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無錫 | 吳地疆域辨
吳本荊楚之地,蠻夷之邦。自泰伯「三以天下讓」攜弟仲雍奔荊蠻,遂有勾吳之謂。荊蠻之人尊崇二人謙讓之義舉,相從歸附者千餘家,立泰伯為吳太伯。
吳由始祖泰伯自西岐東奔至吳王夫差被越王勾踐滅亡,共歷二十二世。此間,吳由微至著,疆域亦由一城一郭向外拓展,由邑成國,雄踞一隅。至其居安忘危窮兵黷武,伐楚侵越、討齊擾魯,以至於吳主自刎告終,正可見進退存亡之道,趨吉避凶之理。吳之疆域邊界考辨,則是為此理作一有力之歷史例證。
吳草創之城郭
吳以姓立國,其發端在西周王朝之先。姬姓伐紂得天下前,周太王育有長子泰伯、次子仲雍、三子季歷。此三人中,三子季歷不僅賢達,更有聰慧的兒子姬昌。周太王之意立季歷而及孫子昌。但所謂「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春秋時這樣的嫡長繼承權力制度無疑遇到「長不得立」難題。作為長子的泰伯亦深知「少弟季歷、及侄子昌有聖德,必有天下,故傳國季歷。」時太王病,泰伯與弟仲雍遂託辭外出採藥,並至荊蠻不返,以避季歷。季歷立,是為王季,季歷薨,而文王姬昌立。到了文王之子武王姬發始完成剪商立周一統大業。而此時,吳泰伯已卒,吳王諸侯之位一傳其弟仲雍,二傳仲雍子季簡,三傳季簡子叔達,四傳叔達子周章。武王姬發求泰伯、仲雍之後,泰伯無後,而封周章。彼時周章已為吳君,因而封之。又封周章弟虞仲於周之北故夏墟(今山西省夏縣境),列為諸侯。
吳泰伯當年由西岐東奔之地是為荊蠻之稱。荊者,古楚的別稱。《詩經●魯頌●閟宮》有:「戎狄是膺,荊舒是懲」之說。《國語●晉語》有:「鄢陵之役,晉伐鄭,荊救之」之載。而《呂氏春秋》則言:「荊人慾襲宋。」以州而言曰荊。蠻者,閩也,南夷之名。所謂勾吳,是吳之初名起於泰伯,而其前未見有吳號之謂。而其地在楚越之界,故稱荊蠻。」一個王侯的長子為圓父親願望而讓賢避位後,主動為自己選擇一個可進退守據國與國交匯的邊境,此處即見其大智慧。
武王姬發所分封之吳,是為泰伯、仲雍所居之梅里,即今江蘇無錫市東南梅村。
劉宋時學者裴姻認為,吳名起於泰伯,此前未見吳號。地在楚越之界,故稱荊蠻。顏師古注《漢書》,以吳言「勾」者,夷語之發聲,猶言「于越耳」。此言「號勾吳」,當如顏解,而注引宋忠以為地名者,《系本》《居篇》曰:「敦哉居蕃離,敦姑徙勾吳,」宋氏見《史記》有「泰伯自號勾吳」之文,遂彌縫解彼雲是泰伯所居地名。裴氏引之,恐失其義。蕃離既有地名,勾吳何總不知真實?吳人不聞別有城邑曾名勾吳,則《系本》之文或難依信。《吳地記》曰:「泰伯居梅里,在闔閭城北五十里許。」⑴
吳的本義指大言也,即大聲講話。泰伯者,善大之稱。伯者長也。《詩經●周頌●絲衣》有「不吳不敖,胡考之休。」此吳即大聲說話,敖通傲。而據錢穆先生考證,吳,國號也。泰伯居梅里,在無錫縣東南六十里。至十九世孫壽夢居之,號勾吳。壽夢卒,諸樊南徙吳。至二十一代孫光(公子光),使(伍)子胥築闔閭城都之,今蘇州也。《吳世家》荊王劉賈都吳,蘇州闔閭城也。《黥布傳》吳王劉濞都江都,《孝景帝本紀》。今案:今吳縣治。⑵
由吳泰伯奔荊蠻至壽夢始強稱王,吳為伯爵。即如《國語》所述:「黃池之會,晉定公使謂吳夫差曰:『夫命圭有命,固曰吳伯,不曰吳王。』是吳本伯爵也。」司馬遷於《魯世家》言:「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反,周公乃奉成王命,興師東伐,作《大誥》,遂誅管叔,殺武庚,放蔡叔,收殷余民,以封康叔於衛,封微子於宋,以奉殷祀。寧淮夷東土,二年而畢定。諸侯咸服宗周。」
上述史料證明,武王、成王時,吳之疆域北界尚不及淮。此一階段吳地邊界大致在越國以北,長江以南。即今嘉興北。湖州北。西至丹陽以東,東臨大海。
吳西向與楚的邊界
欲尋得史上吳的周遭之邊界點,吳征伐所抵之地,而又為對方所極力抗擊之地,即可證為雙方的邊界。
由吳泰伯傳至19世孫壽夢始強,其間壽夢始稱王。壽夢稱王之第二年,楚國大夫申公巫與武將子反產生矛盾後,其先投奔當時的強國晉國,後又由晉出使吳國,並教吳國人以戰車用兵,訓練武備。又令其子狐庸為吳王掌管國賓接待一職。也正是此時起,吳開始向中原大地往來溝通。吳攻伐楚國亦在其時。《左傳》魯成王七年:「┉┉吳始伐楚,伐巢,伐徐。馬陵之會,吳入州萊,子重、子反於是乎一歲七奔命。」⑶
此時吳伐楚所經巢乃一小國,在今安徽省巢湖、廬江一帶。伐徐,則在今安徽泗縣境。而馬陵之會,則在今蘇北魯南新沂一帶的馬陵山。
吳王壽夢十六年,楚共王伐吳,至衡山。錢穆先生考證:此衡山在今安徽當塗東北六十里橫望山。《左傳》亦證:「子重伐吳,為簡之師,克鳩茲(即今蕪湖),至於衡山。」楚國伐吳由西向東,其于丹陽、當塗交鋒,甚為合理。
吳王壽夢在位二十五年而卒,其子諸樊立,是為吳王諸樊。吳王諸樊元年秋,吳伐楚,楚敗吳師。諸樊在位十三卒,其弟餘祭立,是為吳王餘祭。餘祭三年,齊國宰相慶封有罪,自齊國投奔吳國。吳國以朱方(今丹陽境)為慶封邑城,其富庶遠勝於齊。
餘祭七年,楚國公子圉弒其王夾敖而代立為王,是為楚靈王。吳王餘祭十年,楚靈王統會諸侯而以伐吳之朱方,以誅殺齊相慶封。其時吳亦在攻楚,入楚境,攻入棘、櫟、麻三座城邑。與進入長江流域楚軍分庭抗禮。此次吳伐楚之城邑,皆楚東鄙邑邊城。棘亭在今河南新蔡縣境,麻在今河南許昌下襄城縣境。
吳王餘祭在位十七年卒,其弟餘眛立。餘眛立四年卒,其子僚立為吳王。
吳王僚二年,前吳王諸樊之子光率兵伐楚。光所指揮此次戰役不僅失敗,而且在兩軍對壘中丟失了吳國重裝備「餘皇」大舟。首戰失利後,吳公子光請於其眾,曰:「喪先王之乘舟,豈唯光之罪,眾亦有焉。請藉眾之力取舟,以救死。」眾許之。使長鬛者三人,潛於舟側,曰「我呼餘皇,則對。」師夜從之,三呼,皆迭對,楚人從殺之,楚師亂,吳人大敗之,取餘皇以歸。」⑷
史載,吳王僚八年,其時的楚國東線邊邑鍾離國(今安徽鳳陽縣境)是與吳國的邊邑卑梁邑邊民都種桑養蠶(在今安徽鳳陽境),當時卑梁氏的女孩與吳國邊邑的女孩因爭搶桑葉回家喂蠶發生爭執,兩家遂大打出手。兩國邊邑邑長聞訊後,也加入相攻,吳國的邊邑在此次因爭桑的糾紛中被消滅。吳王僚聞訊後勃然大怒,命公子光率師討伐楚,迎楚故太子建母於居巢(今安徽巢湖)以歸。同時擊敗陳國、蔡國的部隊。吳王僚九年,吳公子光再度討伐楚國,拔居巢、鍾離(今安徽鳳陽境)。
吳王僚十三年,前吳王諸樊之子光密置刺客專諸襲刺吳王僚成功後,光遂代立為王,是為吳王闔閭。而此前吳王僚十二年冬,楚平王卒。隔年初春,吳欲因楚喪而伐,派公子蓋餘、燭庸(《左傳》記為掩餘、燭庸。)以兵圍楚國六(今安徽六安境)、潛兩邑(今安徽霍山縣東北)。
吳王闔閭三年,王闔閭與伍子胥、伯嚭率兵伐楚,拔舒邑(今安徽舒城境),殺吳國在六、潛戰役投降楚國的燭庸、蓋餘兩公子。彼時,闔閭計劃攻入楚城郢(今湖北荊州江陵縣境)。將軍孫武建言獻策:「先疲憊消耗楚國國力,再尋機與決戰,將其擊敗。」吳王闔閭四年,吳又伐楚,取六與潛。五年伐越不勝,敗北。六年楚使子常、囊瓦討伐吳國。吳派兵迎面相擊,大敗楚軍於豫章(春秋豫章有六個,當時此豫章當為今安徽壽縣境。)並取楚之居巢而還。
吳王闔閭九年,闔閭率大將伍子胥、孫武、其子夫概再度攻楚國之都城郢。五戰楚軍五敗,楚昭王逃亡出郢,奔鄖(湖北安陸市境)。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屍,以報父仇。
吳王闔閭十一年,吳王使太子夫差伐楚攻取番(此番乃淮南鳳台境。《水經注》淮水東經八公山北,歷潘城南,置潘溪戍。非湖南鄱陽湖,其時鄱陽非春秋吳、楚兵爭之地。)楚人恐懼而把都城郢遷徙至若(今湖北省宜城市東南)。
吳與西面的楚前後八十餘年數十次戰役主要戰場地大多都在江淮之間,且以淮河壽縣周圍居多,可知此為彼時楚國與吳國邊界線。從中亦可觀吳國西向的軍事行動實際是謀求發展空間,吳東臨大海,北依長江,南局限太湖,唯有向西才有發展空間可以拓展。而此間邊境摩擦也使疆域逐步向西推移態勢。即第一期壽夢伐巢(今安徽巢湖)、伐徐(今安徽泗縣境);第二期餘祭攻楚至棘櫟(今河南新蔡縣境)、麻(今河南許昌下襄城縣境);第三期王僚伐楚居巢(安徽巢湖境)、鍾離(安徽滁州鳳陽境);第三四期闔閭故陷楚都郢(今湖北荊州境)。
綜上所述,吳國從壽夢至闔閭西線疆域大致至安徽舒城、廬江、湖北荊州以東,河南永城、信陽以南。
吳之北界
吳國由壽夢始對強楚攻伐,強大的戰略利益訴求是動因。而以自己是周室正統後裔,則無疑又站在血統、治統的道德高地。這一層,則楚國處於劣勢,因其始終不是西周姬姓分封的諸侯。而更為重要的因素,則是此時的吳國已經窺探到楚多年與韓、魏、燕聯合攻秦疲憊的戰略機遇。其西擊楚南以今江西以北、安徽舒城以東、西北湖北以東,其出擊路線大致水陸並進,水路溯今長江、常州、丹陽以至南京以西為一線;沿太湖、宜興、廣德、廬江以至江西以北為一線;再越長江至天長、滁州、蚌埠、壽縣、大別山然後至湖北、河南。
吳國向西並西北拓展時,彼時淮河流域河流縱橫,小國林立,所居民眾,孔安國稱之為「淮浦之夷。徐州之戎,並起為寇。」直到魯成公十五年,成公始與壽夢通於鍾離(今安徽滁州鳳陽境)。除了西線對楚國的戰事,吳國亦趁勢波及北面。陳惠公十五年,吳王僚使公子光伐陳國(今河南淮陽境),取胡、沈而去(胡國在今河南汝南平輿境)。
魯襄公二十九年,吳國國使延陵季子出使魯,問周樂,盡知其意,魯人敬佩。而史上關於魯國似乎沒有正面的衝突記載,雖有兩次小摩擦,但均未引發成戰爭。一為魯定公七年,吳王夫差伐齊國時,至繒(古繒國在今山東蒼山縣境。)征百牢(牢為古代祭祀牲畜,牛、羊、豕曰太牢,羊、豕各一曰少牢。)於魯。魯國正卿季康子派孔子的高徒子貢出使說服吳王夫差及伯嚭,以周禮相詘。夫差說:「我文身,不足責。」乃止。一為魯定公八年,吳國因討伐鄒國而伐魯,但到了魯國城下後,結為盟國而去。大致在魯境僅有上述記載。
較之對周宗室共祖魯的溫柔敬意,吳國與當時強盛的齊國卻似乎頗與之爭鋒。齊景公三年十月,齊國權臣慶舍發甲兵圍齊相慶封宮,當時齊國田、鮑、高、欒四大家放之徒共擊破慶封宮。慶封還,不得而入,投奔魯國,齊國因此怪罪魯國,慶封遂奔吳國。
齊悼公四年,吳國與魯國共同討伐齊國,並在齊國的南方開戰。齊國權臣鮑子(當為鮑牧)殺悼公,投奔吳國。吳王夫差哭于軍門外三日,率將兵從海上入侵併討伐齊。兩軍對壘,吳軍被齊軍擊敗,吳師乃去。
魯哀公八年,吳王夫差十年,「秋,吳城邗,涌通江淮。┅┅冬吳子(夫差)使來儆師伐齊。」⑸
從上述史料所載,吳國與陳國、魯國、齊國雖有攻討,大抵無長期佔領的地域的記載。即使吳王夫差十年秋天,修築邗城,接通江、淮,也是其在征服楚後,決心問鼎中原,進行軍事交通上的準備。大抵言之,其時吳國北界在廣陵邗江(今揚州)、高郵、淮安洪澤湖以南。江北向東尚未見有史料記載。
吳之南面
吳與向西、向北楚國數十次不間斷的攻討,有其政治意義,即其本身為周室姬姓嫡長之後,擁立周室一統的權威性。另一方面,有鑒於吳地東瀕臨大海、北依長江,南宥於太湖的地理局限性。吳國歷代國君十分清楚,破楚越長江、淮河問鼎中原是戰略優先選項,也是重中之重。而較之南方的越國,一個太湖相隔,其種程度上暫時緩和戰略利益。但隨著吳國伐楚的逐步深入,與吳相鄰的越國不能不感到唇亡齒寒的局勢壓力,而吳國與南面越國正的面衝突終於在醞釀已久之中終於爆發。
據《輿地誌》言:越國以侯爵之位傳國三十餘世,(一世為三十年,約九百年。)歷殷以至周敬王,彼時有越侯夫譚,其子為允常時,拓展疆土開始強大,並以王相稱,其時吳國已是吳王闔閭當國。
越王勾踐元年,吳王闔閭得悉勾踐父允常死,正值國喪,便興師討伐越國。獲訊的越王勾踐挑選出義勇之士組敢死隊,列隊三行至吳軍陣前挑戰,待吳軍嚴陣以待之際,這三隊越軍勇士皆以自殺方式高呼自刎。正當吳軍蹊蹺之際,越軍趁機突然向吳軍發起進攻,並將吳軍大敗檇李(今浙江嘉興南檇李故城)。兩軍交戰中吳王闔閭被越軍兵士射傷。後闔閭因箭傷發作而死。臨死前,其告兒子夫差:「必勿忘越。」。
越王勾踐三年,勾踐聞吳王日夜陳兵操演,以報越殺父之仇,便欲在吳之先而伐吳。此間越國大夫范蠡諫言:「不可。臣聞兵者兇器,戰者逆德也,爭者事之末也。隊謀逆德,好用兵器,試身於所末,上帝禁之,行者不利」。越王曰:「吾已決矣。」遂興師。吳王聞之,悉發精兵擊越,並將越兵擊敗於太湖夫椒山上(今無錫太湖夫椒山)。越王勾踐遂以余部五千餘人保棲於會稽山(浙江紹興境)。吳王追兵至山下而圍之。
正是此役,越王勾踐臣服於吳國,並以卧薪嘗膽之志於十三年後的春天,趁著吳王夫差北會諸侯於黃池(今天河南新鄉封丘縣境),將精兵全部帶走之際,而實施攻吳圖謀。此時吳國惟老弱病殘的兵士留守,而主持國政的是吳太子友。此次戰役,越王勾踐集中越國有流亡之罪兵士二千人,教人戰鬥的兵勇四萬人,越王親近有恩的近衛軍七千人,共計五萬餘人出兵伐吳。吳軍大敗,越殺害吳太子友。此時正在北方與諸侯大會的吳王夫差懼怕天下聞之而再攻吳,遂秘密以處,向越國求和。
其後四年,越王勾踐又再次攻擊吳國。是時,多年的窮兵黷武使吳國士民罷弊,精銳之師盡死頻繁戰事,越王勾踐遂大破於吳國,並圍吳王夫差於姑蘇之山上三年。之後,越王勾踐欲流放夫差於甬東(今浙江省舟山定海),而亡吳之君夫差則念及因向自己諫言反而被自己賜死的大將伍子胥忠告後,自覺無顏面見地下,遂以蔽面自刎。
由吳越兩國曆年交戰記載可概略推知,吳國南面與越國分界,東側大致以今嘉興縣以北為界,中間以太湖相隔,西側於太湖邊起伏山巒的浙江長興縣以北、宜興以南為界。
⑴《史記》漢馬遷著,第1446頁中華書局
⑵《史記地名考》錢穆著,第932頁
⑶《史記》漢司馬遷著,第1448頁中華書局
⑷《左傳●昭公十七年》,第1082頁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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