開始,通過所在的CAPITAL ARTIST致力於組織音樂會以及其它演出活動,促成實現福蘭克斯耐特拉、保爾安卡等海外大明星的香港公演。另外,還致力於培養香港當地的演藝人材。94年,設立個人的音樂宣傳公司Entertainment Limited、並成功地組織了海內外諸多演藝人士的音樂會,為香港的演藝事業的發展做出了貢獻。

——第一次見到張國榮是在什麽時候?

是在RTV比賽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他,穿著紅色的西服,唱的是一首英文歌曲《再見,美

國》,其是非常有魅力。我想冠軍一定是他,可是獲第一名的是一位唱廣東語的歌手,唱的歌曲缺少動感,又極其平淡。張國樂最終排在第二位。不過前二位就有資格參加在夏維夷舉行的國際音樂節,在那兒他獲得了最高演出獎。從我第一次見到他起就感覺到他是一位長相英俊,歌技超群相當有潛力的歌手。

——不過、您不是馬上就和他進行合作了吧?

張國榮當時是RTV的專職歌手。我那個時候的主要工作是從外國邀請藝術家開音樂會。自己的公司里還沒有專職歌手。第一次和他合作的是在81年,唱片製作部門設立的時候。

——見面的時候他給您留下了什麼樣的印象呢?

真是很英俊,不過還是有點孩子氣,很直爽,想什麽說什麼。不過對於這點來說對付新聞界可有點麻煩呀。*笑*

——實際上是不是很麻煩?

比預想的還糟,*笑* 又愛說,又不會說,招來了很多誤解和抱怨,引起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

——當時、有沒有做他宣傳方面的策劃?

沒有,我們公司只是負責他唱片製作這部分。不過,他的性格很好,不管什麼都很努力地去做。雖然新聞界寫了不少惡意中傷的文章,但是他給人留下的印象很好,這些風言風語當然不消自滅。而且接受採訪的時候我都盡量和他同時出席,向他提出了一些建議和忠告。

——那時和現在、您看張國榮有什麼不同?

最大的變化呢……是作為歌手、作為演員都變得是第一流的了。變得非常專業化,不過,性格可一點也沒有變。*笑* 的確人是變得很成熟了,性格還是那麼正直坦率、表裡如一。但是,愛撒小孩氣可是一點也沒有變呀 。*笑*

——是怎樣撒小孩氣的呢?

撒得很高明呢*笑*。比如,他讓我生氣的時候總是有的吧……但那以後見面的時候,他突然用擁抱的姿勢跑過來,很高興地說起來了一些各種各樣的別的話題。我雖然想的是見面時一定要罵他。但是見他那可愛的表情之後又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成熟之後、和新聞界的關係有什麼變化了嗎?

說他變化了呢不如說周圍發生了變化。如果是新聞界寫了什麼惡意中傷的文章,不等他氣憤,他的歌迷早已經抗議了,就像車輪和車閘不能分離一樣。

——是歌迷成了他的守護神吧?

不錯,20年來擁護他的歌迷簡直太多了。不少父母和子女兩代都是他的歌迷,他們對張國榮正直的性格都很了解,不管新聞界寫了什麼他們都信任張國榮,而且對他的表情他們都很注意觀察。在電影的外景拍攝現場他表情嚴肅的時候,他們從不打攪,而是在遠處等候、等他的表情變得輕鬆的時候,好了OK,馬上跑上去請求他簽名。

——如果您想向張國榮提一點建議和勸告的話?

嗯……他現在的情況非常好。從前呢,娛樂圈競爭很激烈,什麽時候精神都很緊張。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了為掙錢而工作的必要了。各方面都變得很自然,可以按自己的生活方式去生活。

對於工作他可以說是完美主義者,對下面的工作人員的要求也很嚴格,但絕不提非分的要求。做事也很公道,對於工作漫不經心的人提出意見。對於不可避免的錯誤他從來不發怒,反而安慰對方。不要緊,沒有關係,不是你的錯誤!等等……。每當張國榮那樣說的時候,下面的工作人員都很感動。

所以,如果是我向張國榮提出忠告的話,就是「和現在一樣,不要變」。

「我和哥哥的關係?是性格完全不同的兄妹吧。」

歌手、女演員梅艷芳63年生。 82年在歌唱比賽中優勝,並以此為契機作為歌手登上舞台。憑藉小的時候在粵劇團鍛煉的歌唱力和演技力,不斷擴展自己的活躍範圍,以和張國榮一起出演的*緣份三片在電影界展露頭腳。之後在《偶然》、《胭脂扣》、《金枝玉葉》等片中一起演出。

——最初知道張國榮是在什麼時候?

在電視劇里。「哇、好英俊呵」,就是當時最初的印象。

實際見面的時候,是因為同屬一間唱片公司。最初督經覺得這個人很冷淡,但後來有一次一起去國外巡迴演出時改變了印象,啊,原來不是那麽回事。是一個非常容易親近的人。

——怎麽形容你們兩個人的關係?

正是兄妹的關係。而且是性格完全不同的兄妹。*笑*

比如說一起拍電影的時候,他能準確的把握電影的內容,是用完整無缺的狀態來面對現場的那一種類型。但是我屬於那種根據當時所處的周圍狀況的變化來施展演技的那一類,相比較來說以臨時穿插為多。我們倆乍一看就像水和油一樣、但這就是我和哥哥實際上象美妙的化學反應一樣,會有好的結果出來。的確是我們性情相投吧。

——個人方面也是性格完全不一樣麽?

是的,是這樣的。哥哥的身體非常健康,生活中經常注意保護身體。而說到我呢,經常是喜歡和朋友們一直玩到深夜的那一類。所以,經常被提醒:「你應該好好愛護身體。」是的,是像哥哥和妹妹一樣吧!

——把張國榮作為大哥,有些事也和他商量嗎?

是的。特別是個人的煩惱,常常拿出來商量。工作方面的事,我自己本身也積累了些經驗,不營怎麼樣大部分自己能夠解決,可是一旦有關戀愛的問題的話,我就完啦。所以戀愛方面一有了煩惱就經常和哥哥談一談,聽一聽他的意見。

——你經常是被提醒注意某些事,反過來,如果請張國榮引起注意的話,有那些事呢?

是啊,希望他盡量放鬆自己。工作方面,個人方面他總是要求完美有時過份緊張……。想對他說再盡量地使自己輕鬆一點。

——最後,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講,張國榮的魅力所在是什麼?

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非常有魅力。拍相戀的兩個人凝視的場面時,感情接連不斷地進入到角色中,能變得從心裡真的喜歡上他。當然只是在電影中啦*笑*。攝影剛一完了之後就又恢復到兄、妹的關係,又該被他說:「總是夜裡出去玩可不行啊!」*笑*

[張國榮是位溫柔,可以信賴的人」

女演員莫文蔚

70年生,留學於倫敦,義大利等地。精腫英語、葡萄牙語、義大利語、法國語、廣東語。93年出演電視劇初次登台,與張國榮一起在「色情男女」里合作。之後在MTV和演唱會上也多次合作。

——第一次見得到張國榮是在什麼時候?

我5歲的時候*笑*。張國榮在演唱比賽會上獲亞軍的時候,我向他獻了花。

——那時候的印象呢?

唔……非常英俊*笑*。雖然是小孩子,不過我很早熟。

——從那以後又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中學二年的時候,去看了他的演唱會。那時候我雖然還不是超級歌迷,但是由於坐在靠前面的座位上,有幸能夠和他握到了手。在歌星的演唱會上得到握手雖然經常有,但是一般只是感覺輕輕象敷衍了事一樣。可是張國榮的握手非常有力,我不知不覺渾身都發軟了*笑*。從那時起,我就成了他的超級歌迷。

——從那次之後又見過他嗎?

說實話,見了很多次*笑*。因為我母親是ATV的一個部門經理。

——那麼、在《色情男女》里初次合作的時候也就沒有太多的緊張感了吧?

是的,作為前輩他教了我許多,所以也就很輕鬆了。即使是描寫愛情的戲,也沒有什麽恐懼感……如果是相同年齡的人的話,我想反而有緊張感了。他象老師一樣認真地教我引導我,緊張感自然也就沒有了。

——您演的是戀人角色,不過和他的年齡相差太大,那種戀人間的微妙感覺是不是沒有呢? 不、完全不是。雖然實際上年齡相差很多,不過他看上去非常年輕,面容還是那麼英俊,不協調的感覺一點也沒有。

——在MTV和演唱會的合作、是張國榮邀請你的嗎?

是的,他是位非常給予新人機會的人,我十分感謝他。

——在您來看、真實的張國榮是位什麽樣的人?

實際上我是叫他張國榮叔叔的*笑*。他在各個方面都給我提了很多建議,甚至私人方面的事情不管什麼都和我交談。無論什麽時候他都是位溫柔的,可以相信的人。不只是我,周圍的人都有這種的體驗,他是位把朋友的事當做自己事的人。

——和張國榮做朋友,給您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什麼?

留下印象最深的還是5歲時初次見他的身影,還有演唱會上多回客串出演。對我來說,在那麽多的觀眾面前唱歌是第一次,絕對不能失敗,實在太緊張了……。在沒有自己演唱的時候,我一音坐在觀眾座位上看他的演唱,他確實很棒,很專業。頓時對他又更加敬重起來。

——張國榮好像要開始做起導演、在他的作品裡您想參加演出嗎?

當然,我從他那邊也聽說他開始做導演,如果使用我的話,一定想試試看。

「能共敘人生的才是真正的朋友」

歌舞伎演員板東五三郎

56年成為十四代守田勘彌的合屋子,翌年將板東喜的字作為自己的姓,以「寺子屋」的小太郎身分初登舞台。自86年開始的國外公演廣博好評,以後與世界著名藝術家共同進行舞蹈創作和現代劇表演等,活動範圍日益擴大。

另外,自86年的〈羅蜜歐與朱利葉〉之技開始轉向劇本導演方面,椖昶鷯植渭恿?/FONT>*外室*、*夢之女*、*天守物語*等的導演、作為導演的才能亦受到高度評價。

——您和張國榮是怎麼認識的?

第一次見他是在歌舞伎座。他來日本開演唱會時,特地趕來觀看我的演出。那天沒有多少時間說話,就約定。下次兩個人一起吃飯好好談談!。去年他來日本時我們終於實現了諾言。

——終於有時間見面,您對他的印象怎麽樣?

感覺非常瀟洒而自然。沒有帶隨從,穿著也不華麗,看上去非常自然。無論從衣裝還是行動上都讓人感覺是一個有著獨特個性的人。而且,他還很會細心照顧別人。

——從什麼地方可以看出他會細心照顧別人呢?

比如說,上次我們見面時,一起吃飯,還一起去千鳥淵賞夜櫻,他對我始終很照顧,上車時讓我坐在最安全的位置,風大時又輕輕地為我關上車窗,很細心又周到……。

是的,他給人的印象是。細心而可靠的人!比如像我自認為本來在生活中並不是很堅強,但和他一起說話,可以感覺到他對生活的堅強姿態。當然在工作上他也是一個有著堅強信念的人。

——見面時還談了各自的工作嗎?

是的。關於電影、關於藝術,談了各種各樣的話題。當我說到第一次看的他的作品是〈霸王別姬〉時,他笑著對我說。那個角色是你也能演好的角色啊!*笑*。我說。角色本身也許我是能演好,但與角色同樣有著中國民族自尊的你才能真正演好,。

說起中國,他好像在考慮在香港的生活和藝術活動,而對於日本的藝術他說很羨慕日本的藝術不太受制約。

——你們兩位,有許多作為演員、作為演出者的共同之處,在一起是不是有談不完的話?

是啊。但除此之外,我們也談了很多別的話題。其中我最不能忘的,是當我們談到人生有很多悲傷事和困難事之時張國榮所說的話。他一邊看著餐桌上的鮮花,一邊說:「但是我想我們的人生中有上帝給我們贈送鮮花,所以我們必須感謝人生。把這些看作幸福之事,就可以渡過任何痛苦事和悲傷事,……。」

我認為不光是談工作,能互談人生的人才可以說是真正的朋友。所以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張國榮今後也是我應當尊重的人。

[讓人感到有「存在感」的人,我想這就是明星張國榮的一種魅力」

音樂藝術家谷村新司

89年初次登台以來,推出單曲唱片60張,專集唱片61張。一個擁有銷售約3千萬張的記錄並且還在不斷更新的藝術家。演唱他的歌曲的歌手越來越多,張國榮就是其中的一位。在89的告別演唱會上,張國榮用谷村先生的歌「花」這首歌曲做了最後的點綴。

——您初次認識張國榮是什麼時候?

81年,和譚詠麟、CHO YONPIRU等三人談起了關於「和亞洲各國的歌手一起舉辦音樂節」的話題,然後開始PAX MUSICA的活動。第一次舉辦是在84年,聽當時參加演出的譚詠麟說「在香港還有一個叫張國榮的好歌手」這話的時候,才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譚詠麟就是那個曾經一個時期和張國榮一起平分歌壇的人嗎?

對。也許是為了想介紹介紹自己的後輩吧。實際見到張國榮的是從那以後又過了一段時間……那是什麽時候來著?我想好象是東京音樂節的時候……。

——那時候、您對他的印象怎麼樣?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一個很性感的人」。他的眼睛很有神,和人談話的時候,目不轉睛地看對方的眼,慢慢地說,並且能很好地接住話題。在娛樂圈裡只說場面話的人很多,但是他並不說那種籠絡人心的話,讓人感到很單純。

另外,張國榮讓人感到和其他娛樂圈的人不同的地方是有「存在感」。但是,不僅開朗,而且在某個地方持有存在感的人,也許更惹人注目。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就很顯得特別。

——您和他有私人方面的交往嗎——

和他見面的時候,我曾說過「來我家玩」,但是很遺憾,他還沒有來過。他來日本的時候我正好去了海外等等,錯過了很多機會。但是,他有演唱會的時候,我肯定是送上一句「請多努力」和花束來助威。

——張國榮好象唱過很多谷村先生的歌吧。

是的。因為好象有人說「唱谷村先生的歌、會有好運」,所以似乎有很多的亞洲歌手們在唱。張國榮也是。在他的告別歌唱會上,做為終曲,他流著眼淚和會場里的人一起喝了我的歌〈花〉。我聽了以後很高興。

——你有沒有向張國榮提供過歌?

沒有。還沒有在一起做過音樂。不過只要他願意,我非常願意合作。我想我與他是能夠合拍的。

[見面之前幾乎不知道他的事但反而覺得交往很自然」

服裝設計師和田繪美

在電影、舞台服裝設計方面是日本首屈一指的人。50年代起作為服裝設計師活躍在舞台背後,普在黑澤明導演的作品*亂*中擔任服裝設計,獲得第58屆奧斯卡金像獎最優秀服裝設計獎,此外還獲得過許多國際大獎。與張國榮認識是在擔任〈白髮魔女傳〉的服裝設計時。

——您第一次知道張國榮是什麼時候?

由於讓我擔任〈白髮魔女傳〉的服裝設計,所以他們給我看張國榮和林青霞的照片,那是第下次。在那之前曾經看過〈阿飛正傳〉,但那時候只是純粹看電影,沒意識到那是張國榮。

——第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呢?

是已經設計完服裝以後,在製作記者發表會上見到的。張國榮那天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配牛仔褲,一副輕便的裝束,讓我想起黑澤明的電影〈羅生門〉里出現的森雅之。看上去很有風度、會穿衣服、也好像很有深度。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穿上您設計的服裝的張國榮跟您想像中的一樣嗎?

我認為並非根據演員設計服裝,而是為了表現劇本上的角色來設計服裝,才是服裝設計師的工作。做成的那一件跟他演的角色很相配,張國榮也很高興地說。第一次穿這麽漂亮的服裝!。

——攝影時見過好幾次嗎?

因為很忙,機會並不多。但總覺得和張國榮很意氣投合,把頭髮垂下來遮住臉比較好!,這樣的話,要是觀眾著急的時候把頭髮往上一撩,她們肯定會歡叫四吧,等等,我們兩個人有時說這種話。我干過黑澤明導演的*亂*、敕使河原導演的*和休*等,總之都是形象比較沈重的超大作的服裝設計工作,所以以前就很想干香港的娛樂電影。

——在那以後也和張國榮保持著私人交往嗎?

是的。像我因為本來不是他的影迷,他也不必顧慮,所以我們的交往很自然。現在也一直繼續保持著友好的關係,我去香港時或是他來日本時一起吃飯啦什麼的。啊,對了,好久以前就說過要一起去曼谷玩,但結果至今還沒實現。張國榮對我說:「你工作太多了,要好好休息啊,我會帶你去按摩!」*笑*

——在一起也談工作嗎?

是。因為一見面,總是會談到。現在在干什麽,下次幹什麼,之類的話題。現在他不正以絕好的姿態工作著嘛。電影也不論大小,看來他正在干自己喜歡的工作。他是屬於那種不設事務所,只憑自己的判斷決定工作的人,總是想親自到現場去,直接進行各種交涉吧。從這點上來說我們有不少相似之處。

——您也給他提一些有關工作上的建議嗎?

我不是製作人,沒法跟他談錢的事,但我給他一些意見。所以演電影時、開演唱會時他總會向我報告。

——他一定很敬慕您吧。

當然我也很喜歡他呀。上次因為要參加一個歌劇的工作而必須長時間呆在柏林時,還特意帶上他送給我的幾枚CD,有時想起他就聽。我和其他的香港明星也有一些交往,但還是他最特別,我是他日本的媽媽呢。*笑*

「能作他這樣大明星的助手,我真是感到幸運」

助手黃正文

做助手才幾十天,卻和張國榮相處得非常融洽。只要叫一聲「文仔」,不管從哪兒我都會趕去,送水,熨盪衣服等,象個勤快的家庭主婦一樣。但是,生活方面的禮節的傳授,工作方面的規則的傳授等,無論公與私,實際上我是受到張國榮照顧的。

沒有感覺到比我大20歲,而且總是和他成雙成對,實際上的關係卻象父子*?*一般。

——最初知道張國榮是在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看的電影忘記了。但可以肯定〈倩女

幽魂〉是第一次。那時候,只覺得他是個美男子、外形好、而且演技過人。

——你做助手是怎樣一個經過呢?

在〈星月童話〉攝影組裡打工時,有幾次和他說話的機會,非常談得牢……他問我想不想試一試做助手?因為我也對造份工作很感興趣,所以從這次的攝影開始就在這裡工作了。

——助手主要是做一些什麽工作?

總之是要常常在他旁邊,做周圍的一些照顧他的事。

攝影的間歇時給他送水啦、特意講些和工作完全沒關係的話啦,不管怎麼樣,總之盡量去為他創造一個鬆弛、輕快的空間。

——說起張國榮,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他非常認真、全神貫注地致力於工作。以至於周圍的人也受到影響,也都排命地全力以赴地工作。他能很自然地給大家幹勁,我認為他這一點非常核。

——看見張國榮和文仔,還真會以為是兄弟或是父子呢。

是啊。本來我是不照顧他不行的,可是反過來卻受到他的很多照顧呢。

在攝影現場,當不得不用船做為移動工具時,我會有些暈船,每到這時他就會對我說。越往後面越會暈得厲害,趕快坐到前面去。

現在,我正在學習日語,他總是教我單詞。還有到餐廳去吃飯,當只有英文菜譜的時侯,他曾把全部菜名解釋給我聽…:;總之無論從教養方面還是生活方面,他總是很關心人。

我能做為他這樣大明星的助手,真是感到很幸運。

香港島,從銅鑼灣車站步行大約10分鐘左右的咖啡店「為你鍾情」。1989年張國榮引退時,當影歌迷因覺得再也見不到他而覺得寂寞的時候,他曾經許下諾言:「什麼時候,我一定會設立一個和大家一直保持聯絡的地方。96年實現這個諾言的就是這間咖啡店。他也信守諾言實現了。拿97年環球演唱會的副券來店的客人,可以享受到免費的咖啡服務的約定」。My door is open"——至今張國榮對造間咖啡店的姿態也沒有改變。它已經成為了影迷、歌迷們休憩的地方。

採訪共同經營者

[「順便到咖啡店來,好象已經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曾佩珊

自從她嫁到香港有名的俄式餐廳。皇後飯店*皇後咖啡*"之後,現在從事於皇後咖啡店和麥麵包餅系列店的經營。在〈阿飛正傳〉的拍攝過程中,皇後飯店曾被作為拍攝場地使用。這個機會使她能與張國榮相識並促成了他們共同經營咖啡店。

——您被委託營理這家咖啡店的經過是怎樣的?

他之所以創立這家咖啡店是為了實現。為影迷、歌迷們設立一個任何時候都能見到我的地方。這個承諾的。他把這個店的經營工作等計劃拿來同我商量的時候,真的令我吃了一驚。

我和他的關係變得如此密切是在拍攝〈阿飛正傳〉時開始的。在此之前張國榮自己很早以前就偶爾和家人一起來店裡吃飯,似乎皇後飯店的菜使他們挺滿意。

——那麼說這裡的菜和皇後飯店的大體上一樣吧。但感覺上除了菜肴之外,店名和內部裝修都很有特點。

店名是從他的歌名得來的。就象是英文。For YOur Heart Only"寫的一樣,為自己的影迷、歌迷、還有一般客人、年輕的戀人們提供一個優美、浪漫的談話、休憩場所。

內部裝修是依據張國榮的主張以整潔、簡單的色調為基礎,由從事電影美術指導工作的設計師設計的。

——在這個咖啡店裡,張國榮個人所特別布置的

東西都是些什麽呢?BGM好象是張國榮的曲子。牆上掛的是〈風繼續吹〉的金唱片。其他的也有很成功的白金唱片,但畢竟還是這個曲子最有深意。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麽他特別要求放置的東西了。他好象不喜歡把自己身邊的東西亂七八糟地裝飾在店裡。實際上BGM也是應廣大歌迷的要求而播放的。他本人來的時候就播放其他的曲子。他好象對爵士樂啦、古典音樂啦、歐美音樂比較欣賞。

——另外、關於他本人又有些什麼注重的方面?比如服務、經營方面等。

就是這樣啦、總之他是一個愛清潔的人,甚至於衛生間都要親自過目,衛生方面非常注意。在服務方面更是要做到盡己所能、張國榮說。這是和歌迷、影迷們有過承諾的店,總之要拿出好的東西才行。有些服務過了頭,我會責備他說:「張國榮,這是做生意啊。可不是對待某個人服務啊」*笑*也就是說把收支計算置之度外,只希望來的客人滿意,這種感情很強烈。

——那麽說他信守承諾經常在店裡露面了?

是的,只要有時間他就會來的。與其說是來店裡察看,不如說他是來和廚房的人打打招呼、和朋友順路來喝喝咖啡。好象到店裡來已經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了。但是他好象很擔心如果自己一來,會引起影迷歌迷們的興奮,給一般的客人帶來麻煩。

——實際上影迷、歌迷們是不是很遵守規矩呢?

非常的好。特別是張國榮多年的影迷、歌迷,他們很了解張國榮的脾氣,盡量不去給他和他的客人增加麻煩。只是在他離開之前,悄悄過來請他簽名。

——作為工作夥伴,你覺得他如何?

他非常優秀,因為他是個完美主義者。所以他從不圖省事。當然,作為工作上的夥伴也是沒有絲毫改變。站在我的立場來說,現在和他已經有絲毫改變。站在我的立場來說,現在和他已經是象朋友一樣地在交往了。他不象一般的明星那樣趕時尚,迫流行。因為他不管是高興的事,還是傷心的事,都毫不隱瞞地和我講,所以我覺得和他交往的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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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介意談關於同性戀的話題嗎?」

Leslie:「也不是介意,確切的講我並不是同性戀」。

我:「……?」

Leslie:「就是說異性同性都沒關係,我是對哪個都OK,與其說接受範圍比較廣呢?反正只要喜歡上了,覺得那一種都行,為什麼非要選一種不可呢,應該把愛情的宇宙更加拓廣」。

我:「(嗯)宇宙啊……(沉默一會兒)」

Leslie:「真的雖然很難得到認同,我是不認為我自己是同性戀的,日本fans都認為我是同性戀嗎?」

我:「並不是全部,但那樣想的人還是挺多的」。

Leslie「說起日本的fans,怎樣說好呢?說他們懂事好呢(笑),有那麼一部分人挺自作主張,每次有活動的時候,竟有人把有關同性戀的雜誌放進很大的袋子里送給我,我都想他們到底想些什麼呢?(笑)」

我:「是日本的同性戀雜誌嗎?」

Leslie:「對,而且是非常肉麻的那種(笑),日本的那種雜誌太那個了,光翻一下就會面紅耳赤的,可以想像一下,為了給我那些(雜誌),那些妙齡少女去買一大堆那樣的書,真是有點可怕呀!(爆笑)」

我:「那也是對你的愛呀,也許。」

Leslie:「搞錯了吧!想得太過激了(笑)」

接著同性戀得話題——電影海報上登的同性戀者XX(人名)寫的關於Leslie論的話題。

我:「從同性戀的角度看你,你也似乎非常有魅力。」

Leslie:「不管是誰被喜歡都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但是希望不要做奇怪的想像(笑)」

我:「我看是一篇很正規的明星論,據他說你是在很多方面凹凸適中的,具有加減*零的魅力。」

Leslie:「那個是指體形嗎?」

我:「不僅僅是體形吧,應該是指所有方面。」

Leslie:「不對,絕對是體形,沒有凹凸就是說肚子大,那都圓圓的沒有曲線的意思嗎?」

我:「(哈哈哈)」

Leslie:「不是可笑的事情,現在我已經很注意了,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見到那位XX先生的話,跟他說一下,我的肚子並不那麼大(笑)」

我:「磁帶還繼續著,已經忘得一乾二淨的,那些有趣的談話,無憂無慮的,天真得有些讓人悲傷得笑聲。讓人如此懷念。那個時候的Leslie是多麼朝氣蓬勃,天真爛漫啊!他喝了房間服務的咖啡,還喝了兩瓶冰箱里的礦泉水,又說:「吃這個可以嗎?」說著就打開巧克力盒子,是12個裝的,開始他還一個一個的邊品邊說:「這個我喜歡」「這個不好」在那裡挑來挑去,但是最後他自己還是全部吃光了,沙發上的文仔已睡得正香,Leslie不時的望一下他的睡姿,苦笑著說:「真是沒辦法的傢伙。

Thankyou to arrange all these short sentences or phrase that have spoken by Leslie。All these words really can bedescribed as motto of Leslie and act as guide toward my real life。

Misshim so much。

Tonerrice: I was the messager offloor 39,it"s true that I reallycome from Malaysia,how did you guess whereI have come from?

I"veexpressed my words in English,it"s because I can"ttype Chinese。

Anyway,I come to this baidu。bar quite often,I feel warm around here because ofLeslie。

讀後感01

從來都不知道怎麼界定我這樣的榮迷。從來沒去追過他,從來沒親身看過他演唱,從來沒有長時間泡過他的論壇,從來沒有狂熱收集過關於他的紀念品…… 雖然我喜歡這個人大概有20年的時間了。

今天花幾小時讀完了《張國榮的時光》。這是我擁有的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關於張國榮的書籍。

作者是日本人志摩千歲,她曾主理出版過張國榮的《Leslie的所有》和《慶》兩本寫真集。這本書是張國榮過世大約半年後她所寫的回憶錄,記錄的都是兩人間的往來點滴與她的觀察。

她說自己是「熟人之上,朋友之下」,其實這種亦遠亦近的距離有點類似我對Leslie的關照:對他的感情由少年伴我一路走向成年,但卻從來沒有事無巨細地去掌握、佔有關於他的一切。

喜歡作者的坦率自然,真情摯愛;喜歡她的平視視角,對Leslie過分神話從來都不是我所欣賞的;還喜歡作者通篇都稱張國榮為Leslie,雖然現在大家都喜歡稱他「哥哥」,但是我開始喜歡他的年紀,「哥哥」這個昵稱還遠未普及流行,我一直稱他Leslie。

這是由真正愛Leslie的人撰寫、翻譯和編輯出版的書,角角落落里都能感覺到對他無盡的愛。所以看見作者那句「那個惹人憐愛的,彷彿是為了讓所有的人來愛他而來到這個世界的Leslie,內心裡竟然埋藏著那麼深的痛苦,以至於他不得不以毀滅自己的生命才能了斷」,還是沒法不傷心……

有眼淚,但更多是歡笑。作者以體貼的觀察和風趣的文筆,呈現出一個孩童般純真的Leslie。

印證了Leslie的可愛,那些不經意捕捉的瞬間讓讀者的心隨作者的心一同軟下來。

「一隻手端著葡萄酒杯的Leslie坐在那張古董椅子上,那模樣可愛得令人真想馬上將他和那把椅子一起縮小成迷你玩具帶回家去。」

「他便抱著那個袋子咯吱咯吱地吃了起來,那神態宛如一隻正在吃獨食的小動物似的。」

也見識了fans的厲害,時而困擾,時而好笑,時而也讓人慨嘆欽佩。

日本女fans會給張國榮寄同性戀雜誌當禮物,結果Leslie評價:「太那個了,隨便翻翻都讓人臉紅」,而且爆笑著承認對妙齡女子去買這種雜誌感覺很恐怖。Leslie顯然對腐女這種生物不是太了解啊,呵呵。

他們在東京新幹線車站遭遇的fans的瘋狂迎接簡直有卡通片的誇張滑稽風格,看得我捧腹大笑:一群保鏢圍著Leslie在前面狂跑,一貫氣定神閑的唐生這一次也飛奔緊隨,再後面是烏壓壓的fans窮追不捨,除了幾個保鏢目標明確,每個人都在拚命地隨大流地跑。

還有書中零星散落的Leslie與唐生的相處片段,淡然中透著多年相濡以沫的默契。一個熱情高漲,率真果斷,一個波瀾不驚,從容穩重,似乎性格截然兩樣的人,卻一搭一唱,有愛有趣。默默感慨時,心頭便湧起「絕配」二字。

所以看這本書,開心多過感傷,溫暖多過落寞。

更覺得該多多記取他的美麗與善良,他的天真與迷人。

更相信Leslie的人生即是如此:亦笑亦淚,且歌且行。

張國榮愛得深,也給他帶來了致命的傷害,這兩份愛一份是求之不得,一份是得到了但卻被世人不拿正眼看待,風雨滄桑,人生悲喜,耗盡了他生命的熱情,張國榮,這個一隻飛翔的不能停歇的無腳鳥選擇了落地……

從演唱會或者電影上看,似乎總讓人覺得你非常的自戀,現實中的你也是個自戀者嗎?我扮演的角色中,的確自戀者比較多,我自己嘛,怎麼說呢……在電影或演唱會上,總是希望提供給觀眾以最佳狀態的我,但是在工作之外,我連鏡子都不看,而且對自己的容貌也幾乎毫不關心。至少我不是那種喜歡在家裡或店裡掛自己照片的人啊。(但是客觀的看,你的確很英俊哦。看到鏡子里映出的自己的臉,你會怎麼想?)「哇、好英俊呵!」(笑彎了腰。)不不、開玩笑。其實對自己的容顏是無法作出客觀評價的。你不想想:從小就看慣了的臉而已嘛。……我從很早以前,就常被不了解我的人說「嬌貴」啦、「酷」啦、「高傲」啦等等,實際上是沒有的事。但是我自己想到的事情喜歡直話直說,因此會被認為是個高傲的傢伙。……不過,這個跟自戀沒有關係吧。(形容你的魅力有很多語言,比如被說是「可愛」啦、「帥哥」啦、「性感」啦,哪個字眼讓你最高興?)從我的影迷歌迷眼裡看到我,不管是「可愛」也好、「帥哥」也好,怎麼看我都很高興。但是如果是熟悉我的人說的話,哪個字眼我都不喜歡。只是外表得到讚美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那麼說是什麼讓你最高興?)「好人」這個詞吧。讚揚的話裡頭這句話最動聽。——1999年《Leslie的所有》採訪

偶像的生活並不像常人所想的那麼令人羨慕。為了滿足和迎合觀眾的夢想,必須始終保持瀟洒、英俊,為了歌迷、為了觀眾,在這樣的想法支配下,漸漸失去了自我,好像自己再也不是自己。——1999年《Leslie的所有》採訪

看到以前的好幾個前輩,我想到的是,如果要退出,就要在巔峰的時候退才是最聰明的選擇。如果不退的話,就必須不斷改變自己的形象而不能一成不變。——1999年《Leslie的所有》採訪

哥哥的相貌一直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令人艷慕,而他自己卻另有想法。1999年的個人寫真集《Leslie的所有》中,哥哥堅持要留著鬍子拍攝,因為覺得這樣比較成熟,性感,否則與十年前的寫真集太過相似,「看起來根本就沒成長嘛」。在策劃人的強烈抗議下,才加拍了一部分剃掉鬍子的照片。

Leslie的所有中,一部分照片是在張國榮的卧室里拍的,策劃人志摩千歲後來描述說:「他在床上做出許多可愛的姿勢和表情,或顯得笨拙的,或開玩笑的。看著他披著毯子嬉笑打鬧,象一隻可愛的小動物一樣,我想,這可能才是他的真實自我,而不是做為一個超級名星的Leslie張國榮。不過,儘管他十足地玩笑與惡作劇,我們卻無不為他充滿性感的魅力所傾倒,他此時的魅力比他在任何一部電影中表現出來的都強烈許多倍。在場的每個人在有擁他入懷的衝動……」

張國榮的相貌一直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令人艷慕,而他自己卻另有想法。1999年的個人寫真集《Leslie的所有》中,張國榮堅持要留著鬍子拍攝,因為覺得這樣比較成熟,性感,否則與十年前的寫真集太過相似,「看起來根本就沒成長嘛」。在策劃人的強烈抗議下,才加拍了一部分剃掉鬍子的照片。

《Leslie的所有》中,一部分照片是在張國榮的卧室里拍的,策劃人志摩千歲後來描述說:「他在床上做出許多可愛的姿勢和表情,或顯得笨拙的,或開玩笑的。看著他披著毯子嬉笑打鬧,象一隻可愛的小動物一樣,我想,這可能才是他的真實自我,而不是做為一個超級名星的Leslie張國榮。不過,儘管他十足地玩笑與惡作劇,我們卻無不為他充滿性感的魅力所傾倒,他此時的魅力比他在任何一部電影中表現出來的都強烈許多倍。在場的每個人在有擁他入懷的衝動……」

張國榮的時光:在哥哥「穿不穿的拿回去再說」的迅速挑了衣服後。西裝的型號有點稍微的不合身,哥哥最喜歡的無論如何都要穿的一套灰色西裝上衣太長而褲子又肥又大,為這件衣服大家都受苦了,因為服裝店裡要求嚴格,所以哥哥畢恭畢敬的捧著用膠帶粘好的褲子去了更衣室,換好衣服之後有特地小心翼翼的、慢慢的走了出來。當拍完後哥哥回了換衣間大家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傳來了哥哥的叫喊聲,「來人啊------幫幫我」更衣室里,哥哥可憐兮兮的穿著借來的褲子直直的站在那裡,一看他腳腕的地方。捲起的褲腳很奇怪的捲縮著。我剛一碰褲腳,「好痛」哥哥不由得咧了嘴角。原來膠帶站在他小腿的汗毛上,看著場景我忍不住笑噴了出來,被哥哥狠狠的瞪了一眼,看我笑成這樣哥哥雖然很痛還是被我逗樂了。

張國榮的時光:在日本吃飯,哥哥第一口吃到活蝦天婦羅時立刻兩眼瞪的老大,臉上的表情無比幸福:啊!太好吃了。馬上一邊叫著一邊把美食分給大家。

張國榮的時光:在吃飯途中哥哥說起太陽報,嘆口氣說,要是排擠我的話,我就離開香港,啊,對啊,香港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真是受夠了云云。滿腹牢騷好像總也發不完似的。沒想到旁邊一直聽他說話沒作聲的唐生突然「唔哈----」打了一個哈欠,順勢躺了下去,哥哥見他竟然這樣,很是生氣:你幹嘛啊!人家說正經的呢!可唐生卻一臉的無趣:這些話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人家都聽膩了。我們都笑了出來,哥哥覺得差不多了,就換了話題。

張國榮的時光:吃完飯出來,走在半路上哥哥唐生進了一家電子遊戲機房,先在店裡環顧一周,然後哥哥開始玩起了一種駕駛戰鬥機的擊落敵機的遊戲。他嘴裡不住的「唔---啪!啪!」增加著聲音效果,很賣力的玩了一會,無奈射中的幾率太低,分數漲不上去。唐生站在旁邊默不做聲的看著,大概這個遊戲不太對胃口。很快他們又換了新的遊戲,這次叫做跳舞毯的一種遊戲。這次兩人似乎玩的都很起勁,他們完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唐生的分數高出很多。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點,幾乎猜不到音樂點上,只在那裡胡亂的舞蹈著,分數一點不長,幾近零分,他的舞步簡直亂到了你甚至會懷疑,這個人真的是搞音樂的嗎?可是他的舞蹈姿勢卻依然那麼好看。

張國榮的時光:我們一進車廂,列車就開動了。哥哥坐在窗邊的位置,唐生坐在通道旁,讓我們來看看哥哥吧,剛坐在座位上,他便轉向後頭問道,「哎,有沒有巧克力或者餅乾啊」我剛好帶著休息室里剩下的小點心,就遞給了他,他便抱著那個袋子咯吱咯吱的吃起來,那神態宛如一隻正在吃獨食的小動物。而坐在他一旁的唐生則時不時的伸出手去從袋子里抓一塊點心來吃。

1.在熱情的壓軸場。我們在演唱會開始一個小時前到達演唱會在後台從唐生那裡拿到了演唱會的門票,唐生依然是一派超凡脫俗的氣質,彷彿他一個人就能緩解壓軸場後台的忙碌於緊張的氣氛似的。

2.哥哥我們聊著聊著,突然覺得有點肚子餓了。我們來到據當地保安說是鮮為人知的不錯的酒館。操著濃重大阪口音的老闆娘問我們點什麼菜,我們正在點東西的時候,在一旁的哥哥不知想什麼突然用日語說「我要冰淇淋」老闆娘大概以為客人在玩笑,咬著牙說道,「我這裡是喝酒的地方,不供應那東西啦」。哥哥當然知道她說什麼,茫然的望著她,我記得那表情,說不出的滑稽。

3那天哥哥做的飛機大概有些晃動,他講了半天飛機上的事,他不但對酒店十分了解,對飛機也非常的了解,各航空公司的優缺點,服務特點等等,他和唐生一個主講一個補充,十分有趣。

4唐生這個人平時說話很少,表情也沒什麼變化,看不出他的情緒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然而偶爾從他嘴裡冒出來的隻言片語,卻往往能準確地點中哥哥的笑穴。每次唐生說句什麼,哥哥必定笑得玩了腰,最後因為笑的太過分,甚至會呼吸困難,咔---咔----痛苦的一個勁的乾咳起來,而坐在一旁的唐生並不和哥哥一起爆笑,但又不是不高興,只是坐在那裡神情柔和而淡然的說著話,兩個人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有趣,我心想,他們真的是一對好搭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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