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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佛教修行的共通核心――――四聖諦

第五章 佛教修行的共通核心――――四聖諦 在前章中,我們已經探討了大乘佛教主要的修行體系――――六度,也分析了它形成的時代背景,與其普及、開闊及涵融的入世精神。基本上說,我同意現代化的佛教應肯定大乘的精神與教法。但這並不代表我認為佛教能這樣就足夠了,就足以解決當今人類的問題。

我的看法是大乘的慈悲入世精神很好,但因為沒有完整地把原始佛教中修行的精髓納入其系統,發展的結果是使大乘的內部逐漸形成兩種流派。一種是重「智」,能講中觀,演無我,發揮「不二」。而另一種就是重「信」,開口閉口就是諸佛、菩薩具大神通,相好莊嚴,功德巍巍。到最後形成的情形是這兩種流派已相去甚遠,讓不明就裡的人根本就覺得這是兩種不同的宗教。講得好聽,是佛教能廣開方便門,眾生應以何身得度,即現何身而為說法。若講得不好聽,就是佛教在精神上已產生「質變」,無論是重智還是重信的流派,皆已逐漸失去了佛法本具「覺的文化」之特質了。 我個人以為「覺」是佛法之本質。而要發揮這個本質,除了理論,還要精研修行。

大乘佛教發展到最後,之所以會有質變的現象,並不是因為方便及涵融入世,而是因為其修行方法的建立,沒有有力的掌握住佛陀所立四聖諦,八正道這一個修行體系的精神。如果有,我相信今天的局面不會是這樣。我的這一個看法,並不是出於經教論典,而是在我經過四念處之覺觀鍛煉,而有少分法喜與體悟後,所見到的自然結論。

近代不少提倡「現代佛教」的人,往往認為原始教說中不是東西皆已不合時宜,故可以略去,以為現代人只要能了解了佛法的理論,然後再配合上一種能「一門深入」的方法,一直精進修去,最後終能「開悟證果」。於是就不大注重佛所立的四諦、八正道,覺得這些東西很簡單,沒有什麼玄妙在其中,只是一些極基本的東西,沒有什麼玄妙在其中,只是一些極基本的東西。以為自己只要有「解」――――空義或禪宗公案,也有「行」――――禪坐、持咒或念佛,就足夠了。我以為這一種看法是錯誤的。這也正是大乘佛教發展中的一個盲點。 把解和行分開而抽掉四諦,最主要的缺點,是把本來一體且有「覺之特質」佛法修行,變得支離而不完整。結果是往往走入了存思維的玄學領域,或偏向定境與神通的神秘主義道路。 人的頭腦,是有著無限的想像空間的。若把佛法中各種權實教說當作想像的對象,而讓心去奔跑馳騁,當然是很「過癮」的。但無論你能把佛法想得再高遠玄妙,講得再引人入勝,若不能把這些道理和自己當下的生命匯為一體,則是無法不讓佛法流入玄學領域的。我們中國人在這一方面是尤擅勝場,能數日僅在解說佛經開頭的幾個字,結束時卻仍「有話可說」,餘味猶存。這一種特殊的能力,我看就是舍利弗在世,也要猶讓三分。但畢竟玄學只是空中樓閣,只是「由心所生」而已。

真正的佛法,既不是華麗的空中樓閣,也不是讓人的想像力任意賓士的藝術畫廊。它只是平實地向全人類指出,生命中的痛苦與不安的止息,要靠人的智慧與精進修行。而世人的許多痛苦,往往卻正是源於「無邊的想像」。

佛法的修行,不是靠想像力想出來的,而是實際地在人生中講因果法則及當下身心的體驗。整個四諦――――苦、集、滅、道――――的架構,是在兩個層面上講緣起和因果。一個是「染」,也就是人是因為「集」(執著、貪愛)而有「苦」。而另一個就是「凈」,即人生中雖然有苦,但可經由「道」――――正確的見解和修行――――而逐漸離苦,終究達到苦之消滅。由集到苦是染的因果循環,而由道到滅則是凈的因果循環。兩個循環都是講緣起,講因果的,故修四諦的人自然會有理性的個性,而不會怨天尤人,也不會存有依賴神秘、等待救贖的僥倖心理。對懂四諦的人而言,這個世界的確有不少不夠完善的地方,但它不是因為什麼神秘的原因而造成的,而是因為我們眾生長久以來的不正知、不正見及不正行。嚴格說來,佛教徒不該把責任推給魔鬼或任何人,而當在經由緣起及四諦而有了「我們即世界」的深刻體認後,努力地喚醒法界的眾生,遠離不正見、不正知,放棄不正行。能由屬於染的循環中走出,而走上凈的循環,才是合理的人生態度,也才是釋迦佛當初說法的本懷。而這個本懷是極平實、極合理的。

由四諦我們可以確知,佛法是主張人靠自己的努力而求自我提升的。其他的人或物可以提供幫助,但也僅是幫助。最主要的,仍是要靠人自己由有苦、有染的人生中站起來,走向離苦、離染的康庄大道。這是一個平易的、可被經驗到的事實。人能有了這樣一種人生觀,才能算是有智慧,因為他看出了「有染」的人生真相。看出以後又能力行實踐,才算是成熟。

四諦所勾勒出的修行藍圖,是理性、實際且有實踐精神的。能使人避免走入純思辨,純玄想的偏差。它能使人在生命大大小小的框框之中,不忘自己是在離執,而不會又創造了更多的框框來圈自己,鎖自己。而他如果有所謂的「解脫」,也是順著由束縛到解脫的因果律而來的。他當然不會在放棄了那麼多的心之牢籠之後,又被涅槃的牢籠所困。因為在滅苦的過程中,他已完全由四念處覺觀的自我認知,而知道什麼是觀念,及什麼是對觀念的執著。故在滅苦後,他當然會知道涅槃亦僅是涅槃,不可得亦不可棄的道理。但這一種體悟,卻是由隨順四諦法義,不斷在生命中覺觀苦及苦因而生起的。

真的親見四諦法義的人,會深切地知道,這個「世界」是人類無盡的自我擴張、自我肯定及自我麻醉。人總是瘋狂不顧一切地想表現自己、肯定自己。想向自己、他人乃至全世界「證明」些什麼。看不見其他的事物,只看自己想看的;聽不見其他聲音,只聽自己想聽的。汲汲營營,無有休息。而真的解脫自在者若要說和世上一般的人有什麼不同,我就會說解脫者只是「休息」了而已!而這個休息,卻是正法中最大的力量,也就是每一個眾生都需要的「清涼」。 原始佛教若能往這樣的方向發展,就能跳出以「果位」為價值取向的思想格局,而變得和人類的生命密切相關了!當初大乘佛法的立教者,似乎並未有這樣的體認。而這種體認在今天的人類文化發展中,卻是有著極殊勝的意義。因為現代人在競爭劇烈,生活步調緊張的環境中,最迫切需要的,正是生命中當下能體會得到的「清涼」。

當初大乘的立教者之所以會不大重視四諦,我以為和佛法發展過程中一直有爭議的論題――――「出世」相關。大乘的弘教者為了徹底糾正當時印度人濃厚的出世思想,故特別提出了以入世為入手處的六度。這以當時的文化環境而言,的確是對權實的靈活運用,而糾正了時代之弊。但以佛教長遠而整體的發展而言,局部性的方便終究是不能取代佛陀所立下之修行體系的。許多問題當初也許不容易看清楚。但在今天,我以為現代人修行的共通核心,應該是佛陀親自立下的修行理則――――四諦。 當佛之時,印度最有文化思想的人,皆認為「今生」是不值得眷戀的。人的一切所作所為,皆是在所謂無盡的「牽絆系縛」之中。而人生的意義,就在於能離開這些系縛的束縛。於是在當時的印度,就有一大群修「苦行」的人。或把自己餓得要死,或把自己凍得要死,衣不蔽體,以荒野為家。當時的人,都覺得這樣是高尚的,是人生的終極價值所在,不以為苦。當時印度的文化充滿了玄想傾向,人們滿腦子都是一些「本體」、「終極」的觀念。關心的不是今生現世,而是死後來生。這就是釋迦佛在兩千五百多年前悟道時,印度真正的文化環境。

由於當時的環境是如此,當然佛法中也自然就會有其隨順世俗的一面,而含有一些出世,甚至「厭離」的色彩。但這絕不代表佛陀本身在證悟之後,仍不能超越時代的思想,還在「大嘆苦經」地以娑婆為苦。而是他必須一方面方便善巧地隨順世俗,而能適應當時人的習性,另一方面又要能以正法導引眾生走向正途。這也就是方便與究竟互相運用的大乘弘教原則。只是當時佛陀並沒有像聖龍樹一般地特別把它提出來說而已。研究原始教典,必須要能有這一個認識。否則總是會在當時世俗古印度人的思想圈圈裡,而難真正見到世尊說法的本懷。 也許也正因為如此,世尊當初說法所立的四諦,其第一諦就是「苦諦」。這不能不說是頗能讓當時印度人聽得順耳的,也表現出了一個世間悟道者的慈悲襟懷。

世尊雖講苦諦,但並不代表他認為人生本質是苦的。真的體悟緣起法的人,能洞見一切法的緣生性及相依性,而不再會有「本質」是如何的見解。當然也不會如此粗糙地批評人生,硬要把它說成是「苦」的。佛只是為了順應印度人的根性而起個頭,接下去再引導人入正法。現代不少學習原始佛教的人,仍頗為灰色地有這一種見解,以為人生的本質是苦。這可以說一方面是對法的體悟不夠而造成的,同時也是對佛教發展的人文背景不夠了解的結果。事實上佛只是說「人生中有苦」,並不是指「人生本質是苦」。有苦,我們就可修行而改善情況。若本質即苦,那再多的修行也是白費力氣。而「本質即苦」的思想若是佛教中的主流,佛教會愈來愈走向遁世的厭離道路,是必然的。故我常會勸同修要好好自修,沒有基本的法喜,最好不要向別人弘揚佛法。否則有可能會在語默動靜之間流露出厭世甚至憎世的氣質,結果讓不明就裡的人以為佛法是一種遁世的哲學。這樣反而不好。故我曾提出希望修行人皆能以「做一個喜悅的人」為修行的初步目標,務必要能由那一個自貶、自卑、自憐的心態中走出來才行。

真正修行人的襟懷,該是海闊天空,以三界眾生的生命為己任的。怎麼會有那麼多苦不苦的灰色思想?人生當然是有苦,佛也曾說過人有「八苦」。但這絕不代表既然如此,人就該放棄一切的所作及努力。真以原始佛教如實的教說而言,修行人該是不畏苦、不怕難的。能走出一己苦與樂的天地,而去關懷眾生的苦,才是整個法界「苦、集、滅、道」有染到凈解脫道的體現,也正是大乘佛法菩薩道精神的實踐。故以我來看四諦,無論在理則上或實踐上,皆和菩薩道沒有任何衝突,而且在精神上,本來就是一體的東西。只是因為我們人類本身為無明所障覆,才會以為「解脫」只是個人之事,而把原始教說中的解脫道蒙上狹隘的個人主義自利色彩。事實上菩薩轉法輪時,若不能深見法界中的苦及苦因,無論如何是不會知道要怎樣才是對眾生有利益的。所立下的教法,也必然就無法掌握時代中之中道。故以我今日少分體會過原始教典中覺觀精神後的眼光來看,會覺得「四諦」本來的格局就不小,本來講的就是遍身心、遍法界的通則。一定要把它局限在個人解脫的遁世主義衚衕里,實在是弘教者本身的眼光短淺,把珍寶陷於溝渠而不自知。基於這樣的知見,佛法中的「解脫道」與菩薩道就會愈走愈遠,佛法的力量也就會愈來愈弱。而在今天要發揮正法的力量,就不能再走上這一條老路。要把四諦「法界覺觀」的精神發揮出來才好。能徹底認清了四諦的真義就是大乘菩薩道的真精神,佛教才能開始整合,正法的力量才能逐漸得到應有的發揮。

今天台灣不少人開始對佛法有興趣,蔚為一種風潮。但可惜的是在今天的學佛環境中,形上學出世思想偏重的現象仍頗普遍。不少年輕人動不動就說三界太苦,要「出輪迴」。事實上是從小衣食無缺,父母疼愛。再不然就是說現在是「末法時代」,動不動就問你不修凈土是否「保任得住」?口氣好像買了三十年國庫券一般,倒是把其他人視為買股票的「投機分子」了!這種心態,事實上就是兩千年前大乘的八宗共祖聖龍樹所要呵斥的。而現在這些人卻反而自命「大乘」,開口閉口就說別人是「小」,是「自了漢」。我看就算是聖龍樹再世,也不得不嘆服這些「大乘子孫」!因為畢竟是太離譜了。

嚴格說來,不僅是遁世思想不合乎四諦的原則,中國文化傳統中部分人的避世思想,作「高人」,作「隱者」的「高隱主義」,均是不合乎四諦精神的。還是儒家兼善天下的叔世思想,比較符合佛法真正的精神。這一點也許是許多人所沒有想像到的。以四諦的立場而言,人世間無論是政治的問題,經濟的問題還是文化的問題,均須在深入了解其因緣之後,才有可能得到解決。因緣不會自動顯現,需要人類的洞察力、有智慧才會顯現。顯現之後,那些因緣也不會自動消失,需要人類去自我修行、提升,不斷地努力、精進,才有可能轉變因緣,使問題得到解決。也就是由四諦所講的「集」到「苦」的輪轉中跳出來,使原來的苦不再苦,也就是原來的問題不再是問題。這才是世尊所謂「出三界」、「出輪迴」的真義。

末代的修行人,一天到晚口口聲聲地說出輪迴、了生死,可是對四諦卻未嘗深究。結果當然是流於玄學思想,以為真有一實有的解脫、涅槃可得。這就是捨本逐末,又退回到世尊未悟道以前印度人的玄學老路上去了。世尊雖然方便善巧地講了生死、出輪迴,可是他講的卻不是不著邊際的話。他的一切思想均是有所本的,也就是他所體悟到的緣起論。由緣起再引伸出之四諦,自然和印度人原來的玄學思想不同。今天若要提倡佛教的現代化,這一點的體認是很重要的。

現代人往往一講四諦,就先大嘆苦經一番,好像非把人生講成一無是處、苦痛不堪不可。然後再緊接著趁此大發「出離心」,以為建立在這樣的「正見」之下,修行才有效果。跟著當然就是一連串的「懺悔業障」。其實這樣地了解四諦,並沒有把握到要點。四諦的要點在「覺」。而覺則是一種知覺,一種體驗。

中國佛教到了近代,也許是太偏向「依他力」的法門了,幾乎把覺與慧等字眼看成神聖而不可觸摸的東西。其實這正顯示出一般學人對四諦的認識相當籠統含糊。四諦講的覺,是很平實的東西,也就是一個對自己生命中存在的現象有了知覺。生命中的現象有各種層面,故覺亦有深淺及層次。修行人若能逐漸透過觀照覺知而見到現象的「因」及彼此間之因果關係了,這就是慧。故光是覺知到自己生命中有苦的人,甚至覺知到自己有貪瞋等執著的人,皆只能算是有覺,仍不能算是有慧。一定要透過不斷地覺觀再覺觀,直到能親自見到「苦」與「集」兩個現象中的關係了,修行人才是有了慧。基於這個親切的認知,就會知道佛所說的八正道,不外是一種合乎因果的自然法則,沒有什麼神奇。但他能令有苦的人類離苦而得樂,其合理及合乎事實,卻又不是「神奇」兩字所能形容的。但這個離苦得樂的過程,其重點是修行人親切的「覺知」。是親自見到生命中事實的真相。這樣的修行,才是合情合理而能為一般受過現代科學教育的人所接受的。而佛法的修行,也只有在有體驗的前提下,才有可能真地在我們的身心世界中生根、成長。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反覆強調四諦之重要性的原因了。作為人類中的佛法修行人,最重要的是說真話。我並不認為今日的南傳佛法完美無缺,但畢竟佛所說的自覺及四諦,的確是一切佛法修行的張本。任何宗派皆應把其納入學人修學的必修課程。我也主張在今天提倡佛教的現代化,應在尊重多樣性的同時,要能建立各宗派異中有同的共知共見。否則真是各是其是,各非其非,就成為「混亂」了。

人類在二十世紀末的今天,仍有種族屠殺的悲劇在活生生地上演。佛法中自覺及「遠離我見」、「放下我執」的教說,實在是對人類文化的整體具有極特殊的價值和意義的。而今天佛教文化雖然逐漸在發揚,卻仍不是全人類文化思想的主流。佛法自覺的思想與實踐,也沒有充分地充分地受到全人類知識分子應有的關注。大家想想,這能說不是因為咱們佛教中有太多的各是其是、各非其非嗎?能說不是因為一般人感受到了許多佛教中玄學與神秘主義「方便」的一面,而覺得它和人類主流文化中的科學精神與理性思想不符合嗎? 而事實上佛陀的教說,當真是人類文化中最早的理性主義啟蒙運動。這一樣和當今人類文化如此契機的東西,卻沒有在人類有需要的時候受到應有的關注。這顯然是人謀不臧,也就是我們這些弘法者的缺失。

我的立場,並不是要佛教所有的宗派放棄自己原有的教說。我自己也沒有要成立任何宗派的意圖。我只是希望大家務必要站在尊重佛陀大聖之聖教量立場,把他所立的修行方法論――――四諦,納入自己宗派的基礎修行教說。以作為提升人類自覺力的方法。能如此,佛教才能整合而發揮正法的力量,也才能逐漸使全人類邁向自覺的道路,而遠離種族與宗教間的仇殺傾軋。如此,則人類幸甚!我們也才算沒有辜負佛陀他老人家四十五年(一說四十九年)的慈悲說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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