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的山水景物詩
韓愈的山水景物詩
姜 華
一
繼李杜之後,韓愈以其奇崛雄闊、險怪艱深的詩風在中唐詩壇上獨樹一幟。作為一個個性鮮明、風格獨特的大詩人,詩歌的許多題材在韓愈的創作中都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山水景物詩是詩歌中的一個重要類別,是討論任何一位詩歌大家都不能忽視的,討論韓愈的山水景物詩不但可以使我們從一個角度考察韓詩的獨特藝術風貌,還可以使我們看到山水景物詩的創作在中唐時期的變異情況。
韓愈山水景物詩單純寫景的很少,這些詩中往往都有深厚的思想內涵,它們或表現詩人耿直磊拓的性格,或表現詩人博大雄渾的人格力量,或表現作者對人情物態的看法,或表現韓愈對身外之景的獨特關照。曲折盡意,情中見景,賦予景物強烈的主觀色彩。將心理感覺化入景物,並藉以表現憂時傷亂的深意,在杜甫的山水景物詩中就已經表現得很好了。韓愈繼承了杜甫詩這一特點並把他發揮到極至。作為一個憂國憂民的詩人,杜甫筆下的山水景物總有時代的影子。韓愈則把做詩和作文的目的區分開來,認為「文書自傳道」、而「餘事做詩人」,把詩歌作為「舒憂娛悲」的工具。
韓愈一生經歷坎坷,他十八歲即赴長安應科舉,對仕途不勝嚮往,卻六年不中;中年的韓愈一步一步地進入了統治階級的上層,正當他懷著強烈的政治熱情,想為唐帝國的復興一展身手的時候,又接連遭到貶斥。晚年的他雖然聲名遠播,享受著他一生汲汲於的高官厚祿,但終於擺脫不了暮色的蒼涼。
韓愈的個性非常複雜,但有幾點是對他詩歌創作影響尤為深刻的:第一是與生俱來的一種雄強豪放的氣質,並喜歡爭強好勝。第二是充分的自信和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感。第三是具有淵博的學識,經史百家會通於胸。這種個性很自然地使他的詩歌從傳統的詩歌創作方法中特立出來,而力求運用語言、音韻、構思等藝術手段來表現詩人獨特的性情面目。
人們讀韓愈的詩總是會對一些生造出來的力量遒勁的詞語印象非常深刻。如「山狂谷恨」、「天跳地踔」、「神焦鬼爛」(《陸渾山火》)、「浩態狂香」(《芍藥》)等,這些詞除了帶給人們很新奇的視覺感受之外,還引起人們逆乎常規的聯想,所描寫的物象立刻有了活生生的形象,與眾不同起來。韓愈的山水景物詩中我們可以排出一系列張揚的、富有個性的景物:像燈籠的芍藥、像盤龍的葉子(《芍藥》);像剪紙的李花(《李花二首》);用「毒」來形容霧,用「炎」來形容風(《縣齋有懷》);在《過襄城》一詩中作者寫道:「郾城辭罷過襄城,穎水嵩山刮眼明。已去蔡州三百里,家山不用遠來迎。」說山山水水使詩人心清目明,竟然用了一個「刮」字,筆鋒之凌厲狠重可見一斑。韓愈對字、詞的錘鍊深深的影響了中晚唐的其他詩人,與盛唐詩渾然天成、以意為主不同,中晚唐詩人對字詞的運用都是絞盡腦汁、一絲不苟的。韓愈《答孟郊》詩中有云:「規模背時利,文字覷天巧。」韓愈詩中許多字詞確實用地巧奪天工。《獨釣四首》之三中有一句:「風約半池萍」,這「約」字極為傳神,既說明了風把池中的浮萍吹散了這一客觀現象,又把風的靈動、浮萍的聚散依依、水波的溫柔流轉寫的非常動人。
韓愈有一首詠雪的詩,可得自然高妙之趣。「入鏡鸞窺沼,行天馬度橋。遍階憐可掬,滿樹戲成搖。江浪迎濤日,風毛縱獵朝。弄閑時細轉,爭急忽驚飄。城險疑懸布,砧寒未搗綃。」以往人們詠雪往往用鵝毛、柳絮、飛花來作比喻。用的多了便成為陳詞濫調,沒有絲毫新意。後來歐陽修就因此提倡「禁體詩」,詠雪的時候不準用諸如月、梨、梅、練、絮、白、舞、鵝等字。韓愈早就注意到了這一點,《春雪》這首使用的全是白描,用的全是新的詞語和新的意象:白茫茫一片雪裡,水天一色,馬就像在雲中行走。滿台階的雪雙手捧出,楚楚動人;雪下得就像滾動的江浪,悠閑的時候隨風而轉,急切的時候就象受到了驚動翩翩亂舞。韓愈還把雪比作「風毛」,比作寒冷的砧石上鋪著的一層沒有搗過的薄白紗。韓愈用這些精湛的詩歌作品實踐了他「詞必己出」、「務去陳言」的文學主張。
壓險韻、打破詩句的平仄規律也是韓愈做詩的常用手法。著名的《謁衡岳廟》用的是詩家忌諱的三平調,且平韻到底,顯示了韓愈「橫空盤硬語」的高超本領。詩一開頭便從大處著筆,「噴雲泄霧藏半腹,雖有絕頂誰能窮」寫出了衡山磅礴的氣勢。中間寫衡岳諸峰,突兀高聳,令人驚心動魄。求神卜問一段,庄中帶諧,韓愈光明磊落、不願屈眉折腰的個性也在此顯露無遺。《病中贈張十八》用非常窄的江韻,《汴泗交流》詩中七次換韻,都體現了韓愈在這方面下的功夫。王夫之曾對韓愈這種手法提出了尖銳的批評:「以險韻奇字古句方言,矜其餖輳之巧,巧誠巧矣,而於心情興會,一無所涉,適可為酒令而已。」把這些都看作類似酒令的雕琢之巧,似乎太過了一些,其實這正表現了韓愈敢於獨闢蹊徑,努力追求卓異與他人的表現手法,何況韓愈確有不少因難見巧、意與韻都配合得很好的詩篇。
韓愈山水景物詩往往不以細緻含蓄見長,而以構思巧妙、想像奇特、氣勢雄壯取勝。《岣嶁山》一詩寫山上的神禹碑,「科斗拳身薤倒披,鸞飄鳳泊拏虎螭」兩句把碑刻之奇之美寫得活靈活現。但據說韓愈根本沒有見到過這個碑,可見他想像力之豐富。「隨車翻縞帶,逐馬散銀杯。」(《詠雪贈張籍》)用來形容雪,隨著車輪看去,宛如一條白色帶子在翻動;跟著馬蹄望去,又宛如一個又一個銀杯兒散落在地。這種詠雪的方式比之「千樹萬樹梨花開」更要顯得輕俏活潑。《游青龍寺》不但寫了深秋時節,寺中有柿樹萬株,霜葉紅實連綿一片,就像雲和樹都燒著了一樣,還詩筆一轉寫到太陽把柿子曬裂,柿子的汁液流進了在樹下席地而坐的道士碗中,道士喝了之後,滿面紅光,一下子年輕了許多。另一首詩《風折花枝》寫風過後落花滿地,這常常會引起人們的惜春之感,作者卻反其意而用之,他認為落花滿地是因為春風的多情,有意折斷花枝送給行人的。韓愈還有一組景物詩《奉和虢州劉給事使君三堂新題二十一詠》純用五絕,都是描寫宅院中的亭台樓閣、水池竹林等小景緻。其中一首《鏡潭》,是描寫潭水的,卻把它寫成照妖鏡;《梯橋》不過就是一座小橋而已,作者卻說:「自無飛仙骨,欲度何由敢!」過座小橋還要有仙人般的輕骨,這是非韓愈莫能道也。
韓愈不滿傳統山水景物詩用單純寫實的方法去描摹,總是加以誇張與變形,無論是氣魄宏大的名山大川,還是尋常可見的花花草草,都被韓愈描寫得雄健多姿。《南山詩》是韓愈寫景狀物的名作。在這首詩里,詩人連下五十一個或字,十四個疊字,且全是比喻,生動地寫盡了群山的不同狀態,將大賦鋪排誇張、雕刻形容的表現手段發揮到極至。作者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動物植物、星雲花月、波濤平原、帝王朝臣都用來形容山的形狀,甚至把山形比作繪畫、書法、八卦、鍋碗瓢盆。而且全是動態的比喻,有動作有神態有喜怒哀樂,有的莊重有的戲謔,有的形象明確有的含義模糊。幾十個比喻一氣呵成,把南山寫得「光怪陸離」、「雄奇縱恣」。
在其他許多詩中照樣能看出韓詩這一特點。如他描寫洞庭湖:「軒然大波起,宇宙隘而妨。巍峨拔嵩華,騰踔較健壯。聲音一何宏,轟輵車萬輛」(《岳陽樓別竇司直》)在詩人眼裡,洞庭湖洶湧澎湃的波濤,使宇宙變得狹隘,它磅礴的氣勢蓋過了巍峨的嵩山、華山,它宏大的聲響,彷彿成千上萬輛奔湧向前的車輛。程學恂《韓詩臆說》中就說:「宇宙間既有此境,不可無此詩也。」「金烏海底初飛來,朱輝散射青霞開。迷魂亂眼看不得,照耀萬樹繁如堆。」(《李花贈張十一署》)太陽從海底飛起,霞光萬道,與萬樹李花交相輝映,普通尋常的李花被韓愈如此一形容,幾乎可以和日月齊輝了。
誇張更是韓愈寫詩之能事:
「落英千尺墜,遊絲百丈飄。」《次同冠峽》
「懸流轟轟射水府,一泄百里翻雲濤。漂船擺石萬瓦裂,咫尺性命輕鴻毛。」《貞女峽》
「誰人與脫青羅帔,看吐高花萬萬層」《楸樹二首》其一
詩人常常把景物的特點形容到極至,讓人高山仰止,瞠目結舌。韓愈做詩不但是想以他的詩歌實踐來扭轉大曆詩壇輕靡柔弱的詩風,更希望能夠取法李杜,超越李杜,登上詩歌創作領域的新的高峰。在這種追求的指導下,韓愈運用各種藝術手法,將所表現的對象拉長、放大、扭曲、變形,努力在詩歌中創造出「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的境界。
二
韓愈在《上兵部李侍郎書》中有云:「大之為河海,高之為山嶽,明之為日月,幽之為鬼神,織之為珠璣華寶,變之為雷霆風雨。」韓愈的許多詩即是如此。《南山詩》、《謁橫岳廟》、《詠雪》、《貞女峽》、《石鼓歌》等奇崛險怪的山水景物詩能夠非常突出地體現韓詩與眾不同的特點。由於它怪怪奇奇、無施不可,在詩歌創作方法上的種種變態,使得這類詩歌尤為受到人們的關注。但韓集另有一類風格與之迥異的山水景物詩,他們以細緻幽雅的筆調描寫單純自然的景物,是景中見情、淡中有味的好詩。
韓愈在一年四季中尤為喜歡生機盎然的春天,他以春為題材的詩有很多,比如《東都遇春》、《感春五首》、《早春》、《晚春》、《春雪》等等。《春雪》一詩:「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初春時節,百花還來不及盛開,白雪卻嫌春色太晚,漫天飛舞就像飛花一樣。《晚春》:「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寫春快要過去,百花競相開放以抓住這最後的時機。最妙的是引入楊花榆莢,說它們由於才思不夠、氣質不佳,只能作為百花的點綴,漫天亂飛了。還有那首膾炙人口的《早春》:「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這首詩就很有唐人的風致了,能夠突出人們對春天剛來之時心靈的微妙感受。而且語言流暢自然、清雋秀雅,顯得豐潤多姿而又生機勃勃。
這些小詩輕俏活潑,構思又富有奇情異彩,後來江西詩派呂本中、楊萬里等人講究以「活法」作詩,與韓愈的創作也是頗有聯繫的。作詩應該以自然為標準,不要受到古人和各種典故的束縛,師法自然才能夠隨物賦形、化腐朽為神奇。韓愈正是意識到這一點,他描寫各種景物才能夠左右逢源,道人所未道,寫出了奇趣來。
韓愈創作理論中不但有「務去陳言」的一面,還格外強調「文從字順」。其實這兩者並不矛盾,「文從字順」的語言也可以是前人沒有說過的,關鍵是怎樣運用。《落葉一首送陳羽》:「落葉不更息,斷蓬無復歸。飄搖終自異,邂逅暫相依。悄悄深夜語,悠悠寒月輝。」沒有任何斧鑿的痕迹,五律寫的頗象古詩,恰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青青水中蒲》也是被人認為是「語淺意深,可謂練藻繪入平淡。」之作。另一首七律《答張十一》,程學恂認為這是一首「真得杜意」詩。在韓愈詩集中七律非常少,而且絕大部分作於元和九年以後。「山凈江空水見沙,哀猿啼處兩三家。篔簹競長纖纖筍,躑躅閑開艷艷花。」山青水凈的江南秋景,爭相競長的細竹和隨風搖曳的小花,使整個畫面顯得清俊宜人。賀貽孫《詩筏》評韓愈這類文從字順的詩為:「信筆揮灑,矩矱天然」「真情流溢,非矜持造作所可到也」確實不錯。
後人往往以「顛倒崛奇」、「力大思雄」、「以丑為美」、「艱奧」等詞來形容韓愈的詩,並常常拈出《南山詩》、《謁衡岳廟遂宿岳寺題門樓》、《山石》等詩來作為佐證,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樣一個印象:韓愈的山水景物詩徒以險怪見長,筆意瓷肆縱橫,氣格雄強豪放。且多用古體,有大量的散文式的議論和辭賦式的鋪敘。當然,這是韓愈山水景物詩很重要的一個方面,但他同樣有一批風格縝密、工穩自然、又透著清新靈動之氣的小詩。如果我們評價陶淵明的山水田園詩,以自然真醇、平淡曠遠來作為總括,一般不會失之太遠,但討論韓愈的山水景物詩就不應該受既定觀念的局限,這樣才能使韓愈的山水景物詩以一個整體凸顯出來,以便我們更全面地考察它的藝術風貌。
由上我們可以看出韓愈這兩類景物詩風格差異太為明顯,這足以可見韓愈的詩確實是作出來的,是為作詩而作詩,這與陶淵明「不為詩,寫其胸中之妙耳」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創作理念。但韓愈確實是個才華橫溢的大詩人,他既有「橫空盤硬語」、可以「刺手拔鯨牙,舉瓢酌天漿」的驚人之作,又有清新流利、矩矱天然的小詩,更重要的是他還能把這兩者相結合,創作出一類淡中設色、朴出生姿,雖鍊字酌句卻又不留痕迹的好詩。正如趙翼在《甌北詩話》中所說的:「其實昌黎自有本色,仍在文從字順中自然、雄厚、博大,不可捉摸,不專以險怪見長,恐昌黎亦不自知,後人平心讀之自見,若徒以險怪求昌黎,轉失之矣。」
《山石》正是這樣一首把兩者都結合得很好的詩。全詩隨著韓愈的遊蹤順次敘寫,主要描寫了黃昏到寺、山中夜宿、平明獨出三個時間段的景緻。每一景都是一個境界,且以境界的變換表現時間的推移。黃昏,寫曲折的山路,寫低飛的蝙蝠,處處有蒼涼和遲暮之感。「僧言古壁佛畫好,以火來照所見稀。」景緻從外入內,舉火來看這寺中的佛畫,顯得幽深又有神秘感。「夜深靜卧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寫出了夜色的寒冷和靜寂。第二天早晨獨自下山的時候卻是「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松櫪皆十圍」眼前的風光立刻歡快明麗起來,詩人開闊的胸襟和怡然自得的心情也在此表露。《山涇草堂詩話》中說道:「通體寫景處,句多濃麗;即事寫懷,以淡語出之。濃淡相間,純任自然,似不經意,而實經意之作也。」韓愈在詩中又十分講究色彩搭配和景物的和諧,黃昏雖然暮色濃重,但綠色的芭蕉和白色的梔子花艷麗奪目;夜晚,寺中的古畫是濃墨重彩,但山中的夜景卻是清涼冷淡;第二天早晨,有爛漫的紅花綠水,又有凝重蒼翠的松柏。整首詩景物、境界、詩人的情懷層見疊出,顯示出詩人深厚的筆力。詩中還運用了許多雙聲疊韻字,渾成中見精細,自然中見工巧。
三
韓愈的山水景物詩的寫作與他強烈的個性特徵、豐富的才學和堅定的創作理想是緊密相連的。他筆下的山水景物跟隨詩人的心情,跟隨詩人對景物的獨特理解而具有不同的特色。這一類山水景物與我們在中唐以前(或者說在杜甫以前)所見到的山水景物詩有著很大的差別與變化。《杜詩祥注》中曾引屠隆的話評價杜甫的山水景物詩說:「雖沉雄博大,多所包括,而獨少摩詰衝然幽適、泠然獨往」之趣。我想這樣的說法同樣適合形容韓愈的山水景物詩。中國傳統的山水景物詩興起於東晉,成熟於盛唐,自有它發展的一套脈絡與體系,早期山水景物詩由於有用靜照的方式表現玄遠的自然之道的玄言詩的催化,它在獨立之初就確立了以清朗澄澈、明凈空靈為最高境界的審美理解。山水景物詩發展到盛唐,這一審美理想在孟浩然、王維、李白等人詩中得到了完美的體現。而考察韓愈的山水景物詩顯然不能從傳統山水景物詩的特性來著眼,在山水景物中尋求精神與外物的融合,以達到空明玄遠的境界並不是韓愈的追求。韓愈由於強烈的自我意識,和無法擺脫的內心掙扎以及對功成名就的耿耿於懷,使他的詩歌與中國傳統山水田園詩的審美理想迥然不同。
韓愈有一組《感春》詩,其中一首詩一開始就營造了一個有詩有酒的意境:辛夷花開了,自己坐在花前,有幽雅的琴聲,有杯中美酒。如此的詩情畫意,作者卻絲毫沒有雍容自適的情懷,當時正值討伐叛逆之際,他想一展身手卻又不能。內心的焦灼苦悶使他怨恨這種作歌賦詩的平庸生活。
陶淵明的《飲酒》我們都很熟悉:「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耳,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詩中以即事即景的敘寫,充分表達了詩人在大自然中領略到的無窮樂趣和安貧樂道的心境。韓愈也有一首《把酒》:「擾擾馳名者,誰能一日閑?我來無伴侶,把酒對南山。」很想營造一種類似陶詩的意境,但韓愈畢竟是韓愈,他這種努力是徒勞的。真正熱愛平靜樸素的生活、擁有恬淡曠遠的襟懷的詩人,他的心中會有一種真誠的寧靜;整天說別人忙忙碌碌、汲汲於功名的人,說明他還是擺脫不了世俗的紛擾、功名的誘惑。孤傲高潔的品格、真純自然的胸襟是不需要標榜的。可見有著「志欲干霸王」的理想與豪情的韓愈,到了晚年,心情仍然不能平靜。
韓愈是他詩歌理論的有力的實踐者。他的詩中有諸多的文體試驗和風格試驗之作。這種變化一旦與人們的既定文學思維背離太遠,就會使人難以接受,所以他的大部分詩都能讓後人挑出毛病來。韓愈一生都在尋找一種超越,他在山水景物詩中追求的美既非儒家的溫柔敦厚、可靠人工修飾的美,又非道家那種純乎天然、沖淡虛靜的美,而是要在神奇筆力的建構之下,形成一個雄偉瑰麗的世界,「此曲只因天上有」,讓人覺得是巧奪天工、非人力可為的。但這似乎是一個致於極至的理想,韓愈沒有做到最完美,但他這種開創之功卻對後世造成了深刻的影響。單調的表現手法和審美趣味必然會使詩歌走向衰弱,韓愈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把中國傳統詩歌的創作引入了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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