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永恆，局限，起點，終點，變化，虛無

風吹過日曆，像你的生氣。你即使生氣，也有夜間行走的美。我慢慢學習你，按時採摘草莓；問候街邊小狗，不愛繞行的水。——周公度最近常常在想，時間都去哪兒了呢？不對酒當歌，也想問人生幾何，為何時間總是那麼快的飛逝，抓不住一分一秒，卻又得實實在在承受容顏的改變，生命的流逝，歲月的變遷。時間看起來比一切真相都更殘酷，少年，中年，老年，人生從起點到終點的無數個時刻，你都會假設如何更好地與它相處，但是從來沒能超越它，別說超越了，連追趕都有些氣喘吁吁，大多時候，都是它冷冷地回頭嘲笑著你。時間與人為敵，但也是永遠關心你的知己，幫助你遺忘，促使你警醒。今天在前台值班，播放工間操前照舊要放一首歌（這時候感覺自己倍兒像一個電台DJ），腦子裡飄過大喬小喬的《消失的光年》，於是就點了這一首。之後思緒被歌聲扯得很遠……那時是2007年吧，剛來北京半年多，對這個城市尚且充滿好奇，也剛剛走進一段感情。感覺每一天都是故事。某一個周末，忘記是不是周末了，也忘了我那時是在職還是失業，這些都不重要。某一天，我倆相約去單向街書店逛逛。記不清是先去的北大清華，然後又順路去的單向街，還是直接奔著那兒去的，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下午的相遇像一個小小的傳奇，讓我頓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這麼多年，相遇時秋天的色彩，陽光的溫度，一棵老核桃樹的守候，一曲音樂的入懷，一群人的即興，一座書坊靜默的氣味，匯成一條暖流，一直完好如初地保存在記憶里。時常想起來，那時的悠遊時光就是最接近我理想的慢生活節拍。尋著安靜的小道接近那個院子，還沒進門，就有音樂襲來。是一個不像人間會有的空靈童音在唱：「每個人是每個人的過客，每個人是每個人的思念，眼中的星辰月光，消失在心中的光年。」你知道，民謠就是有這樣的穿透力，聽起來輕輕落落，配樂簡簡單單，但情懷盛大又古老，能穿透虛偽的一切和風。這是大喬小喬的早期作品《消失的光年》，是我後來去查才知道的。當時一無所知，尋著曲子的指引，遊園驚夢似的，小心翼翼跨入那扇樸拙的門扉。院子里有一群人在樹下辦講座，這讓我想起書本里孔子杏壇講學的淵源。那天是2007年9月27日。那天拍下的照片中有一張記憶深刻，我靠在書店門口的灰磚牆上，像一株青春洋溢的常青藤，牆上恰好就爬著一株青藤，我45度角仰望下午三點半的天空，手扶的椅子下蹲著一隻貓咪。那一瞬間被定格，靜物畫般，難得的寫意。那時的我特別文藝，其實就是特別的天真有夢，或者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又或者是太過任性地做自己，不是「流光容易把人拋」，而是我將一把把大好的時光任性地甩到身後。那時候是真的很窮，也很自由。七年之後，喬木楠都長成大姑娘了，音色依然純澈如泉水，我也變了很多，不變的是聽歌的情懷和靜默的心。還是很愛這支歌，今天下午再聽時，想著又到一年的歲末了，時間的分隔線清晰地將歲月分篇，匆匆走到了一年的文末，又即將寫下新一年起始的句子。總有些什麼是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如今的我不會再一味排斥，我很樂意每一年的自己都能有所改變。今年，已經不再糾結於今年到底做成了什麼事情，有哪些還沒有完成，計劃永遠有不可控的變化之處。人生本來就無常嘛，細想之下，人並無法緊緊抓住什麼。那些以為穩穩擁有的成功，財產，感情，物什，其實隨時都有可能遠去消散成空，你想吸納的信念和力量也有無法被填滿的空白與困惑，你想學習的知識技能永遠沒有止境。離家的人還是沒有歸家，孩子會慢慢長大飛走，再堅固的夫妻感情也有「至親」到「至疏」的可能，你至愛的事業也有可能是束縛你的罪魁，所有一切都是流動的，變化的，無法凝固在一個時態。而且，萬事萬物都有兩面，「人不得不在恨的同時也在愛，用同一雙眼睛歡笑並且哭泣，用同一雙手拋擲石塊並且堆聚石塊，在戰爭中製造愛並且在愛中製造戰爭。憎恨並且寬恕，追憶並且遺忘，規整並且攪混，吞食並且消化。」在擁抱生活的同時也時常想遠離生活，所以我不再糾結做事與停下來之間的矛盾。當我想奔跑的時候，我就盡情奔跑，當我想坐下來在庭前看看花開花落，那就為自己沏上一杯茶吧。世界上有黑暗的一面，就有光明的一面，在白天歡笑，也無妨在夜裡哭泣流淚。有勇氣去改變，也能坦然地接受改變之後的模樣。最重要的是傾聽自己的心，你是否按照自己的意願建立存在感，做喜歡的事情，歡喜做，甘願受，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背負和苦惱。2014年在欽佩的人物龍應台身上再度看到了這種泰然的處世態度。在慶山的新作《得未曾有》中也讀到了同類的體悟：傾聽自己的心，由心選擇，人的生活都是自己創造的。有時也會糾結，覺得人生短暫，懷疑自己還能做什麼。為別人也好，為自己也好，覺得人生愉悅，能承受，就可以了。我們的快樂和享受，可以來自很微小的事物。努力靠近一種接近理想的生活方式。於我自己而言，32歲時明顯不像23歲時那麼偏激和悲觀了，不再有仗劍走天涯的豪情，但依然還有理想的情懷在澎湃。不再執拗，慢慢學著以寬容的心去接納自己和世界。少了猶疑，多了信任。少了嬌氣，多了堅韌。少了清高，多了謙卑。少了恨，多了愛。32歲時，雖然世俗眼光看來該有的都有了，但仍無法輕易觸及理想的生活狀態，仍然有距離。這就是可以努力的空間，仍然存在很多可能，想想也很好。不希望自己沉溺在家庭的捆綁里，還是要有自由思考和自主呼吸的能力。儘管每天很忙很累，有時真的有累到吐血的節奏，一秒鐘懊惱地想這麼認真做什麼。一秒鐘之後如故，仍然爭取有一些自己的時間，讀書也罷，跑步也罷，畫畫也罷，學琴也罷，自己來安排，身心便能得到放鬆和滋養。常常心放低放空了，生活也就變得簡單澄明了，山山水水都退後，橫在眼前的路，便是最好的一條路。最近很喜歡在人不多的7號線地鐵上看會兒書，不暈車，能隨時進入讀書狀態，這兩天帶在身邊的是《讀首詩再睡覺》。以色列詩人耶胡達·阿米亥《人的一生》中寫道：「人的一生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完成每一件事情。沒有足夠的空間去容納每一個慾望」，且，「人的一生沒有足夠的時間。當他失去了他就去尋找，當他找到了他就遺忘，當他遺忘了他就去愛，當他愛了他就開始遺忘。」我慶幸我的人生已經走過了不少的年頭，思考過這一切，遠離或親近過這一切。這首詩的注釋中還引用了《舊約·傳道書·三》中的記載，為我的達與悟埋下了更多伏筆：「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栽種也有時，殺戳有時，醫治有時，拆毀有時，建造有時，哭有時，笑有時；哀慟有時，跳舞有時；拋擲石頭有時，堆聚石頭有時；懷抱有時，不懷抱有時；尋找有時，失落有時，保護有時；捨棄有時；撕裂有時，縫補有時；靜默有時，言語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我從中更深入地去體味一些名詞，時間，永恆，短暫，局限，起點，終點，以及存在，變化，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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