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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難忘

總是難忘
李動

  李動

  1978年的秋天,我們部隊調防到濟南,父親來信說他的老領導李發榮在濟南市委工作,於是我便給他寫了一封信,稱他為伯伯。沒多久收到了他的回信,開頭便說按輩分我應該叫他爺爺,歡迎我有空去他家做客。我便按照信上的地址找到他家,爺爺一家人都對我很熱情,張羅著留我吃飯,我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在濟南的四年多時間裡,爺爺一家給了我許多溫馨的回憶。

  第一次見到爺爺,他給我的印象是慈眉善目,對我很和藹。大姑姑告訴我她的父親是濟南市委副書記兼秘書長,但爺爺非常平易近人,我沒有感覺他是領導,倒感覺是一位和藹的長者。他告訴我他的耳朵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打聾了一隻。中午吃飯時,爺爺回憶說:「那年去上海住在錦江飯店,早晨吃飯時,只給了幾個小饅頭,沾甜醬吃,我們都沒吃飽,又要了幾個,還是沒吃飽,不好意思再要了。」

  有次他聊起了我的父親:「1941年的秋天,我送你爸爸到鬼子據點去當伙夫,你爸爸還是十二三歲的孩子,我們讓他每天出來買菜時,報告有多少鬼子留在據點裡吃飯。」2011年底爺爺故去後,我到醫院裡告訴老父,爺爺走了。老父向我回憶起了當年參加革命時的情景,李發榮送父親去解放區讀書,父親上船時,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支派克鋼筆送給了父親,那時鋼筆非常珍貴,這事讓父親記了一輩子。

  部隊的生活是寂寞的。每逢星期天,我經常到爺爺家去蹭一頓飯,有啥吃啥,他家不把我當外人。那時部隊的伙食太單調,在爺爺家除了可以改善一下伙食,更主要的是與爺爺的家人聊天,也算是精神會餐。

  爺爺是市委副書記,奶奶是市委組織部的幹部,但那時的幹部絕對清廉,家裡的傢具非常一般,吃的也是粗茶淡飯,爺爺穿的也非常樸素,長年累月穿一件灰色的上衣,腳上穿布鞋,有次我見爺爺脫下的棉襖,裡面打了補丁,我先是驚訝,後是敬佩。後來我發了一套新的棉衣和棉褲,決定送給爺爺。當我從旅行袋裡拿出新的棉襖和棉褲送給爺爺時,爺爺很驚訝,他笑著欣然接受。

  那天下午,到爺爺家去玩,見兩位姑姑推著木板車,上面都是衣服和生活用品,我好奇地問:「推木板車幹嗎?」她們告訴我:「搬出市委大院。」我趕緊幫著她們推車、搬物,心裡納悶爺爺不是到省里任職嗎?怎麼如此不給面子,還有堂堂的市委書記叫個車、找個人幫忙,不是一個電話的事嗎?但是爺爺決定馬上搬走,也堅決不麻煩別人。

  1981年秋天,我複員回上海時,到爺爺家道別,奶奶認真地說:「你留在濟南吧,我給你找個對象。」我笑著說:「我是大城市來的,不是回到農村去。」奶奶聽罷也笑了。我非常感謝爺爺一家對我的厚愛和熱情的接納。

  1992年10月,我去山東煙台開筆會,特意提前幾天去濟南探望久別的爺爺一家,不巧爺爺到北京參加中共十四大了,他時任中紀委委員、山東省委常委兼紀委書記,沒見到爺爺甚感遺憾。

  2009年的10月,我和哥陪母親去濟南長清老家安葬外婆的骨灰,特意去看望了爺爺,爺爺已88歲高齡,聽小姑姑說爺爺不久前,在院子里澆花時突然昏倒,身體明顯不好,但他聽說我們到來後,趕緊下樓會見了我們。30年沒有見到爺爺,真的很動情。爺爺見到我也很高興,他告訴我:「你寫的俄羅斯文章我看了,寫得不錯。」我馬上明白是我去俄羅斯後寫下的文字,沒想到爺爺認真讀了此文,心裡感動。

  人生有時很無奈,想念的人難以見面,不喜歡的人卻時常邂逅。這種無奈古已有之。好人故去大家都會感喟和懷念他,李發榮爺爺就是這樣一種人。想起他,就像聽見當年向他告別時他說:「隨時回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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