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看待自然科學家的宗教信仰
【摘要】
通過對自然科學家為什麼會是宗教信徒、自然科學家信仰宗教的不同類型等多方位的歷史與社會考察,從本質上闡明所謂「科學家信教的殺手鐧」 其實是虛假的,沒有一個自然科學家是依靠其宗教信仰而取得科學成就的,宗教信仰在科學家的科研活動中根本起不了積極作用。
恩格斯說過:「自然科學藉以宣布其獨立並且好象是重演路德焚燒教諭的革命行為,便是哥白尼那本不朽著作的出版,他用這本書……來向自然事物方面的教會權威挑戰。從此自然科學便開始從神學中解放出來,……」 「那本不朽著作」就是哥白尼傾畢生心血寫就的《天體運行論》。自然科學本身是徹底革命的,它在近代形成之初還得「為爭取自己的生存權利而鬥爭」,「把它的殉道者送上了火刑場和宗教裁判所的牢獄」。.[1]比如,布魯諾因支持哥白尼的日心說被燒死在羅馬鮮花廣場,伽利略堅持認為地球繞太陽轉動而被剝奪了自由。
從這裡,絲毫不會讓人感受到,神學對科學和科學家的關照與呵護,有的只是對「婢女」的訓戒和迫害。.但是,如今科學加速發展,對社會的影響日益擴大,於是神學也不敢再公開叫板科學,反而要來攀附科學,拿科學來為自己喬裝打扮。說什麼「科學與宗教可以相互學習」,「科學與科學家是得益於宗教信仰的」,「自然科學家信仰宗教也就表明了宗教神學信仰對自然科學研究有正面的積極作用」,等等。「自然科學家信教」成了那些護教學者的「殺手鐧」,這些似是而非的論調確實也造成了一些公眾對科學家的誤解。為了澄清問題,必須深入進行一番由表及裡、去偽存真的探討。
一、自然科學家為什麼會是宗教信徒?
要弄清這個問題,需要進行歷史的考察,分析社會和家庭等多方面的原因。
英國科學家、哲學家羅素在1927年「全英非宗教主義」者舉行的一次集會上,發表過一篇著名的演說《為什麼我不是基督徒》。其中談到:「真正使人信仰上帝的完全不是什麼理智的論點。絕大多數人信仰上帝,是因為他們從兒童時代起就受到這種熏陶,這才是主要原因。」在一個宗教盛行的社會環境和家庭里,孩子從小就接受宗教教育,成為宗教信徒,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溫伯格對此有比較清醒的認識,他這樣談到科學家與宗教的關係:「偶爾,不是經常,我和我的物理學同事談起宗教問題,我發現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對宗教毫無興趣。我曾經說過,他們對宗教所採取的漠然態度足以使他們成為實際上的無神論者。他們認為宗教是一個可笑的問題,不知為什麼我很關心宗教問題,對它很感興趣,但是在我的物理學同事當中,很少有人對此感興趣。但是在他們中間有多種信仰。我有一個朋友,是一位傑出的天文學家,他告訴我,他是一位正統派猶太教徒,其教規繁雜,作為其教徒並不輕鬆。但他並不相信上帝,因為對於他而言,宗教只是他從父母那裡繼承來的一個生活框架而已。他伴隨著它長大,他願意呆在裡頭,除此之外,他並不覺得它還有什麼其他的意義。我認為,在英國去教堂的人群當中有相當一部分屬於這一類。」[2]
這樣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歐洲近代的自然科學家幾乎都是宗教信徒。因為那時的歐洲是從政教合一的中世紀宗教神學統治下脫胎出來的,教會的勢力和影響依然很大。比如1666年成立的巴黎科學院,以後的兩個世紀內,共有92個外國人當選為該院院士,差不多都信仰宗教,其中16人是天主教徒,71人是新教徒,不確定的5人可能是猶太教徒。
但是隨著科學的發展,社會的進步,情況就發生了很大變化。大多數自然科學家不信教了。1914年,美國著名心理學家J·H·路巴(James H. Leuba)的調查發現,400名美國大科學家中,接近70%的人不信神;20年後,路巴重複了調查,發現這個數字上升到了85%。1998年,英國著名科學雜誌《自然》公布了對美國科學院院士的調查結果,發現以科學院院士為代表的傑出科學家幾乎都不信神,信神的比例只有大約7%。
諾貝爾獎獲得者不是宗教信徒的也可以舉出很多。比如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皮埃爾·居里、瑪麗·居里、愛因斯坦、費曼、溫伯格、楊振寧、丁肇中等;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朗繆爾、鮑林、普里高津、李遠哲等;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獲得者:繆勒、克里克、沃森、米達瓦、莫諾等等。
應當特別指出的是,一些文章常常斷章取義地把愛因斯坦說成是宗教信徒,這也是缺乏分析的膚淺看法。在這裡,只需指出以下事實就足以說明問題了。1929年4月24日,紐約猶太教堂牧師H?哥爾德斯坦曾給愛因斯坦發過一份電報,問他:「您信仰上帝嗎?」第二天,愛因斯坦發的回電寫道:「我信仰斯賓諾莎的那個在存在事物的有秩序的和諧中顯示出來的上帝,而不信仰那個同人類的命運和行為有牽累的上帝。」.[3]他在1954年1月3日回復給亦為猶太裔的哲學家艾瑞克?古特金的德文親筆.信中私下談到宗教問題時,說得更加直白:「……『上帝』這個名詞對我來說不過是一種措詞,也是人類軟弱的產物,《聖經》則彙集了許多卓越,卻很原始的傳奇故事,這些故事相當幼稚。」【4】這裡的提法十分坦率、直截了當,而一改常態。不過這封難得、珍貴的信件長期以來並不為外界所知。直到2008年5月17日,該信在倫敦公開拍賣,才引起了世人的關注。
霍金是理論宇宙學家、科普作家,被譽為「當代的愛因斯坦」。他有時也被拿來作為自然科學家相信上帝的「範例」。這又是在誤導公眾。霍金在2010年9月9日正式出版的《大設計》一書中,比愛因斯坦私下的直白走得更遠,開始公開否定「上帝」了。該書由霍金和物理學家倫納德·姆勒迪諾合作寫成。書中稱物理學可以在沒有「為我們創造出宇宙的仁慈的造物主」 的情況下作出解釋,認為,「由於有萬有引力這樣的定律存在,宇宙就能夠從虛無中自己創造出自己」,「自發創造正是宇宙和人類並非憑空而來的原因,沒有必要祈求上帝來……使宇宙開始運轉」。【5】在此前後的言談中霍金也強調了這樣的認識。2010年6月他在一次電視談話中指出,「上帝本來應該是自然法則的一種化身……將其人格化是完全錯誤的」,「宗教建立在權威制勝的基礎上,而科學則是建立在觀察和推理的基礎上,科學無疑會戰勝宗教,因為只有科學才能解決問題」。【6】 2010年9月10日,他在美國電視新聞網(CNN)「拉里?金現場採訪」節目中談到「上帝可能存在,但是科學可以解釋,為什麼宇宙不需要一個創世者」,「引力及量子論導致宇宙自發性地從虛無中產生」, 「科學愈來愈足以回答過去一向屬於宗教領域的問題,科學的說法就很完整了,神學是沒有必要的」。.【7】
二、自然科學家的科研活動與宗教信仰無關
本來事情很清楚,科學與宗教是「兩股道上跑的車」,是有本質區別的。科學知識是對客觀世界規律性的認識,可以接受實踐的檢驗;宗教神學觀念宣揚的則是超自然、超物質的力量,是不能接受實踐檢驗的;追求科學知識所體現的科學精神是理性的批判精神,宗教神學宣揚的則是順從、虔誠的心理;科學知識的獲取是以通過實踐了解的科學事實作為認識的基礎,運用科學抽象和科學思維的方法,上升得到的理性認識成果;而宗教神學卻否定科學的方法,認為如果沒有「神的啟示」,我們是無力認識宇宙的。因此,從科學與宗教神學上述方面的具體關係來考察,它們本質上顯然是對立的。既然對立,宗教信仰對自然科學研究也就不會有正面的積極作用。
可以肯定地說:研究自然科學與宗教信仰無關。事實上,自然科學家一般是成為宗教信徒在先,研究自然科學在後;一位宗教信徒是否能成為自然科學家與其宗教信仰無關,不是只有極少數宗教信徒能成為自然科學家,而絕大多數宗教信徒並未成為自然科學家嗎?!
.實際上,自然科學家信仰宗教是一回事,而他們取得的成就則是另一回事,兩者之間是風馬牛不相干的。
有人曾問過法國微生物學家路易斯·巴斯德(Louis Pasteur,1822-1895):「你如何能是個科學家又是個信徒?」他大致這樣問答:「我在實驗室做科學。我的家庭與我的宗教則在另一處。」.【8】 有這樣一種說法:「科學家是懷著對宗教的虔誠去從事科學研究的」,此言差矣。有些科學家可能是虔誠的宗教信徒,但在他們從事科學研究的時候卻把宗教信仰放到一邊去了。倒是研究成果的獲得常常伴隨著對宗教信條的懷疑。比如,相關的研究已經表明,哥白尼取得的天文學成就,並沒有得益於他篤信的天主教,而毋寧是他懷疑上帝旨意、擺脫神權統治的結果。【9】
為了更清楚、令人信服地說明問題,可以按照自然科學家信仰宗教的不同狀況大致分三種類型來分別考察一下。
1,科學家是泛神論者
這部分科學家放棄了傳統的宗教神學信仰,但由於各自不同的境遇,並未公開宣稱自己是無神論者。他們心目中的「上帝」即是自然,存在於自然界的一切事物之中,然而決不是超自然的主宰或精神力量。他們被稱為「泛神論者」。可見,對於這部分科學家來說,他們應該是否定宗教神學信仰對自然科學研究有正面積極作用的。因為他們並不認可那種相信超自然、超物質力量存在的宗教神學觀念。達爾文可以說是這些科學家的典型代表之一。
達爾文(1809—1882)是英國偉大的生物學家,他破天荒地創立了生物進化論,在生物學領域完成了一次開創性的革命,從而推翻了「物種不變論」和「神創論」。他一生中的主要享受和唯一職業就是科學工作。獨立的思考和研究實踐使他相信:科學同基督沒有任何關係,也未曾有過「什麼神的啟示」。
達爾文創立的生物進化論與神創論是格格不入的。這從達爾文與地質學家賴爾的有關爭論中也可以看得很清楚。賴爾曾推翻了居維葉的「災變論」,創立了「地質漸變論」 ,把地質學從「上帝的創造行動」 中解放出來,並且在一定程度上為生物學的發展照亮了道路。然而,賴爾的理論又有局限性,他雖然發現了古今物種差異懸殊的大量事實,本來很容易得出物種變異的結論,但是他卻長期堅持物種不變論,他依然相信《聖經》中關於上帝創造萬物的教義是不容置疑的「真理」。賴爾是達爾文的良師益友,對他的幫助是很大的。但是為了捍衛進化論,反駁神創論,達爾文還是堅持要據理力爭,爭取說服賴爾。「我一生只作了一次這樣的事,我敢於反抗賴爾的那種幾乎是超自然的智慧!」
他在給賴爾的信中毫不含糊地寫道:「關於您所說的創造力不斷干預的必要性,我已經考慮了很久。我看不出這種必要性;如果有人要使我相信,必須在自然選擇的理論中加上『新的力量、屬性和權力』、『進步的本質』這些東西,那麼,我將把它當作垃圾拋棄掉。如果在系統的任何一個階段上需要加入一些超自然的東西,那麼,我認為自然選擇的理論就變得沒有什麼價值了。」[10]
「無論如何我可以說,據我看,把這個世界中的大量痛苦和苦難視為事件的自然的因果關係、即—般法則所產生的不可避免的結果,比把它們視為上帝直接干涉的結果,常是更加令人滿意的,雖然我知道,在談起一個無所不知的神的時候,這種看法是不合乎邏輯的。」[11]
1874年,高爾頓先生做過一項關於「英國的科學家——他們的性格和所受的教育」的問卷調查,他把一些問題也寄給了達爾文。1874年5月28日達爾文寄回了答案。
涉及到宗教時,回答是:「名義上屬於英國國教。」
涉及到是否有「獨立的意見?」回答是:「我認為我的意見是十分獨立的;......我放棄普通的宗教信仰是根據我自己所作的思考,在這方面我幾乎沒有受到任何事物的影響。」
問到「顯著的精神上的特點......?」 回答是:「恆心;對於事實及其意義有巨大的好奇心。對於新穎而奇異的事有某種程度的愛好。」[12]
這些回答是達爾文對自己宗教信仰的最好注釋。
2,科學家是宗教信徒、自然神論者
這部分科學家是宗教信徒,但他們是自然神論者,認為上帝在創造世界和自然規律以後就不再進行干預,而由自然規律自行支配一切。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樣:「許許多多自然科學家在他們自己那門科學的範圍內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在這之外……甚至是虔誠的正教教徒。」【13】對於這部分科學家來說,他們實質上也應該是否定宗教神學信仰對自然科學研究有正面積極作用的,因為「自然神論至少對唯物主義者來說不過是擺脫宗教的一種簡便易行的方法罷了。」(9)哥白尼、伽利略、開普勒、牛頓等都是這樣的科學家。在近代西方,由於宗教勢力影響還很強,不少科學家都屬於這種情況。以下僅舉牛頓為例來具體說明。
牛頓(1642-1727)不僅是偉大的科學家,也是了不起的哲學家,還是虔誠的宗教徒。他是這樣認識上帝的:我們「不能對上帝的實質是什麼會有任何概念。我們只是通過上帝對萬物的最聰明和最巧妙的安排,以及最終的原因,才對上帝有所認識」 。「從事物的表象來論說上帝,無疑是自然哲學分內的事。」【14】
這種通過上帝的「安排」,「表象」來「認識」上帝以及將「萬物」的最終原因歸於上帝的提法,實質上是在消解上帝。他還寫道:「一切事物都包容於上帝之中,並在其中運動,但並不彼此發生干擾;上帝並不因為物體的運動而受到什麼損害,物體也並不因為上帝無所不在而受到阻礙。所有人都承認至高無上的上帝是必然存在的,而由於這同一個必然性,他又是時時、處處存在的。因此,他也就到處相似,渾身是眼,渾身是耳,渾身是腦,渾身是臂,並有全能進行感覺、理解和活動;但其方式絕不和人類的一樣,絕不和物體一樣,而是我們所完全不知道的。……上帝根本沒有身體,也沒有一個體形,所以既不能看到,也不能聽到或者摸到他;也不應以任何有形物體作為他的代表而加以膜拜。」【15】
這是牛頓關於「上帝」的十分有代表性的一段描述。這段話看似宗教味十足,然而,明眼人不難看出,牛頓心目中的上帝和傳統有神論的上帝是不一樣的。在後者看來,上帝是人格化了的神,是神化了的人;而在牛頓看來,上帝「渾身是眼,渾身是耳,渾身是腦,渾身是臂,並有全能進行感覺、理解和活動;但其方式絕不和人類的一樣,……上帝根本沒有身體,也沒有一個體形,所以既不能看到,也不能聽到或者摸到他;也不應以任何有形物體作為他的代表」,「是我們所完全不知道的」。可見,「人格化的上帝」在牛頓的科學活動中是完全沒有地位的。牛頓要想在探索自然界奧秘中取得進展,就必須拋棄人格化的上帝。他雖然也承認上帝的存在,但卻認為上帝在創世以後,就停止對其進行干涉,而讓世界按照其自身的規律運行。他竭力彰顯自然規律的作用,而把上帝的作用推到幕後。這讓我們看到了科學家的自然神論的又一種語言表述。通過上帝的「安排」,「表象」來「認識」上帝,以科學研究來證明上帝的存在,這在很大程度上意味著自然規律就是上帝,這裡,唯物主義的傾向相當明顯。
對此,愛因斯坦說得好:宗教領域同科學領域之間的衝突的主要來源在於人格化了的上帝這個概念;人格化了的上帝這個概念是不足取的,凡是徹底深信因果律的普遍作用的人,對那些由神來干預事件進程的觀念,是片刻也不能忍受的。.【16】
恩格斯曾經中肯地指出:「上帝在信仰他的自然科學家那裡所得到的待遇,比在任何地方所得到的都壞。唯物主義者只管說明事物,是不理睬這種名詞的。只有當那些咄咄逼人的善男信女們把上帝強加於他們的時候,他們才加以考慮……」.【17】我們來考察一下牛頓出版《原理》的經過,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一點。實際上,牛頓在建構他的力學體系和天體系統時,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上帝的作用,所以1687年7月《原理》以拉丁文初版問世時,僅在第三卷中有一次以虛詞的形式提及了「上帝」。
由此可見,認為有了宗教信仰,牛頓才可能做出偉大的科學發現,這種看法無疑是錯誤的,是不符合歷史事實的。相反,卻是因為他努力擺脫傳統宗教的羈絆,敢於尊重科學事實,得益於自己深厚的科學素養,才能在科學上取得突破和偉大發現。如果牛頓死守宗教信條不能自拔,那倒可能錯誤地引導他走上歧路,得出一些荒唐的結論。他晚年的境況則可以說明這一點。
牛頓傾注前半生心血,於1687年出版了他的劃時代自然科學著作《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之後就再沒有多少重大的科學創見了。他開始進入政界,當選過國會議員,1699年開始擔任皇家造幣廠廠長,直到去世。1705年被安妮女王封爵。1703年當選為皇家學會會長,連選連任,直到離開人世。牛頓的後半生在科學界和社會上雖然仍享有很高的威望,但其科學創新精神已經大為失色了。他反而埋頭於鍊金術的研究,熱衷於《聖經》經文的考證與詮釋,這些徒勞無益的事情無謂地耗費了他後半生的精力,使他淪為神學的奴僕。這不能不說是一幕、讓人扼腕嘆息的宗教「促進」科學的悲劇吧。
3,科學家是宗教信徒並宣揚宗教神學
這部分科學家是宗教信徒,而且還積極地宣揚宗教神學,起勁地想說明自己的研究工作是得益於上帝的。但是,結果卻並不能如願以償。
下面就以物理學家查爾斯· H · 陶尼斯(Charles Hard Townes,1915- )為例來闡明這個問題。陶尼斯是1964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他還因「對理解宗教作出的貢獻」獲得了鄧普頓宗教促進獎(Templeton Prize for Progress in Religion)。他是這樣來表述自己的研究得益於上帝的:
「宗教及其神學反思奠基於信仰。科學同樣奠基於信仰。何以見得?從我們所知的成功的科學類型看,我們必定具有這樣一種信仰,即宇宙由可靠的法則所支配,而這些法則可經由人類的探索被發現。只有當自然本身是合乎邏輯的,人類探索的邏輯才是可信賴的。科學的運作依據這樣的信仰,即人類的邏輯最終可以理解自然法則,且這些法則是可靠的。這就是理性的信仰。
「為什麼科學家會長時期夜以繼日地致力處理一個難解的問題?這背後必有如此的信仰,即這問題是可解決的,並且自然的內在邏輯是人類思維所能識讀的。在解決問題之前,科學家必須對自然尚未顯露的合理性有信心。
「阿爾伯將·愛田斯坦就是一個例子。在生命的最後二十年中,他探研統一場理論(unified Fiels Theory)。他推斷自然法則必有某種形式的統一解釋,這是他致力尋找它們的依據,儘管這目標最終沒有實現。科學的工作奠基於一個有關自然理性與人類思維理性的基本前提,以此作為信仰的最重要原則。然而,這信仰如此直接與普遍地被接受,以致我們幾乎沒有察覺它是科學的主要基礎。」【18】
從這裡可以看出,陶尼斯是把他所謂的「科學信仰」與「宗教信仰」混為一談了,所以也就誤解了愛因斯坦。他上述的「科學信仰」其實就是科學家自發的唯物主義自然觀,是在科學研究的實踐過程中自然形成的,進而反過來影響科學家的研究工作。這與信仰代表超自然、超物質力量的上帝是根本不同的。愛因斯坦就認為:「人格化的上帝觀念是不足取的」,宗教「是最幼稚迷信的化身」。
日本著名物理學家坂田昌一(1911-1970)對這方面的認識,比起陶尼斯來就清醒、高明多了。他讀了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提高了研究辯證唯物主義自然觀的自覺性,獲益良多,感慨頗深,他寫道:《自然辯證法》「就象珠玉一樣放射著光芒,始終不斷地照耀著我四十年來的研究工作,給予了不可估量的啟示。」【19】
科學家相信科學知識的獲取是以科學事實作為認識的基礎,運用科學抽象和科學思維的方法得到的理性認識成果,是對客觀世界規律性的認識。宗教觀念卻否定科學的方法,認為如果沒有「神的啟示」,我們是無力認識宇宙的。
陶尼斯接著就談到了這一點:「人們或認為啟示經驗是宗教及其神學的專利。人們或還以為科學的發現僅是既有知識的推理。事實上,對新知的啟示同樣發生在科學發現的過程中。
「啟示的一個著名事例是苯環結構的發現。德國化學家凱庫勒(Kekule)對碳如何形成苯以及其他類似分子困惑已久。據說有天晚上,他在壁爐前磕睡起來,夢見一條盤曲的蛇,口尾相銜。他猛然醒來,對了——碳原子排列為環!
……
「神學家們或許這麼說,啟示既引發信仰,又反思信仰。作為—名科學研究者,我先有信仰,它激勵我去工作,直至啟示的降臨,後者又堅定了我對科學工作的信念。」【20】
顯然,此處陶尼斯所提及的「啟示」就是科學研究方法中所說的直覺、靈感,與宗教的「啟示經驗」 有著根本區別。「以為科學的發現僅是既有知識的推理」 當然是片面的,科學發現還要研究形象思維、模型化方法、思想實驗和直覺、靈感等,還需要將傳統推理擴充為包括創造性推理的複雜形式。但是,這些都與「宗教及其神學」毫不相干。【21】
這樣看來,陶尼斯起勁地想說明自己的研究工作得益於上帝的意圖是無法自圓其說的,他「對理解宗教作出的貢獻」也只能掩人耳目、自欺欺人而已。
參考文獻
[1] 恩格斯《自然辯證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8頁。
[2] 參見英國BBC有關「無神論」的訪談系列,史蒂夫?溫伯格訪談錄,採訪者喬納森??.米勒。
[3] 愛因斯坦文集》第1卷,商務印書館1976年版,第243頁.
【4】參閱「愛因斯坦可貴的直白」,載於《科學與無神論》,2009年第6 期。
【5】轉引自2010年9月4日《參考消息》所載文章「霍金認為宇宙誕生沒上帝啥事」。
【6】轉引自2010年9月20日《南方都市報》所載文章「霍金跟上帝較勁」。
【7】轉引自2010年9月13日 香港《星島日報》報道。
【8】參見江丕盛等編:《科學與宗教對話在中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91頁。
【9】參閱於祺明:「哥白尼的天文學革命與上帝」, 載於《遼東學院學報》,2010年12月。
[10] 張秉倫、鄭土生:《達爾文》,中國青年出版社1982年版,第206頁。
[11] 同上,第267 頁。
[12 ] 參見法蘭士·達爾文編:《達爾文生平及其書信集》第一卷,北京三聯書店1957年版,第382頁。
【1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526頁。
.
【14】轉引自H.S.塞耶編《牛頓自然哲學著作選》,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51、52頁。
【15】轉引自H.S.塞耶編《牛頓自然哲學著作選》,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50、51頁。
【16】參閱《愛因斯坦文集》第1卷,商務印書館1976年版,第282頁。
【17】恩格斯《自然辯證法》,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178、179頁。
【18】參見江丕盛等編:《科學與宗教對話在中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96、97頁
【19】《坂田昌一科學哲學論文集》,知識出版社1987年版,第314頁。
【20】參見江丕盛等編《科學與宗教對話在中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99頁。
【21】參閱於祺明、汪馥郁主編:《科學發現模型論》,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97-2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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