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子巨額賄賂案在華所涉事項調查未開展

　　兩年前還堅稱中國區與 「賄賂門」毫無瓜葛的全球電氣和電子巨頭德國西門子股份公司 (簡稱 「西門子」)，如今不得不承認，曾在中國多次行賄關鍵客戶並獲得價值不菲的訂單，而這些精心安排的隱秘行為，只是其全球數以千計的行賄事項的冰山一角。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12月15日公布的起訴材料顯示，西門子在過去10年中，曾向中國客戶行賄7000多萬美元，獲得了總計超過23億美元的訂單，涵蓋醫療設備、高壓輸電線路、地鐵列車和信號系統等領域。

　　西門子最終以交納16億美元罰款為代價，與德國和美國的司法機構達成和解。在中國，接受西門子賄賂的絕大部分客戶，目前尚未被調查和處罰。國內電力、交通和衛生主管部門，也還未針對西門子在華行賄事件展開行動。

　　賄賂中國客戶

　　12月15日，已有160年歷史的西門子公司終於翻過了公司最不光彩的一頁。通過支付總計16億美元的罰款，西門子就全球行賄案同德國和美國司法機構達成和解協議。

　　西門子在12月19日發給本報的採訪回復中表示，我們已經吸取了教訓：合規地開展業務才是我們的宗旨，不論何時，不論何地。

　　西門子「賄賂門」曝光於2006年11月，當時因涉嫌在銷售通信產品時向客戶行賄，德國司法部對西門子進行了突擊搜查。在隨後的兩年中，西門子配合德國和美國政府部門展開深入調查，並在12月15日將調查結果公諸於眾。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在起訴材料中稱，從2001年3月到2007年9月，西門子向外國政府官員進行了廣泛而系統的行賄以獲取業務。在此期間，西門子向第三方提供了至少4283次、總計約14億美元的資金，用於行賄全球多個國家的政府官員。在通過行賄獲得的其中332個項目中，西門子共賺取了超過11億美元的利潤。

　　中國是西門子行賄的重點國家之一。上述材料顯示，在1998年開始的10年間，西門子交通技術集團、輸配電集團、醫療集團和兩家美國子公司OncologyCareSolutions、MolecularImaging曾向中國官員和醫生行賄7000多萬美元，這些賄賂幫助其贏得了23億美元以上的訂單。

　　而在兩年前剛剛爆發賄賂醜聞時，西門子(中國)有限公司總裁兼首席執行官郝睿強 (RichardHaus-mann)曾對媒體表示，西門子中國公司與賄賂案沒有任何瓜葛。不過在2007年，西門子在中國開除了20名員工，因為他們涉及一些公司「不能容忍的行為」。

　　西門子1872年即開始向中國銷售產品，2008財年中，其在華銷售額和新訂單額分別達到570億元和655億元人民幣，均實現了19%的快速增長。目前，中國已成為西門子僅次於美國的全球第二大海外市場。

　　龐大而複雜的中國市場，成為包括西門子在內的跨國公司角逐的焦點。為在激烈的競爭中贏得訂單，尤其是電力、交通、電信等壟斷行業的大單，跨國公司難以避免地直接或間接參與了部分灰色交易，這在業內已不是新聞，但交易細節一直秘而不宣。

　　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公布的材料，披露了西門子在華行賄的部分細節，這為人們深入了解跨國公司和中國市場提供了例證。

　　例如，2002年至2007年中，西門子交通技術集團向商務諮詢公司支付了約2200萬美元，部分資金被用於行賄參與7個地鐵列車和信號設備項目官員，這些項目總金額超過10億美元。

　　2002年至2003年間，西門子輸配電集團向中國的政府客戶行賄約2500萬美元，得到華南地區兩個總價值約8.38億美元的高壓輸電項目。

　　2003年至2007年間，西門子醫療集團支付了約1440萬美元賄款，向5家中國醫院行賄，從而獲得2.95億美元的醫療設備訂單。

　　中方尚未行動

　　美方公布的西門子在華行賄信息，為中國政府部門展開進一步調查，並對相關機構和人員進行查處提供了線索。2006年以來，中國各部委均展開了規模空前的治理商業賄賂工作。

　　不過本報從電監會、建設部獲悉，上述政府部門在之前進行的治理商業賄賂專項工作中均沒有涉及西門子，目前也尚未決定是否就西門子在華行賄事件展開有針對性的調查。

　　衛生部有關人士12月19日也表示，目前尚未接到上級部門關於是否調查西門子的指示和通知。

　　西門子藉助行賄獲得的華南地區兩個高壓輸電項目，業主單位被懷疑是南方電網公司，該公司負責建設和運營廣東、廣西、海南、貴州和雲南五省(區)的電網。公開資料顯示，最近幾年，西門子輸配電集團參與建設了南方電網旗下兩條貴-廣高壓直流輸電線路，2007年還中標了雲南到廣東省的特高壓直流輸電項目約3億歐元的訂單。

　　電監會電力行業治理商業賄賂領導小組辦公室一位人員告訴本報，此前電監會調查的商業賄賂案件和南方電網每月上報的材料中，均未涉及西門子涉嫌行賄，目前領導也沒有安排對西門子事件展開調查。本報諮詢南方電網公司新聞中心時，該中心負責人和工作人員未予回應，隨即掛斷電話或關閉手機。

　　在中國的城市軌道交通領域，西門子是最大的獲益者之一。該公司參與建設了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南京和大連的城市地鐵與輕軌建設，為這些項目提供機車車輛、牽引系統、信號與控制系統等。

　　去年，西門子交通技術集團獲得上海地鐵價值2.89億歐元的訂單，該公司和中國南車集團株洲電力機車有限公司組成聯合體，為上海軌道交通11號線北段提供58輛6節編組列車。此前，西門子已獲得上海明珠線2期工程和地鐵1號線延伸段工程的訂單。

　　在新一輪政府機構改革中，城市軌道建設和運營的監管職能，已從建設部轉至交通部。建設部治理商業賄賂領導小組辦公室一位人士表示，此前沒有看到西門子涉嫌在地鐵項目上行賄的材料，目前也沒有展開相關的調查。

　　從目前已公開的資料看，西門子在中國進行的行賄事件中，受賄方受到處罰的只有兩起。一是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在2000年審理原山東省郵電管理局運行維護部電源專業技術主管崔忠良貪污、受賄罪時查明，上海西門子通訊電源有限公司業務人員曾在1998年向崔行賄1000元，目的是與崔搞好關係，以便推銷產品。

　　上海西門子通訊電源有限公司是西門子(中國)有限公司與上海郵電共同投資組建的合資公司。

　　另外一個案件是廣受關注的吉林松原醫院案。今年3月，松原市中心醫院院長侯英山因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4年，其所收受的賄賂中，包括從西門子所獲得的6萬美元。

　　諮詢公司角色

　　西門子在中國實施的行賄，幾乎都是通過商業諮詢公司等第三方操作的。這些諮詢公司既是賄賂行動的運作者，某種程度上也是西門子規避風險的防火牆。

　　以中國部分城市地鐵項目的行賄操作為例，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披露的信息顯示，在感受到開拓中國新市場的難度之後，西門子開始使用一家位於香港的諮詢公司及其相關實體，通過後者進行行賄，進而促成自己獲得訂單。西門子通常先和諮詢公司達成口頭協議，表示事成之後把訂單金額的一定比例付給後者。當西門子拿到政府訂單後，會和諮詢公司簽訂書面的商務諮詢協議並支付費用。

　　在上海的一個項目中，香港諮詢公司的4家全資子公司向西門子開具了總計1170萬美元的付款發票。這些資金被要求從美國一家往來銀行轉到幾個瑞士銀行賬戶中。

　　上述諮詢公司提供的服務中，很少是合法的。一些與項目相關的電子郵件顯示，諮詢公司把資金付給擁有「內部信息」的官員和朋友，從而對政府的採購決策施加影響。

　　西門子在華進行的其他行賄案例中，諮詢公司除負責行賄外，還曾向國有醫院的醫生支付900萬美元「出國考察」費用，這些旅行較為奢華，目的地包括拉斯維加斯、邁阿密和美國其他度假勝地。這些活動與西門子獲得的至少231個、總計2.35億美元的銷售項目有關。

　　事實上，其他跨國公司在華的灰色交易中，諮詢公司、公關公司等中介機構也扮演著重要角色。一位知情人士稱，這些公司往往有著深厚的政府背景和過硬的人脈資源，能通過各種方式向重大項目的關鍵人員施加影響。

　　這些諮詢公司向跨國公司收取的服務費用，往往沒有固定的標準，要視項目的具體情況。這些費用在很多時候並非全部用來行賄，在一些較為容易的項目上，諮詢公司只需打個招呼，即可達到目的。

　　上述人士稱，跨國公司在進行灰色交易時大多謹慎且老道，它們不太關心諮詢公司如何實施行賄，而更關心自己能否拿到訂單。另一方面，諮詢公司在操作中也很小心，尤其在資金往來上會精心設計，正常的財務審計很難從中找出破綻。

　　正是有了專業的諮詢公司充當防火牆，當跨國公司遭到反腐敗調查時，風險會轉移到諮詢公司身上。一位業內人士稱，如果不是西門子2006年以來積極配合司法部門進行調查，並在內部進行了大量自查工作，其中的很多灰色交易恐怕至今也不會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