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華夏之名將傳奇14

第一百五十四回:定律法休養生息,封功臣蕭何第一  漢高祖嘴上說的好聽,無德無才不做皇帝,一旦做了皇帝後,那是厚積薄發不可遏制,顯然是早有準備。很快,他便陸續頒布了一系列政策:如釋放死罪以下囚徒,裁兵減員等,對於那些仍「佔山為王」的好漢們,高祖下令:只要肯棄盜從良,不但不加怪罪,還會發放田地給他們耕作。因此群盜屏息,百姓悅服,熙攘多年的天下漸漸歸於平靜。  這就是漢初流行的黃老之學:「無為而治,休養生息」,作為基本國策,一直沿用到「文景之治」時期。高祖作為首創者,功莫大焉。可以這麼說,項羽的眼光一直放在戰場上,而他的眼光,則是放在整個天下,孰高孰低,一目了然。作為一名皇帝,他在個人品德上有太多不足,但偏偏掐住了最關鍵的一點: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老百姓不會因為劉邦耍流氓而憎恨他;卻會因為項羽愛屠城而憎恨他。就此事而論,陰陵農夫的表現足以證明——他可是貨真價實的楚國人哪。  高祖以休養生息作為終結亂世的治國方針,甚是高明。但光靠這一點是不夠的,作為一個朝代,還必須要有律法。有朋友這時會說了,不是有「約法三章」么?——之前說過,「約法三章」的本質就是廢除法律,因此只能作為權宜之計,不可長期使用。試想啊,既然是治世了,該種地的種地,該經商的經商,那萬一出現土地糾紛,官司糾紛,如何解決?對此,高祖令蕭何參考秦國律法,重新制定大漢律法,只有一個要求:量刑不得過重。  蕭何不愧是蕭何,埋頭一番苦幹,整理出一份《九章律》,即針對「盜、賊、囚、戶、稅」等九個犯罪科目進行了細分,並製成相應的懲處辦法。需要指出的是,其中絕大部分內容是原版不動的借鑒了大秦律法,如「法律思想,定刑標準」等等,唯獨將「刑罰嚴度」降了降——同樣的罪,在秦朝可能是殺頭,到了漢朝則變成了背杖三十,因此大多數人都能接受。這還不算,之後漢高祖又下令將秦朝時流行的「滅族」、「連坐」、「妖言惑眾」等酷刑廢除,說九條律法已然夠用,無需再增加了。——對比秦朝時期成百上千條五花八門的律法,《九章律》絕對算的上是寬刑簡罰。  但很快崇尚寬刑的高祖同志就後悔了,為什麼呢?——還不是因為該律法太過簡單了。要知道,高祖麾下蕭何、張良這樣的文人畢竟少,大多是莽夫武將,一到朝會、宮宴時,全無體統。甚至,個別貪杯的悍將們,竟會在酒醉時拔劍亂砍,這可是在朝堂!高祖每當看到這一幕,都是毛骨悚然,偏偏礙於沒有相應的律法,有苦難述。  卻說有一老儒生,名叫叔孫通,熟習儒家之道。此人為人處事相當圓滑,秦朝時,他侍奉秦二世;後見秦朝將亡,便棄官而逃投入項梁手下;之後項梁戰死,楚懷王搶收項家兵權,他又歸到懷王帳下;再後來,西楚霸王一手遮天,漸漸視義帝為無物,他抓緊時機,又棄義帝而投項羽,任職於西楚國。最後,漢高祖還收三秦,東擊彭城時,他又脫下儒生衣袍,穿件短袖投入到高祖帳下,被任命為博士,掌管史籍、典章等文字工作。眼下他見高祖為群臣目無尊上之事煩惱,上前進言道:「陛下與項羽決戰之時,儒生無用;今海內一統,陛下卻可用儒生以治國。」  「朕願聞其詳。」  「微臣可召集一批儒生,為陛下制定一套禮法。——律法無以限制時,便可用禮法對群臣加以約束。」  高祖一聽,這主意不錯哈。但又為難道:「朕乃布衣出身,不喜歡繁文縟節,如之奈何?」  「商、周、秦歷朝歷代禮法不一,微臣可為陛下將禮法簡化。陛下能用者,臣留之;陛下不能用者,臣去之。絕不使陛下為難。」  高祖大喜,調撥錢財授令他前去忙活。結果沒想到,這叔孫通一手抓錢,一手拿著皇帝旨意,竟然還有人不買帳。其實也不奇怪,天下哪裡盛產儒生呢?——魯地!人家都不怕屠城,還能怕你一張聖旨?有幾人見叔孫通來,當場就罵開了:前日皇帝掃平天下時,你不推薦我等,現在天下已定,你卻來找我們制定什麼破禮法?禮法乃先賢所立,豈能因你一言就「化繁為簡」?省省吧,我看閣下先後追隨的主子不下十位,簡直毫無廉恥可言,竟敢還敢自居儒生!  叔孫通不怒反笑道:亂世用武將,治世用文臣,這個道理還要老夫解釋?你們幾位,誰能上陣打仗?……再說了,天下大亂多時,你們當還是「孔聖人」在世那時嗎?老夫忍辱負重,只為宣揚儒家道義,若不因時制宜,當今天下哪還有儒家一席之地?如此迂腐之輩,不用也罷。  而魯人畢竟對高祖普遍有好感,雖有幾人不去,大多還是踴躍報名。最終叔孫通召集到三十幾人,返回國都成功制定出漢朝禮法:《傍章律》,共計一十八篇,對朝廷、祭祀、君臣禮儀等進行了細分。高祖一試,感嘆道:「朕今日方知身為天子之尊貴也。」此禮法簡而不俗,後來被漢朝歷代國君一直沿用,叔孫通也藉此一舉成名,被太史公尊為「漢家儒宗」。  高祖不顧名聲,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張良、陳平數獻不義之計,為高祖掙得了一個「狡詐」的光榮稱號;叔孫通見風使舵,以迎合主上為使命。這在春秋時期的確會被人唾棄,但時代不一樣了,他們全部取得了成功。——此是與孫武子「兵不厭詐」,商鞅公「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之說,有異曲同工之妙也。  以上分別是制定律法、禮法過程。漢高祖吸取秦朝一味主張嚴刑酷法而迅速滅亡的教訓,最終採用二者之所長,確定下漢朝初期禮、法相結合的整體制度。至於之後武帝的再次改革,此處不暇細表。  禮、法制度敘述完了,接下來就要談談漢朝的官職制度。這一點上,蕭何明顯是個「懶人」,他借鑒完秦朝律法,又將秦朝官制「三公九卿制」照搬過來。皇帝之下依然是三公:丞相、御史大夫、太尉;三公之下依然是九卿,與秦朝類似。再往下去,就要略變一變了,因為漢高祖重啟了「分封制」:爵位最高的為諸侯,如「楚王」韓信、「淮南王」英布等人;諸侯王以下又有列侯,如馬上要說到的「酇侯」蕭何、「平陽侯」曹參等人,封地大多為一個縣,在萬邑左右,和諸侯王自然沒法比,但安享榮華富貴是絕對沒問題了。「王」也好,「侯」也罷,既然有封地,就得總攝封地內的軍政大事,皇帝不好干涉太多,這與周朝的封國體制大抵相同。與周朝不同的是,高祖分封的諸侯大多在滎陽以東,關內、關外仍有大量的「自留地」,對此,漢朝又學習秦朝,採用了「郡縣制」:在皇帝自轄範圍內,大郡設置郡守,郡守以下設縣令,縣令以下為鄉、亭等,又與秦朝無二異。  ——這大概可算最初的「一國兩制」了。用郡縣制約諸侯,再用諸侯攘外,高祖的初期打算大抵如此。乍一看很高明,但凡事都有利有弊,後面我們會再對此細說。官職制度既已全盤敲定,下面就得一一封官:韓信、彭越、英布三人再猛,仗也不全是他們仨打的,如之前出鏡頻率極高的曹參、灌嬰、周勃等人,都是浴血奮戰多年,掛滿了一身的人頭。結果一計點下來,曹參砍人頭最多,功勞最大,理應食邑最多。  高祖這時發話了:你們說的不對,依朕看,丞相蕭何應當食邑最多。  這……群臣不解了:按「二十級軍爵制」演算法,蕭何屁事都沒幹,憑啥食邑最多呢?對此,高祖解釋道:「你等可知打獵之事否?追逐獸兔者,獵犬也;而發令調配獵犬者,人也。今曹參等大將可謂作獵犬,蕭何可謂作獵人——獵犬焉得與獵人比較功勞?」群臣見皇帝發話,心下雖不滿,不敢多言。不久後,高祖劃分清楚各位功臣食邑,又挑選一十八人,打算以戰功高低為先後,論資排輩。與上次分封食邑不同,這次可算是名譽嘉獎,是為「漢朝開國十八功臣」。  因這次評選為朝廷內部進行,未將諸侯王計算在內,結果一比較下來,又是曹參理當第一。為了怕皇帝再私自駁斥,群臣拉開曹參衣襟指指點點道:曹將軍浴血奮戰不說,攻城略地不說,光身上創傷就不下七十處,必須第一!高祖等群臣嘰嘰喳喳完了,不急著下令,又問他人道:「可有異議者?」  一人現出身來,說高祖道:「群臣皆差矣。陛下試想,曹參雖有攻城略地之功,所得者不過是幾座城池,是為一時之功也;蕭何穩守漢國之基業,錢糧兵馬調配自如,助陛下能與項羽相持多年而不敗,此萬世之功也。——曹參所得城池即便失去,不傷漢國之根本;若關中一旦不濟,陛下焉將何歸?」  高祖目視此人,名叫鄂千秋,當即拍案道:「准奏!」  ——自大漢開國之日起,朕欲將崇武輕文的風氣改一改。馬上可得天下,但要治天下就必須下馬。要都像你們一樣整天忙著砍人頭,田地誰來治理,賦稅誰來掌管,河道、灌溉誰來負責?因此鄂千秋之言是也。朕作主了,蕭何依然第一,曹參第二。  「即日起,賜蕭丞相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並加封賢臣鄂千秋為安陽侯。」  所謂「帶劍履上殿」,就是指其他臣子入朝堂時需要光著腳,卸下隨身寶劍,而蕭何例外;「入朝不趨」指其他臣子上朝時需要急步前行,以示對皇帝尊重,而蕭何可以大搖大擺的走。高祖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要捧蕭何,頌揚文風。  實際上,這是高祖第二次捧蕭何了。早在大封功臣這事半年前,高祖蒞臨洛陽,就與群臣有一番對話。  當時,他置酒招待百官,問眾臣道:「諸位愛卿,勿要瞞朕。今日且論一論:朕為何能取天下,而霸王為何會失天下?」  眾臣互相推諉一番後,南陽人王陵起身道:「以微臣看,陛下之所以能得天下,只因善於用人:有功者賞之,與天下人同其利;而項羽不然,有功者不賞,賢者不用,因此失去天下。」  高祖大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朕不如張子房;填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朕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朕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朕能用之,因此方得天下。而項羽獨有一范增卻不能用,因此為朕所擒也。」群臣聽後,齊呼萬歲。  奇怪了?乍一看,高祖這話不是跟王陵一個意思嗎?細細一看,其實不然。高祖的意思,就是要樹立典型,拉出三個能服眾的人來——你們想升官發財得封地的,就和這三人比!結果「漢初三傑」作為正面典型往那裡一擺,群臣就齊呼萬歲了。  最終,功勞簿第一蕭何也好,第二曹參也罷,都只被封作萬戶侯,這就是到頂了。再有臣子敢打高祖「盡封函谷關以東」的主意,一看「漢初三傑」都只是個萬戶侯,哪還敢吭氣。尤其是張良,堪稱對高祖有再造之恩,高祖念及於此,曾當算破個例子封他作「三萬戶侯」。張良推辭道:「臣深受陛下大恩,言聽計從,哪還敢收受封地?」高祖連勸數次,說張愛卿功高寰宇,好歹多少拿一點。張良這才收了個小縣,被封作「留侯」(治邑在今江蘇沛縣境內),食邑萬戶。  說完張良,再來看陳平。論功勞,自「滎陽會戰」開始,陳平的功勞不在張良之下。但此人名聲不太好,不方便樹作正面典型,因此未能歸於三傑之列。陳平也知道這點,因此毫無怨言,從不當高祖之面表白功勞。卻說高祖分封完蕭何、張良等人後,一看陳平還是個白身,過意不去,忙下令封他作:戶牖侯,食邑五千戶。陳平磕頭請辭道:「若無魏無知,何以有微臣?陛下重賜,恕臣實不敢受。」高祖大喜,贊陳平道:「愛卿非忘本之人也,深得朕心。」又下令重賞魏無知。  此後,因張良見大局已定,以身體不佳為由推辭隱居,專心修道。高祖逢大事多問策於陳平,甚為厚待。  事情發展到這裡時,律法也制了,禮法也有了,官銜也定了,功臣也封了,一切都比較圓滿。但圓滿的表面現象終究要過去,下面,接著打仗。第一百五十四回:橫加施威殺田橫,偽游雲夢擒韓信  有朋友要問了:霸王都沒了,和誰打呢?——和諸侯們。  話說高祖登基稱帝時,因見櫟陽狹小,咸陽又遭項羽焚毀,曾聽從群臣建議,暫時定都於洛陽。後為婁敬、張良二人勸諫,說洛陽四周狹小,又無殽函之險,一旦諸侯有變,何以制之?高祖這才下令蕭何在咸陽城的基礎上修建長樂宮,定都於長安。  「長安」之地原為咸陽下屬的一個鄉,要想在一堆廢墟上平地大起宮殿,恢復到秦朝時期的恢弘氣勢,談何容易?——婁敬、張良之所以不念民力辛苦,執意要漢高祖搬回關中呆著,只因他們明白:真正的治世尚未開始。  早在高祖居住於洛陽時,干戈已起。先是臨江王共敖過世,其子共尉不肯歸順,被高祖親信盧綰、劉賈二人討平。緊接著,高祖稱帝後,燕王臧荼顧忌自己曾為項羽臣下,怕高祖秋後算賬,索性起兵也反了。話說此人倒也反的有趣:他既不攻城略地,也不著急加固燕國防線,整日盡忙些高喊口號之類的無用功,結果高祖御駕親征一到,旋即討平。  擊殺臧荼後,高祖封盧綰繼任燕王一職。這盧綰,戰功稀疏,能耐稀疏,之所以能和韓信、英布等人平起平坐,只因他與高祖同年同月同日生,又同住一個鄉里,自小時起二人就是合穿一條褲子的好友。高祖正為相信他忠誠無二,封他到東北作封疆大吏。  他也是楚漢戰爭結束後,第一位不因為戰功而被封王的。但這才是開始。漢高祖為了維護自身統治,繼「郡縣制」、「分封制」之後,第三步政治舉措應運而出:憑親信治天下。  一旦東方有戰事再起,便可憑藉盧綰這些親信鉗住他們,然後高祖自率關中精銳順流而下,大局輕易可定。  那他擺出這麼一套大陣仗,就是為了共尉以及臧荼二位豎子?當然不是,高祖早已為自己選好了對手,分別是:田橫、季布、鍾離昧、韓信、彭越、英布。  這六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值得漢高祖敬畏。  前三人,是對手;後三人,是暫時的盟友。所謂「暫時」,就是他們若乖乖聽話,便是盟友,若敢亂搞小動作,殺!  (估計喜歡韓信的朋友這時要大喊悲劇了,所以我要在敘述下面的故事前先作好鋪墊,免得讀者們於心不忍。作為一名作者,我必須要保持中立的態度,拋去個人感情。只分析一個人做得對與不對,為什麼成功,為什麼失敗。至於說這個人是不是好人,可不可憐,那就不在我的討論範圍了,可以交給言情小說家。)  目標既有了,那就一個一個來。  話回當日,韓信趁齊軍疏於防備,一舉攻佔齊地,隨後又在濰水之戰中擊殺龍且。田橫自知大勢已去,投入到昔日手下大將彭越手下。隨著楚漢之爭結束,彭越被封作梁王,田橫不願彭越為難,自率親信五百餘人逃去東海的一座小島上。高祖聞知此事後,頒詔道:「如田橫立即入朝,可封作王侯,若不來,必發兵攻殺!」田橫無奈,留五百人守衛海島,自行登陸朝見高祖。走到半路時,突然懊悔起來:當日我與劉邦一字平肩,今日他為天子,我為亡奴,可謂恥辱至極矣;更何況,酈食其之弟酈商現為漢國重臣,即便畏懼劉邦不加害於我,我有何臉面見他?尋思定了,他拔劍自盡,臨終前令隨從將自己首級割下送去高祖手中,只為保住那五百部下。高祖見他壯烈如此,感嘆不已,下令以齊王之禮葬之。  數日後,海島上五百多壯士聞知田橫已死,盡皆自殺,無一人生還。  說過田橫,再說季布。當日,高祖於彭城逃難時,季布死追不放,差一點就能擒得高祖。他自知難以倖免,便剃髮易容,躲入一富戶家中為奴。時間久了,季布英雄氣魄終究難掩,被富戶認出。富戶敬重他是好漢,便前往洛陽尋找夏侯嬰,請他面見皇帝時代為說情。夏侯嬰慨然應允,說高祖道:「季布著實無罪,昔日不過是各為其主而已,不如收而用之,以示陛下用賢之名。」高祖從其言,召季布入朝,既往不咎,拜之為郎中。幾日後,高祖令人擒下季布母弟,斬殺之,季布大驚,忙問皇帝何故。高祖道:「此人昔日也曾率一軍追朕,朕以好言求他,他便撤軍而回。如此不義之人,食項羽俸祿卻私下通敵,留之何用!」群臣了解清楚究竟後,無不敬服。  輕鬆拿下以上二人後,高祖開始追查鍾離昧,一查下來,發現事情有點嚴重了:這鐘離昧去哪裡不行,竟然躲到了楚王韓信帳下!  躲到天邊也得將此人抓來!高祖大怒,擬好聖旨送去下邳,令韓信將鍾離昧交出。韓信對此置若罔聞,只推說不知道這事,強行將鍾離昧保了下來。  這下就壞了——對高祖來說,田橫、季布、鍾離昧三人雖也了得,但手下無兵無將,可說是蘚疥之疾;唯有韓信、彭越、英布三位諸侯王,方是心腹之患。他見韓信開始不聽話了,在查出鍾離昧下落後,立即又令暗探再去楚地細查韓信舉動。  這種查法,除非韓信學張良一樣安心修道,否則怎會毫無破綻?很快,韓信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等消息飛也似的傳至櫟陽(此時長樂宮尚未建成,漢高祖暫時遷都於櫟陽),高祖不敢怠慢,忙召集群臣,問此事該如何處置。  武將們一聽這事,群情踴躍,紛紛主動請纓要去大戰韓信。高祖神情嚴肅,沉默良久,又叫上陳平以此事問他。陳平道:「陛下暗查韓信一事,韓信知道否?」  「未知也。」  「陛下細想,如今一干大將之中,可有用兵勝過韓信者?」  「未有也。」  「那就是了,以韓信之能,項羽尚敗於其手;今日若光明正大前去討伐韓信,萬一不勝,陛下豈非危矣?」  「如之奈何!」漢王嘆了口氣,心道:朕不敢隨意搭武將們的腔,正為此事啊。  陳平微微一笑,彎腰上前附高祖耳邊輕聲道:只需如此如此,便能成事,何苦大動干戈?高祖一聽,頓時喜上眉梢,說此計甚好,就這麼著了。  時年十月,漢高祖大張榜文道:「朕身為天子,不可久居深宮,須得狩獵四方。天下既定,且大漢國運昌盛,來日朕便擺駕雲夢(今湖北雲夢縣),行狩獵之事。」又通知各方諸侯,朕遊覽完雲夢後,會暫歇於陳地,到時務必都來接駕。  消息很快報到楚國,韓信這下坐立不安了:陳地便是我楚國西境,皇帝這番舉動,分明是沖我來的啊!連忙召集臣下,問此事該如何應對。有人獻策道:「皇帝與大王並無過節,定是惱恨前日窩藏鍾離昧之事。不如立斬此人,到時獻其首級於皇帝駕前,皇帝必然大喜,也就不再追究這事了。」韓信從其言,令人殺鍾離昧。鍾離昧臨死前冷笑道:「本道楚王是一時英雄,原來亦不過如此,哼,死有何懼,只可惜楚王何等愚昧也。」嘆息完後,韓信手下將他殺死,得了其首級。韓信用木匣裝了,安心等高祖巡遊完雲夢,好去陳地接駕。  時年十二月,漢高祖用十萬精兵開道,駕臨陳地會見諸侯。各方諸侯大聚,但因怕犯忤逆之罪,都不敢多帶兵馬。卻說高祖與趙王、梁王、淮南王等一一會面過了,楚王韓信手持木匣跪拜於皇帝駕前。皇帝接過一看,悶哼一聲,怒擲木匣於地。帳前侍衛見皇帝擲匣為號,早已一擁上前,擒住韓信。這時的韓信,縱然有指揮千軍萬馬之能,已無可奈何,當場被五花大綁擲於鑾駕上。高祖大喜,撫慰完其他諸侯後,宣布擺駕回宮。  卻說韓信被綁上車後,看著身旁喜形於色的老狐狸,忍不住嘆道:「可惜,可惜!」  「什麼可惜?」  「可惜當日未聽蒯徹之勸,果然落得個『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的下場。悔之無及矣!」  高祖暗暗心驚,嘴上寬慰他道:「愛卿大可放心,朕之所以擒你,只因你要謀反,又怎會擅殺功臣?」一邊悄悄傳令下去,令人捉拿蒯徹。  回國之後,高祖下令削去韓信王位,另封他為「淮陰侯」,軟禁起來。韓信自知皇帝已將自己視為眼中釘,因此稱病不朝,期間相安無事。但是,韓信畢竟曾為七大諸侯之首,又自恃功高蓋世,每當見到曹參、灌嬰等人與自己爵位相當,都掩不住埋怨之色。有一日,韓信出府散心,不知不覺走到樊噲府上。樊噲一見他來,當即跪拜道:「大王駕臨,樊噲何等榮幸!」忙邀請他入府小坐,殷勤款待。韓信稍息片刻,出府後長嘆一聲道:「想不到我韓信一世英雄,竟落得與樊噲等粗人為伍!」  笑話,樊噲身為開國大將,又是皇帝連襟(樊噲妻子呂嬃是皇后呂雉之妹),人家殷勤款待你,還犯法了?這類傳聞漸漸傳到高祖耳中,高祖淡淡一笑,說將韓信看緊就好,千萬不可讓他出了都城。至於其他瑣事,不必計較。第一百五十五回:冒頓鳴鏑篡大位,四面出擊起帝國  轉眼間,已是公元前201年十月。這大半年內,高祖因擒了韓信,齊地、楚地無人負責,便陸續分封了幾大諸侯:封庶長子劉肥為齊王,掌三齊之地;封堂兄劉賈為荊王,掌管楚地以西;封皇弟劉交為楚王,掌管楚地以東;封皇兄劉仲為代王,掌管代地。這樣一來,劉氏一族的聲勢水漲船高,大有和「異姓王」平起平坐之勢,異姓諸侯們漸漸坐不住了。  ——劉邦,你那點花花心思可瞞不了我們。你罷黜韓信,大量提拔親信,不就是想用劉氏一族來取代異姓王嗎?  ——是又怎樣,西楚霸王之所以敗得如此之速,就是緣於樹敵太多。朕雖也能用兵,但並非一流水準,不拉上兄弟,兒子助陣,怎能確保必勝。  ——娘的,反了!  細論這事,怨不得諸侯們顧慮重重。這漢高祖前腳罷黜韓信,後腳就將滎陽以東的半數國土封給了親信,換作誰也不會樂意。要知道,之前的武王分封,項羽分封,都是將大半的國土封給異姓諸侯,自己至多留一小塊。一對比,就知道漢高祖坐穩了皇位後,開始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逐步收權了。  第一位謀反者應運而生:韓王信。  韓王信不是韓信,作為漢高祖還定三秦後的第一批追隨者,一直忠心耿耿,任勞任怨。當日為了掩護高祖出逃滎陽,甚至還被項羽抓去做了俘虜,差一點丟掉性命。這麼看來,他與高祖的關係縱然比不上樊噲、蕭何,也大抵與張耳相當。但高祖不厚道,自打擒拿了楚王韓信,收回了楚地後,又對韓王信的韓地垂涎三尺,於是封他去太原郡擔任「韓王」,定都晉陽(今屬山西太原)。這麼一來,高祖就把滎陽以西的土地幾乎收集齊了,而韓王信則成了貨真價實的「太原王」。  太原王就太原王吧,好歹也算是封疆大吏。韓王信無奈何下,放棄了膏腴之地韓地,前去太原郡上任。一到太原,他就流汗了,因為這邊荒郊僻壤不說,還有一位不友善的鄰居,整日在他家門口磨刀子。  ——匈奴人!  韓王信是好樣的,初期一看這形勢,立即上書皇帝,說願為大漢帝國擔任北部屏障。因此請求定都於馬邑(今山西朔州),方便對抗匈奴。高祖讓蕭何等人一查,知道馬邑在晉陽以北四百里處,是貼近匈奴勢力的最前線,大加讚賞,便下旨給他:「准奏!」  遷都於馬邑的韓王信擦乾汗水,積極備戰,半年之後,匈奴人大舉來襲。一番交戰後,韓王信哭了,暗罵十遍皇帝後,令人持書信趕去關中,緊急求援。  不能怪韓王信無能,要怪,只能怪他沒能趕上大好時光。  如果眼下的匈奴人持續與李牧、蒙恬戰鬥時的拙劣表現,那麼很有可能會與樓煩、東胡一樣被史料寥寥帶過,絕不會成為一個名垂青史,令西漢王朝聞之色變的強大對手。為了幫助大家了解清楚來龍去脈,下面我們暫時拋下「太原王」韓信,來分析一下他的對手。  我們都知道,匈奴首領尊號為:單于;首領夫人尊號為:閼氏。那首領繼承人呢,這個因史料中說得不細徹,索性稱之為:匈奴太子好了。下面的故事,就從一位單于,一位閼氏,一位匈奴太子三人身上說起。  話說公元前230年—公元前220年期間,正當秦始皇致力於橫掃六國時,北方匈奴人在頭曼單于的領導下,漸漸從慘敗給李牧的頹勢中恢復過來。頭曼此人極有野心,也極有能力——正是在他手上,「撐犁孤塗單于」這一尊號被用作稱呼匈奴首領而被確定下來,簡稱「單于」,意為:上天之子。換句話說,頭曼是「匈奴由一個種族稱謂轉變為一個國家形式」的奠基者。——之前為許多散亂的大小部落,到了他這裡,則被中央集權,成了一個匈奴國。  既然號稱上天之子,單于作為最高統帥,權力等同皇帝,主要負責匈奴勢力範圍中部,都城為王庭(大部分時期位於蒙古國哈爾和林市);單于以下,封左右賢王,「左賢王」掌管匈奴勢力東部;「右賢王」掌管匈奴勢力西部。再往下,則又分「左右谷蠡王」、「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婿等侯」等等,官位依次由高到低,各轄所部地界,無需一一細表。再往下,掌管千人部隊的,掌管百人部隊的,可稱之為「千長」、「百長」,最小的為「什長」,掌管十人左右的小分隊。這麼一番解釋下來,我們可以發現:匈奴國經頭曼單于改革後,軍隊體制上已與華夏民族類似,再也不是呼啦啦一片來,呼啦啦一片去的亂糟糟景象了,這就保證了其實戰效用。  沖著建立「匈奴帝國」的美好憧憬,頭曼單于打造好軍隊體制後,開始著手擴張。當時,南方有秦國,東方為東胡,西方為月氏,可謂是「四強鼎立」。三個柿子先捏哪一個呢,頭曼單于想來想去,決定對「柔弱」的秦國下手——其餘二股勢力主要兵種都是騎兵,唯有秦軍以步兵為主。結果我們也知道了,一番大戰下來,蒙恬大顯神威,殺得頭曼單于全線放棄河套,縮回了草原。頭曼吃一塹長一智,在認識到大秦帝國的強大後,將主攻方向對準了西方的月氏國。  想擴張,就必須要確保必勝,萬一再敗,搞不好反過來被別人給滅了。頭曼反覆籌謀後,籌謀出一計良策,將匈奴太子:冒頓給拉了出來,派他前去月氏國擔當人質。然後,突然發兵急攻月氏國。  看出來了吧,匈奴人長期與中原將領作戰,也學會了「兵不厭詐」這一套。月氏國哪能料到這個,初戰大敗。月氏王惱怒之下,一邊匆忙召集軍士抵抗,一邊就令人去捕殺冒頓。  冒頓之前也是蒙在鼓裡,一見自家軍隊來犯,連叫不好,忙偷了匹好馬回逃。千辛萬苦之下,總算安全返回王庭。其父頭曼單于見兒子能耐不小,也自歡喜,於是安撫完後,授他精騎一萬歸他統領。  冒頓是謹細人,他明白前日的險境絕不會來的無緣無故,於是暗中打探,方知是閼氏的意思。原來,冒頓並非現任閼氏所生,只需他一死,閼氏親子便可順利繼承匈奴太子之位。冒頓了解緣由後,對頭曼、閼氏二人懷恨在心,準備弒父自立。  他傳令部下製作鳴鏑(一種響箭,射出時會發出響聲),萬餘精騎全部裝備該箭矢。裝備完後,他騎一劣馬,令部下騎生平所愛寶馬,大舉出獵。出獵時,突然以鳴鏑射向寶馬,有部下知此馬為冒頓至寶,一時猶豫未放箭的,全部被冒頓賜死;又過數日,冒頓攜愛妻出獵,突然用鳴鏑射向愛妻,有部下於心不忍未放箭的,盡遭斬殺;再過一段時日,冒頓見有軍士攜頭曼愛馬放牧,開弓射向此馬,左右部下見了,齊刷刷掏出弓箭射之,無一人膽敢落後。冒頓暗喜,便邀請父王出獵,頭曼不知是計,放心跟隨冒頓出發。出獵之時,突見冒頓彎弓對準自己,大驚失色,再回顧身旁四周,無一人不拿弓箭對準自己!一剎那,只聽鳴鏑聲大起,頭曼單于當場被萬箭射殺。  就此,冒頓篡得匈奴大權,是為冒頓單于。初期,他礙於立足未穩,與東胡、月氏二強交好。東胡首領向他索要寶馬,冒頓當即令人持馬獻上;東胡首領向他索要一心愛閼氏,冒頓二話不說拱手相讓。因此東胡首領認為冒頓軟弱,防備之心大減。又有一日,東胡首領向冒頓索要一無人放牧荒地,冒頓盡集群臣商議。有下臣心道:這冒頓單于之前對東胡唯唯諾諾,不如迎合他的好,於是說荒地而已,不如放棄給東胡。冒頓大怒:「土地者,國之根本也,豈能棄之於人?」當場將說要獻地的統統殺光,然後盡起匈奴精騎偷襲東胡。東胡首領措不及防,大敗特敗,當場被匈奴人射殺,其餘殘兵敗將也大多歸降。極少部分逃得快的,遠遠躲去東北避難,半步不敢再入草原。  降得了東胡部眾後,冒頓大軍勢不可擋,又大敗西方霸主的月氏國,迫使其向中亞地區遷徙。然後,舉兵南下河套,北擊大漠,一番東南西北四方出擊後,冒頓單于建立起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帝國——所謂「南起陰山、北抵貝加爾湖、東達遼河、西逾蔥嶺」(面積大致相當於今日內蒙古再加上外蒙古國全境),雄踞北方。且因樓煩、胡林等小部族望風而降,漸漸擁有精騎四十萬之多。  這,就是「太原王」韓王信的對手。而他的部下,步、騎全部相加起來,也不到十萬。第一百五十六回:高祖輕敵逐雁門,冒頓大軍圍白登  大敵當前,韓王信萬分焦急,漢高祖卻優哉優哉。因為他根本沒有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認為,什麼破冒頓單于,區區一個游牧民族而已,李牧、蒙恬人盡可欺,韓王信好歹也是一位驍將,收拾他們綽綽有餘。於是陸續派了幾支小分隊過去,就算了事。這下可缺大德了,韓王信漸漸支持不住,又不敢私自放棄封地,只能令部下送禮給冒頓,求和。  「朕封他為一方諸侯,不料這廝竟敢如此!」高祖聞知韓王信私下與匈奴議和,大怒,立即下旨道:「韓王身為北疆重臣,不籌劃戰策,卻私下通敵,深失朕望。如若再不勝,唯韓王是問!」  我若能打得過,還要你來說?韓王信本就為搬來這鬼地方感到不滿,再見皇帝狂妄至此,氣極之下,索性反了!——時年九月,韓王信以劉邦為君無道,擅立親信為名,引匈奴大軍南下。冒頓在奪得河套平原後,成功將勢力滲入太原郡。  事已至此,也甭管誰對誰錯了。漢高祖真得慶幸自己準備工作做得及時:如今禮法、律法等大事早已忙完,山東大部已被親信控制,加上長樂宮初步建成。在無後顧之憂的大前提下,他集合大軍三十餘萬,北上平叛。  時年冬季,漢朝與匈奴的第一場對抗,正式拉開序幕。  之前高祖忙於平定中原,冒頓忙於統一大漠,這時真交起手來,才發現互相都不了解。高祖這邊輕視匈奴,結果冒頓那邊也沒將漢軍當回事。——他在得知高祖御駕親征的消息後,非但未派一兵一卒,反而將軍力向太原北部收縮。至於傀儡韓王信那邊,是死是活似乎與他無關。這下可憐的韓王信可又被坑苦了,他兵微將寡,卻被夾在兩強之中,只得盡集馬邑、晉陽的太原軍主力,南下堅守太原郡南端要塞:銅鞮(今山西沁縣,位於太原郡最南部),只求能阻住三十萬漢軍北上。結果高祖大軍一到,銅鞮守軍礙於皇帝威名,不戰自亂,被漢軍輕鬆突破。  才分別十餘日,冒頓單于便眼見韓王信單騎逃回馬邑,這下才發覺勢態的嚴重性,開始認真審視眼前的這支漢軍部隊。——太原郡位於河套以東,兩地僅為一河之隔,若得而復失,實為可惜。於是他鄭重其事的令左、右賢王各率精騎一萬,南下支援韓王信,扼守第二道防線:晉陽。  參考匈奴官銜體制,這兩位可都是大官哪,如此興師動眾,卻總計只分派給他們兩萬援軍……別說韓王信,兩位「賢王」大人也是摸不著頭腦。但這位大單于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們仨不敢不從,只得迅速率軍馳入晉陽,繼續固守。  幾日後,又有一件令人苦笑不得的事兒傳到韓王信處。先前於銅鞮大敗後,他的部將曼丘臣、王黃二人走散。這時,他們聞知韓王信駐守晉陽,卻不急著趕來相助,而是扶立舊日趙國後裔趙利為「趙王」,屯紮於晉陽東北,廣武(今山西代縣西南)之地,聲援晉陽。  明明是自己部將,怎麼變成「趙王」部將了?沒等韓王信將這事琢磨透,南方塵頭大起,漢高祖來了。  一邊是兵力三十餘萬,又是趁勢追擊;一邊是兵力只有數萬人,而且還被分作兩部,戰果不言而明,韓王信又是大敗。漢高祖在連續拿下銅鞮、晉陽二座重鎮後,漸漸產生了自滿心理,於是方才肅清晉陽一帶,便又率全軍急速北上,攻打廣武。  數日後,廣武防線崩潰,漢軍已近乎掃平太原全境。高祖讓人一查,得知冒頓單于因匈奴、韓王信聯軍連戰連敗,已放棄馬邑,急援代谷,就在廣武東北不遠處。  「韓信小兒,前日將冒頓說得如何了得,害得朕寢食難安。今日一見,不過如此!立即頒下軍令,全軍隨朕出發,誓擒賊首冒頓!」  「陛下萬萬不可!匈奴人橫掃漠北,絕非只有此等能耐。」一人聞令後,匆匆入大帳進諫道。  高祖目視此人,乃是婁敬。因他當日首諫高祖定都長安,高祖在採用此建議後,嘉獎他一番,並賜姓為劉,因此已是劉敬。劉敬奉高祖之命,剛從代谷出使歸來,一見皇帝已召集起兵馬,大驚失色趕來勸阻。  「不肖之臣,竟敢亂我軍心!前日朕連派多人前去代谷打探,連你在內已有十位,他們都說可擊,為何獨你說不可?」  「實不相瞞,微臣去時,所見匈奴人也皆是老弱,絕非我軍敵手。但兵法有欲擒故縱之說,陛下豈知不是冒頓有意為之?」  「口舌之輩,也敢與朕妄談兵法!」高祖拍案大怒,令人將劉敬執下,只待大勝歸來時,斬首示眾。  處置完劉敬,高祖盡起大軍出戰匈奴。將到代谷時,前哨來報:匈奴大軍聞知漢軍前來,早已逃散一空。高祖大笑,不等尾隨在後的步兵趕到,只率數萬精騎繼續北上,長逐草原。數日後,高祖算算路程,所部先鋒早已衝出太原,深入雁門地界。  雁門郡,是大漢王朝最北端的重鎮之一,名將李牧曾長期把守的雁門關,便位於其南部,臨近廣武、代谷。再往西北去,便是已被匈奴控制的雲中。高祖理清了此線索後,猛然大驚:不好,韓信前日駐守馬邑尚且遭匈奴大軍圍攻,朕如今已過馬邑有數百里,怎會連匈奴主力蹤影也未見著?正驚疑不定時,胡人叫囂聲大起,匈奴大軍卷土殺來。  之前,冒頓單于一邊故意示弱,將漢高祖成功誘來;一邊已暗中集齊了匈奴國所有兵力,志在畢其功於一役。其中,左賢王統帥十萬大軍,清一色青馬,從東面來;右賢王統帥十萬大軍,清一色白馬,從西面來;冒頓自率十萬鳴鏑騎士,部眾皆騎乘火紅戰馬,從北面來。等及高祖急欲南撤時,後隊士兵從南方屁滾尿流而來,哭訴道:十萬匈奴人,皆騎乘黑馬,已將雁門關以北徹底封鎖。  完了完了,冒頓單于不學自通,竟也會設下「十面埋伏」。  好一位高祖,臨危不亂,問隨軍嚮導:「附近一帶可有城邑?」  「東南方向不遠處,便是平城(今山西大同)……只可惜……」  「但說無妨。」  「只可惜逆賊韓信降時,雁門全郡,連帶平城在內,都已落入匈奴之手。」  「全軍聽令,先去平城,再作區處!」高祖麾下軍士,騎兵只有兩萬餘人,含腳程較快的步卒在內,也不過五萬左右。高祖知道這時若與匈奴展開對攻,必會全軍覆沒,因此欲依託城池先穩住陣勢,固守待援。  朕用兵多年,往往處境艱難時,必會逢凶化吉。希望蒼天這次依然能保佑我劉邦,絕不可亡於胡虜之手!  運氣不是說有就有的,或許是高祖已在楚漢戰爭中將好運用完了。之前幾日已是陰風大起,小雪不時落下;這一日,突然天降暴雪,將茫茫草原鋪成銀妝一片。漢軍此行倉促,人困馬乏,又冷又餓,好不容易捱至平城下時,城上萬餘匈奴守軍亂箭射下。高祖不敢停歇,又傳令漢軍繼續向東南走,尋找好落腳處避難。  不幸之中的萬幸,總算在平城往東五里處,有一土丘,高百餘丈,方圓數十里。高祖大喜,令軍士急撤往山上駐紮。到了山上後,弓弩手在前,騎兵在後,構築成一道臨時防線。不多時,冒頓單于聞知漢軍動向,親率四十萬匈奴大軍趕來,將高祖圍得如鐵桶一般。  因此山丘名為白登山,史稱「白登之圍」。第一百五十七回:閼氏受賄說單于,陳平秘計退二敵  不得不感嘆,漢高祖保命功夫超級一流。此後數日,數十萬匈奴大軍對白登山發動了多次強攻,但因漢軍居高臨下,騎兵仰攻不便,始終未能得手。冒頓見狀,索性不攻了——看你漢軍孤守荒山,能支持幾時。  這一下,漢軍的優勢瞬間變成了劣勢。因漢軍此行倉促,冬衣、糧草都未曾備足,加上連日來大雪紛飛,白登山變成了冰山,中原士兵哪吃過這等苦?才過五日,凍傷者就有十之二三。高祖看了暗暗心急,只怕匈奴人過幾日再來,將士們連拉弓的力氣都沒有了。  怎麼辦?難道朕就這樣被困死這裡?高祖搖頭過後,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若連他都沒有辦法,那朕命真的休矣了。  ——陳平。  這幾日,高祖忙於在雪天中督戰,陳平縮在軍帳中,卻也沒閑著。通過對幾名匈奴俘虜的嚴刑拷問,他漸漸掌握了一些情報。眼下,見高祖來詢問「撤軍」之策,陳平道:「據微臣連日審訊,知冒頓新立了一閼氏,極為寵愛,不如動用金帛厚結之,使其說服冒頓,放我等出去。」  高祖皺眉道:「真會如此這般容易?」  「除此之外,別無良策。」  也罷,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於是高祖搜集齊軍中財物,交給陳平。陳平布置一番後,叫上一會說匈奴語言,又機敏伶俐的使者,讓他依計行事。  使者持財物到了山下,說奉大漢皇帝之命,求見閼氏。匈奴軍士見漢國使者只有一人,並不心疑,於是帶他入帳。入了帳中後,使者獻上財物,求閼氏代為說情。閼氏見了許多珠寶、玉器,原本大喜,見另有要求,連忙推諉道:「此乃軍國大事,我一介婦人,豈能說動大單于?」  「若閼氏不願說情,可代在下將另一物什獻於大單于。單于見後必喜,便無勞閼氏。」  閼氏聽說財物之外另有重禮,貪婪之心大起,要過一看,原是一女子畫像。畫上女子栩栩如生,姿色出眾。不由驚怒道:「這是何意?」  「大漠騎士固然驍勇,可惜無甚佳麗。大漢皇帝為求罷兵,願獻上國中第一美女。因該女子不在軍中,只得先將畫像獻上。」  「此舉大可不必!」閼氏收起怒容,說使者道:「若大單于不肯聽我之言,如何是好?」  「只要閼氏願意一試,成或不成,改日皇帝必用百倍厚禮答謝。」  閼氏被陳平將了這一軍,為防漢軍那邊再來獻什麼勞什子佳麗,當夜便對冒頓單于大吹枕邊風:「漢軍被圍已有五日,外援盡絕卻軍心不亂,絕非尋常之事也。——妾身聽到傳聞,說漢朝皇帝乃赤帝子轉世。受神靈庇佑之人,殺之不詳!」說到這裡,她見冒頓不動聲色,又道:「漢軍被圍於此地者,不過一偏師,其主力若聞知皇帝消息,必星夜趕來。我軍固然驍勇,到時難免受內外夾擊之險。再者,大單于與我久居草原,即便擒殺漢朝皇帝,能得中原之地卻不能居之。既然如此,何不放其一條歸路?」  大單于這才道:「好罷,若漢軍處再有使者來,可好生款待,就說本王已答應議和之事,兩日後便下令撤軍。」  閼氏大喜,只道已大功告成。卻不想那冒頓單于是何等人也,其殺生父,殺前妻時,一如屠殺豬狗。可見親情、女色對他而言都是無足輕重,唯有權力,才是他的最愛。於是他將計就計,一邊撫慰住財迷心竅的愛妻,一邊就急調韓王信、趙利二部兵馬北上,共戰漢軍。  ——前幾日之所以不勝,只因匈奴士兵不善步戰;不如讓漢軍降卒先行攻山,我軍尾隨其後。如此,白登山必一戰而下,且我軍無甚損傷。  狡詐、陰險、毒辣,這就是冒頓單于的本色。讓韓王信、趙利等人去作炮灰,等漢軍自相殘殺完了,匈奴人便可坐享其功。高明,果真高明。  卻說來日,漢軍使者又下山來,被閼氏以「單于願意和議」之言相告。使者大喜,回了山上後稟報高祖、陳平。二人也是大喜。但陳平細細一想,又問他道:「匈奴人何時解圍?」  「明日便是解圍之期。」  「如今山下防備如何?」  「數十萬匈奴大軍未曾鬆動,只容使者通行。」  陳平聽了,隱隱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事關皇帝的性命,大漢江山,可不是鬧著玩的。為了保險起見,陳平詳細籌謀後,另授使者一秘計,讓他動身再次下山。  使者奉命前去。但這次下山後,他沒再去找閼氏,而是悄悄出了重圍,往雁門關方向去。匈奴軍士因見此人來去多次,早已習以為常,並不阻攔。那使者出了平城地界,尋了匹劣馬,一路踏雪南下。行了有數十里時,遙遙望見兩支軍隊前後趕來。一軍旗號為「韓」,統帥便是韓王信;另一軍旗號為「趙」,為首大將卻是曼丘臣、王黃二人,另有「趙王」趙利坐鎮中軍。這二支軍隊奉冒頓單于之命,正打算趕去白登山下與匈奴大軍會師。  使者見了韓王信,連忙攔下兵馬,說自己是匈奴人,有前方戰報獻上。韓王信看看天色,已自昏暗,加上又是冰天雪地的,於是駐軍下來,召使者入大帳問話。  使者入帳後,收起匈奴口音,說韓王信道:「不敢欺瞞韓王,在下乃皇帝身邊近臣,今奉大漢皇帝之命,請求韓王立即撤軍。」  韓王信大怒:「當日我為劉邦出身入死,險些亡於項羽之手。劉邦這廝卻不念舊恩,一旦得了天下,便擅立親信,奪我潁川故地。如此昏君,我韓信何必聽命與他!」  「大王差矣。若無皇帝隆恩,大王何以位居諸侯之列?前日之所以改封大王至太原,只因您勇略非凡,冠絕眾將之故。不料那匈奴人驍勇異常,皇帝一時不察,如今也被四十萬匈奴大軍圍於白登。皇帝御駕尚且如此,何以怪韓王無能?——皇帝陛下這幾日念及於此,也是後悔莫及。」  韓王信冷笑數聲,不聽,傳令侍衛將他拿下,斬首後送去大單于處報功。  那使者眼看就要踏入鬼門關,不但不驚恐,反而大笑道:「明日皇帝陛下固然必死,死得其所;大王卻難道活得過明日么,冒頓此番來召您,正是為要借刀殺人!」  「慢著!你且說,冒頓如何個借刀殺人法?」  「冒頓野心極大,久欲入侵中原,只恨空有精騎數十萬,未得其名耳!如今皇帝被圍已有多日,部下死傷殆盡,冒頓卻突然圍而不攻,令大王北上相助攻山。一旦大王果然擒殺了皇帝,冒頓必假借『為大漢皇帝報仇』之名,殺韓王,盡得太原全境。豈不見其早已備下後招,扶立趙利為王,收買大王部將王黃等人……皇帝、大王若過世,中原無主,又失去北部屏障,匈奴大軍一旦南下,何人可以當之?——韓王一招不慎,空留萬年惡名。可惜,可惜!」  韓王信毛骨悚然,慌忙斥退手下,請起該使者。一番款待之後,韓王信下令部下黑夜啟程,立即返回太原。他這麼一走,趙利、王黃等人摸不著頭腦,只怕韓王信這邊有什麼陰謀,也趕緊拔寨大起,自行返回前日駐地。  卻說那使者見冒頓的二路援軍已退,這才舒了口氣,繼續奔波,終於在雁門關一帶尋找到了漢軍主力。步兵統領曹參等人正為尋找不到皇帝而發愁,一聽說皇帝被圍在白登,眼看性命不保,嚇得連番催動步兵北上,急急趕往平城。事到如今,被圍了已有六日的漢高祖,總算迎來了一線曙光。第一百五十八回:漢軍緩行脫重圍,趙國二臣圖弒君  來日,「白登之圍」的第七日,大霧。  伸手不見五指中,冒頓單于先後得知了兩個不利的消息。第一,「韓王信」與「趙王利」二人,約期不至;第二,一直亂打亂撞的數十萬漢軍主力,已向此地疾行趕來。  再把兩個消息一綜合,得出個更不利的結果:那二人定是又叛變了,漢軍主力,正是被他們領過來的。  這下打還是不打?素來精明強幹的冒頓,苦於大霧瀰漫,一時也有點懵。——若單論戰力,即便漢軍三十多萬人全部集齊,再加上韓王信、趙利二部,也非匈奴騎兵的對手;但在四面圍山的前提下,如果被漢軍貿然偷襲身後,那就不好說了……思來想去,冒頓單于最終選擇了謹慎行事。  「撤去西南一角,由漢軍出入。」  不多時,埋伏於白登山西南山腳的漢軍暗探火急火燎將此訊息報至高祖處。高祖大喜,知匈奴人網開一面絕非偶然之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緊急下令全軍,向此方向突圍。漢軍就此火速下山,將出重圍時,陳平道:「匈奴人多詐,陛下不可不防。」於是再獻一策,讓所有弓弩手張弓搭箭朝外,圍成一道屏障,護送皇帝車駕緩緩而出,一旦有匈奴騎兵闖入射程內,立即射殺之。  如此,漢高祖憑著陳平的妙計,方在太僕夏侯嬰的護衛下,撤出重圍。個把時辰後,日頭漸漸升起,大霧將散,高祖擔心匈奴人趁勢來追,下令夏侯嬰拋下大軍疾行。夏侯嬰道:「匈奴軍士之所以解圍一角,只因前日攻山時傷亡慘重,有畏我之心。陛下一旦疾行,則虛實之計被匈奴人看透,必爭先趕來。」高祖從其言,仍舊夾在衛隊之中,緩緩駛向平城。匈奴人尾隨其後,果然不敢上前。  將到平城時,曹參等人率步兵二十餘萬,也及時趕到。當下兩軍合兵一處,就在平城西南擺下戰陣。冒頓見再戰無益,自引大軍退去。  就此,漢高祖被圍了七日,總算逃出生天。返回廣武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釋放劉敬,執其手感慨道:「前日若用愛卿之言,何至於如此!」為他增加食邑二千戶。陳平、夏侯嬰二人也自有重賞(夏侯嬰加封食邑千戶,陳平改封為曲逆侯)。至於那些當日說「可戰」的人,高祖惱恨之下,統統斬殺。  漢朝與匈奴的第一次交鋒就這樣戲劇性收尾。但這只是開始,冒頓事後想想後悔,在韓王信、趙利等人的相助下,不間斷的對漢朝發動進攻,肆掠代、趙之地。而這時,高祖罷黜戰將,擅立親信的惡果也不斷顯現出來——譬如代王,之前說過,是他的二哥劉仲。劉仲忠心歸忠心,可惜能力不行,他種了一輩子地,何曾有過領兵的經驗?一看匈奴大軍這架勢,嚇得連王位也不敢要了,直接跑回國中避難。高祖既好氣又好笑,下令削去他的王位,改封為侯,以示懲戒。  還好,代王不行了還有趙王。加上朕於白登脫圍時,曾令「舞陽侯」樊噲領一軍協助劉仲鎮守代地。北疆安全,就靠這二人了。  第二位「謀反者」應運而生:趙王張敖。  話說「白登之圍」隔年,公元前199年十二月,漢高祖駕臨東都洛陽,巡查東方事務。有趙國臣子聞知皇帝東巡,立即趕來洛陽,檢舉趙王謀反。  高祖乍一聽,心道:這不可能啊。因為張敖行事素來穩妥不說,其夫人便是魯元公主(早前和太子劉盈一起被撿回來的那位),與朕是翁婿關係,怎能謀反?而隨著檢舉者娓娓道來,高祖神色漸漸凝重——原來如此。嚇,這番驚險,不下「白登之圍」哪!  欲知檢舉者和漢高祖所議何事,就得把目光再回到一年前,漢高祖僥倖從白登脫圍時。當時,高祖雖靠陳平得了性命,卻也差點嚇出一身病來。回國之時,竟不敢從太原走,而是向東繞道,先後經代地、趙地南下。  趙王張敖乃是張耳之子,憑藉先父大功承嗣趙王之位。他聞知皇帝駕臨,率百官隆重迎接。之後,誠邀高祖入駐國都襄城,並為其設宴壓驚。高祖一來是因為前些日子被冒頓逼迫得太窘,藉機發泄;二來是因為這位趙王不是外人,性格又寬厚,赴宴之時,全無禮數,動輒將張敖數落一通。張敖的好脾氣可真不是蓋的,任由皇帝如何數落,始終態度謙卑。如此,席間無事發生。  結果,宴席一散,隨著皇帝、臣僚散去,變故就發生了。  有二人,分別名為:貫高、趙午,是為趙國左右相國。他二人最是火爆脾氣,一見自家大王被羞辱了,那還得了!便暗下向趙王請纓,說要去行刺皇帝。  張敖大驚,行刺皇帝?——那不就是謀反嗎?焦急之下,他咬指出血道:「趙國者,皇帝陛下所立也。若非皇帝隆恩,我張敖豈能稱孤一方,福及子孫?行刺之事,絕不可行,求你等勿要再言!」  張敖不惜咬指為誓,可見是真急了。但他沒想到的是,那二人膽大包天,竟然又私下僱傭殺手,決心與高祖拚命。——為了不牽連無辜的趙王,他二人將伏擊高祖的地點,設在了柏人(今河北柏鄉縣西南)。  柏人,位於襄國以北,間於趙、代兩地之間。卻說漢高祖撤入趙地後,冒頓單于與韓王信等人冰釋前嫌,就令他繼續充當炮灰,先行攻入代、趙,試探漢朝邊界狀況。高祖一看,冒頓雖然惹不得,收拾你個韓信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於是在駐軍趙地期間,時常北上迎擊韓王信軍,幾番獲勝下來,將韓王信趕回了馬邑。  漢軍凱旋而歸,天色將晚時,恰好要過柏人。於是部將布置一番,欲要皇帝駐軍於此。高祖正要入城時,突然心念一動,問從人道:「此縣為何名?」  「啟稟陛下,是為柏人縣。」  「柏人,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也!」高祖遂下令,大軍繼續前進,趕往下一城邑過宿。  若不是史書中言之鑿鑿,在下真不敢相信事情會如此偶然、微妙。——當時,貫高、趙午二人聞知皇帝駕到,已率殺手躲於行宮的廁所中。要知道,皇帝平日縱有數千衛士開道,如廁時,總不可能拉個幾千人護衛吧。一個堪稱完美的刺殺計劃,就這樣,只因一聲淺吟,就讓漢高祖混了過去。  一番番落難、脫難,總有貴人相助;即便無貴人,也有心靈感應。如此的洪福齊天,真是令人羨慕哪。  眼見高祖來了又走,貫高等人只能「徒呼奈何」,之後再要行刺,已沒有了這等機會。於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大半年後,漢高祖平平安安的到了洛陽,面見了檢舉者。檢舉者,是貫高的仇家,既是仇家,自然更要添油加醋的說。加上這事本已是頂了天的謀反大罪,高祖暴怒之下,下令將趙王、貫高、趙午等涉事人員全部抓捕歸案,交由廷尉(九卿之一,主管刑獄)審訊。  卻說那趙午一見大批皇帝衛隊進入趙國境內,知道東窗事發,當場便自盡身亡,他手下眾官員緊隨其後,也皆自殺。唯獨一個貫高,理智果斷,怒斥一堆屍身道:「你等怎的如此魯莽,死有何難?——只是我等若全死了,何人為大王辯解,還大王清白?」於是安坐囚車之中,與趙王一起被解至長安。一到長安,二人便被廷尉押入大獄,分別審問。其中,張敖身為諸侯,罪證未明,折磨就少了些;而貫高作為首犯,則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但此人到底是個好漢,雖然如此,始終一口咬定與趙王無關,全是他與趙午二人所為。  廷尉眼見再打下去,此人必定一命嗚呼,只得將供詞如實呈給皇帝。呂后因魯元公主之故,這時也來幫忙說情:「趙王是陛下駙馬,與魯元甚相和睦,必不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高祖大怒:「若讓張敖這小子奪了天下,還少得了女人么!」召集群臣,再商審訊之策。有一人道:「臣與貫高乃是故交,不如由微臣前去私下叩問,或能問出實情。」高祖從其言。  於是此人在獄中擺下酒菜,與貫高促膝談心,問他道:「此事果真非趙王主使?」  貫高見舊交發問,泣不成聲道:「謀反乃誅滅三族的大罪,若果真是趙王所為,我何以捨得棄家小而保之?唉,從始至終,趙王確實毫不知情。」  高祖聽得回報,這才相信張敖確實與謀反無關。於是放他出獄,又念貫高忠心護主,也一併無罪釋放。貫高聞知趙王已然安全,大喜過後,托獄卒告訴皇帝:「弒君之臣,無顏再見聖上。」當日,自盡於獄中。  卻說張敖雖被證明了清白,但活罪難逃,就此被高祖削去王爵,降為「宣平侯」。這樣一來,代王擅自逃回,趙王又被廢黜,河北之地基本上空了。雖有樊噲領一軍鎮守北疆,但獨木難支,豈能與匈奴、韓王信、趙利三部大軍相抗?  還是要想個辦法一勞永逸解決北疆之患哪。  最簡單的辦法,當然是再和匈奴好好的干一仗,一鼓作氣將冒頓趕回北方大漠。但漢朝雖名為統一,內亂不斷,加上之前修建長樂宮,耗費甚多;而且,高祖也不敢再冒殺身之險,御駕親征了。  有沒有不用打仗的辦法?高祖因劉敬素有見識,將此問題拋給了他。  劉敬,此前默默無聞的一個普通小侯,終於登上大雅之堂,獻出了一個不太雅的對策:和親。  「和親」,並非是劉敬第一個提出的,早在戰國時就有。那時秦、趙等國為了集中精力逐鹿中原,時常與番邦結盟,其中不乏和親之舉,且大多效果不錯。劉敬引鑒於此,向高祖提出了這一外交舉措。  高祖一聽——不需要打仗就能解決匈奴之患?好啊!於是又問劉敬,如何個「和親」法?  一, 每年獻上禮物若干,以漢朝之所余,接濟匈奴之所缺。  高祖向來對身外之物看得不是太重,一聽說要送禮,馬上答允,說這個好辦。只要邊境安寧,犧牲些賦稅而已,有何為難的。  二,獻上陛下之長公主,以示漢朝之誠意。  剎那間,高祖的臉色沉下來了,送女子可以,怎能將朕的長公主獻上。——朕的長公主,不就是魯元公主么!既是朕的愛女,且又已許配給了張敖……身為大漢皇帝,朕怎能行此不倫之事?  劉敬勸道:「微臣知陛下難以割捨,但唯有將長公主獻上,冒頓單于才能善罷甘休。而且,冒頓得了長公主,必然因大喜而立她為閼氏。閼氏之子,是為匈奴太子,一旦他日繼承了單于之位,則成了陛下的外孫。從古至今,哪有外孫冒犯外公的道理?」  高祖眉頭漸漸舒開,又心道:劉敬這番話,倒也有些道理。只是那匈奴人野蠻好殺不說,尚未經開化,萬一不按中原人的禮數來,偏偏要外孫起兵打外公,如何是好?於是將此疑問,再拋給劉敬。  劉敬又道:「遣派長主公去時,可令通曉禮節之臣子跟隨前去,對匈奴人循循善誘,教導其禮數。日子久了,則匈奴人受中原君子感化,可不戰而漸漸淪落為臣也。」  高祖再問:「長公主為朕愛女,可否另派他人前去?」  「若非真公主,則冒頓一旦得知,定然不喜,和親之策便無效果。」  「也罷,就依愛卿之言行事。來日,愛卿多挑幾位謹細人,帶上財禮,送公主出塞!」  和親一事,就算這麼定下來了。可惜高祖心腸狠歸狠,鬧不過呂后。呂后一聽,說被選作和親的人選就是自己親生女兒,大罵劉敬百遍,日夜嚎哭不止。最後,高祖無奈,只得另選了一位宗室女兒,封之為「長公主」,李代桃僵。  和親的過程就不必細說了,大致就是這麼回事。下面再來看下結果。  結果:冒頓在與漢朝和親後,初期確實收斂了一些。但是,這一切是建立在漢朝每年進獻大量的米、酒、玉器、絲綢等實物的前提上。——想只憑一個假冒的公主,就把精明的冒頓給唬住,想想也不大可能。而且,冒頓單于為了逼得漢朝加大「和親誠意」,仍不時以韓王信、趙利等部為先驅,將勢力滲透入北地,燒殺搶掠。至於那些跟隨公主出塞,負責教導匈奴人禮儀的漢朝臣子們,因大多是宦官,本身就有點心理疾病,因此非但未能教出「仁、義、禮、智、信」的好學生,反而大多變得跟匈奴人一般兇狠、毒辣(比如中行說)。  那有朋友要問了,「和親」對漢朝來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這事得從兩方面看。和親政策說到底,不過是個「胡蘿蔔」;要想防止冒頓收了女人不認賬,還需要加根「大棒」。  為此,漢高祖封陳豨為趙相國,總督趙、代兩地軍馬,負責抵禦匈奴。  第三位謀反者就此誕生:陳豨。第一百五十九回:陳豨自立興亂兵,高祖親征定河北  陳豨,曾為「淮陰侯」韓信部將,素有賢名。漢朝開國後,又以偏將身份,隨高祖討伐臧荼,立有大功,被封作「陽夏侯」。高祖對他極其信任。漢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就在韓王信初反叛時,陳豨已是代相國,輔佐代王劉仲。  劉仲的無能,從另一角度上看,恰恰襯托出陳豨的能耐。在漢高祖脫白登之圍後,匈奴大軍多次襲擾代地,全因樊噲、陳豨二人將相搭配得當,才沒使得代地像太原一樣,成為匈奴人的時常憩息之地。  高祖見他表現不錯,索性讓他總督趙、代兩地軍政。自漢朝開國以來,這還是頭一遭。那,是什麼原因,讓多疑的漢高祖捨得如此放權呢?  根本原因,還是上面提到的兩個字:賢名。你別看漢高祖抓這個韓信,打那個韓信的,其實他頗重名聲。季布、貫高都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真正抓到手後,又都隱忍未殺(貫高屬於自殺)。這一切,源自於漢高祖對一位先賢盲目崇拜,立志模仿。  ——信陵君。  ——陳豨,就是一個為人處事,如同信陵君一般的人。  這麼一說,就解釋通了。至於陳豨還立過什麼超級大功,史書記載不詳。但僅憑他「賢名揚天下,宛如信陵君」這一點,就足以讓高祖對他產生莫名的好感。因此,授趙、代二地重權與他——「名雖為相,實則為王」(張敖被罷免王位後,高祖愛子劉如意繼任趙王之位,但因年紀尚小,高祖留之於長安,未遣去封地)。  朕麾下有此等人,何其榮幸!  榮幸了沒多久,趙相國周昌入朝,私下稟報高祖道:陳豨手握重兵,雄踞一方,只怕要謀反哪!  高祖微笑道:朕授他大權,只因他賢名甚著。「賢人」豈會謀反?  賢個屁!周昌拿出證據,一封封竹簡上,詳細記載了陳豨鎮守趙、代期間的許多不法行為。  當然,「賢人」的名號也不是白叫的。——另據周昌暗中考察,發現陳豨好養賓客,每過一處,跟隨的賓客不下千人,連邯鄲這種大城的館驛都住不下。  ——「如今陛下崇尚節儉,此人卻反其道而行之,欲顯其賢遠勝陛下耳。陛下不得不防。」  漢高祖這下不得不慎思了。補充一句,這個周昌絕非郭開那種小人,一身寫滿了「嫉賢妒能」四字。他是真正的賢臣!早前,高祖因呂后年老色衰,極其寵愛戚夫人,又見戚夫人之子劉如意聰明伶俐,性格與高祖頗似,曾動起念頭,要廢太子劉盈而立劉如意。當時,高祖怕群臣反對,當庭詢問廢立之事。果不其然,群臣集體反對,但因高祖決心堅定,朝會將結束時,反對聲漸漸平息。最終,高祖又將此事問周昌,周昌決絕道:「臣有口吃,不能詳言,但臣知……知……其不可;若陛下一意孤行,臣絕……絕……不奉詔!」高祖見他雙目圓整,面色漲紅,不禁莞爾一笑,下令廢立之事取消。  這種直諫之臣,是國之棟樑啊!高祖相信他,但也相信陳豨,一時很是為難。但很快,一個偶爾事件的發生,證明了誰才是對的。  漢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五月,太上皇駕崩。  劉太公的一生也算大起大落,先是小兒子不成器,操碎了老爹心。好不容易給他捐了個亭長,討了老婆,偏偏好日子不過,又舉兵反秦。眼看反秦反出頭來了,成了個漢中王,又和項羽爭什麼天下,害得他一把老骨頭差點被項羽給燉了。最後,陰錯陽差,這個小子竟又成了皇帝,建立了大漢朝,自己也被加尊為「太上皇」。老太公臨終之前,望著拜服於身旁的大漢天子,微笑而逝。  「今太上皇過世,朕深感痛心。各方諸侯,務必前來長安送葬!」  結果,彭越、英布、盧綰、劉賈等諸侯悉數前來,唯獨一個陳豨,託言有病,逾期不至。  ——好啊,果然不出周昌所料。高祖又氣又恨,如今匈奴人收了財物,已多時未南下,你還窩在那邊裝什麼病?再說了,你既自居賢士,豈會不知孝道之理。朕既為天子,朕之父,便是天下父!  未等高祖來得及動手,時年九月,陳豨與韓王信、趙利二部勾結,正式起兵反漢。  既是食客過千,門下絕少不了捕風捉影的高手。當陳豨知道高祖要追究自己時,索性先下手為強。說到底,他是高祖一類的人,懂得何為「心術之道」,也懂得何為政治遊戲。和只因一時之憤而謀反的韓王信相比,他可高明多了。當下,他有條不紊的使出三招。  第一招,自立為「代王」,大置百官、眾將。凡願意追隨者,皆有重賞。  第二招,外結外援,韓王信、趙利二部,以增軍勢。  第三招,內結內援,「淮陰侯」韓信,使其於宮廷內策應。  這套陣容一鋪下來,那可就厲害了。加上他確實賢名甚著,許多趙、代守將、百姓一見他起兵自立,竟然爭相歸附。漢高祖聞訊大怒:好,算朕看走了眼,這便御駕親征,討伐「偽代王」陳豨。  一個月後,三十萬精兵由高祖親率,抵達漳水南岸。  歷來攻打趙地,最常用的行進路線有兩條,一條是出井陘,一條是渡漳水。高祖身為天子,絕不可能輕身犯險,去學韓信躲在井陘中與陳豨躲貓貓;他率大軍抵達漳水後一看,樂了,對岸沒有人。  ——莫非有詐?高祖再一查,得知陳豨謀反後,只顧四處受降;因邯鄲守將不降,便繞開此地,受降其他城邑去了。  「陳豨雖有稱王之志,可惜無稱王之能。作亂之時,不急下邯鄲以阻漳水,可知其無能為也!」言罷,三十萬漢軍輕鬆渡河,入駐邯鄲。  既然能紮根於河北,局勢便已在高祖的掌控之中。為何?——只因陳豨雖也能用人,或許還不下漢高祖,但兩人的地位不平等,因此高下立現。高祖入邯鄲後,令隨軍嚮導,趙相國周昌四處張貼告示,上面寫道:「皇帝御駕在此,願降者既往不咎。如有將才者,更拜為軍中將官,重賞!」這就是掉過頭來大施「反攻心」之計了。但因趙國城邑大多被陳豨控制,人才也大多被陳豨收買,招來招去,最初只得了四人,勉強可算好漢。高祖一看這四人,個個歪瓜裂棗的,當時就怒了,問周昌道:「這等人,也能擔當將官?」  那四人跪拜在地,一聽這話,顫抖不止。高祖見狀,又大笑道:「好罷,朕不失前言——傳令下去,各封作千戶侯!」  跟我斗!你陳豨不是號稱禮賢下士,仗義疏財嗎?天下都是朕的,比地盤,比錢財?——朕砸死你!  十數日後,趙地各守將聞知那四人一棄暗投明,就被封作千戶,好生羨慕,各自引兵來歸。高祖再接再厲,又下令:但凡陳豨手下大將,只要棄暗投明,立賞千金!  這下就要陳豨的命了,因為他的親信,大多是門下食客。食客最看重的是什麼?——錢!一時間,河北風雲突變,陳豨帳下將領紛紛叛逃。漢高祖眼見於此,這才定心出兵,兵分三路,一路平定趙地以東,一路向北攻打代地,另一路,由大將周勃、柴武二人統帥,直奔身處馬邑的韓王信去了。  趁著冒頓不在,索性一夥收拾乾淨。朕不發威,你們當朕是好欺負的么!  這一番威風發下來,果真不得了。到漢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春天時,主犯陳豨因連續大敗,不得不率殘兵逃往代地以北(隔年,被樊噲所部擒殺)。高祖就此平定趙、代二地。不久後,各處捷報陸續傳來:先是有部將送上趙利首級,高祖大喜;然後曼丘臣、王黃二位亂臣也被生擒而回,高祖再喜;但緊接著,他喜不出來了,因為長安、太原兩處先後傳來重大消息。  ——兩位韓信,都已被斬。這二位,昔日都是高祖的肱股之臣,可說是亦臣亦友。譬如說韓王信,臨終前曾對漢將柴武哭訴,說自己日夜思念中原,只恨一時不慎,勾結匈奴南下,犯不赦之罪,悔之晚矣。爾後存必死之心與漢軍戰,被殺。高祖得了他首級,也是多時默默無語,下令厚葬。  下面輪到「淮陰侯」韓信了。高祖見了他首級後,又是另一番表現:先是大笑三聲,又大哭三聲。笑者,為韓信一死,再無後顧之憂;哭者,漢朝江山大半都是他打下來的,可謂是功高無二!高祖念及於此,一直對他刻意縱容,但這小子,怎的就惹上殺身之禍了呢?  在韓信首級送到之前,高祖對韓信的死因,並不知情。  卻說「淮陰侯」韓信此人,絕對是難得一見的文武全才,「王侯將相」一人全任,千古罕見。但這樣的一個人,偏偏小事清楚,大事糊塗。  一:高祖與項羽對峙於廣武山時,送上書信要求做「假齊王」,高祖一封他做「真齊王」,立即大表忠心,稱願為高祖赴湯蹈火。結果,忠心剛表達過不久,高祖追擊楚軍,被項羽圍困於固陵,又自作主張,不肯南下救援。最終被張良略施小計,又立即出兵南下參與垓下決戰。若換作咱們是漢高祖,咱們會怎麼想?  二:擊敗項羽後,高祖大封諸侯。韓信被收去兵權,又被收去齊國之地,改封為「北楚王」。那時,可見高祖已有漸漸收權之心,韓信卻不知不覺,既不敢有不滿之意,又私下與鍾離昧勾結,抗拒聖旨。若換作咱們是漢高祖,咱們會怎麼想?  三:被高祖「偽游雲夢」,用計收服後,韓信立即鬱鬱寡歡,整日大喊「主上不公」。群臣見狀,無人敢與他交好;好不容易出了個樊噲,誠心邀他入府,殷勤以待,卻反過來遭了一通白眼。或換作咱們是樊噲,咱們會怎麼想?  四:陳豨初任為代相時,去韓信府上辭別。韓信見他來,立即勸他擁兵自重,圖謀天下,到時自己願作內應。陳豨素知韓信之能,這才有了謀反的底氣。試想,高祖既是軟禁著他,府內府外豈會沒有細作?若換作咱們是漢高祖,咱們會怎麼想?  五:高祖御駕親征河北時,韓信託病未隨行前去。高祖去後,韓信與家臣商量,欲假傳偽詔釋放城中的囚徒與奴隸,以作謀反之用。結果家臣叛變,將此事報到了呂后處。若換作咱們是呂后,咱們會怎麼想?  有道是:最毒婦人心。呂后不是高祖,也不是樊噲,得知此事,立即準備誅殺韓信。為了防止被韓信察覺,她聽從丞相蕭何之計,使蕭何前去韓信府上,說皇帝已平叛成功,斬殺陳豨,特請前往宮中祝賀。韓信推卻不過,只得隨蕭何入宮。結果剛入長樂宮,便被埋伏下的侍衛擒住,拖入鍾室問斬。  這一刻,別人怎麼想的,咱們不知道;但韓信怎麼想的,卻是清清楚楚。臨終前,韓信幾度懊悔道:「悔不聽當日蒯徹之計,竟亡於一婦人之手,豈非天意!」  ——皇帝對他好時,口口聲聲鞍前馬後;皇帝一旦冷落於他,便口口聲聲說要謀反。韓信之死,很大程度上要歸於其性格弱點。  好在,政治上的短視,無以掩蓋其軍事上的璀璨光芒。後世謚之為:兵仙神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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