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從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幾部托克維爾的著作說起
提起托克維爾,我對這位十九世紀法國社會學家、歷史學家大名的知曉,其實也就開始於近一個月前與一位李姓書友的交流;而促成我們二人交流的話題,也就是11月30日新任中紀委書記王岐山在出席中紀委專家座談會上有意提到的《舊制度與大革命》這本書。
記得在當時的交流過程中,那位書友先是委託我代他購買托克維爾的《舊制度與大革命》。當我把相關圖書交給他的時候,他立刻又拉著我來到位於嘉匯漢唐書城三樓社科區的商務印書館專櫃前,並即興給我推薦了商務印書館出版托克維爾的另外兩本著作:《論美國的民主》和《托克維爾回憶錄》。
2012年12月10日10:10,《鳳凰網》以《王岐山:希望大家看一下﹤舊制度與大革命﹥》為題,轉發了《南方人物周刊》關於上文提到的中紀委專家座談會的相關報道。為了對那位書友慷慨的指教表示感謝,我隨後也就從@商務印書館學術出版中心的「新浪微博」中看到並轉發了這篇報道,而轉發的內容就是上文已經提到的書友所推薦的托克維爾的三本書。
托克維爾(1805-1859),全名阿歷克西·德·托克維爾(註:阿歷克西,一譯亞歷西斯)。出身貴族世家,經歷過五個「朝代」(法蘭西第一帝國、波旁復辟王朝、七月王朝、法蘭西第二共和國、法蘭西第二帝國)。前期熱心於政治,1838年出任眾議院議員,1848年二月革命後參與制訂第二共和國憲法,1849年一度出任外交部長。1851年路易·波拿巴建立第二帝國,托克維爾對政治日益失望,從政治舞台上逐漸淡出,並逐漸認識到自己「擅長思想勝於行動」。
為了讓更多的朋友也能通過相關圖書,與我一起全面深入地了解托克維爾,以下就從商務印書館已經出版的三本著作入手,對迄今已產生漢譯本的托克維爾著作做一點兒膚淺的了解(按相關品種首次出版的時間為序):
《論美國的民主》,商務印書館1976年6月出版,董果良譯。1988年12月,收入《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後多次再版。其後,瀋陽出版社1999年9月、青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10月陸續據以重印。按:董譯本之外,《舊制度與大革命》另有其他譯本多種:(1)2007年1月,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論美國民主》,朱尾聲譯;(2)2007年10月,南海出版公司出版《論美國的民主》,高牧譯;(3)2008年1月,遠方出版社出版《論美國的民主》,孫紹武譯;(4)2011年8月,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論美國的民主》,張楊譯;(5)2012年5月,北京出版社出版《論美國的民主》,張曉明譯;(6)2012年10月,譯林出版社出版《論美國的民主》,曹冬雪譯。
《論美國的民主》,既是世界上第一部對美國社會、政治制度和民情進行社會學研究的著作,也是第一部論述民主制度的專著。關於其撰寫,應緣起於1831年4月2日-1832年2月22日期間托克維爾以考察新監獄制度為名的美國之行。縱觀全書,雖分為上下二卷,但卻並非寫於同一時期,其間相隔五年,因而在筆調、結構、敘述上有所不同。上卷的第一部分講述美國的政治制度,第二部分對美國的民主進行社會學的分析,其中包括美國的地理環境、種族狀況、英裔移民帶到北美的影響、美國聯邦制的優點與其他國家聯邦制的比較、聯邦政府與各州政府的關係、政黨產生的原因、政治社團的作用、輿論的作用等方面,而中心思想是闡明美國的民主、自由、平等是如何在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中體現的;下卷分四個部分,以美國的民主思想和美國的民情為背景分析了美國人的哲學觀念、宗教思想、科學理論、文學、藝術、社會心理、民族性格等等方面。同時,與英法等國為代表的西歐國家的類似問題作了對比。簡言之,這部書的基本思想,在於公開承認貴族制度的必然衰落和平等與民主的發展勢不可擋。他說:「平等的逐漸發展,是事所必至,天意使然。這種發展具有的主要特徵是:它是普遍的和持久的,它每時每刻都能擺脫人力的阻撓,所有的事和所有的人都在幫助它前進。」
《舊制度與大革命》,商務印書館1992年8月出版,馮棠譯,桂裕芳、張芝聯校,並收入《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2012年8月,在《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之外換版重印。
《舊制度與大革命》,寫於1851年到1856年之間,當時的法國正處在拿破崙三世發動政變建立和鞏固第二帝國的時代,信奉自由主義的托克維爾對之悲觀失望,成為「國內流亡者」,而《舊制度與大革命》就是在這段政治大變動時期醞釀成熟的,其中浸透著對法國命運的深沉思考,和對拿破崙三世專制政權的強烈仇恨。不僅如此,《舊制度與大革命》所探討的也恰恰正是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的爆發,源自於原有的封建制度由於腐敗和不得人心而崩潰,但社會動蕩卻並未帶來革命黨預期的結果,無論是統治者還是民眾,最後都被相互間的怒火所吞噬。經過全面深入、縝密詳實的研究和考證,托克維爾最終關於法國大革命總結出如下觀點:1、法國大革命的爆發符合全歐洲的需要,也符合社會政治進步的需要;2、法國革命的業績是以突然方式完成了需要長時期才能一點一滴完成的事情,而這也正是為什麼革命在法國比在歐洲其他國家更早爆發的主要原因;3、法國革命既呈現出決裂性,又呈現出連續性和反覆性,而這主要來自於托克維爾注意到法國革命初期廢除的一些法律和習慣,包括舊制度下的思想感情,在若干年後又重新出現了;4、儘管大革命建立了人人平等的新社會,也建立了自由的政治制度,恢復了地方自治,但是不久人們就忘記了自由,甘當「世界霸主」拿破崙的「平等的奴隸」。基於這一特殊現象,托克維爾在《舊制度與大革命》這本書中對專制、自由、平等三者之間的關係以及如何理解給予了深入的探討。
另外,在《舊制度與大革命》這本書中,托克維爾的寫作態度也十分嚴謹。書中所有結論性的內容幾乎都是建立在對原始材料分析的基礎之上。托克維爾閱讀、利用了前人從未接觸過的大量檔案材料,包括古老的土地清冊、賦稅簿籍、地方與中央的奏章、指示和大臣間的通信、三級會議記錄和1789年的陳情書,並由此成為第一個查閱有關國有財產出售法令的歷史家;他還努力挖掘涉及農民狀況和農民起義的資料。根據這些史料,他得以深入了解、具體描繪舊制度下的土地、財產、教會、三級會議、中央與地方行政、農民生活、貴族地位、第三等級狀況等,並闡發自己的論點。
《托克維爾回憶錄》,商務印書館2004年10月出版,董果良譯。2010年11月,收入《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後最新再版。按:董譯本之外,另有其他譯本一種:2005年10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回憶錄:1848年法國革命》,周熾湛、曾曉陽合譯,在《世紀文庫》內。2013年1月,人民出版社據以重印,並更名為《托克維爾回憶錄》。
據董果良譯本的《譯者前言》可知,「《回憶錄》的時間,如作者自己所說,僅限於二月革命(爆發時間:1848年2月22日),而且只到他辭去外長職務為止,為時只有1年零8個月,但實際上也談到了路易·拿破崙政變(1851年12月2日)」。這裡所涉及的時間之所以如此短暫,與托克維爾在《回憶錄》起首最初幾行所說「我的設想是,既不追溯1848年革命以前的事情,又不談(及)我在1849年10月30日辭去外長以後的事情」有直接關係;又據董譯本《譯者前言》之後所附呂克·莫尼埃撰寫的《編者導言》可知,「這本《回憶錄》分三次寫成。托克維爾於1850年6-7月間在諾曼底的宅邸開始寫作;1850-1851年冬在那不勒斯的索倫托療養時繼續寫作;1851年9月,他利用立法議會休息時間又拿起筆來續寫」。
至於在商務印書館之外出版者,則有如下二種:
《政治與友誼:托克維爾書信集》,上海三聯書店2010年1月出版,黃艷紅譯。
《政治與友誼:托克維爾書信集》的內容和結構採用托克維爾書信選集的英文本,翻譯時則首先依據托克維爾的法文書信選集,而全書一共選取了一百零五封托克維爾的信件。這些信件以托克維爾一生的政治活動為中心,但它們也揭示了他的個人性格,通過這些信件能讓我們清楚的了解托克維爾。根據目錄所列,可知《書信集》共分為七個部分,按時代先後編排,依次為:第一部分《青年時代和北美之旅(1823-1832年)》;第二部分《政治思考,﹤民主在美國﹥和當選眾議員(1832-1839年)》;第三部分《七月王朝時期的政治生涯(1839-1847年)》;第四部分《從二月革命到路易·波拿巴當選(1848年)》;第五部分《路易·拿破崙和第二帝國的誕生(1849-1851年)》;第六部分《從第二帝國初期到﹤舊制度﹥的發表(1852——1856年)》;第七部分 最後的歲月(1856——1859年)。與此同時,在這些信件中,致古斯塔夫·德·博蒙的數量最多,並幾乎貫穿托克維爾畢生之始終,而這個人從托克維爾撰寫《論美國的民主》那時起,就一直是托克維爾志同道合的密友;其次,當屬致路易·德·凱戈萊的信件居多,而這個人也是托克維爾的好友之一。另外,從以上分為七個部分的信件的標題來看,很多信件對於托克維爾著述的文本研究當頗有裨益。
《美國遊記》,上海三聯書店2010年2月出版,倪玉珍譯。
前文我們已經提到,1831年4月2日-1832年2月22日期間,托克維爾偕同摯友古斯塔夫·德·博蒙以考察新監獄制度為名的美國之行,並因此寫下了政治名著《論美國的民主》。《美國遊記》,則正是那次美國之行的文字記錄,並因為交待了當時的背景和緣起而堪稱《論美國的民主》的母本。根據目錄所列,可知《遊記》分為十三章,分別以「未按字母順序排列的筆記本」、「便攜筆記本」、「按字母順序排列的筆記本」、「筆記」、「關於肯特的筆記」、「游奧奈達湖」、「荒野十五日」等為題,原汁原味地記錄了托克維爾的觀察和談話。
在拿破崙戰爭之後的幾十年間,據說有200多位歐洲作家遊覽了美國,寫出了數量繁多的美國遊記,而25歲的托克維爾何以如此真切深刻地感受到美國的現實,從此書或許能找到些許答案。當然,如果想深入地了解一部個人著作,就需先了解其作者。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正逢法國二月革命爆發並波及歐洲的年代。1848年2月21日到2月24日,短短3天,法國的七月王朝便在革命的衝擊下崩潰。生逢動蕩的時代,托克維爾不僅是一名冷靜的觀察者,也是狂熱的事件參與者。事後,「法國的任何一次革命,都未能建立起正規而鞏固的自由。一切舊的權力,正在革命所造成的廢墟之上恢復起來,但不是以它們被打倒時的形式,而是以與其非常相似的形式恢復的」(《論舊制度與大革命》),而托克維爾的美國之行就是在這種背景下進行了,也或許就是為此來尋找答案。除此之外,諸如建立一個新世界就必須要有新的政治理論、「一個好政府最需要關切的應當是使人民逐漸養成不需要政府也能自我治理的習慣」以及現代人會把一生的絕大部分精力用於熱烈地追求物質福利,這無疑將限制他的視野並降低他的趣味,久而久之將使他對於美、崇高、神聖和其他精神性的享受不再有感受力等等訪談所得,也是《美國遊記》的重要收穫,且其中有些思考結果目前已經得以應驗。
因為迄今與李姓書友以淘書為話題、逾十年的交流,相應有了今天對托克維爾這位「大人物」的結識與崇敬,進而也就陸續有了上文所提及全部圖書的全部目睹或有意翻閱,並最終對托克維爾的人品和學品都有了較之以往都更加深入的了解。當然,托克維爾的著作儘管不多,可我對它們中迄今尚未產生漢譯本,或產生了漢譯本而我迄今尚未見到的那些品種,既還沒有作面對面地閱讀,也或許還有很多品種的著作沒有聽到或看到,但這裡已經提到的那些品種,我對它們的閱讀還是有信心、有勇氣完成的,即使最終只是蜻蜓點水般地閱讀和走馬觀花般地理解也罷。
最後,還有必要說的就是,既然我對托克維爾的了解緣於商務印書館「別具慧眼」的出版,那就讓我權且以此文來表示對商務印書館出版《舊制度與大革命》二十周年暨馮棠先生逝世十一周年的紀念吧!時在2012年12月12日,恰逢西安事變七十六周年;又,去是年二十四節氣之「大雪」雖已過去五天,卻仍未見到2012年冬季的第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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