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區柯克的顫慄與微笑

希區柯克的顫慄與微笑 黃錚

8月13日是電影大師希區柯克110周年誕辰,儘管從未獲得過奧斯卡最佳導演獎,但他早就被公認是電影史上最偉大的導演。他的電影在技術上清晰而系統,但他又不只是一個電影技術大師,更是一個深入挖掘人性的心理分析師。這註定是一個天才。

幾個人圍著一張桌子,說著些無關緊要的話,全然不知桌下藏著一個將在15分鐘後爆炸的炸彈。希區柯克在與特呂弗的對話錄中,描述了這樣的場景。如果觀眾事先不知道炸彈的存在,這個場景將會變得十分無趣,觀眾會對沒完沒了的對話感到厭煩,炸彈的爆炸至多能帶給觀眾15秒鐘的衝擊。相反,如果觀眾從一開始就知道炸彈的存在而且迫在眉睫,就會不自覺進入到這個場景之中,為談話的人操心。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不再顯得無聊,因為觀眾會不停猜測劇中人物的言行舉止會否導致炸彈的發現。在炸彈終於爆炸時,這個場景帶來的是15分鐘的緊張。

引人入歧途的「紅鯡魚」

對於希區柯克來說,懸念電影和偵探小說存在一個重大的差別。後者被希區柯克稱為「whodunit」(誰幹的?),只能引起觀眾平靜的好奇心,而不能像懸念那樣激起觀眾強烈的情緒。有選擇性地給予觀眾比劇中人物更多的信息,正是希氏懸念的精髓所在。在《家庭陰謀》中,希區柯克讓觀眾先於劇中人物知道剎車制動液泄漏,讓觀眾參與到劇情中不自覺地為劇中人物的安全感到擔心。在《精神病患者》中,讓觀眾比偵探先知道旅館老闆有個瘋子母親,從而讓偵探進入詭異的房屋那一幕成為希區柯克電影中最具懸念的場景之一。

一旦懸念構造成功,希區柯克並不打算讓劇情順著觀眾的思路往下發展,而是以出乎意料的方式來製造驚奇的效果。在《海角擒凶》的高潮,卡明斯用槍指著勞埃德,把他困在自由女神像的頂上。當你以為就此結束時,卡明斯開口說話,震驚之下,勞埃德失足墜落。被用來誤導觀眾從而營造驚奇效果的事物,被希區柯克稱為「紅鯡魚」。比如一個形跡可疑的人物吸引了觀眾的注意力,但最終只是個清白的路人,而觀眾不曾注意到的另一個人才是真正的犯案者。這一罪案片里常見的場景中,觀眾並不知道路人顯得可疑的真實原因,他只是用來轉移觀眾注意力的「紅鯡魚」,以便讓觀眾對元兇可疑的細節視而不見。在本質上,「紅鯡魚」技巧和懸念一樣,也是在觀眾掌握的信息量上做文章,這種情況下,觀眾比劇中人物知道得更少,或者有些信息以含混的方式出現,讓觀眾下意識忽略掉一些細節。在與特呂弗的對話錄中,希區柯克談到了一些「紅鯡魚」技巧,比如《精神病患者》一片中:女主人公偷竊4萬美元出逃的故事,只是用來將觀眾引入歧途的「紅鯡魚」。

神秘詭異的「麥考芬」

作為製造懸念的副產品,「麥考芬」也是導演用來抓住觀眾注意力的重要手段。一般來說,「麥考芬」通常指在懸念片和間諜片中出現的秘密文檔或者政治軍事機密,它是整部影片敘事的樞紐。「麥考芬對於劇中人物來說極端重要,而對我這個敘述者來說沒有絲毫的重要性。」希區柯克這樣定義它矛盾的性質。「麥考芬」在劇中通常是凝聚觀眾注意力的借口,而觀眾和敘述者一樣對它的實際內容沒有任何興趣。在《三十九級台階》中,「麥考芬」是一個用於建造飛機模型的數學公式;在《失蹤的女人》中,它是一段負載著兩國秘密協議的音樂旋律;在《西北偏北》中,關於政府機密的縮微膠片成了它的化身。廣義來講,那些衍生衝突推動情節發展,而對觀眾來說無足輕重的關鍵物品,都可以稱作「麥考芬」。導演大衛.林奇就慣用「麥考芬」來製造神秘詭異的氣息,比如《穆赫蘭道》中麗塔失憶後錢包中的巨額鈔票和古怪的藍色鑰匙。昆汀的《低俗小說》是一個更為極端的例子,黑幫老大馬沙不惜殺戮想要取回的神秘手提箱,觀眾到影片最後也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這兒導演刻意突出了「麥考芬」無足輕重的一面。

如果電影敘事含混或有太多需要記憶的細節,懸念的效力將會大打折扣。因此,希區柯克總是將情節簡單化,極少著筆於與劇情無關的細節,讓觀眾更容易獲得更強的戲劇效果。「什麼是戲劇?歸根結底,就是剔除掉沉悶部分的生活!」

幽默是用來緩解緊張

「對我來說,沒有幽默的平衡效應,懸念將沒有任何意義。」希區柯克認為幽默元素有助於緩解懸念帶來的精神緊張,可以避免觀眾在單一重複的刺激下感到疲勞而分散注意力。在緊張得到釋放之後,觀眾才有重新回到懸念中的慾望。《西北偏北》從頭到尾都貫徹著導演的這一思路。男主角在被灌醉之後,不得不沿著海邊懸崖開夜車,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他臉上的表情卻滑稽可笑。

同樣是《西北偏北》,希區柯克讓主角頂著烈日,身處一片荒野,被噴洒農藥的飛機追殺。這個場景在營造出緊張氣氛的同時,創造出反諷的情景,擺脫了一般黑色影片的陳詞濫調:充滿威脅感的陰影,惡劣的天氣,吱呀作響的破門……「正是將日常現實和富有創意的想像兩者並置起來,讓故事變得有趣。」所以在《怪屍案》中,希區柯克先展示出一個陽光明媚、綠草如茵的寧靜小鎮,然後突然讓一具屍體出現在散布著秋日枯葉的山坡上。在他看來,輕鬆幽默的氛圍可以增強懸念的戲劇張力。

談電影不能不談到鏡頭。演員面部和關鍵物品的特寫能夠有效激起觀眾的情緒,希區柯克將這一簡單的規則用得出神入化:《美人計》中酒杯的特寫,不停提醒觀眾酒中有毒;《精神病患者》中著名的浴室謀殺情景則由數十個特寫鏡頭組成。從全景切到特寫能給觀眾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反之則會讓觀眾感到放鬆,在適當時刻讓觀眾感到緊張或放鬆,在希區柯克看來就像是創作一首樂曲,不過演奏的是觀眾對畫面的反應。

在懸念和幽默、緊張與放鬆之間找到一個均衡點,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希區柯克承認,只有當字面上的劇本變成活生生的畫面時,才能作出適當的判斷。但他也說過,在完成構思後,對他來說電影已經存在,甚至沒有必要把它拍攝出來。從這似乎矛盾的兩段話中,我們不難看出:早在拍攝之前,電影在他的大腦中已經形成了。前文提到的技巧在同期電影中並不鮮見,但將它們從實踐中歸納出來並貫徹到每一部影片,希區柯克是第一人。這些電影成了教科書的範例,並且在大師誕辰110周年之際仍然能夠繼續為觀眾帶來顫慄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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