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顏色

青春的顏色時間被刻度劃分成片段,摺疊成一把戒尺的模樣,一日復一日地丈量著歲月的長短;過去被今天包羅在時空的陌生國度,回憶成了一尾游不出缸的觀賞魚.今夜,我翻出了珍藏多年的茶葉,初夏的夜微涼,帶著夏日獨有的燥熱,對月無歌,茶香朦朧,我的思緒慢慢地縈迴已逝的青春韶華.思憶點點滴滴散落在茶几上,從窗台上投射進來的月光,被紗窗割成斑駁月影,影影綽綽彷彿在輕吐一些遙遠過去的呢喃細語.時間回到10年前,那一年我們20歲,同樣是一個夏日的月夜,清冷皎潔的圓月彷如一顆新剝出來的蓮子.記憶中也是在一棵沉寂的大樹下,那是校園最北角上的一棵無名樹.我們相約而來,記憶中的她沿著校園凄凄的草坪隨風而來.夕陽下的她被晚霞修飾得只剩下個金黃的輪廓,娉婷的身姿、嬈逸的裙擺、輕盈的腳步,穿過多年的時光走廊向我走來,那隻能是戴望舒《雨巷》里的情節,這個丁香般的女孩如同夏花般燦爛了我的雨季,點燃心頭甜蜜的火焰……依稀記得那一年,做夢也忘不了那帶有松節油獨特氣味的顏料,那讓我著迷的味道是我譜寫生命的顏色,曾經我是如此痴迷於顏色的世界,但是現實讓我不能不妥協於大人務實的抉擇中,我下意識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曾經因為學畫而磨起繭的手掌,但如今卻沒了.我惆然地展開雙手,細細審視,我希望著能看到昔日的狂熱痕迹——可是,除了掌紋,什麼都沒有了.這樣的一分悵然若失究竟是對當年忍痛妥協的埋怨,還是年少輕狂時爆發的藝術火花在冷風中無聲綻放的一瞬間?畢業的那天晚上,我們圍坐在嫩綠的草地上,約定十年後再聚.再聚的那晚,當年的哽咽離愁沒有了,當年各人許下熱血騰飛的夢想被尷尬地夾藏在齒縫間,來自四面八方的我們陌生而疏遠.我們害怕彼此目光的碰觸,我們在沉默中相互揣測著,一邊唾棄著這種沉默卻又適應著這種沉默,這是成長的代價!十年足以磨掉一個意氣風發少年的傲氣,十年足以沖淡彼此最純真的情誼,十年還可以製造無法逾越的距離,歲月總是過早的扣開春天的門扉,我們只能躲在青春的季末里去偷窺童年時那個天真爛漫的小男孩.是什麼讓我對待愛情不再如初戀般的患得患失,變成如今的淡漠情誼?是什麼讓我對待夢想不再如少年般的狂熱痴迷,變成如今的逆來順受?是什麼讓我對待同窗不再如讀書時的難兄難弟,變成今天的淡然對待?我在成人的世界裡,努力尋找自己一路走來過的足跡,到最後才明白,年少只是我的一個夢,一個已然破碎卻還被我緊握在手捨不得丟棄的夢,在我夢醒後,我依舊會憑藉著記憶回頭尋找當年那個迷糊的小男孩,雖然他迷糊、雖然他靦腆、雖然會吃虧、雖然會被騙,但是我依然被那種純真的快樂而感動.春去夏來,秋風乍起,凋零的落葉褪盡最後一絲綠意.我才驚覺當年的小男孩已經離我越來越遠,他帶著純真驚慌地逃離在我的視線之外;在驚慌失措中他還打翻了我藏在暗角的調色盤,染污了我心底那堵原本雪白的牆;他這一種義無反顧的出逃姿態刺痛了我,被拋棄的孤獨每每讓我不忍卒睹.有多少人像我一樣被時間忽略,又在光陰中掙扎地回憶過去,既貪享現狀的安逸又不甘於年少的蹉跎.我時常想年輕必然是一個人壓馬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獨自冥想,甚至半夜在馬路上踩著舞步,哼著小調回家也不覺得尷尬的年齡.年輕必然是一種如素描般黑白分明的簡單純明,直到被外界的紙醉金迷晃花了眼,再也控制不住內心張牙舞爪的慾望,記憶中的小男孩出逃了,任由七彩在心靈上塗鴉出精彩,一層覆蓋一層,直到再也無法還原出原來的顏色,那種潔白純凈早已散落在時間列車的長途旅程中.在時間的洗禮下我收穫了財富、組建了家庭,可是我也失去了很多,我只能在夢中去探望當年那個小男孩,他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在他以為最安全的位置里,我還記得他,但是他已經不記得我了!青春既短暫又難忘,只是愉快最終因為短暫,而讓回想是如此的感傷.偶然間一個小朋友叫我叔叔,我的思維頓時打了個寒顫,又喜又悲;喜的是我終於長了一輩,悲的是時光把我推向了更遠的地方,我卻一無所知.窗外風吹樹動,婆娑聲如悲傷的音符悠悠吟唱著.人到而立之年,我時常喜歡在一個靜靜的夜晚,一盞溫柔寧靜的檯燈,一杯醇厚溫熱的清茶,慢慢地回味著青春流逝的歲月.閑看5歲的兒子不停地進進出出,快樂而無目的的忙活,那種毫無善惡美醜的純真感染了我.我倒掉了已經淡去的茶葉,重新沏上一壺,讓蜷縮的茶葉在開水的沖刷下重新舒展開來,水靈靈的一抹綠,那是記憶中青春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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