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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春雨初霽》賞析??陸遊

臨安春雨初霽

宋 陸遊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翻譯】

  [世態人情這些年來薄得像透明的紗,誰讓我還要騎著馬來客居京華呢?]

  [隻身住在小客樓上,夜裡一聽到春雨淅淅瀝瀝,明天早上,深幽的小巷中就會傳來賣杏花的聲音.]

  [短小的紙張斜著運筆,閑時寫寫草書,在小雨初晴的窗邊,看著沏茶時水面呈白色的小泡沫,戲著分辨茶的等級]

  [作為一介素衣,不要興起風塵會沾污我衣的慨嘆,等到清明就可以回家了.]

【作者】

  陸遊,南宋大詩人。字務觀,號放翁,山陰(今浙江紹興)人。生當北宋滅亡之際,少年時即深受家庭中愛國思想的熏陶。紹興中應禮部試,為秦檜所黜。孝宗即位,賜進士出身,曾任鎮江隆興通判。乾道六年(1170)入蜀,任夔州通判。乾道八年,入四川宣撫使王炎幕府,投身軍旅生活。後官至寶章閣待制。陸遊在政治上,主張堅決抗戰,充實軍備,要求"賦之事宜先富室,徵稅事宜覆大商",一直受到投降集團的壓制。晚年退居家鄉,但收復中原的信念始終不渝。一生創作詩歌很多,今存九千多首,內容極為豐富。抒發政治抱負,反映人民疾苦,批判當時統治集團的屈辱投降,風格雄渾豪放,表現出渴望恢復國家統一的強烈愛國熱情。《關山月》、《書憤》、《農家嘆》、《示兒》等篇均為後世所傳誦。抒寫日常生活,也多清新之作。亦工詞,楊慎謂其纖麗處似秦觀,雄慨處似蘇軾。但有些詩詞流露出消極情緒。他初婚唐氏,《釵頭鳳》等,都真摯動人。有《劍南詩稿》、《渭南文集》、《南唐書》、《老學庵筆記》等。在母親壓迫下離異,其痛苦之情傾吐在部分詩詞中,如《沈園》。

【本詩名句】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賞析】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是陸遊七律《臨安春雨初霽》中的頷聯,生動地描繪出臨安春雨初晴的明媚春光。

「小樓一夜聽春雨」,寫詩人徹夜未眠,表現他心情不安,「深巷明朝賣杏花」,達官貴人多居深巷,那裡自然有人去叫賣杏花,不經意的一筆,點染了臨安城中的「太平盛世」氣象,似乎全然忘記了亡國的危險。

陸遊的這首《臨安春雨初霽》寫於淳熙十三年(1186),此時他已六十二歲,在家鄉山陰(今浙江紹興)賦閑了五年。詩人少年時的意氣風發與壯年時的裘馬清狂,都隨著歲月的流逝一去不返了。雖然他光復中原的壯志未表,但對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的軟弱與黑暗,是日益見得明白了。這一年春天,陸遊又被起用為嚴州知府,赴任之前,先到臨安(今浙江杭州)去覲見皇帝,住在西湖邊上的客棧里聽候召見,在百無聊賴中,寫下了這首廣泛傳誦的名作。

自淳熙五年李宗召見了陸遊以來,他並未得到重用,只是在福建、江西做了兩任提舉常平茶鹽公事;家後五年,更是遠離政界,但對於政治舞台上的傾軋變幻,對於世態炎涼,他是體會得更深了。所以詩的開頭就用了一個獨具易動的巧譬,感嘆世態人情薄得就象半透明的紗。世情既然如此淺薄,何必出來做官?所以下句說:為什麼騎了馬到京城裡來,過這客居寂寞與無聊的生活呢?

「小樓」一聯是陸遊的名句,語言清新雋永。詩人隻身住在小樓上,徹夜聽著春雨的淅瀝;次日清晨,深幽的小巷中傳來了叫賣杏花的聲音,告訴人們春已深了。綿綿的春雨,由詩人的聽覺中寫出;而淡盪的春光,則在賣花聲里透出。寫得形象而有深致。傳說這兩句詩後來傳入宮中,深為孝宗所稱賞,可見一時傳誦之廣。歷來評此詩的人都以為這兩句細緻貼切,描繪了一幅明艷生動的春光圖,但沒有注意到它在全詩中的作用不僅在於刻劃春光,而是與前後詩意渾然一體的。其實,「小樓一夜聽春雨」,正是說綿綿春雨如愁人的思緒。在讀這一句詩時,對「一夜」兩字不可輕輕放過,它正暗示了詩人一夜未曾入睡,國事家愁,伴著這雨聲而湧上了眉間心頭。李商隱的「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是以枯荷聽雨暗寓懷友之相思。陸遊這裡寫得更為含蓄深蘊,他雖然用了比較明快的字眼,但用意還是要表達自己的鬱悶與惆悵,而且正是用明媚的春光作為背景,才與自己落寞情懷構成了鮮明的對照。在這明艷的春光中,詩人在作什麼呢?於是有了五六兩句。

「矮紙」就是短紙、小紙,「草」就是草書。陸遊擅長行草,從現存的陸遊手跡看,他的行草疏朗有致,風韻瀟洒。這一句實是暗用了張芝的典故。據說張芝擅草書,但平時都寫楷字,人問其故,回答說,「匆匆不暇草書」,意即寫草書太花時間,所以沒功夫寫。陸遊客居京華,閑極無聊,所以以草書消遣。因為是小雨初霽,所以說「晴窗」,「細乳」即是徹茶時水面呈白色的小泡沫。「分茶」指鑒別茶的等級,這裡就是品茶的意思。無事而作草書,晴窗下品著清茗,表面上看,是極閑適恬靜的境界,然而在這背後,正藏著詩人無限的感慨與牢騷。陸遊素來有為國家作一番轟轟烈烈事業的宏願,而嚴州知府的職位本與他的素志不合,何況覲見一次皇帝,不知要在客舍中等待多久!國家正是多事之秋,而持人卻在以作書品茶消磨時光,真是無聊而可悲!於是再也捺不住心頭的怨憤,寫下了結尾兩句。

陸機的《為顧彥先贈婦》詩中云:「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淄」,不僅指羈旅風霜之苦,又寓有京中惡濁,久居為其所化的意思。陸遊這裡反用其意,其實是自我解嘲。「莫起風塵嘆」,是因為不等到清明就可以回家了,然回家本非詩人之願。

【賞析感悟】

如果掩去作者的名字,讀這首《臨安春雨初霽》,也許會以為它並不是出自「鐵馬金戈」、「氣吞殘虜」的陸放翁之手。詩中雖然有杏花般的春色,卻更隱含著「世味薄似紗」的感傷之情和「閑作草」「戲分茶」的無聊之緒。這是與高唱著「為國戍輪台」而「一身報國」的陸遊的雄奇悲壯的風格特徵很不一致的。

首聯開口就言「世味」之「薄」,並驚問「誰令騎馬客京華」。陸遊時年已六十二歲,不僅長期宦海沉浮,而且壯志未酬,又兼個人生活的種種不幸,這位命途坎坷的老人發出悲嘆,說出對世態炎涼的內心感受。這種悲嘆也許在別人身上是無可疑問的,而對於「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的陸遊來說,卻顯得不盡合乎情理。此詩是淳熙十三年陸遊在山陰時奉詔入京,被任命為嚴州知州的時候所作。對於一生奮鬥不息、始終矢志不渝地實現自己的報國理想的陸遊來說,授之以權,使之報國有門,竟會引起他「誰」的疑問,不是有點奇怪嗎?

頷聯點出「詩眼」。聽了一夜的春雨,次日清晨又聽到深巷叫賣杏花,淡雅的春意油然而生,令人想起江南濕漉漉、綠幽幽、亮晶晶、香噴噴的春色,濃而淡,淡而又深,深而且遠。但細品一下,詩人聽了一夜的春雨,並未入眠。在這春夜裡他為何事輾轉反側呢?那遠遠傳來的如斷如續的賣花聲,又能給他一些什麼樣的愉悅和撫慰呢?不能。只有詩人一個人在清幽得空寂的春晨中獨自惆悵。接下去的頭聯不更道出了他的這種心情嗎?「閑作草」、「戲分茶」,一生出入於戰場生死,貫游於天南海北,時刻思慮著報國和愛民的陸遊,竟也「 閑」而又「戲」了!在詩人眼中,臨安春色,何其清淡寡味,人情何其冷漠,世味何其索薄,壯志更是無從去提起一字,只有在「閑」「戲」中打發時光。

尾聯雖不象古人抱怨「素衣化為緇」(晉陸和作《為顧彥先贈好》:「京洛多風塵,素衣化為緇」),卻也聲稱清明不遠,應早日回家,而不願在所謂「人間天堂」的江南臨安久留。詩人應召入京,卻只匆匆一過,便拂袖而去。

整個一首詩,雖然寫春,卻不是歡春;雖不是傷春,也是「薄」春。春天雖美,但在心情鬱悶的作者心目中,卻引不起多少留戀。

在陸遊的眾多著名詩篇中,有壯懷激烈的愛國憂民之作,如《關山月》、《出籬門迎涼有感》;有寄夢抒懷、悲憤凄切之作,如《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這些詩不是直抒胸臆,痛切陳詞,就是筆墨縱橫,撫古思今,都是雄壯的大氣磅礴之作;作者也有優美淳樸的鄉村生活描寫,如《游山西村》;也有緬懷愛情、追思往日幸福的傷感之作,如《沈園》。等等這些,都與《初霽》極不相似。《初霽》沒有豪唱,也沒有悲鳴,沒有憤憤之詩,也沒有盈盈酸淚,有的只是結腸難解的鬱悶和淡淡然的一聲輕嘆,「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陸遊自王炎調離川陝後,也於淳熙五年(1178)在蜀東歸,在福建、江西、浙江一帶做低級官吏。「怖懼幾成床上伏,艱難何啻劍頭飲」的處境,和在王炎手下得以重用的情形是大不一樣的。淳熙十三年春,作者奉詔入京,接受嚴州知州的職務,在臨安寫了此詩。嚴酷的現實,使他不得不對朝廷對皇帝,對人生對社會作出一些陰暗的結論。與他的許多寄夢詩不一樣,在深夜,萬籟俱寂時,作者眼前沒有現實生活的情景攪擾,可以對著曠遠的星空和雨夜任意地幻想,說任何放言達詞。而身在繁榮帝都,作者卻身不由己。臨安城雖然春色明媚,但官僚們偏安一隅,忘報國讎,粉飾太平。作者是時刻清醒的,他在表面的昇平氣象和繁榮面貌中看到了世人的麻木、朝廷的昏聵,想到了自己未酬的壯志。但他既不能高唱,又無法托情夢,只好借春色說愁緒,把春天寫成了無情之物。

可以說《初霽》反映了作者內心世界的另一方面,作者除了在戰場上、幕帳中和夜空下高唱報國之外,偶爾也有惆悵徘徊的時候。在幾乎同時所作的《書憤》中,作者就截然不同地表現了一貫的豪情。《書憤》在一定意義上是作者對自己悲壯一生的總結。「早歲那知世事艱」,卻終有膽量說「千載誰堪伯仲間」,把一生留給歷史公斷。《初霽》、《書憤》的比較可以顯現出詩人感情思想的一個短時期的反覆。陸遊畢竟是陸遊,他不會永久地停留在「閑」「戲」之上的。不久後他在嚴州任上,仍堅持抗金,並且付諸行動,表達於詩文,終於又被以「嘲詠風月」的罪名罷官。他的綿綿「杏花春雨」,在《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中,發展成了「鐵馬冰河入夢來」的急風暴雨。

一個詩人的性格是複雜的,一個始終剛強不屈、矢志不渝的烈士,也難免間或惆悵抑鬱。這種抑鬱惆悵與其雄奇悲壯並不矛盾。唯其抑鬱惆悵得苦不堪言,才有更強烈的情懷的噴發。詩中一開頭就道「世味薄似紗」,正是作者對現實的否定,也體現出作者的剛直氣節。詩末拂袖而去,也是詩人對浮華帝都的不屑。因此,透過原詩的表面,我們依稀仍可看見一個威武不屈的形象,這個形象才是作者真正的一貫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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