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家聊聊「唱戲的腿」

「說書的嘴，唱戲的腿」，這段話道出了腿功對於戲曲演員的重要性，百年梨園以腿功見長的大家宗匠不在少數，腿功在一部戲中起到點睛妙筆的作用也是屢見不鮮。談腿，談一談腿中的梨園。

戲曲的腿，同武術和舞蹈的腿有所不同。武術的腿更講究實效性，穩、准、狠，向來有「手是兩扇門，全靠腳打人」的說法；舞蹈則是講究「三長一小」（脖子長、胳膊長、腿長、頭小），腿是伸展的，腳面是綳著的，大長腿固然是最理想的狀態。而與之恰恰相反的是，戲曲演員的腳是勾著的，踢腿時胯是縮著的，要有勁兒、要方正；若是腿短，扳起來，嘴巴可以咬到鞋，便可以稱之為是一條好腿了。

先天條件的優越，卻不是衡量一條好腿的唯一標準，扳、踢、抬、盤、控，每一項都要達到一定的水準。作為一名武戲演員，若是沒有腿，便不具備唱武戲的最基本條件，但也不是說，文戲演員的腿就不重要。葉盛蘭坐科時，中午從不與大家一起睡午覺。每逢大家午休，他都主動給自己加一遍功。葉盛蘭常說，「唱戲的沒腰沒腿，到了台上怎麼亮相都不好看。」

京劇《長坂坡》王金璐飾演趙雲

京劇《八蜡廟》王金璐飾演褚彪

王金璐的腿功在與他同一時期的一眾武生中是出眾的，早在中華戲曲專科學校坐科時，他便每天趁著天色未亮，大家尚在熟睡時，去練私功。老師不允，他便央告以求得准許。山後練鞭，讓他擁有了兩條好腿，而更難得的是，他的這兩條好腿保持了一生。

京劇《挑滑車》袁金凱飾演高寵

同為中華戲曲專科學校「金」字科的學員，袁金凱的腿功可以說得上是出神入化。建國伊始，他選擇留在濟南，演出、課徒，對山東的京劇傳承起到了極為深遠的影響。他個子不高，上下身的比例近乎於一比一，然而就是這兩條短腿中，卻蘊藏著大乾坤。他演《挑滑車》，高寵一起霸，便走月亮門。所謂「月亮門」，即是把腿控起，由斜腿到旁腿慢慢片過來，以顯示高寵的武藝高超。袁金凱走月亮門，厚底幾乎要蹭上頭上的扎巾盔，腿部肌肉的控制力和柔韌度可想而知，且不坐腰（不彎腰），僅一個起霸，便博得一個滿堂彩，往下之火爆自不必說。也由於他的原因，一段時間內，在山東，若不能走月亮門，便演不得《挑滑車》。

一代武生宗師蓋叫天的腿功已臻化境，梅蘭芳說，「蓋五爺的腿到晚年依然柔軟，這與他數十年如一日的訓練是分不開的。」我們現在所能看到的影像資料中的蓋叫天，均已年過古稀，七十多歲的老人家，若論生猛自不比二十多歲的少年人，但若看一看大宗師的盤腿，腿一盤，小腿幾乎與地面平行，彩褲自然垂落，神工鬼斧自不必多說。

京劇《劈山救母》蓋叫天飾演沉香

京劇《武松》蓋叫天飾演武松

腿功不僅是一項技藝，更是戲曲藝術虛擬性的重要組成部分。如一個圓場，便是萬水千山；一個搓步，便逾越了荊棘密布。京劇舞台上不能騎真馬，但半懂不懂的人會說，演員手裡的馬鞭就是馬，殊不知馬鞭只是一個指向性道具，真正的寶馬良駒便是演員的雙腿。舞台上腿功的運用，便是戲曲藝術將生活動作提煉為舞台動作，升華至美的境界的重要體現，這也難怪蓋叫天同大導演崔嵬合作拍攝戲曲電影《武松》時，會爆發激烈衝突。崔嵬追求實景，獅子樓便一定要有「樓」，蓋叫天則說我的功夫在腿上，上樓、下樓全看我腿上的表演。蓋叫天自然不會總結出一套什麼斯拉夫式的表演體系去說服大導演，崔嵬也堅守著自己的那一份固執，因而他二人的合作便就此破裂了。而這又何嘗不是一次關於腿功在戲曲舞台上重要性的激烈爭論呢？

作為輔助性技藝，腿功的重要性也是不遑多讓的。比如「打把子」，任你手裡使得再溜活，腳底下拌蒜，便不算成；再如翻身、雲步、探海轉，腳底下沒根便碾不動；翻虎跳、蠻子，腿打不開便不夠圓。因此，或有形或無形、或明顯或隱蔽，腿功在戲曲表演中實在是一項樞紐性技藝。

到如今，國民生活水平提升，膳食營養提高，國民平均身高也大幅度提高，孩子們的個子越來越大，雙腿也越來越長，長腿「歐巴」似乎也成為了新的大眾審美情趣。但只要是從事戲曲表演，學習戲曲表演，對於腿功的重視和訓練是不應該有任何改變的。

京劇藝術盛世梨園 戲韻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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