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老子之二:眾?妙?之?門
我讀老子之二
眾 妙 之 門
提起老子,可能誰都會脫口而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德經》第一章)這不只是因為它是老子《道德經》的開篇首句,流傳廣的更主要原因還是這句話的內涵,它是老子道學的立論之言。開篇就直奔主題:道是什麼?
從詞面看,古漢語跟英語的句式有某些相似,賓語常常前置,通俗說法叫倒裝句。這句話的第一個「道」,是名詞,是賓語,指宇宙的本源;第二個「道」是名動詞,名詞活用作動詞,是說、描述、解釋之意;「常」是恆久。第二句第一個「名」,是名詞,指「道」的形態真相,第二個「名」是名動詞,命名、給它稱謂之意。這句話文字所表達的含義是:假如道可以用語言解釋出來的話,解釋出來的那個「道」,就不是客觀存在的那個恆久的宇宙本源的「道」。同樣的道理,一個客觀存在的事物,或許可以用一個名稱來給它命名,但要給宇宙產生萬物的本源之規律的真相起一個名稱,是做不到的,即使給了它名,也不可能與那個恆久的宇宙本源的真相形態相稱。
這句話揭示了兩個問題。
一是語言文字的局限性。就漢語文字而言,儘管語言文字表達的豐富性可達到無所不及的程度,可以把一件事、一個事物說得活靈活現,但我們常用的文字也就5000個左右,一般人能掌握並應用自如的文字也就3000多個。描述一個事物的外在形態(形狀、色彩、外質、特徵)、或一件事的外在過程(起因、經過、結果)或許容易。但要說明一個事物的內在運動規律、千變萬化的現象內涵、一種狀態的真實形態就不那麼容易。自然界的許多現象真相,往往只能靠心靈去感受,去意會,而無法直接用語言文字準確表達。尤其是想描述、解釋沒有物體、沒有形狀的天地開始之初,宇宙創生萬物的本源之真相形態,語言文字的確難以如願。
二是客觀事物的複雜性。事物是不依人類的意志為轉移或改變的客觀存在,自然界對於人有限的生命和有限的認知能力,事物永遠具有不可知性。宇宙從星系形成開始已有140億年,地球也有了46億年生命,而人類從類人猿開始計算,至今也不過100萬年曆史,在人類產生之前宇宙就在無限時間、無限空間中客觀存在,人類如何能完全認識它呢?
就拿人類的生命之源----水來說,人們應該是最熟悉不過了,可對一個先天失明從沒有看過自然世界一眼的人來說,如果靠別人用語言來告訴他水是什麼,肯定要鬧出大笑話。你跟他說水是液體,手觸碰它有濕的感覺。可液體和有濕的感覺不只水,他可能因此把汽油、柴油、煤油、食油、酒精、奶等等有濕的感覺的液體都當作水。更何況水的形態也不是固定不變的,水在攝氏零度之下,液體就變成固體,結成冰塊;到攝氏100度,水就由液體變成氣體蒸發。這又如果讓他理解?假如再解釋說,水是柔軟的、平靜的、光滑的,他可能把綢緞也當作水,因為綢緞也是柔軟的、平靜的、光滑的。何況水並不只是柔軟、平靜、光滑。水又是堅硬的,滴水能穿石;水能腐蝕木材,以至鋼鐵;水也能發怒,洪水可以衝垮巨大的堤壩,可以捲走村莊,推倒參天大樹。說水無味透明,他可能把硫酸也當作水,因為硫酸也無味透明。說水往低處流,可在壓力之下,水也能往高處流,往高處噴。水的形態、性質變化太複雜了,用語言是無法傳達全面準確的。
水尚且如此,何況道呢!
那麼道究竟是什麼?
老子在這一章里作了精闢的闡述。「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jiǎo)。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道德經》第一章)
老子是說,「無」,可以形容天地原始之初的形態真相;「有」,是萬物的原始狀態的概括。所以常常以天地的本源「無」,觀察探究「道」的精緻奧妙;常常以萬物的原始形態真相「有」,觀察探究「道」的作用的無邊無際。「無」是「道」的本體,「有」是「道」的作用,這兩者同出於道,是「道」的兩個方面,只是名稱不同而已。無論「無」還是「有」,都沒有具體的形態,但卻創生出了天地萬物,真是奧妙到極點,是自然界奧妙的總出處。
「無」和「有」是老子宇宙學說的基本觀點,之後他所闡發的所有理論和辯證思維,都是從這一基本觀點引伸出來。
在這裡,「無」和「有」不是相對概念的「無」和「有」,這裡的「無」和「有」都是真相狀態。那麼這種無狀態的真相狀態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呢?老子在第十四章里作了回應,他說:「視而不見名曰夷,聽而不聞名曰希,摶(túan)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白話皦(jiǎo),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老子說,拿眼看看不見,這叫夷;用耳聽聽不到,這叫希;抬手摸摸不得,這叫微。道無色、無聲、無形,所以無法企及窮究,但它是混沌一體的。它的上面既不明,下面也不昏暗,它綿綿不絕地存在無法命名。歸結到最後它為無物無形無色無聲。它是無形狀之形狀,沒有物象的物象,是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想迎它,看不見它的頭;想尾隨,又看不見它的尾。能夠把握這亘古就存在的道,就可以把握現在的一切事物。能夠知道道原始的情形,也就知道了道的內在規律了。
老子在第三十五章中又說:「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他說悅耳的音樂和可口的美食,會引得過路的人止步;但是道若是用語言說出來,卻是淡而無味。它沒有形體,看也看不到;它沒有聲音,聽也聽不見;可是它卻取之不竭,用之不盡。
老子在第二十一里進一步解釋道的內涵。他說:「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以此。」老子說,道這個東西,說它是無又似乎有,說它是實又似乎虛,它是恍恍惚惚的。可在恍惚之中,它又具備了宇宙的形象;恍惚之中,它又包涵了萬物;它是那麼深遠而昏暗,可深遠昏暗之中卻具有一切物質的原理和原質;這原理和原質是真實的,其中有非常可信的真實的東西。從古到今,道一直存在,一直在創生萬物。我怎麼會知道萬物開始的本源情形呢?就是靠這個道。
「無」,並非什麼都沒有,它是一種狀態,一種真相。那是140億年前天地的星系還未形成之前時的狀態,是天地原始的真相,可以稱之為「混沌」。「有」,也並非是一種具體的物體,它同樣是一種狀態、一種真相,是38億年前地球形成之後,6億年前細菌還未出現,道創生萬物初始的一種狀態,一種真相,可以稱之為「存在」。「無」和「有」是老子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德經》第一章)立論的最形象的注釋。他給道起過兩個名,一個叫一,一個叫大。
老子在這裡一方面用道揭示宇宙本源真相,同時它也以道展示宇宙的內在精神品格。老子在第三十二章中說:「道常無名,朴。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穀之於江海。」老子說,道永遠是無名的,也永遠是質樸自然的。它雖然隱微、渺小,天下沒有人能驅使支配它。侯王若能守住它,天下將都歸服他。天地間陰陽二氣相合,就降下甘露般的雨水,人們並沒有要求它責令它均勻,它卻自然地均勻。從初創萬物到人們對萬物有所認識,有了命名,有了名份,有了制度,也就適可而止。知道適可而止,就不會有危險。道在天下,對萬物來說,就如同江海對於山川溪谷。
老子在第三十四章中還說:「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而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衣養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他說,大道流行泛濫,它可以無所不至。萬物都靠它得以生存,它對萬物卻從不干預;它成就了萬物,卻不把名譽擁有;養育了萬物,卻不當它們的主宰。從不圖回報,可算是很微小;萬物都以它為歸附,而它卻不自以為主宰,可以算是偉大。由於它不自以為偉大,所以才成其為偉大。
可能有人會疑惑,研究這玄而又玄、奧妙莫測的道,即使識道、守道、得道又有怎麼樣呢?對這種疑惑,老子在第三十九章中有回應。老子說:「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蹶。」「一」是「道」的代名詞。他說,自古以來,凡是得一(即得道者)者,其情形是這樣的:天得到「一」,天就清明;地得到「一」,地就安寧;神得到「一」,神就神靈;溪谷得到「一」,溪谷就充盈;萬物得到「一」,萬物就衍生;侯王得到「一」,侯王就可以成為天下的首領。他們都從「一」(即「道」)那裡得到他們想得到的東西。反之,假如失去離開了「一」(即「道」),天不能保持清明,天恐怕就要崩裂;地不能保持安靜,地恐怕就要震蕩毀滅;神不能保持神靈,神恐怕就要滅跡;溪谷不能保持充盈,溪谷恐怕就要枯竭;萬物不能保持衍生,萬物恐怕就要滅絕;侯王要是失去高貴,國家恐怕就要滅亡。
綜上所述,老子創立道學,是從探究玄妙的宇宙起源開始,確立了道是眾妙之門這個綱,其起點確實很高。更為可貴的是,他的道體說「無」,「道」用說「有」,具有辯證思維的特點,與今天量子力學的「測不準定律」,哲學原理上是相符的。他在第四十一章中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這句話包括了進化論的全部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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