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興名將到千古罪人——張俊

秦檜的妻子王氏 秦 檜

張 浚 万俟卨 去杭州西湖旅遊，導遊小姐逐一介紹跪在岳墳前的四個鐵人，岳飛墓前跪著四個用生鐵鑄成的塑像,分別是：秦檜(音「會」）,秦檜的妻子王氏, 萬（音「末」)俟(音「其」)卨（音「謝」）, 張浚 (音「俊」) 到了張俊時說：「這個張俊與那名將張俊不是同一個人。」過後，我悄悄地對她說：「這個張俊就是名將張俊；另一個叫張浚，三點水的浚，那個張浚雖然是南宋大臣，卻稱不上名將。」　　其實，也難怪導遊小姐，因為有萬人唾罵的秦檜夫婦在前面擋著，人們並不大在意這個張俊，如果不是對歷史人物特別感興趣，誰會去探究他的來龍去脈呢？　　然而，這個張俊卻是與岳飛、韓世忠並列的南宋開國三大將，確確實實是個名將。《宋史·張俊傳》稱：「南渡後，（張）俊握兵最早，屢立戰功，與韓世忠、劉錡、岳飛並為名將，世稱張、韓、劉、岳。」「南渡諸將以張、韓、劉、岳並稱，而俊為之冠。」平心而論，張俊的戰功不可能超過韓世忠與岳飛，之所以將他排在最前面，除了他「握兵最早」外，年紀最大、參軍最早，大概也是一個因素吧？　　張俊（1086——1154年）是鳳翔成紀（今甘肅天水）人，十六歲就參軍當了一名弓箭手。爾後，討「南蠻」，攻西夏，平內亂，由於屢立軍功，軍職也不斷提升。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攻太原，名將种師中——即《水滸傳》中的小種經略相公，率軍往援，屯兵於太原東南的榆次縣。金軍數萬騎壓迫過來，張俊當時擔任隊將，率部下奮勇衝擊，大量地殺傷了敵人，並繳獲戰馬千餘匹。張俊請求全軍乘勝反擊，种師中卻認為時日「不利」，急令退保。金人獲悉張俊的建議未被採納，才敢放心大膽地進兵，將榆次城團團圍住，日夜攻打。不久城破，种師中身被四創，壯烈殉國。張俊則率所部數百人突圍而出，行至烏河川時再次與金兵遭遇，又殺敵五百餘名，終於將金兵擊退。再後來，張俊輾轉來到趙構麾下，跟隨趙構「勤王」，因屢立戰功而被授職為貴州防禦使、徐州觀察使，遷拱衛大夫。次年，汴京城破，北宋滅亡，張俊又力勸趙構即位，更受趙構寵信，被任命為御營前軍統制。建炎三年（1129年）三月，扈從統制苗傅、劉正彥挾持宋高宗趙構作人質，舉兵叛亂，又是被韓世忠、張俊等率軍平定。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里，張俊掃平江淮群盜，擊退南侵金軍，大敗李成叛軍與劉豫偽軍，立下了赫赫戰功。那強據江、淮、湖、湘十餘州，大有席捲東南之勢的驍悍叛將李成，屢屢被張俊殺敗，勢窮力蹙之際，不得不絕江而遁。金人尊稱岳飛為「岳爺爺」，李成叛軍則稱張俊為「張鐵山」。紹興十一年（1141年），金兀朮入合肥，攻歷陽。張俊率軍渡過採石江，擊退金將韓常，收復巢縣、昭關，其部將張守忠又以五百騎敗金人於全椒。金兵截斷石樑以抵抗張俊，此時的張俊患病在身，卻「力疾引眾涉流登岸」，與大將楊存中、劉錡等會合，大敗金人於柘皋。　　張俊，雖然比不上韓、岳，卻不愧是一個難得的名將！　　然而，名將張俊，又確確實實是奸相秦檜的幫凶，與另一個幫凶万俟卨一起，謀害了民族英雄岳飛，活該被鑄成鐵人，長跪於岳墳之前！　　一個名將淪為千古罪人，不可否認，張俊在人格上有著巨大的缺陷。　　岳飛在諸大將中年紀最輕，統兵也最遲，卻因「累立顯功」（《宋史·岳飛傳》）而提拔很快，致使韓世忠與張俊都很不服氣。為了與同僚搞好團結，岳飛便「屈己下之」，平定楊么後，送給二人樓船各一，兵士器械等裝備齊全。韓世忠畢竟是個豪爽之人，非常高興，與岳飛的關係也大大改善；張俊大概是認為岳飛在向自己炫耀吧，反而更加忌恨。淮西之役，張俊以軍糧運輸困難恫嚇岳飛，岳飛不為所動，終於取得大捷，趙構傳旨褒獎，內有「轉餉艱阻，卿不復顧」語，張俊懷疑岳飛將自己的話泄漏給趙構了，索性反咬一口，說岳飛以缺餉為借口，逗留不進。一次，張俊與岳飛一同來到楚州城，張俊欲修葺城池以備金兵來犯，岳飛卻道：「當戮力以圖恢復，豈可為退保計？」張俊登時神色大變。張俊知道韓世忠觸迕了權相秦檜，欲與岳飛平分其精銳的背嵬軍，卻被岳飛拒絕。韓世忠的軍吏景著對人說：「張、岳兩位樞密使如果分掉了韓樞密使的軍隊，只怕要出亂子。」其人上奏朝廷，秦檜便逮捕了景著並關進大理寺，準備乘機誣陷韓世忠。岳飛聞訊，急忙寫信給韓世忠，於是韓世忠直接跑到趙構那兒去剖明心跡，秦檜的陰謀才未能得逞。可是，因為這件事牽連了張俊，使張俊忌恨岳飛之心，更加深了一層。　　然而，僅僅以上這些人格缺陷，就能使一代名將淪為千古罪人么？顯然不能。那麼，張俊跪在岳墳前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呢？是萬惡的封建專制制度！在綿延數千年的封建專制制度中，除了少數英明君王如漢光武、唐太宗統治時期政治比較清明外，一般都是逆向淘汰，是劣幣驅逐良幣，是「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在這種皇權至上的制度中，在這種皇權籠罩之下，無論是誰，其人格都會受到扭曲；張俊的人格固然被嚴重扭曲了，甚至連韓世忠、岳飛也不例外。　　我們主要還是來說說張俊。　　南宋初年，迫於抗金戰爭的需要，一改北宋文臣掌兵的老傳統，一些武將掌握了雄厚的軍事實力。於是，紹興十一年（1141年）抗金大捷，暫時解除了金人的威脅後，南宋小朝廷最擔憂的便是「諸將握兵難制」；於是，便有了「召張俊、韓世忠、岳飛入覲」（《宋史·兵志一》）的聖旨。在這種情況下，張俊「首納所部兵」，從前線返回了臨安。他這樣做，既是效忠南宋小朝廷，也是為了保全自己。正是因為他首先交出了兵權，又「力贊和議」，與趙構、秦檜為首的最高統治集團保持了高度一致，所以也獲得了最高當局的充分信任，言聽而計從，凡他所推薦的士大夫，擔任了監司、郡守等高官顯職的比比皆是，他自己則一再陞官晉爵，「加太傅，封廣國公，尋進益國公」，那大權在握的奸相秦檜甚至「盡罷諸將，以兵權付俊」。大概就在這個時候吧，張俊也有點飄飄然了，竟然手握兵權一年多而「無去意」，結果，秦檜又唆使殿中侍御史江邈找碴兒彈劾他，於是張俊被不由分說地降職為鎮洮、寧武、奉寧軍節度使，自然，兵權也失掉了。極擅權術的秦檜一打以後便是一拉，不久又向趙構進言，進封張俊為清河郡王，讓他仍然回到都城臨安「奉朝請」。　　或許這一打一拉、瞬間榮辱使張俊更加清醒地意識到：作為一個大將、一名臣子，最關鍵的不是你的戰功與政績，而是唯上是從、心甘情願地做一個地地道道的奴才；戰功與政績到了一定程度，往往還會轉化為負數，一旦功高震主，自己的末日也就不遠了。古有韓信，今有岳飛，不都是再明顯不過的例子么？深刻領會了這個道理、加入誣陷岳飛的團伙中時，或許他還會自我辯解：蕭何是韓信的知己，尚且誘殺了韓信，讓韓信落得個「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之嘆，而我張俊與岳飛時有齟齬，既然皇上有除掉岳飛之意，我作個偽證打什麼緊？韓信何曾真反，那蕭何不是作為漢朝開國名臣而照樣名垂青史么？我張俊之所以不得不做一個當代蕭何，除了保住我自己的一家老小外，也是忠於當今皇上、忠於大宋王朝的具體表現嘛。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岳飛即使個人有點小冤小屈，又算得了什麼？何況如今皇上決心與金議和，免得直搗黃龍府後，自己的親哥哥欽宗趙桓回來搶奪自己的皇位，而岳飛卻大唱反調，心心念念要北伐，僅僅憑這一點，就是不忠，皇上焉能容你！　　與岳飛後來被追封為鄂王、韓世忠被追封為蘄王一樣，張俊死後亦被追封為循王，人稱「張循王」。在南宋初年的三大將中，岳飛含冤而死，韓世忠受到冷落，唯獨張俊一直受到寵信。在《宋史·張俊傳》中有這麼兩段記載：　　「（紹興）二十一年冬，帝幸其第，拜太師，以其侄清海軍承宣使子蓋為安德軍節度使，其他子弟遷秩者十三人。」　　「帝於諸將中眷俊特厚，然警敕之者不絕口。自淮西入見，則教其讀《郭子儀傳》；召入禁中，戒以毋與民爭利，毋興土木。」　　第一段著重說明張俊受到趙構寵信，我們來分析一下第二段：趙構為什麼叫張俊讀《郭子儀傳》？郭子儀何許人？安史之亂後，他是唐室中興的第一名將，在《舊唐書》與《新唐書》中都有《郭子儀傳》，他手握強兵，功勛蓋世，「以身為天下安危者二十年」。宋高宗趙構紹興年間，也被人們稱為「紹興中興」，說明此時在趙構的眼中，張已越過韓、劉、岳，成為「中興第一名將」了，然而，叫張俊讀《郭子儀傳》，難道是想強化他的功績么？絕不可能，趙構要張俊向郭子儀學習的，是對皇帝的無限忠誠！這是無論《舊唐書》還是《新唐書》的《郭子儀傳》中都極力強調的。《舊唐書》說郭子儀「是方握強兵，或方臨戎敵，詔命征之，未嘗不即日應召」；《新唐書》則稱「方時多虞，握兵處外，然詔至，即日就道，無纖介顧望」。你看你看，郭氏對於皇帝的命令從來不講任何價錢，哪怕處於臨陣對敵的關鍵時刻，只要一接到皇帝召見的聖旨，身為統帥的郭氏也會立即束裝就道，奔赴京城，不折不扣地、無條件地執行，這才是人臣之楷模！你張俊可要好好向他學學呀，可千萬別像那岳飛，以什麼還我河山、迎還「二聖」、解救北方父老為借口，直至接到第十二塊金牌時才勉強上路；秦丞相給他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糊塗透頂的韓世忠還不服氣，當面頂撞秦丞相：「『莫須有』三字，何以服天下？」哼，細細推究起來，不立即遵奉聖旨，就是違抗君命，就是心懷貳志，就是大不敬，早就該殺該剮了！讓他留個全屍，還是便宜了他呢！處於專制社會之中，又在封建官場滾爬多年的張俊，自然聽懂了趙構的話音：是否真正細讀《郭子儀傳》並不重要，關鍵是，自己可千萬別對皇權構成威脅，或千萬別讓皇帝懷疑你有可能對皇權構成威脅；而要做到這一點，就要時時處處讓皇帝感覺到你的忠誠，就必須時時事事對皇帝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那麼，趙構為什麼又告誡張俊「毋與民爭利，毋興土木」呢？原來，張俊似乎很貪財，《宋稗類鈔》卷六記載了這麼一個故事：南渡諸將都封了王，安享榮華富貴。其中張俊最善於謀劃生計、經營家業，交出兵權回到臨安家中後，每年能收租米六十萬斛。紹興年間，皇帝在宮廷內宴請大臣，席間還有優伶演戲。有個優伶裝扮成一個善識天文者，說：「世間的貴人必然上應天上的星象，只要用一架渾天儀，並通過其玉衡，我就能夠看得出來。不過，渾天儀與玉衡倉卒之間不容易搞到，也可以用一枚銅錢來代替。」於是拿出一枚銅錢，先對著趙構一看，說：「帝星也。」又對著秦檜一看，說：「相星也。」對韓世忠看時說：「將星也。」最後對著張俊一看，卻說：「看不到星。」眾人都大為驚駭，叫他再看看仔細，那個「善識天文者」又看了好一陣，一本正經地說：「委實看不到星，只見張郡王在錢眼裡坐。」這下子人們知道他是在有意諷刺張俊貪財吝嗇，都哄然大笑。　　用這個野史對照正史，很顯然，張俊刻剝百姓並大興土木建造私宅似乎都落到了實處。然而，張俊果真貪財么？果真是像那葛朗台、嚴監生一樣，是鑽到錢眼裡面的吝嗇鬼么？請看《宋稗類鈔》卷三的另一段記載：　　張俊的哥哥張保，曾經埋怨張俊「不相援引」。張俊道：「我今天將十萬貫錢、五千名士卒交給哥哥，要使錢與人流轉不息，哥哥能不能做到呢？」張保沉思良久，說：「不能。」張俊道：「這就是做兄弟的我不敢輕易援引哥哥的原因啊。」有一年春天，張俊到後花園遊玩，看見一個老卒躺在太陽下睡覺，就用腳踢了他一下，說：「何慵眠如是？」老卒起身行禮，並回答說：「無事可做，只得慵眠。」張俊便問：「你會做什麼事？」老卒答道：「諸事都略會一二，比如說做生意，亦粗有所能。」張俊道：「你既能做生意，我給你一萬貫本錢，怎麼樣？」老卒搖搖頭說：「不足為也。」張俊又說：「給你五萬。」老卒又搖搖頭說：「仍然不足。」張俊問：「那麼，你需要多少？」老卒道：「如果不能給百萬，至少也要五十萬貫。」張俊被他的豪邁之氣所感，當即給了他五十萬，任憑其處置。那老卒先建造了極其華麗的巨艦；又購買了百餘名能歌善舞的美女，組成女樂隊；再召募俊俏儒雅的後生十餘人，僱傭僕從百餘人；最後廣泛收購綾錦奇玩、珍羞佳果及黃白之器，與諸人飲酒作樂個把月後，便乘船浮海而去。一年之後，老卒帶著一個船隊回來了，船上除滿載珠犀香葯等名貴之物外，還有不少駿馬，幾乎獲利十倍。其時諸將都缺駿馬，而張俊得到這一補充，軍容尤其顯得雄壯。張俊大喜，問老卒何以有如此巨大的收穫，老卒答道：「到了海外諸國，我自稱是大宋國的貿易使者，那十餘個後生則裝扮成書司客將等隨行職員，謁見其國王，獻上綾錦奇玩等。我又宴請其國權貴，珍羞畢陳，女樂疊奏，都是他們國中從未見過的。他們君臣都非常高興，便以駿馬換取美女，而且送給船隻載馬，再以犀珠香葯換取綾錦奇玩，除此之外，單單國王的賞賜，就超過我原來五十萬貫的價值了。」張俊讚歎良久，重重賞賜了老卒，又問他還能不能再去了？老卒答道：「這是場遊戲啊，再去就要露餡兒了。我願意仍然退回園中，當一名普通士卒。」　　這個故事的真實性不知如何，文末的一段作者評論卻不能不發人深思：「此卒頹然甘寢苔階花影之下，而其胸中之智圓轉恢奇乃如此。然以一弊衣老卒，慨然以五十萬畀之，使得從容盡其展布，其意度之恢弘何如哉！人謂循王在錢眼裡坐，其然豈其然乎？」退一步說，即使此事有誇張的成份，有失實之處，然而張俊對沒有能耐的胞兄「不相援引」，對有能耐的部屬充分相信、慨然相助，應該是比較可信的。那麼，他為什麼會留下貪財吝嗇的形象，被人嘲諷為「錢眼裡坐」呢？這裡面大有文章，讓我們先看幾個真實的歷史事例：　　在秦王嬴政——即後來的秦始皇——攻滅東方六國、統一中國的軍事行動中，其最著名的將領是王翦。王翦在率領六十萬大軍伐楚之時，對親自來送行的秦王政要求賞賜自己大量良田、住宅與園林。秦王政詫異地問：「將軍難道擔憂今後會貧困么？」王翦答道：「為大王打天下，立了大功也不能封侯。今趁大王用臣之際，請賜園田作為將來子孫們的產業。」秦王政終於答應。王翦到達邊關後，又接連五次派使者回去，請求秦王政履行諾言。有人責備他太過份了，王翦解釋說：「秦王疑心較重，不能充分信任部下。現在將全國的主力交付給了我，心中難免有顧慮，我這樣做只是為了表明自己沒有二心啊。」　　漢高祖劉邦繼秦始皇再一次統一天下後，淮南王英布造反，劉邦親自率軍征討。戎馬倥傯之際，劉邦還多次派人來詢問留守關中的蕭相國在做什麼。蕭何問心無愧，他和以往一樣，把家財全都捐助軍隊，安撫勉勵百姓，努力發展生產。可是，就在他廉潔奉公，一心一意要當一個「人民的好相國」時，一個門客警告他說：「您滅族的日子不遠了。十多年來您深得民心，如今還是那麼勤勉地做事。皇上之所以屢次詢問您的情況，是害怕您震撼關中啊。您何不多買田地，採取低價、賒借等手段來敗壞自己的聲譽呢？這樣，皇上才會安心。」蕭何一聽有理，不得不昧著良心地照著門客說的去做。劉邦平叛回來，民眾攔路上書，說相國低價強買百姓田地房屋數量極多。蕭何惴惴不安，生怕皇帝追究自己以權謀私的腐敗行為。哪知劉邦一見到他，卻笑嘻嘻地說：「你這個相國怎麼竟與百姓爭起田宅來？」然後把民眾的上書都交給他，說：「你自己去向百姓們謝罪吧。」蕭何心中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然而，他又趁這個機會請求道：「長安一帶土地狹窄，上林苑中有很多空地，已經廢棄荒蕪，希望讓百姓們進去耕種打糧，留下禾稈作為禽獸的飼料。」劉邦勃然大怒：「好你個蕭何，一定是接受了商人的財物，竟然想佔用我的上林苑！」立即傳旨，將蕭何披枷戴鐐地關進了大牢。後來有人替蕭何說話，說老態龍鐘的蕭何如何如何忠心，劉邦才勉強釋放了他。　　張俊未必很聰明，但至少不是傻子。在皇權至上的嚴酷環境中，在伴君如伴虎的日日夜夜裡，品行的卑污，比如說貪財吝嗇等，或許正是絕妙的護身符呢。你看那古今名將，從韓信、彭越到周亞夫、李廣，再到本朝南渡後的曲端、岳飛，不都死於非命么！張俊一定也深深地知道，皇帝那「戒以毋與民爭利，毋興土木」，不過是做做表面文章罷了。你看看古往今來，有幾個名將是因為貪財吝嗇而丟了小命的？　　岳飛死後，奸相秦檜權勢熏天。彼時彼刻，不但皇帝的意志不可違逆，遭到權奸之忌也往往凶多吉少。宋人周煇所撰的《清波雜誌》卷五記載了這樣兩則故事：　　張俊削掉兵權回到家中後，有一天秦檜召他相見，說是有些小事要麻煩張郡王，建康、鎮江軍都缺少主將，請郡王推薦人選。張俊唯唯而退，過了十來天，還沒有推薦誰。秦檜催促時，張俊推辭說：閑居臨安的時間長了，與舊有部曲又不通音訊，不知道誰更適合這兩個職位。秦檜說：「如果教郡王推薦翰林學士，固然有困難；推薦將帥，是你的職分所在啊。」張俊被逼得沒法，就推薦了劉寶、王權二人。而這兩個人都是原來隸屬於韓世忠麾下的。　　有一次，趙構親自駕幸張俊家中——這在正史中亦有記載——已經過了中午了，還沒有離去的意思。張俊便再三央請跟隨而來的宦官，叫他們務必勸皇上早早起駕回宮。趙構走後，家人不解其意，張俊說：「萬歲爺駕幸臣子的私宅，是做臣子的莫大榮幸啊，我當然希望皇上多盤桓些時間了。可是，上一次萬歲爺駕幸秦太師府第時，未到晡時便離去了。」晡時從下午三點開始，家人們這才明白，他是怕皇帝在他家待的時間超過了晡時而遭到太師秦檜之忌啊。　　據周煇雲，「二說得之於循王之侄子安」，應該說是比較可信的。其時的秦檜，一方面實際權勢已經超過了趙構；另一方面，畢竟他也忌諱皇權，不敢做得太過分。《宋稗類鈔》卷四載：秦檜的妻子——就是那跪在岳墳前的王氏，到後宮去見趙構的母親韋太后，韋太后說近日子魚都很小，大的絕少，王氏立即說：「妾家裡有大的，明天就以百尾進獻。」回去後與秦檜一說，秦檜大驚失色：我家裡竟然有比皇宮中還大的子魚，若被皇帝知道了，那還了得！怎麼辦呢？秦檜與賓客苦苦商議了對策，第二天讓家僕將一百尾青魚送進了皇宮。韋太后見了，拍掌笑道：「我說這個婆子村，果然一點不錯。」原來，子魚產於福建莆田，模樣與青魚相似，個頭卻沒有青魚大，只是味道比青魚更鮮美。韋太后嘲笑王氏「村」，卻哪裡知道，正是這種「村」掩蓋了一個事實：最好的東西，不在趙家皇宮，竟在秦太師府！被瞞被騙的，正是自己這個堂堂皇太后！秦檜畢竟不同於南征北戰、控制了皇權的曹操，所以儘管他權勢熏天，倘若公開挑戰皇權，也很可能因此而喪命，所以，他就只有用包括瞞與騙在內的手段來擴展自己的權勢了。　　一個專制君權，已經足以使一般人談虎色變了；又附加了一個熏天相權。夾處於君權與相權之間的張俊，不戰戰兢兢也難。　　或許，對於趙構來說，對於趙宋王朝來說，張俊確實比岳飛更「忠」，更善解「主」意，更叫人放心。這樣一個唯命是從的奴才，哪個主子不喜愛？再說幾句題外話，那岳飛倘若為自身計，要麼對當今皇上百依百順，使趙構下不了除掉自己的狠心；要麼根本不理會他的金牌，滅掉金國後，乘勢將皇權控制於股掌之間，屆時，即使自己不稱帝，日後岳氏子孫廢宋做了皇上，也會尊謚你為「太祖武皇帝」，何用趙氏假惺惺地追封什麼「鄂王」不「鄂王」？　　封建皇權必然帶來專制獨裁，專制獨裁則必然扭曲人性。張俊，這個一代名將，竟然墮落成為千古罪人，除了其本身的人格缺陷外，最關鍵的，難道不是那萬惡的專制獨裁製度嗎？　　哀哉，岳飛！惜哉，張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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