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燈》的延伸和超越
【光明書話】
終於讀完了《帶燈》。說「終於」,是因為讀得不是很順暢。《帶燈》一改作者以往的寫作習慣與情節安排,有了新的敘事方式,因而增加了欣賞障礙;有了去故事性的謀篇布局,因而減少了閱讀快感。敘事鋪陳與細節描寫渾然一體,鄉村生態與人物枝蔓骨肉相連,吝嗇筆墨於故事鋪排,側重描繪於細枝末葉,近似工筆卻有著漫畫式的人物對白,酷似小品卻有著大寫意的人物勾勒,揭示人性本真而不作是非褒貶,梳理矛盾淵源而不做黑白鑒定。語言載體的節奏感與娛樂感被弱化、淡化、邊緣化,文字釋放的生活信息與原生態風情互動、互生,交相輝映。漸進式演義,解剖般展開,抒情消弭於沉重,賞心抑制於沉思,閱讀的趣味被稀釋,咀嚼的本能被刺激。不知不覺中彷彿步入隧洞的幽暗,興趣與退縮並生,欲罷不能,便鼓足了勇氣前行。讀完了《帶燈》,沒有長長地舒一口氣,卻久久地陷入了沉思。帶燈!帶燈!帶燈是螢火嗎?螢火是帶燈嗎?
《帶燈》是賈平凹的。只有賈平凹能寫出《帶燈》,只有《帶燈》能證明賈平凹就是賈平凹!不管他怎樣刻意地尋求突破與變化,《帶燈》擺脫不了賈平凹的慣性思維與智性語言,抹不去他特立獨行、一以貫之的賈氏印記。人物對白風趣自然,卻非原汁原味;情節演進跳躍舒緩,卻利於細節回味。《帶燈》雖然拋棄了戲劇化的小說敘事方略,卻受制於賈平凹個性化的小說創作謀劃,即使句式組合近似於刻意,冷色幽默與淺顯諷喻卻如影隨形。賈平凹經營文字如同經緯紡織,只見走綉,不見針腳,巧奪天工如同蜂之築巢、蠶之作繭,看似輕描淡寫,卻有信息積聚釋放。上下語境,左右關聯,一脈相通。我不知道是散文成就了賈平凹的小說優美,還是小說成就了賈平凹的散文空靈,反正賈平凹永遠是賈平凹,我筆寫我禪,理解不理解,悉聽尊便。故此,《帶燈》即使不署名,熟悉賈氏風格的人,讀數行便知《帶燈》手筆非賈平凹莫屬。
《帶燈》是文學的。如果閱讀只停留在字面上,《帶燈》會給人一系列的非文學、超文學的錯覺。有人以為《帶燈》類似鄉村紀錄片,或以為《帶燈》的現實意義超越了小說的敘事文本。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錯覺,可能是一些讀者先入為主,或者帶著另一種有色眼鏡,或者是一廂情願式的個人曲解。無論怎樣解讀《帶燈》,都不能忘記《帶燈》的小說家言本色,《帶燈》是形變神不變,可能比《浮躁》《秦腔》甚至《廢都》更小說,因而更文學。古往今來,通俗不是文學的唯一屬性,雅俗共賞只是文學的形式兼顧,實際上越是文學的,越逼近禪,親近混沌,接近模糊,拒絕臉譜化,遠離戲劇渲染。人生如戲,照搬現實就有戲。當然,《帶燈》不是照搬,是庖丁解牛,剖開了社會的一個橫截面。《帶燈》如同雲橫秦嶺,遠近高低,各是各的姿態、變化,不是風景,勝似風景;《帶燈》如同萬綠叢中一點紅,紅的是玫瑰花鮮艷,帶刺,刺扎人但仍是玫瑰,不是荊棘。《帶燈》不能瀏覽,瀏覽則窒息靈感反應,蒙蔽心智拓展,自己把自己推向誤讀的深淵;必須品讀,品讀則屏退錯覺,驅除心魔,於文字欣賞中回味,於回味中感悟小說之妙。會心一笑,能呼吸人性的芳香;靈機一動,能體會語言的睿智;揪心般的隱痛,是因為心與字裡行間的氣場溝通,有了不由自主的共鳴。我說《帶燈》是文學的,因為《帶燈》聚集了文學所有的元素而羽化成魔幻般的螢火蟲陣。
《帶燈》是現實的。文學是現實的載體,現實是文學的土壤。《帶燈》的橫空出世,是呼之欲出,而非無病呻吟。作家不是生活在空中樓閣,而是與現實同呼吸,共命運。蜜蜂釀蜜是蜜蜂的本事,作家創作是作家的宿命。賈平凹是泥土裡滾爬摔打過的文學家,身隱都市卻魂游鄉村;鄉村漸行漸遠,卻與他藕斷絲連;他嘆息著傳統鄉村的蛻變,也關注著當下鄉村的命運。他如同一個江湖行走的游醫,閱歷豐富,見多識廣,望聞問切是本能更是本事。他的《帶燈》應該是望聞問切中的筆記。《帶燈》給人的強烈感受是帶燈的所見所聞與所為,如同作者的親歷;帶燈的所思所悟與困惑,如同作者的囈語。作者寫活了無助的帶燈,也寫活了無助的鄉村;作者詠嘆了孤獨的帶燈,也詠嘆了孤獨的人生。帶燈啊帶燈,叫人如何不悲憫!
《帶燈》是中國的。這不言而喻。帶燈是個小人物,卻肩負了一個大責任。誰能想像,在一個並不偏遠的鄉村,有一位弱女子充當著基層社會的潤滑劑與基層矛盾的萬金油。說她無職無權,她是鎮政府綜治辦主任,村民對她不能不敬,她能舒緩村民的苦頭,也能給予村民甜頭;說她有職有權,她不過是鎮政府的滅火器,領導指向哪裡,她就得出現在哪裡。不能說她沒有能力,她的工作因為她而有聲有色;不能說她不盡職責,她的腳踏實地使她起早貪黑。置身在權力與法紀、利益與是非糾葛、糾纏、糾結的漩渦之中,她清醒卻束手束腳,她努力卻捉襟見肘,她抗爭卻事與願違。她的角色便是她的宿命。掩卷之後,不能不想:唉,中國有多少個帶燈呢?
《帶燈》文學意義的延伸與超越可能在這裡,《帶燈》容易被誤讀的原因也可能在這裡。《帶燈》給了當代中國文學一個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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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燈》是賈平凹2013年發表的一部中文長篇小說,講述了一位充滿文藝青年氣質的女大學生到基層鄉鎮政府工作,負責任地處理農村各種複雜矛盾的故事。小說從一個鄉鎮的角度,折射出中國正在發生的震撼人心的變化。《帶燈》入選《2013中國好書》。2017年10月,《帶燈》英文版在第69屆法蘭克福國際書展舉行了首發式,受到國外文學愛好者的關注。
小說《帶燈》的主人公是一個名叫「帶燈」的女鄉鎮幹部,她原名叫「螢」,即螢火蟲,像帶著一盞燈在黑夜中巡行。小說《帶燈》從一個女鄉鎮幹部的視角透視當下的中國社會,通過帶燈的工作展現當前的基層中國現實,通過她與遠方人的通信展示基層幹部的精神和情感世界。小說以真實的人與事為創作基礎,具有很強的現實性和可讀性。
(作者:孔明,系陝西人民出版社編審、散文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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