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萬里路 讀萬卷書:顧炎武是如何讀書與行走的

顧炎武,生於明萬曆四十一年五月二十八日(公元1613年7月15日),卒於清康熙二十一年(公元1682年)正月初九日,今江蘇崑山千燈鎮人。他的一生,跨越明清兩代,從出生到32歲,他是明朝子民;從33歲到去世,他是明朝遺民,並且始終堅持這個身份,不與清政府合作。

顧炎武像

顧炎武留下的學術著術中,代表作有兩部,一部是《天下郡國利病書》,一部是《日知錄》。前者主要是明代一些地方志和官員奏摺、私人筆記的摘抄,資料性很強,但較少他個人的觀點;後者則完全按照他的某一思想主題,從浩如煙海的史料中找出各種可以證明自己觀點的論據,加以系統的論證,更能看出他的思想風格,他自己本人也說:「平生之志與業」盡在《日知錄》中。簡單地說,《天下郡國利病書》以資料性見長,《日知錄》以思想性見長。

不過,《天下郡國利病書》更能代表顧炎武的「實學」風格。顧名思義,這種書是探討天下各地「天時之利,治理之病」的學術專著,內容涉及各地區地理變遷、治河工程與政策、財政稅收制度等多方面的內容,都是與實際治國密切相關的學問,以致於梁啟超稱之為「政治地理學」。但這種學問有個缺點,一旦時過境遷,他下了很大功夫研究過的某些方法、政策或制度,就全沒有意義了。比如他談及到江蘇各地治理河道的方法,到今天,好多地名和河道已經不存在了,對他記載的那些方法之得失也就無從評價了。所以,梁啟超稱這類學問「日益芻狗」(越來越沒有價值)。沒辦法,這就是「實學」的局限性,它只是針對一時一地的當下情況提出的操作性建議,當時如果用了,就很有用,一旦當時沒採用,時過境遷確實也就沒有那麼大的價值了,就比如一本過時的地圖冊,不會再為人們提供最新、最可靠的道路信息一樣。所以,儘管《天下郡國利病書》這部著作的書名很棒,但其所談的去病興利之法,在今天看來,著實已無大用,只對研究歷史地理的專業學者有些參考價值。

顧炎武所著《天下郡國利病書》此書由江蘇崑山市顧炎武研究會點校編排,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出版,共六冊,這是目前國內該書唯一的點校橫排本,非常難得,本刊輾轉多處才買到一套複印本,希望它能夠再版。

顧炎武對日常生活經驗是有見識的,他經過商、理過財、管過家,對人性的局限性有通透的理解,而且,他本人那種知識分子的天真使他在這方面的見解在今天看來,充滿了幽默。比如,他舉過兩個治家的例子,一個是說宋代有位姓張的老人,家裡是九世同堂,宋高宗問這老人,這麼一大家子人,是如何做到和諧相處的,那老人不說話,一口氣寫了上百個「忍」字,意思是以隱忍求和諧。顧炎武對此評價說,「居家御眾,當令綱紀法度有章,乃可行之永久。若使姑婦勃奚(兒媳婦與小姑子鬧矛盾),奴僕放縱,而為家長者僅含默隱忍而已」,這不僅九代同堂,恐怕一天都過不了!在他看來,這個段子純屬扯淡。他認為另一個段子更為靠譜,說的是明朝太祖朝,浦江有位鄭氏老人也是幾代同堂,明太祖問他是如何和諧相處的,鄭姓老人回答說:「沒有什麼別的,就是不聽女人的話就行」。顧炎武評價說,這才是真格的事,可為行之百世!

行走,是顧炎武后半生的生活常態,更是他確立自己生命價值的一種方式。他的這種行走,絕不同於現在小資作家們所謂的「行走文學」那般寫意浪漫,也沒有美國作家凱魯亞克在《在路上》這部小說里描寫的那般放誕無忌,而是充滿了艱辛和探索學問的樂趣。剛開始,他是一個人在走,後來有了點錢,雇了三個僕從照顧生活,朋友又送了他兩匹馬和兩頭騾子,可以馱書和行李,境遇改善了一些,但仍然還是很辛苦,一年之中,往往有一半的時間都宿在旅館裡。讀及顧炎武自敘的這段文字,筆者為之動容,眼前浮現出了這麼一幅圖畫:一位瘦弱的老人,滿面滄桑,走在一條崎嶇的小路上,雖然已經很疲倦了,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的眼睛裡仍然閃動著堅定的光芒。

顧炎武紀念館位於江蘇崑山作及專家、學者的部分論文,有古今名人對顧炎武的評價,有當今書法家頌揚顧炎武所寫的碑文,現在顧炎武紀念館已成為江蘇省重要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市亭林公園內。建於1990年,佔地面積5畝,建築面積760平方米。2005年重新修繕並布館。

當代學者陳平原先生談到了行走對於顧炎武的影響,在他看來,雖然很多人認為顧炎武是清代考據學的鼻祖,但後人很難有顧炎武那種生氣淋漓的氣象。原因就在於他們大多沒有田野考察風餐露宿的經歷,只是在書屋裡做學問;更沒有顧炎武那樣強烈的痛苦和慾望,其學問缺少壓在紙背的東西。是的,姑且不說顧炎武的學問到底做得怎麼樣,不能否認的是,他這種做學問的方式,的確是提升了他的生命質量。

終其一生,顧炎武是陷於深刻的矛盾之中的人:他想反清復明,卻無赴死的勇氣和實幹的作風;他堅持名節,潔身自好,終身保持了忠於前朝的「遺民」立場,對自己的親友,如那些到清廷做了大官的人卻只有默許。他的學說中也深刻地體現出這種矛盾,比如那段影響深遠的「天下」與「國家」之辨便是如此。這段話的原文是「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有責」。這就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句名言的來由。在這段話中,顧炎武把改朝換代當作亡國,把喪失了人類社會基本秩序、進入「人將相食」的無政府狀態,稱之為亡天下。但事實上,往往是一個朝代的執政者,已經腐朽到沒有能力維持基本的社會秩序時,才開始被顛覆的,也就是說「亡國」與「亡天下」在實際過程中是同時發生的。具體到顧炎武所面臨的時代,是明朝統治者腐朽無能,已經導致了「人相食」的慘景之後,李自成等人才造反成功,使「大明」這個「國」亡了的。而李自成等農民起義領袖,也攜帶了與大明統治者同樣腐朽的「文化基因」,所以,他們建立的「大順」、「大西」等新的「國」依然救不了「天下」,所以,才有所謂「番邦夷狄」的滿清人,揮師入關,入主中原「救天下」,而且人家也真正救了天下,確實又建立起了具有禮義廉恥的文明秩序,如果按照顧炎武的邏輯,他應該追隨、支持能「救天下」的清朝皇帝康熙才是。可顧炎武的理論與行為是互相矛盾的,他陷於自設的名節之中,始終保持著對那個已經亡了的「國」的忠誠,始終保持對救了「天下」的「新國」的疏離與不合作,這時他已經只是對自己的人格負責而不是對天下負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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