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為何成為歷代文人中最慘的一個？

柳永本熱心功名事業，曾經為宰相晏殊作過詞，晏殊看過後大概覺得很土，內容風格也不被晏殊所喜，於是不為舉用；被晏殊所鄙後，心裡氣不過，作為反擊又寫了首《鶴衝天》，其中一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此次傳入禁中，被當時的宋仁宗見了，「換了淺斟低唱！」分明是蔑視朝廷，宋仁宗頗不悅，手一揮：「此人任從風前月下淺斟低唱，豈可令仕宦！」一句話讓柳永落榜。兩次冷落後，柳永從此留戀坊曲。他原名「劉三變」此時正式改名「柳永」。宋朝當時有許多文人遭到罷官或冷落，在柳之前，有范仲淹，之後又蘇軾、辛棄疾等。他應該不會不明白跟朝廷「橫」會有什麼後果。他之所以敢再作一首《鶴衝天》，也正顯示他當時敢說敢做的性格。奇怪的是范仲淹被貶後，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曠達胸襟；蘇軾面對滾滾江水，詠出了「大江東去浪淘盡」的詩句；辛棄疾面對政事，無比憂憤，喝一聲「更能消幾番風雨……」而柳永大概是被前兩次嚇怕了，始終只是停留在「燕然未勒歸無計」的沒落情懷中。落榜後的他很少對現實有什麼看法，只是給一些樂坊歌妓寫些市井繁華的詞而已。

我們想像一下，在市井繁華的江南酒樓角落，一書生自斟自飲，周圍是一片猜拳把酒、娛樂嬉戲之聲，書生大口吞酒，沾濕衣襟，酒濺滿桌，喝聲：「小兒，添酒！」又喝悶酒，滾滾熱淚濺入杯中，一飲而盡，只覺心中悲涼，無依無靠，力推酒壺，又沉沉睡去……那是怎樣一種悲涼的景象！

柳永朋友少，與妓女倒多有來往。失意文人與被辱妓女之間的同情交往，是可以理解的。白居易於潯陽江頭遇琵琶女時，概有同感：「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較為正式的朋友只有孫相和了，孫相和當時任知杭，門禁甚嚴。相傳柳永遇見不能，作一詞《望海潮》托孫府上一妓女在孫宴時獻歌，孫相和問及此人，知是柳永忙迎入座。孫相和門庭顯赫，柳永與他為友不免自慚形穢。可以想像，連最好的朋友都見不著，何等悲慘，這又與范仲淹、棄疾等不同。范仲淹之友藤子京謫守巴陵君，范以一篇《岳陽樓記》相贈送，規箴勉勵，極具真情；辛棄疾與陳亮「憩鵝湖之清陰，酌漂泉而共飲，長歌相答，極論世事。」如此快慰之事柳永概沒有之。

柳永死時，家無餘財。是幾個同他多有來往的妓女湊錢安葬的。清明時節，漫天紙錢，飄蕩四處，遍地裱灰，卷地之前，一座新墳上幾個女人嚶嚶地哭，懸在桿上的白練上，歪歪斜斜地寫著三個字；「吊柳七」。她們累了，向新墳上捋一杯水酒，烈風盪起上面縷縷塵埃……

「自古才子多薄命」，歷代文人最慘的一個莫過於柳永。

柳永的死，雖沒有人說他重如泰山，卻是難得的幸福和溫馨。風流才子，生生死死都風流。千百年來，敢如此沉淪的惟有柳永，沉淪到如此精彩的也只有柳永。（文：劉香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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