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中國有愛情之花，那一定是桃花

十里桃林，枝葉蓁蓁，林中藏著的是九重天太子夜華與上神白淺三生三世的愛恨情仇，一世平凡而不平淡，一世絢爛，再一世求相守，其間兜轉糾葛恰如桃花之意象，複雜卻又專一。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電影

西方人多用玫瑰表達愛意，取其熱烈濃艷，而在中國，若有愛情之花，想來應該是桃花。它家常又貞烈，簡靜之中更具別樣風情，正與國人的性情相似。

早在先秦之時，桃花就已經與愛情相關。明媚的春日，鮮艷的桃花在枝頭綻放，少女出嫁時的容顏，卻比盛開的桃花更要嬌艷，這樣美好的姑娘娶回家，一定會讓家庭更加和睦美滿、子孫滿堂。沒有濃墨重彩，沒有誇張鋪墊，只用桃樹的枝葉茂盛、果實累累來比喻婚姻生活的幸福美滿，就唱出了女子出嫁時對未來生活的希望和憧憬。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詩經·周南·桃夭》

路邊野外桃花常大片大片地開放，彷彿呼朋引伴，自有一種熱鬧，也正是因此，似乎連錯過都顯得沒有那麼遺憾，多年後回想往事，唯有邂逅相遇時桃花淡淡的緋紅色留在記憶中。

▲《題都護寺南庄》

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個春日，名士崔護趕考落第，由於距家路途遙遠，便尋居京城附近，準備來年再考。清明時節，他一個人去都城南門外郊遊，遇到一戶莊園，想叩門討碗酒水解乏。誰知應門的竟是一位妙齡少女，女子將書生請進門並為其端茶添水，兩人相互注視良久，彼此都有心動之意，卻誰也沒有言明。來年崔護舊地尋蹤，再次踏進這家，然而景色如舊，曾經添水的少女卻不知去了哪裡。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在，

桃花依舊笑春風。

——《題都城南庄》

李漁在《閑情偶寄》中評價「色之極媚者莫過於桃，而壽之極短者亦莫過於桃。『紅顏薄命』之說，單為此種。」誰能想到，桃花死亡時，竟也別有一分驚心動魄的美感，不禁讓人想起曾經一如桃花般明艷的女子——

息夫人本是陳庄公之女，媯姓，因嫁給息國國君，故名息媯，傳說中息夫人容顏絕代，又有「桃花夫人」的美名。

▲「桃花夫人」息媯

息媯出嫁時路過蔡國，因姐姐是蔡侯夫人，所以她順便看望了姐姐，沒想到竟被姐夫蔡侯調戲。息夫人盛怒之下回到息國，將蔡侯的無理告訴了丈夫息侯，息侯與楚文王密謀圖蔡，楚國出兵俘虜了蔡侯，然而若干年後，蔡侯又設計使楚文王滅掉息國。他極力向楚王稱讚桃花夫人的美貌，息媯因此被楚文王納入宮中。三年來，息夫人為文王生育兩位公子，卻從未跟文王說過一句話。她終日懷念故國，牽掛息候，最終自盡而死。後人感念息夫人對息侯的忠貞，不僅寫了無數詩篇來讚美她，還把她當作主宰桃花的神仙祭拜。

莫以今時寵，能忘舊日恩。

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息夫人》王維

向來在言說情愛上十分含蓄的古人，為何會如此頻繁地將桃花作為愛情的象徵，實在要算是詩詞中一個極為有趣的問題。想來除了桃花自身百變的氣質外，也是因為桃花是春天的花。

春夏秋冬四季，春季似乎與我們的生命一直有著特別奇妙的呼應。春光中，時間剛剛開始，人們可以一點一點地把對未來的憧憬種在現實的土地上，看它開花，看它抽穗，企望著它的生長與成熟，那些微妙的情感與悸動也是如此，在早春時節活潑潑醒來，慢慢蕩漾。

▲《于丹：重溫最美古詩詞》（再版）

《牡丹園·遊園》一折中寫十六歲的少女杜麗娘，一步跨入自己家的庭院，才發現原來的大好年華都因為在閨塾中跟腐儒陳最良讀書而浪費了，不禁長嘆「不到園林，哪知春色如許？」「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感春傷懷，所以麗娘做了那個驚天動地的大夢，夢見書生柳夢梅持著柳枝來尋她，深情款款地對她說「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這個生命的覺醒突如其來，來得蓬勃難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死相隨，無怨無悔。

▲《牡丹亭》

春季的蓬勃生機孕育了灼灼桃花，桃花的爛漫多姿也令春天更顯多情，兩者之間相互呼應，才最終使得桃花成為文人墨客筆下的「愛情之花」，相思似春色，連綿而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