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實:如果不是出版了一部作品,他差點兒成為陝西養雞專業戶
在陝西農村,如果你曾遇到一位臉上皺紋縱橫的老人,一定會以為他只是個普通農民,頂多也就是個村幹部。
其實啊,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陳忠實,不僅是寫出《白鹿原》等作品的著名作家,還是中國作協副主席、陝西省作協主席。
今天噩耗傳來:這位樸實的農民作家,因為舌癌溘然長逝。從此,世上再沒有陳忠實,世上也永遠留下了陳忠實。
我們已經在他的作品中,了解了一個名人陳忠實。可脫下文學這件外衣,真實的他又是怎樣的一個老人呢?
原來,他竟是一個脾氣古怪、不會賺大錢、準備當養雞戶的農村老頭。
1942年,陳忠實出生在陝西省一個農民家庭,父親以賣樹苗為生。家裡經濟實在拮据,無法同時供養兩個兒子上學。於是,作為弟弟的陳忠實只好休學一年。
沒想到,等他高中畢業時,大學開始減招,成績前三名的他在高考中名落孫山。於是,他只能捲起鋪蓋,回到黃土高原,成為一個勤懇的小學教員。
他其實早就夢想著當作家,從16歲開始,就在一些報刊上發表詩歌、散文。故鄉的風土人情,滋養了他的文學底蘊,也讓他骨子裡生出樸實倔強的性格。
當過幾年老師後,他成為鎮上一名公社幹部,發表的作品也漸漸多了起來。然而,倔強的他一心想成為職業作家,躲在寧靜的鄉村裡專心創作。
1983年,他被調入陝西省作協,時間上更加寬鬆了。於是他乾脆從繁華的小鎮,搬回農村的祖屋,開始潛心寫作。此時,他已過了不惑之年,氣質上更像是一位農村大叔了。
祖屋位於西安東郊灞橋區西蔣村。這是一個寧靜的小村,只有不到一百戶人家,清澈的灞河在村邊流淌,一派詩酒田園風情,讓陳忠實靜心不少。
陳忠實居住多年的祖屋
重返故里,陳忠實對故鄉的認識更加深刻,也產生了創作一部長篇小說的想法。
1988年,他著手創作小說《白鹿原》。鄉鄰們在田地里揮汗如雨,他卻窩在桌前冥思苦想,這讓妻子總是埋怨:「沒啥用,掙不了錢。」
陳忠實不是沒有掙錢的本領,但他就是倔強得一根筋。他偏要寫出一部小說來不可,哪怕只有一本,能讓他死後「墊棺做枕」也好。
陳忠實還和妻子約定:如果寫出的書不能發表,他就乾脆去當養雞專業戶!
陳忠實倔強地堅持著創作,甚至錯過了寶貴的升遷機會。
1991年,陝西省文聯和作協正在進行換屆,準備讓陳忠實擔任省文聯黨組書記。
坐在地頭的陳忠實,看上去像位村幹部
上面反覆催促他進行準備,他居然不為所動。後來上面催得太急了,陳忠實耍起了倔脾氣,寫信給主管領導表明態度,說他「早已確定後半生以寫作為主業了」。另外,他「不願意調離作協,組織部門如果下任務書調我,我不遵從,不僅我被動,於領導也不大好。」
他甚至「威脅」自己的領導:如果作家協會人事不好安排,他將自願放棄現任的副主席職位。
終於,經過幾年的準備,陳忠實的《白鹿原》順利過審,並於1992年開始發表。
據說,他接到出版社來信的那天,激動得差點兒暈厥,把妻子嚇得團團直轉。妻子正要找大夫時,他突然坐了起來,說出四個字:不養雞了!
從此,陝西農村少了個養雞專業戶,多了位享譽文壇的大作家。
後來,陳忠實的這部小說,獲得矛盾文學獎,幾十年來長盛不衰。
不過,無論怎樣出名,陳忠實還是改變不了倔強的老農脾氣。他樸實到沒有賺錢的概念。
隨著《白鹿原》的打響,越來越多的人來找他索要墨寶。為了不讓人失望,沒怎麼拿過毛筆的他,業餘時間研習起了書法,幾年後居然練得頗有風骨了。
人們來索要他的書法,他總是慷慨相贈。尤其是作協會員前來,他都分文不收。一些人過意不去,常常拿來些禮物當潤筆費,甚至特意包好現金送過來。遇到這種情況,他滿是皺紋的臉上,總是現出慍色: 「以文會友,怎麼能當成生意!」
後來,他居然將潤筆費登門送還。得知此事,一個文友感嘆:「那不是兩百元,也不是兩千元,是兩萬元呀,人家就不為所動!」
陳忠實的書法作品
後來,陳忠實的書法已經小有名氣,開始走向市場了,而他只謙虛地稱自己的作品是「文人書法」,並且多年堅持不漲價。
一位朋友急了:「你咋那麼倔強呢?好歹漲到一兩萬吧,別讓人家瞧不起!」
陳忠實回答得倔強而樸實:「漲啥價嘛!咱字是個啥嘛?人家想要就來,咱咋能成了賣字的嘛!」
不僅書法不漲價,白來的錢他都會拒絕。一次,一個筆會正在邀請著名作家,並承諾付給不菲的酬勞。一個文學青年得知此事,特意打電話告訴了陳忠實,沒想到陳忠實居然生氣地掛斷了電話。
青年「蒙圈」了10分鐘,又接到了陳忠實的電話。在電話里,陳忠實懇切地教導:「你這娃都是社會上跑的,以後在有些事情上要考慮周全。你剛才提到我去外地寫字的事,那和出門要飯吃不無兩樣啊!」說罷,他再一次掛斷了電話。
文學青年本出於好意,卻遭到前輩的指責,心情可想而知。不過經過一番思索,他完全理解了這位老人。如果一個文人跟著錢走,就會完全失去了自己的風骨。想通之後,這位青年肅然起敬。
2016年3月11日,由陝西省文化廳主辦,陝西演藝集團、陝西人民藝術劇院承辦的話劇《白鹿原》,在中國劇院演出。陳忠實沒收一分錢版權費。
這位樸實的老人還說:「娃們辛苦了,把戲演好就行,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我還要感謝你們,是你們讓《白鹿原》活在舞台上了!」
然而,他那時已在病中,無法親臨現場觀看演出。這成了無法彌補的遺憾。
陳忠實走了,一代文學大師,一個陝西土生土長的倔老頭,帶著他對文學、對家園的熱愛離開了我們。他那些蕩氣迴腸的作品,他臉上刀劈斧鑿般的歲月痕迹,卻永遠都在人們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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