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基督教思想家文選--第一部 波伊丟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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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波伊丟斯哲學的安慰波伊丟斯(Anicius Manlius Severinus Boethius)出身安尼畿(Anicii)名族,約於公元四八〇年生於羅馬;三世任執政官要職(父,自身及兩子),顯赫一時。但偶與當時提阿多立克大王(Theodoric)不睦,被誣陷系帕維亞(Pavia)監獄,終於公元五二四(五)年處死。本書「Philosophiae Consolationis」(哲學的安慰)即在其囹圄中所作,由五卷組成。第一卷描述他自己的遭際及憤懣;第二卷悟內心所戀名利及俗世幸福之非;第三卷論真正的最高福善;第四卷討論惡的問題;第五卷闡明天命,自由,必然,偶然的關係。其用意在以哲學為安心立命之資,而置生死禍福於敝屣。波氏為中世紀初期著名之一希臘學者,曾譯出希臘哲學若干種,加以註解,並寫成關於神學問題之論文多篇。本所茲僅選此一種,初浼徐慶譽教授自英譯本翻為中文,後由章主任偕同編者據劍橋司徒德(H.F. Stewart)拉英對照本(Wm. Heinemann, London, 1926)加以校核修正。第一卷詩一(作者自嘆變遷這的境遇)(注)往昔我沉醉寫出歡娛的歌誦,而今我被迫流淚作悲傷的吟詠;殘破而蒼勁的眾藝神引導著我的那愴苦的歌聲使我滿面淚如泉湧。只有那些藝神沒有任何畏懼,(注)此括弧內字句為英譯者顧不二(W.V.Cooper)所加;以下准此。原著全書體裁概用時及散文分段——抒述;編著今依劍橋司徒德(H.F.Stewart)譯本,亦漢譯之為新詩體,並押韻腳。還陪著彳亍的我同上疲倦征途。文藝曾是我的光輝,憶當年生活優裕,值今衰老凄涼,它成了我慰安的伴侶。坎坷的遭際剝奪了我的韻華,度日如年的我只是煩亂興嗟;無情的歲月催白了鬢髮有如雪花,皺紋遍體兮四體枯癟而痹麻。死亡是幸福的,若不降臨在愉快的歲月,卻等到有人哀鳴向它求乞。可悲的是:它偏對不幸的人拒絕,更可厭惡的是它對流淚人不使瞑目。信賴命運的恩慈是多麼無益,豈不見我今生,正淪入於悲劇?她巧用雲霓輕掩了欺惑,更使我苟延殘喘而偃蹇無息,諸位,你們還以為我算有福,那知道沉下的人決不曾能挺立。說一(哲學以寓喻的姿態出現出行近於作者)當我正在靜默沉思這些事情,正在把筆記敘這一段傷心的哀訴,我發見了一個像女人的形像,站在我的面前,她的容貌非常莊嚴,她的眼睛炯炯有光,其神力超過一般常人的眼,她的面色富有生命,她的體力也沒有衰頹,雖然她的年齡不小,甚至沒有人能想到她的年齡是和我們一樣。她那變化的身材頗叫人驚異,有時候她小到和我們一樣,在另一個時候,好像她的帽子和天空一樣的高;當她把頭抬起,與天相接,使人見不著。她的衣裳是用做好的絲線和最精緻的手工所做成的,這衣料是她親手所織的,由她自己的表明,我以後便知道了。這衣裳的光彩,因長久的疏忽,有些退色,好像我們祖先那被煙熏著的面像一般。在下面的邊緣,織著希臘文Ⅱ的符號,在上面的邊緣,又織著一個θ(注)。在這兩個字母當中,標著不同的等級,由這些等級,如同樓梯一般,一個人可以由低級的原理爬到高級的原理。有些人曾用粗笨的手,把她的衣裳一塊一塊地撕去了。她的右手拿著一些書,左手執著笏。(注)Ⅱ(讀如pi)和θ(讀如theta)是希臘字表示「實踐的」和「理論的」兩部份哲學的頭兩個字母。當她看見詩歌的藝神在我的榻前,正在慰藉我的苦訴,她頗為激動,她的目光有力地閃耀,她說:「誰讓這引誘人的小丑,接近這個病人?他們對憂愁的人,決沒有治療的良藥,卻徒然用有毒的甘糖,增加騷人的悲慮。他們用情感的荊棘,阻礙理智結果實的收穫:他們不能解放一個人的思想,使它健康,卻徒然叫它生病。如果你們指引誘了那沒有入門的凡人,我還不致十分著急,因為在那樣的人身上,我的勞力沒有什麼傷損的可能,但這個人受過額勒亞和柏拉圖學派的薰陶,你已經協持了他嗎?你這勾引人滅亡的女妖!快走罷!把他交給我的藝神來照料和醫治。」她們這一伙人,這樣的受了斥責以後,凝視地下,面紅耳赤,承認她們的羞辱,便悄然離開了。至於我個人,我的眼睛為淚珠所蒙,認不出那有權威的婦人是誰。我很驚奇,注視地下,在靜默中等候,看她怎麼辦。於是她更加靠近了,坐在我榻的一端:她望著我這憂愁苦悶的臉,然後她用以下一些詞句,加非難於內心的苦惱。詩二「當心靈何等愚昧地沉入深淵的災厄,它自己的真光全已在內部熄滅;它正在外圍的黑暗中豕奔狼奪,卻給塵世的風暴層層捲起憂鬱。這人曾在曠闊的太空中馳繞翱翔自在兮天路逍遙;他慣常注視了杲陽的光耀,又慣常探索皓月的清皎;他像一個征服者般握住所有流動的星,用詩歌描摹其軌道。他更進而探究自然界的原因,解釋了狂風怎樣打破海洋的寧靜和那使世界和調旋轉的精靈。他曾尋問為什麼恆星落在西陲而自東方上升;有何權力在使和暖的三春薔薇花朵朵開滿大地芳馨,誰曾賜給秋天以收穫豐盈,到處結成累累葡萄的茂盛;這一切大自然的奧秘都被說明。而今他偃卧著失去了心智的明燈,在重重的鎖鏈下低垂了頭頸,他的面容憔悴而帶深憂苦悶,只看見一片土地野蠻殘忍」。說二她又說:「現在是醫生顯身手的時候了,不是訴苦訴怨的時候了。」她於是凝眸注視我,又說:「你是受過我的學問的薰陶那個人嗎?你是吃我糧食長大的,直到你成為一個有大丈夫氣概的人嗎?我在以前拿一種武器給你,使你安全,並使你有不可克服的力量,只是你把它拋棄了。你認識我嗎?你為什麼不說話呢?你是因怕羞而啞口無言,還是因驚呆而沉默呢?我希望你是怕羞,但我覺得你是為驚呆所制服。」當她察覺我不但是沉默,簡直是呆木無言的時候,她把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胸上,獨自說著:「沒有危險;他是生著沉睡病,凡思想上受欺騙的人,都生這樣的病。他暫時忘記了他自己,當他認清了我以後,他將很快地恢復記憶。讓我從他的眼前,掃去他那思考毀滅死亡之事的黑雲。」她這樣說了以後,她把衣折起來,揩乾我的眼淚。詩三於是黑雲被驅走了,陰影也離席,而我的眼頓時恢復了從前的神力。從前像那迅暴的西風卷吞天體,清朗的天空都為層雲所蔽,太陽和星光全已隱藏不出,整個黑夜籠罩著大地;但如北風一旦從體拉吉亞仙洞颳起把那被幽囚的白晝放釋,於是太陽普照,日輪之光射至我們的眼帘,而為驚嘆不置。說三(這時作者才有力氣向哲學講話)愁雲就這樣散開了。於是我再呼吸,注意認識我醫生的容貌。當我轉眼注視她的時候,我認識我的護士――哲學――,在最初成年的時候,我即在她的房中生活著。我問她:「美德俱備的大士,你怎麼從高高在上的蒼天,來到我這放逐凄涼的地方呢?你是不是和我一樣,因做了被誣陷的犧牲者,而受困累呵?」(之後,哲學責他缺少勇氣)她說:「我的學子呵,我應該拋棄你嗎?因他們反對我的名,使你受累,我不應該和你共患難嗎?哲學決不會讓那無辜的人,獨行踽踽,而沒有同行的伴侶。你想我怕誣陷嗎?你想我會被那不幸所恐嚇,好像是新的事嗎?智慧在無恥的人群中,被危難所困累,你想這是第一次嗎?古代在我的小孩柏拉圖以前,不是和現在一樣,對愚人的殘忍,也曾有過猛烈的鬥爭嗎?柏拉圖雖然無恙,他的老師蘇格拉底,不是和我在他的旁邊,戰勝了那不公平的死亡嗎?在他以後,以彼古羅的信徒,斯多亞派和其他的人,都想儘力奪取他的產業,他們拖著我,不管我的呼喊和掙扎,好像是和我一同打搶一般,他們扯破了我親手所織的長袍,把它一塊一塊地奪去,當他們覺得我完全依從了他們,於是他們才離開了。因為在他們當中,可以看得出有我的外表儀態,有些被誤引的人,以為他們是穿了我的制服,因此他們當中有許多人因被一群門外漢的錯誤,而失敗了。」「如果你沒有聽到阿那察哥拉的被逐國外,沒有聽到蘇格拉底死於服毒,也沒有聽到哲諾所受的酷刑(注一),但你也許知道加紐、辛尼加、和蘇倫奴的處境(注二),他們的名聲都不小,而且距現在也不久遠。他們被毀滅,是由於他們受了我的教訓,因而不贊成惡人的慾望。所以在這生命的海洋中,如果我們四面八方被狂風所襲,你不要認為奇怪,因為反對惡人,是我們當前的主要目的。雖然他們的黨羽甚多,但不必重視,因為他們沒有領袖,他們不過是到處亂闖,肆意胡鬧。如果這一批人對我們加以猛烈地攻擊,當敵人忙著搶劫無用的行李的時候,我們的領袖――理智――就把她的兵力,集結在衛城。他們奪取那毫無價值的東西,我們在上面譏笑,決不為這一批瘋狂的盜賊所困擾,我們有堡壘防禦,這個堡壘不是這一批背叛的愚人所能達到的。」(注一)阿那察哥拉約於元前四五○年被雅典放逐。蘇格拉底於元前三○九年被雅典政府毒死。額勒亞的哲諾約於元前四四○年被額勒亞的暴君刑訊。(注二)加紐約於公元四○年被加古拉所殺。辛尼加於公元六五年被尼祿帝迫令自殺。蘇倫奴於公元六六年被尼祿帝所殺。詩四「凡能怡然置生死於度外而傲然把終局踏在他腳下,就能正視命運的好或歹,永得自持而不受其挫敗。汪洋巨海的怒濤澎湃不足以擾亂令他震駭;維蘇威火山冒煙爆發,以及摧毀巍峨的高塔那種奔雷驚電交加,也不能使他寧靜破壞。對那外強中乾的暴君惡霸我們絕沒有理由要恐怕?因為不存希翼和不懷畏懼,就必可抵消他們無力的暴怒但凡恐慌戰慄,或有所希圖,他就不能自主而為人奴,甘心把自衛的盾牌拋去,而雙手為鐵鏈所牢牢捆住。」說四她問我:「那些都是你所了解的事嗎?它們在你心靈里深深地藏著嗎?你是和笨拙的驢子聽彈琴一樣嗎?你為什麼哭呢?怎麼要流眼淚呢?你應該說話,不要隱瞞內心的秘密。若你希望醫生援助你,你就該露出你的傷痕。」(作者把他在正直公平生活以後所受的痛苦向哲學陳訴。)於是我,鼓起精神回答她說:「我那殘酷悲痛的命運還待重複細述嗎?事實擺在這裡,不是已夠明顯嗎?這個地方的景況不會叫你有所感觸嗎?這是你在我家休息處所選擇的藏書室嗎?這個房間是你常常等候我,和我探討人與神的哲學的地方嗎?當你幫助我探討宇宙秘密的時候,當你用棒棍指示行星軌道的時候,當你按照宇宙輪廓來陶成我們的習慣和人生的準則的時候,我的情狀和容顏,是像現在這個景況嗎?這是我們順從你所收穫的報酬嗎?你曾藉著柏拉圖的口,說過這樣的話:如果治國的人,是研究智慧的人,國家必然蒙福(注)。你藉著那同一偉人的口,又教訓我們,說國家必須要由哲學家來治理,這是一定的道理,即是說,國家的樞要不應該落到那毫無忌憚和犯罪的公民之手,恐怕他們使好人腐化和毀滅。」(注)詳見柏拉圖共和國第五卷。「自從我在幽靜中向你學習了這樣的主張,我就進一步到公共的政府方面去應用。你自己和把你印入哲學家心中的上帝,都是我的證人,我只是為求一切好人的公共幸福,才參加了國家機關的職務。因此我與惡人發生無法緩和的劇烈爭執,並為保障公道起見,我不顧掌權者的仇恨,坦然無懼地本著良心。」當康尼嘉古侵犯弱者的產業時我常常當面反對他。特里糾喇是皇帝家事的管理,每逢他開始或已經實行為惡的時候,我是怎樣常常以強力攻擊他呵!當野蠻的哥特人不斷地誣陷可憐的人民,我曾許多次不顧自己權位的危險,去保護這些可憐的人民呵!我敢說從來沒有任何人破壞我,使我由義而陷於不義。當我看見我人民的產業被貪婪之徒和國家的租稅所毀滅的時候,我內心是和他們同樣的痛苦。在饑荒嚴重的坎佩尼亞,帝國警衛司令以命令強迫推行了一種不堪忍受的拍賣,使全省受蹂躪的威脅,我為顧全公共的福利起見,儘力和警為司令爭持,雖國王知道這一回事,我還是反抗拍賣的執行,終於我的反抗得了勝利。保利努曾經做過執政官,朝廷里一班豺狼想侵吞他的財產,是我從魔爪中把他救了出來的,亞勒比努也曾任執政官,被莫須有的誣陷所壓制,我為營救他,而招致奸詐的情報員賽普林的怨恨。你以為我自己是自尋煩惱,足夠自苦了嗎?但我在被我救援的人們中,應該更安全些,因我愛護正義,在朝廷中,我沒有培樹任何奧援,可以保障我的安全。但我被放逐,是由於誰的證據呢?一個是巴西流,他以前被解除朝廷的公職,因為債務所逼,就提報告反對我。還有阿披離阿和高登丟,因作惡多端,被國王放逐,他們不服從,逃入聖地,國王知道了,限他們在某日以前,離開拉溫那,否則,就要在他們額頭上刺字以後,再行驅逐出境。還有比這更嚴重的事嗎?就是正在這一天,他們控告我,他們的控告居然被接收。為什麼會如此呢?是我的品德應該受這樣的待遇嗎?或者是我那預告安排的罪狀,替那誣控我的人辯護呢?命運不以此事為恥嗎?即令不以無罪的人被誹謗為恥,但至少不以誹謗者的卑鄙為恥嗎?然而,你想知道他們所加於我的罪名嗎?據他們的控告,「我是求元老院的安全。」這是怎麼講呢?我被控告「不讓情報員交出與元老院叛國有關的文件」。「你作何感想呢?先生呵!恐怕叫你蒙羞,我應該否認這樁事嗎?不然,我曾經求元老的安全,也不會中斷我這樣的企圖,我應當承認嗎?但阻止情報員之事已停止了。求元老院的安全,是我應該稱為罪行嗎?其實元老院本身在關於我的法令中,已成立此事為罪狀。但那常常自欺的無知,不能改變是非,我也不能服從元老院的命令而隱藏真理,贊同虛偽。我這事是否公道,我讓你的和哲學家的判斷去決定,我不過是敘述事實的真相,交付歷史,使後人明了這一回事而已。」「他們提出某些捏造的書信,以為我在其中『希望羅馬自由,』我想這沒有一說的必要。假如我有自由向情報員索取證據(因為他們的證據在這事上是很有力量的),那些書信的虛偽就可以顯露出來。但這有什麼用呢?自由毫無希望了。如果我有自由,我就會用加紐的話來回答,加紐被加力古拉皇帝所控告,說他早知道有一樁反對皇帝的陰謀。加紐回答說:『假如我早知有此一事,你也無法知道。』」在這樁事上,憂愁還沒有這麼使我麻木,以至於惡人對好人的攻擊為怪,只不過以惡人成功為怪。因為行惡的慾望也許是由於我們天然的缺陷,但是惡人的企圖在上帝面前勝過了無罪的人,這在我看來,似乎顛倒是非。因此有你自己的一個信徒,曾經很不錯地問你,「若有上帝,又那裡來的惡呢?若沒有上帝,又那裡來的善呢?」那些想摧殘元老院和整個良善公民的壞人,當然也想把我們一同毀滅,因為他們認為我們是擁護元老院和良善公民的,但元老院的會員也同樣待我難道是有理嗎?你既然常與我同在,指導我的言行,我想你還記得在味若之地那所發生的事件。當提阿多立克王想完全摧殘整個元老院,因而把那加在亞勒比努身上的叛國罪名擴到整個元老院的時候,我是怎樣地儘力為元老院辯護,並且完全不顧自己的危險,你還記得嗎?你知道我這話是真的,不是表揚自己。因為一個無辜的良心若炫耀自己的功績而博得名譽的報酬,就不免喪失了其價值。但你知道,我這無罪的人所得的結果如何。不但沒有得著道德榮譽的報酬,反而得著不屬於我的罪行的懲罰。若是一個人坦白地認罪,難道眾法官都是那麼殘酷,那麼意見一致,以致也沒有一個能顧到人的心理是容易錯誤,或至於可憐人類命運的變化無常嗎?假如有人說,我有企圖焚毀廟宇,將用褻瀆的刀謀殺祭司,並且說我有計劃屠殺所有的良民,即令如此,在執行判決以前,應該許我出庭辯護,或證明我有罪。但此處我遠在五百里以外,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護,只因我為元老院太熱心,就判我的死刑,沒收我的財產。呵!他們正有功,不至於有人以那樣的控告,證明他們有罪!「即令那提報告的人也看到了這樁控案的榮譽,所以他們捏造一些罪行的成分,撒謊說我違背良心,用不光明的手腕去取得政權。但你是隱植在我的內心,把我靈魂裡面一切貪圖朽壞的東西都屏卻了,在你眼睛照察之下沒有褻瀆罪行的餘地。因為你每日把皮他哥拉的格言,灌輸到我的思想里,那格言即是『跟從上帝』」。而且你既把我養成和上帝一般的優美,我也不會尋求那鄙俗不堪的人力支援。況且以我家庭的清白,以我良友的類聚,以我岳父的忠誠——他的政治公共生活,和他個人的良心,是同樣的被人尊敬——,這一切都足夠使我的犯罪嫌疑,煥然冰釋。但是真可恥已極!就是因為你的緣故,他們以為從你身上,找到了我犯罪的根據。在他們看來,我們是共同圖謀不軌的,因為我們都是為你的教訓的原理所薰陶,而且受了你的生活方式的訓練。因此我對你那麼敬重,於我毫無利益,這還不夠,他們甚至因仇恨我還必要使你自己蒙受肆意的凌辱。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負累加到我的禍堆之上,即世界的判斷,不會注意到這事件的是非,只會注意到命運的演變,而且說,只要是實現的,便是天意之所在。所以不幸運的人所首先喪失的,乃是世界的輿論。回憶人家所談的故事,或者計較他們的意見如何不同,乃是一樁可討厭的事。我只願意說這一點:這最後的負累,是不仁的命運所加於我們的,當任何捏造的誣控一旦加到不幸者的頭上,人人就認為他們所忍受的一切,都是活該。我所遭遇的並不是人們的厚意,乃是逼迫,我的財產和榮譽,都被剝奪,我的聲名也永遠沾上了污點。在罪惡叢集的囚牢中,我好像看見許多狂歡的事實。我看見最放蕩的人,在那兒計劃新的偵探鬼計,我看見誠實正派的人,在知道我那案件的結果以後,因恐懼而暈倒,惡人就全體一致地鼓舞,更加敢於作惡,不怕刑罰,而且還希望因作惡而得報酬,我又看見那無罪的人,不僅他們的安全被劫奪,而且一切為自己申辯的機會,也沒有了。所以我可以高聲的呼喊著:詩五「群星散布宇宙的創造主,坐在禰永恆的寶座高處,禰操縱那轉旋迅速的乾坤把禰的法則去控制群星。月後的面色原是蒼灰,卻因受了她兄弟的光輝有時澄圓而傲然顯現,以致別的星光為之遜色而不見;但當她越接近太陽,於是也幽暗而無光。時近黃昏,冷氣充塞太虛,星群在夜色中馳騁疾驅,一待初升的旭日輝灼,便卸下了他們以前的鎧甲。當嚴冬把大地樹枝枯瘦,禰便縮短了冬天的白晝;當夏季酷暑支撐著驕陽,禰又變更了清夜的漫長。禰的權能作了太歲的重鎮,充分地支配著四季的時令,給北風吹落的樹葉殘摧又叫那春天的和風帶回。天狼星煮熟了禾稻和粟米,牧夫座播散了五穀的種籽;大自然莫不遵從禰的法則,所分配的工作沒有違背荒輟,凡經禰所管治安排的一切無不各完成其目的;何獨不顧人類的行為,禰站在監護者的高位?為何讓命運的魔掌巨凶操縱著變化莫定的窮通?為何讓那懲處罪犯的刑杖偏落到無辜者的頭上?而今敗類佔據著要津,倚恃著不公道的命運擅自將善人的頭頸跺在他們的腳下蹂躪。美德被禁錮在黑暗的幽牢,正人君子被誣而受謗難逃。那些說謊起偽誓的惡徒並沒有逢到儆戒痛苦,反而揚揚得意,顯出他們的威勢,足能說服那為千萬庶民,所伏拜的君主之心。啊,禰用愛心覆育大地庶類,從高高的寶座俯視,這殘破可憐的下界;蒼生絕不是最卑下的造化,我們卻為命運所擺弄顛倒。監護的主,請禰制止這風暴,如同禰焚理天界的和平,使人間一樣凜遵這公正權衡。」說五(哲學叫他安心)當我這樣悲傷和冗長地敘述的時候,哲學以鎮靜的神情注視,一點也不為我的陳訴所打動。於是她說:「當我看見你悲痛流淚,我知道你不愉快,而且是在放逐中,在我不知道你放逐多遠,直到你說明,我才明白了。可是你離開你的家鄉這麼遙遠,實不是由於被驅逐,乃是你自己在那裡浪蕩漫遊,或者如果你一定要說你是被驅逐,那末,與其說你是被別人驅逐,不如說是被自己驅逐。別人對你不能那樣做。如果你回想你那真實的故鄉,你當知道,那故鄉不是從前的雅典一般,受多頭人物的統治,那邊只有一個主,一個王,這一個王,是以人民更多,不以他們被放逐為樂。為他的政權所領導,和服從他的正義,乃是極高尚的自由。你不知道本國那神聖的和古老的法律,規定凡有為自己建立居住的地方的人不能被驅逐嗎?因為如果他在那保護的城牆以內,就不需怕有人將他放逐。但是任何人如不願再住在那裡,他也不配再在那裡住下去了。所以那叫我難過的,不是這地方的景象,乃是你的神情。我所需要的不是你那裝有象牙和玻璃的藏書室,乃是你內心的安息處,在這安息處我沒有收藏書籍,不過老早我從我的書籍中,在那裡收藏了許多思想,能使書的內容富有價值。至如你對國家的服務,你所說的都很實在,不過就你多方面的努力而論,你所說的還不很夠。關於你一切的控告,不論真假,你只是陳述眾所周知的事實而已。關於情報員的罪行,和邪惡的撒謊,你僅作輕描淡寫,這是很對的,因為當群眾談論這一切事情的時候,在他們的嘴裡,將有更好和更圓滿的收穫。你對元老院那不公道的忘恩負義,已猛烈地加以斥責了。你為我的誣陷而悲傷,為我的名譽損失而流淚。末了,你對命運發出憤怒不平的吼聲,你覺得命運沒有按照你的功過執行賞罰。最後你以詩的靈感祈禱著,希望天上的平安和秩序,也同樣地可以建立在世間。然而你為這許多橫逆的情感所制服;憂愁,憤懣,和抑鬱,把你整個的心靈分裂了,所以在目前情形之下,不宜以較強烈的方法來醫治你。讓我們用溫和的方法。因為這些不安的情緒,正如同身體上的腫脹一般,要輕輕的以溫和方法,治療患處,等到進步以後,才可以用厲害一點的藥方。」詩六「當農田被燒灼於陽光劇烈而形成了蟹狀的龜裂,農人撒下耕地的種籽毫無收成的希翼,算是給收穫之神所紿,只好去向橡樹求乞。當農田被凜冽的北風,吹得那收穫無影無蹤,你怎能在樹林里的叢蕪採取那紫羅蘭的甘果?即使你喜歡吃葡萄,也不能在春季用剪刀把葡萄滿枝採回家內;要等候秋天酒神的恩賚把這批禮物送到你手。上帝如此安排了時間先後,使它們各有適當的美飾;祂設定了那些自然法則更不容絲毫紊亂顛倒。你倘若離開了這軌道而任意與常規相左,就會遭受不良的後果。」說六她繼續說:「你願首先讓我問你幾個小問題,來測驗你的心理現象,以便明了究竟那一種方法為你的治療最好?」我回答說:「你要問什麼就問什麼,我都願答覆。」她於是說:「你想這個宇宙,是被偶然的和盲目的力量所領導嗎?或者,你以為是有理性的規律在當中運行呢?」我說:「不然,我決不作如此想;我也不信那樣確定的運動,是由於偶然或盲目的力量所能形成。我知道創造宇宙的上帝,監督祂的工作,決不會有那麼一天,會迫使我放棄這一種信仰。」她說:「是這樣么?你剛才所呼喊的,是嘆息說,只有人類在神的監護中沒有分。至於其他一切都為理性所支配,這是你已經固定了信仰。然而好奇怪!你的心境是那麼健全,你怎麼會病到這個樣子,使我非常奇異!但讓我們再深一層考察一下,不得不認為你總有一種缺欠。對於宇宙是由上帝所統治這一點,你既不懷疑,你告訴我,你想那樣的統治,是憑什麼方法呢?」我說:「我不十分明了你這一問題的意義,不知道怎樣回答你。」她說:「我覺得你總缺少什麼似的,你的鎧甲有裂痕,那迷人的痼疾,侵入了你的心靈;這一點是不是我的錯覺呢?你知道一切萬物所趨向的目的是什麼呢?」我說:「我曾經聽說過,但憂愁把我的記憶弄遲鈍了。」「但你是否知道,宇宙萬物的根源,是在那裡。」我回說:「是的,萬物的根源是上帝。」「你雖然知道萬物的開端,豈能不知道萬物的歸宿嗎?但這就是迷惑的途徑,這就是它們的權能,它們能夠移動一個人的位置,卻不能把他連根拔起。」「但這個問題,我必須問你,你還記得你是一個人嗎?」「我怎麼能忘記這個呢?」「然則一個人是什麼,你能說明嗎?」「這還勞你問嗎?我知道一個人是有理性和有死的動物,這是我所明了的,而且我承認我自己即是這樣的一個動物。」「你知不知道你還是別的呢?」哲學這樣問我。「不是別的。」我說。她說:「現在我知道你的病源,也許是主要的病源。你忘記了你自己是什麼。現在我完全弄清楚了你的病狀,也知道怎樣恢復你的健康。你因忘了自己而被制服,因此你常常為被放逐和財產被沒收而悲慮。你不知道萬物的目的和歸宿,因此你以為無價值而邪惡的人會有權勢和幸福。你已經忘記了宇宙是用什麼方式統御的,因此你以為命運的好壞,是隨便亂撞的。這種意見不但可以引起疾病,還足以引致死亡。但感謝健康的施與者,你的本性還沒有完全離開你。為你的生命之火,我們現在還有一線主要的火花,因你對宇宙的統御者有正確的認識,你相信宇宙的統御不是由於盲目和偶然,而是由於神聖的理性。所以不要恐懼。從這一線火花,生命之火仍然可以照到你身上。現在還不是用猛葯的時候,當一個人拋棄真理時,他總是採取錯誤的意見,並掩飾自己。那錯誤的意見,又滋生迷惘,使真知灼見陷於紊亂,所以我現在用溫和鎮定的藥方減少黑暗的陰霾,好叫那騙人的情感消失,叫你有精力去領會那真光的皎潔。」詩七「當燦爛的明星在深夜的陰瞑,被黑雲所遮蔽,不能發生光輝。當狂暴的南風吹起波濤洶洶;明朗如晝的水顛簸泥沙昏靡。奔流山麓的泉常遇障礙在前,橫梗當途的石來自山崖絕壁。你又何獨不是;要是洞燭真理,引至光明前路,就必踏上康衢,屏除一切歡娛,拋棄恐慌畏懼,廓清幻想希圖杜絕憂思愁慮。倘任那些妖精統治你的心靈,必遭重重鎖鏈,昏迷朦朧莫辨。」第二卷說一(哲學證明作者的意見和憂愁,在她的一位信徒中是不能認為正當的)她於是靜了一會。但當他靜默的時候,是那麼審慎,使我的思想不再飄泊了,她於是開始說:「若我完全明了了你那疾病的根源,你因過於留戀已往的好命運而致悵惘憔悴。僅是這一個變化,因著你自己的幻想,而攪亂了你內心的平安。我明了那不自然情況的各種演變。我知道當命運的女妖要儘力欺騙一個人的時候,她是怎樣地對人表示友好,直到她忽然把憂愁制服了他,使他不堪忍受為止。當一個人在沒有想到的時候,她就把他丟棄了。如果你回想她的性質,她的方式,或她的功過,你就會感覺得,你對她既無所獲得,也無所失去任何可愛的東西。但我想我不必多用力引起你回憶這樁事,因為當命運阿諛你的時候,你往往用激烈的言論責備她,也用我所傳給你的意見去辱罵她。但凡外面的驟然改變,無不在心理上產生一番騷動。你正和別人一樣,已經由寧靜的心境轉入歧途了。現在你可以試試這溫和與愉快的水葯,這葯的功效達入你的體內以後,將來可用更猛烈的藥方。試一試這溫柔詞調的力量,這詞調要不離開我的教訓,才可以保持它的正軌。同時讓我的女僕――歌詠的藝術――唱出輕快的或沉重的和音。」「那使你憂愁和悲痛的,究竟是什麼呢?你似乎已經看見什麼新的和非尋常的事。但是如果你以為命運對你有什麼改變,那你就錯了。她的慣技老是這樣的。這正是她的本性。它對你正因以變性而保存了她的常性。她在對你微笑,和以虛偽的好運為餌來諷刺你的時候,也正是顯出這種性質。你現在發現了這盲目女神的兩面面孔。別人對她不明白,但你知道她是很清楚的。假如你歡迎她,你就不妨採用她的方式,而不必訴苦。假如她不忠實,使你恐慌,你可以藐視她,把她拋棄,因為她引誘你,使你毀滅。作為你煩惱根源的她,正應該是你寧靜的原因。因為丟棄你的她是靠不住的,沒有人敢於自信,說她決不會丟棄他。你認為那終歸消逝的幸福,是值得珍重的嗎?那流轉無常,得之則喜,失之則悲的好運,是你所愛的嗎?好運既不能久留,當她去了以後,所剩下的是凄涼痛苦,像這飄泊無定的好運,不就是那快要到來的痛苦的預兆嗎?眼前的事應該不足叫人滿意。大凡慎重的人,必定按其結果較量事物。正因為命運好壞的變化,她的威嚇既不足以使人懼怕,她的笑容也不足以使人傾慕。最後,只要你把你的頸項,一次伸進了命運的羈絆,不論有什麼事發生,你就不得不以堅定的恆心,在她的領域中,受她的支配。如果你對於你自己所選擇的女主人想決定她或去或留的法令,你這樣做,是沒有理由的,你不忍耐,只能使你那不能改變的運氣更惡。正如航行一般,你只能隨著風的方向前進,你不能叫風隨著你的意志航行。你把種籽付託耕地,你是不是考量豐年和凶年的互相更迭呢?你既把你自己付託了命運,你就只好服從你主人的支配。你想停住她的轉輪嗎?愚笨的人呵!如果命運的輪子停住不動,她就不再是命運了。」詩一「命運傲慢地手轉車輪像潮水般覆雨翻雲,時使大君失位,時使下廝高升了,她不顧人的哀號和涕淚縱橫,只肆意運用殘忍去愚弄人民;這就是她的遊戲,使其權力彰明,在一句鍾里叫一個人狂歡忽又悲苦,以炫耀她的強權。」說二(哲學表明命運怎樣辯護她自己。)「我將用命運女神自己所常用的話,和你辯論,你可以考慮,看她的要求是否公道。她也許會說:『喂,你這個人,為什麼每天訴苦來控告我呢?我對你有什麼不公道呢?我掠奪了你什麼東西呢?你可以隨便選擇一個法官,在他面前和我爭辯,究竟你有不有權利享受財產和榮譽。假如你能夠證明,財產和榮譽是真屬於任何要死的人,我願承認你所尋求的一切原是屬於你的。當自然叫你從你母親的懷裡出生的時候,你是一個赤裸裸的光人,一無所有,但我接收你到我的懷抱,把許多禮物賜給你,我以我那恩寵的照料,叫你長大成人,並把光榮和我所有的一切都賜給你,這正就是你現在所以對我表示不滿。現在我要收回我的手,而你應當感謝,認為你過去的生活,是由於你借了我的債。你沒有理由訴苦,所謂你的損失,實際都不是你自己的。你為什麼要責備我呢?我沒有什麼事對不住你,財產,榮譽,等等一切,都是屬於我自己的權利。這些是我的僕人,他們只認識他們自己的主人,他們同我一路來,也同我一路去。我可以大膽地說,你伸訴所損失的一切,若果真是你自己的,你就不致於損失。世上豈只有我一人不許行使我的合法權力嗎?蒼天在白晝給我們以燦爛的日光,在夜間又把日光藏起來了。年歲也是如此,時而使大地充滿了花果,時而使大地籠罩著烏雲。海有杈時而以波平如鏡的面向我們微笑,時而以狂風和波浪向我們發怒。有常不變,這本來不是我的路線,那不知足的人,怎麼能勉強地叫我有恆呢?我的力量就藏在無常之中。這即是我所老用的遊戲。我轉動我的輪子,使它循環不息,我使最低的升到最高,使最高的落到最低。若你願意,你可以升高,但有一個條件,即是當我的遊戲規則要你降下的時候,你不要以為這是不公道。你不知道我的方式嗎?你沒有聽說呂底亞王格羅蘇,他雖在不久以前曾使古列王恐懼,但以後很可憐地被送到火葬的火柴堆上,只不過為天空的雨所救嗎?你忘記了尼祿怎樣為他的俘虜伯西斯王,灑著同情的熱淚嗎?在悲劇中哀號哭泣,除開是為了國王的幸福,被命運肆意摧毀了以外,還有什麼呢?你在幼年時候,學過古時候的一個比喻嗎?在猶皮得神的客廳門前,有一對瓶子,一隻盛滿了惡,另一隻盛滿了善。對於這二者,你豈不是得了更多的善么?我豈是完全離你?我那隨時變化的性質,豈不是一種理由,叫你希求更好的事物么?無論如何,不要將你的勇氣消失了,你所處的境地既和眾人相同,就不要想可以有一種特別的生活方式。』」詩二「即使財富之神不停手地以她的角撒布許多貨幣,如在風浪中海里飄泊的泥沙,或如在晴朗無雲的午夜照耀天空的燦爛明星,人類還是要哭泣哀鳴。雖上帝接受了禱告私情,把黃金榮譽給那些應得的人,這一切對他們都是虛假,那無饜的貪心將其一口吞下,還張口望有更多的吞噬;有什麼馬韁或嚼鐵可以抑制那放肆的情慾?一旦得了恩賜它還是多多益善貪求不止。人常為著缺乏而吁喘顫抖,我們豈可以稱他為富有?」說三(哲學繼續辯護命運對作者的待遇)哲學說:「如果命運在你面前,為她自己這樣辯護,恐怕你沒有話好說。但假如你有什麼理由,可為你的申訴來辯護,你必須說出來。我們將給你機會陳述一切。」於是我回答,「這些辯論,形式很好,語言和歌詠都是甜蜜的,但覺得愉快只不過在聽的時候為止。不幸的人對他那不幸的命運,有比這更深的感覺。所以當這聲音停止以後,那根深蒂固的不幸,又沉重地掛在心頭。」她說:「就是這樣的,因為這不是醫治你病的藥方,這不過是減輕你的憂愁,以免妨礙治療。等到時候到來,我願使用一點葯可以深入你的湊理。但你不應該覺得你自己是可憐,你回憶你有多少次,和怎樣有好運氣呢?」「我不願描寫,你在喪失父親時是怎樣為許多職位很高的人所照顧,你是怎樣的被國家要人所選擇,和他們聯婚,而更有價值的一點,乃是在你沒有和他們成親以前,他們都很愛你。因為你妻族的隆榮,因為他們的德行,和因為你在兒子身上的享福,誰不承認你是最幸運的呢?大家所知道的事,我不必敘述,不必提及那些甚至許多老年人所無法享受而你年齡還輕的時候,卻已受到的榮譽。我選擇一樁你一生最幸運的事。如果一個人的享受能放在好運氣的天秤上去衡量,你那最偉大的一日,雖在許多累積的不幸中,能夠被遺忘嗎?我是指那一日,你兩個兒子都當了執政官,一同從你的家裡出發,受元老和許多人民熱烈的歡迎,當他們兩人坐在榮譽的座位上,你對國王致祝辭,你的才能和雄辯博得不少的光榮。在執政官當中,你坐在榮譽席上,那富麗堂皇的炫耀,只是一個凱旋的將軍所值得有的,你使一大群的觀眾都萬二分的興高采烈。當命運之神這樣地寵愛你,她撫愛你如同她自己的寶貝一般,你似乎對她有些誇耀。你所得的恩賞,是她對任何人從來沒有賞過的。你還要和命運之神結賬嗎?她以仇恨的眼光來看你,這是第一次。假如你幸與不幸的環境,在數量和種類兩方面加以考慮,你就當知道你現在還不算是不幸啊。假如你以為你從前的幸福都已消逝,所以現在還是不幸,那末,現在的不幸也同樣會消逝的,因此你不能說現在你是在悲慘可憐的境遇。你是初次入世嗎?你到此地來,完全沒有準備嗎?你完全是一個陌生的人嗎?你知道往往在迅速的一小時以內可以毀滅一個人,你以為人類的事物是有常和穩定嗎?人生的命運雖不可靠,但人生最後的一天,即是命運的結束。她雖想停留,也不可能。你然則又將怎樣說呢?是你以死亡結束她呢?還是她以別離拋棄你呢?」詩三「旭日從他那紅薔薇的車室發出火輝,使一切行星失色。春時和暖催生了桃李芳菲,伴隨了樹下的絢美薔薇,但一陣狂風吹來,頓使得群花容顏憔悴。海不揚波兮水光瀲漪,一旦朔風怒號,波濤四起。世上這樣地倏忽不定,你怎能信流動的命運。凡百事物有生必有死,這是一條鐵鑄的公例。」說四(作者申辯說,愁苦中最大的愁苦,即是快樂的回憶,哲學給他答覆。)我如是回答她說,「百善之長,你所講的都是真理,我成功太快,發達太早,我不能否認這個事實。但叫我最感覺痛苦的,即是這些過去的回憶。因為從命運之神所受的一切痛苦中,那最大的不幸,即是已經嘗過幸運的滋味。」哲學說:「你是正在嘗著你那錯誤希望的果實。你不能公道地歸咎於你的生活環境。如果你為命運所賜幸福的空名所影響,請想一想你所有的那麼多而且大的幸福。若你還保有那命運所賜幸福中最珍貴的幸福,若這最珍貴的幸福依舊安全,沒有損害,你就不能夠責備命運之神,講她怎樣不仁慈。第一,你妻子的父親,辛瑪庫現在還是活著,在人們中間,還有誰比他更光榮呢?因為你的價值沒有減少,你的生命還如此的有價值,他正為你的痛苦鳴不平,這個人的智慧和道德,都很優秀。還有,你的妻子還存在,她是一個有德行的女子,她的貞潔更是出類拔萃的,這個婦女是和他的父親一樣。她為你的緣故,儘力掙扎,她是厭惡人生的,但她還是活著。她因思念你,悲傷流淚,只有在這樁事上,我承認你是不幸。你還有兩個曾做過執政官的兒子,當他們在兒童時代,就受了你和你岳父品性的陶冶,他們兩人的生活,還是光明的,這用得我再說嗎?因為一個人總是想保持生命,你卻有比生命更寶貴的存留著,你應該怎樣的快樂呢?所以你應當揩乾你的跟淚。命運之神對你還不算是十分厭惡,她還沒有剝奪你一切的幸福。你的錨還是很穩固,因而你現在可以有安慰,對將來也有希望。」我說:「但願那些錨繼續穩固;只就它們穩固,我們可以達到航行的目的地,情形怎樣變化,可以不管。但你知道我的榮譽,拋去了不少呀。」她回答說:「我們已經有進步了,只要你現在不完全為目前的運氣擔憂。不過我不能忍受你這樣憂愁掛慮地訴苦,以為你的幸福是美中不足。有誰的幸福,那麼圓滿無缺,都沒有糾葛之處呢?人類的幸福充滿了掛慮,既不至於完全,也不能久留不逝。一個人也許有許多的財富,但他的出身和教育又使他羞辱。另一個人是出自名門,但為窮困所迫而不能成名。第三個出身既好,又有好的教育,但因為沒有良妻,也感覺人生苦惱。還另有一個人,有快樂的婚姻,但沒有兒子,自己的財產,只好由那非親生的兒子來繼承。再還有一個人,幸有兒女,又因兒女不肖,而悲傷哭泣。所以沒有一個人,是滿意自己的運氣,而有內心的平安。因為無論在那一種情形之下,總有不曾經驗過的意外,和已經驗過的恐怖。再進一步考慮,那運氣最好的人,是最經不起打擊的人,除非他們的慾望一樣樣都滿足了,那些人因沒有過慣不幸的生活,一旦稍遇一點小小的挫折就失望了,很小的憂懷可以奪去他們整個的幸福。你想有好些人,如果你把你那剩下的一點點好運氣交給他們,他們不會覺得如同在天堂一樣的快樂嗎?你現在所住的這一個地方,在你以為是一個放逐流亡之地,但在住在這裡的人看來已是安樂的家鄉。這樣看來,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幸,除非你是那麼想。同樣,以寧靜的心去忍受的一切命運,都是有福的。甚至最有福的人,一旦為不滿意的心所累,豈不想改變他的福分么?在甜蜜的人生中,不知道包含了多麼辛酸呵!雖然人生的享受,看起來好像是愉快,但它要離開的時候,就不能挽留它。顯見人生的幸福,是那麼可憐,它既不能和寧靜的人永遠同在,也不能使一個苦悶的人得著歡娛。」這樣說來,你必死的人啊!幸福原來是在你的內心,你為什麼要到外面去尋找呢?你為錯誤與無知所困惑。我要簡單地把最高幸福的秘密指給你看。你有什麼比你自己還更寶貴的東西呢?你一定回答說沒有。如果你是你自己的主人翁,那你所具有的,既不是你願意喪失的,也不是命運之神所能奪去的。但為使你知道幸福決不在於偶然的機會,請你想一想:若幸福是有理性者的最高之善,而凡能達到幸福。再者,凡有了這種不可靠的幸福的人,或知道它要變化,或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那末,在這種無知的盲目中,有什麼幸福呢?如果知道的話,他就非生活在患得患失的恐懼中不可,因此常在恐懼中的人,根本說不上快樂。或者,如果他不以幸福的喪失為苦,不是由於他覺得那種幸福是沒有價值嗎?凡能平心靜氣地忍受其損失的善,必是渺小的善。我很明白,你深信人的靈魂決不朽滅,這個真理在你的心裡已經根深蒂固了。顯見命運的幸福,是被身體的死亡所約束,你毋須懷疑,假如死亡帶去了幸福,整個人類都因必死而陷於悲慘的境地。但我們知道,許多人不僅以死亡的代價,換取幸福的享樂,而且以憂愁和痛苦去換取。生命的結束既不能使我們不快樂,那末,生命的存在又怎能使我們快樂呢?詩四「若有人這樣精細思量:覓一永久平安的地方,既能抵抗猛烈的風狂,也不受海洋波濤的沖盪,他必要離開巍峨的高處,也不站在浮鬆的沙土,因為高山易招致烈風,泥沙也易溶不能負重。讓他避免運命中的危險,不為眼前快樂所迷戀;讓他小心謹慎把樓房建築在低穩的磐石上,這樣,儘管那狂風怒號,四海捲起那駭浪驚濤,你仍有不移動的安寧,有力量防禦你自身;你可以在安靜生活中度過,你可以嘲笑那高空的暴怒。」說五(哲學對人們所重視的事物更小心估定其價值)她繼續說:「第一種理性的治療已經深入你的內心,我想現在應該用一點較強烈的藥劑。即使命運的賜予沒有衰減,也沒有迅速消逝的話,在那些事物中,有什麼東西,可算是真屬你的呢?或有什麼東西,一經考驗以後,不會喪失其價值呢?財富所以有價值,是因為它本身,還是因為與人有關係呢?是黃金的本身,還是它所能成就的,才是有價值呢?那流通的財富,比那堆存的財富當然更有價值。貪鄙使人怨恨,慷慨的花錢,受人尊敬。那和別人通融的錢,就不能留在一個人的手裡。所以金錢對所有人能發生價值,就是因為它和別人流通,不為一人所佔有。假如金錢都集中在一個人手裡,其餘的人就都會窮困。發出一種聲音,大家都可以聽到,但你的財富,若不減少,就不能流到別人的手裡。當財富一旦流通,那散財人自然要窮困。這些財富是多麼苦惱和可憐呵!許多人都無法得著,一個人得著,又要使其他的人貧窮。再想一想那些寶石,它的光彩可以吸引你的目力嗎?但它的一切優美,是屬於它自己的,不是屬於人的。居然有許多人讚美寶石,這使我感覺奇怪。那既沒有生命,也沒有特別構造的東西,為什麼被有生命和理性的人視為美麗呢?雖然它們是創造者的作品,它們自己的美,再加上裝飾,當然也有一種低級的美,不過和你的優美比起來,它們是次等的,決不值得你去欣賞稱讚。你歡喜山水風景的美嗎?當然哪,因為這是整個美的創造中一部分的美。同樣,有時候我們也歡喜波平如鏡的海,我們也讚美天空,列星,和日月。」她說:「這天然的美,那一樣和你有關係呢?你敢以那些自然美為自己誇口嗎?你自己是不是被春天的花所裝飾呢?那秋天豐富的果實,是由於你的滋潤呢?你為什麼被那空虛的歡喜所迷呢?你為什麼把那些身外之物,都看做你自己的好東西呢?按照大自然的創造,那些東西不是你的,命運也不能把它們當做是你的。大地上的果實固然是為供人生的營養,但若你只想滿足你自然的需要,那你就不必要命運的豐富。大自然總是以少量的東西為滿足了,如果你強迫尋求更多,那末,你所籌劃的不是不使人愉快的,便是有害的。再者,你以為你所著的衣服是美麗的么?假如那衣服的式樣真的悅目,我將稱讚衣服的質料,和成衣匠的技巧。你以許多的侍役為快樂嗎?假如他們是壞人,他們就成了你家庭中的負累,對於主人是很不利的。假如他們是誠實的,你怎麼能夠以別人的誠實當為自己的財產呢?可見你視為是你自己財產的一切,都不能算是你的。如果你在那些東西上面,得不著什麼美,那末,你若喪失了它們,你何必著愁,你得了它們,又何必快樂呢?如果它的美是由於它的本性,你又怎能以它為增加你的財富呢?它雖不被你所佔有,它的美還可以滿足你的心。它不是因為變成了你的財產,於是才有價值,乃是你因為以為它有價值,就硬要把它當做自己的財產。你又何必為追求這些東西,而責備命運呢?我相信你以為多得就可以避免困窮,結果恰好是相反的。美麗的傢具愈多,照料的工夫也愈多,財富增加,需要也增加,這是千真萬確的。如一個人的財富,不因炫耀過分,卻只按照自己天然的需要,那末,他的需要一定是很有限的。你在別的地方,即在身外尋求你所認為美好之物,是為什麼呢?是不是因為你覺得在你內心,完全沒有好的東西呢?一切的事真是變得那麼希奇嗎?一個動物,本來他的理性稱許他有神性的,卻不能認識他自己的美,還要佔有那些無生命的東西自妝扮嗎?別的動物以它們自己內在的所有為滿足,但是人們雖然在理智上是類似上帝的,偏要從那最低級的事物上,去饜足自己高級的慾望。你不知道,這是很冒犯你的造物主。上帝是要人類超乎一切萬物之上,但你自己把你那尊貴的地位,丟到最卑下的地方去了。因為既然凡被認為好的東西,總比認它為好的還更有價值,你當然是把你自己估計得更低,因為你以為那毫無價值的東西,也是貴重的,這是必然的結果。人性只因了解自己,才算超乎其他一切,它一旦不認識自己,就比禽獸都不如了。因為不認識自己,這對其他的動物,是很自然的,但對於人卻是大毛病了。你以為不屬自己的東西,都可以拿來做裝飾,這是何等的荒謬!當然不可以如此。若任何東西因增加的緣故而成為更優美,那優美的稱讚,是屬於增加的,但不論外面怎樣遮飾掩蓋,那本物還是壞的。再者,凡對於佔有的人有害的東西,我不認為它是好的東西。我沒有錯嗎?你會說不錯。但有許多時候,財富對持有人確實不利,因為有許多卑鄙的人,非常貪婪,以為只有他們是一切黃金寶石的持有人,所以你倘若在平日怕強盜殺傷,卻你這一次在路上是囊空如洗,你就可以昂頭大笑,用不著怕搶劫了。人類財富的福祉是何等的稀奇啊!你得了財富以後,你的憂慮就開始了。」詩五「樂哉太古渾樸的人民滿足於所信靠的野林。不為腐化的財富所毀滅。他們很易得橡實充腹,不飲那加蜜糖的酸酒,不知把紫色染料飾染絲綢,他們健康地睡在蒿蓬上,傍著松蔭,喝著泉水清涼。他們從未曾聽過打仗的鼓聲,以仇恨的刀劍染上鮮血斑痕。為什麼該讓瘋狂應付仇敵?戰勝枉然,流血一無酬益。怎能叫我們的未季回復到這種黃金時代的遠古!但人類的貪心燃燒起來,比伊底納的烈火還要厲害。唉,是那一個首先開採這地下深藏的真珠寶貝?他付出了的代價是極度危險可怕!」說六「因你不知道真正的榮譽和權能,你就非常重視機關的榮譽和權能,我對於此,有什麼話好說呢?政權落在壞人的手裡,其過害不是比伊底納火山噴出的烈火和泛濫橫流的洪水還更厲害嗎?執政官的權力原系自由的根基,因執政官過分的驕傲,你們的祖先不是想取銷執政官的職權嗎?我想你一定沒有忘記這一樁事,他們那時候不滿意執政官的驕傲,正如你們的祖先在最初因不滿意國王的驕傲,而除去了的名號一樣。但是如果誠實的人得到了高貴的職位(這樣的事很少),他們除盡忠職守以外,還有什麼可稱讚嗎?可見不是道德從做官而得榮譽,乃是做官從道德才有榮譽。但你所尋求的或重視的權力是什麼權力呢?世界的生物呵!你不知道你是安置在什麼人的身上嗎?如果你在一群鼠中看見一隻老鼠對其他的鼠施行權力,你不以這樣的景象為好笑么?但是就身體而論,還有比人更軟弱的嗎?一個很小的蚊蟲,不是可以咬或鑽進一個人的內部,去毀滅他嗎?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施行權利,除非僅對其身體,或身體以下的事物,即財產,此外還真能夠做嗎?你能對自由的精神使用法律嗎?若是一個人以理性為本質,你能擾亂他內心所特有的寧靜嗎?有某一個暴君,曾想用酷刑,迫使一個自由人出賣謀殺他的同黨,這位受酷刑的哲學家,嚼碎他的舌頭,向暴君吐出來(注)。因此暴君所希望發生殘暴結果的酷刑,哲學家把它變為崇高勇氣的機會。你對別人所作為的一切,別人不會以同樣的作為對付你嗎?我們知道慣於殺外國人的布西里,當紇庫勒斯來到埃及的時候,是被紇庫勒斯所殺。熱古路拘囚了許多迦大果的俘虜,他不久又做了他們的階下囚。你想一想看,一種不能保證其主人不受仇人同樣報復的權力是什麼樣的權力呢?再者,榮譽和權力如果在其本身有真實的價值,它們不會推聚在卑鄙人的身上。因為不是同類的事不會在一塊;大自然不許性質相反的,彼此結合。所以既然有許多榮譽的職位,毫無疑問地為壞人所佔據,就可見那些認自己為壞人佔據的職位,就其性質而論,也不是優良的。最無忌憚的人得最大的成功,這可以說這些運數的恩賜不能算是好的。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必須想到一樁事實,一個有勇敢行為的人,無疑是勇敢的,一個天性敏捷的人,必定敏捷。音樂使人愛好音樂,醫學使人成為醫生,辯才使人成為演說家。各種事物的本性,都是各從其類。不同性質的東西,不會拚做一塊,反而會把性質相反的,驅逐出去。對貪得無饜的人,財富不能止他的渴。對私慾旺盛的人,權力也不能使一個人自主。榮譽加在不誠實的人,不僅不能使他得著榮譽,反而把他的真相露出來,使他更不榮譽。為什麼是如此呢?因為我們樂於用錯了名字,使名實不符。這些事物的名稱被它們的真實性所駁倒;因此財富,權力,和榮譽,都不應當有那種名稱。最後,一切運數都是如此,既不值得尋求,也顯然無內在的善,因為它不是常和善人在一塊,也不會使那些和它同處的人變為良善。」(注)按:這是關於阿那察哥拉(Anaxagoras)和居比路國王尼苛,克立翁的故事,在元前三三二年。詩六「我們知尼祿殘暴滋衍,焚燒羅馬屠殺元老院,殺死胞弟;並手刃生母而為其鮮血所染污,兩眼瞧著母屍而毫無流淚,甚至可以判她的屍骸為美麗!然而他居然是人民的主宰,這群子民不論男女老少是為東升西徂的太陽所照,為寒冷的北斗星所引導,吹起熱沙的南風所號召。請問:這偉大的權力能否制止那暴君的殘酷?命運啊,那最不公平的劍偏加給那具最惡毒的心念!」說七於是我說:「你知道,世界的虛榮對我沒有多大的影響。但我希望有辦事的機會,免得老而未顯德行。」(哲學討論「名譽」,那高尚心靈的最後毛病。)她說:「是的,但有一樣東西,可迷惑那些雖然本質優美但還沒有完全進入道德的最高境界的人:那即是好名和愛受國家的獎譽。你想一想,就可以知道,名譽這樣東西,是無足輕重的。天文學家可以告訴你,整個地球的圓周,和天空的面積比較,只當得一個小點。即是說,你把地球和宇宙的圓面比較,地球等於沒有面積一般。在宇宙中這麼渺小的一塊地上面,而按照多利賣(Ptolemy)所證明的,只有四分之一是為我們所知道的生物的住處(注)。如果從這四分之一的地面除去海洋沼澤,和大塊的沙漠區域,你就知道剩下可以住人的地方,是何等的狹小。這渺小的空間,是點中之點,你想在這麼小的空間揚名嗎?在這麼小而又小的境界中,名譽還有什麼地位和重要呢?在這狹小的區域里,有各種不同的種旅,語言,風俗,以及生活方式,都彼此不同,而因旅行的困難,語言的複雜,和交通來往的稀少等緣故,各城市的名譽都很難達到他們,人的名譽更不用說。在西色柔的時候,雖羅馬共和國在帕提亞民族,和其他民族中,總算是強大的,但西色柔曾承認說羅馬的名聲沒有越過高加索山。你看,你所希望播揚的名譽,其範圍是何等的狹小呵!羅馬城的名聲所不能達到的地方,羅馬人的名譽能夠達到嗎?還有,各種族的風俗習慣,既不相同,在甲民族所認為值得稱讚的,在乙民族甚至認為是應當懲罰的。所以一個人若喜歡受人的稱讚,那麼,他的名譽在各民族中傳播,就不必對他有益。如果一個人的名聲,能夠被同國的人所仰慕,在自己的國土以內永垂不朽,他就應該滿足了。」(注)按:多利賣是亞歷山大城的數學家,天文學家,和地理學家,本書作者曾譯過他的一本著作。「但是有許多在當代享盛名的人,後來因沒有人替他們記載,都湮歿無聞了。即令記載很多,又有什麼用處呢?那些記載,因年代久遠,也將與著作人一同埋歿。當你想到你的名譽在後代留傳,你以為你的名譽,就可以永垂不朽。但如果你一想到時間的無限漫長,在你那經久的名譽中,你能找到什麼享樂呢?雖一刻的時間,在一萬年中,只能算是最小的部分,但還有一定的比例,因為兩者在時間的距離上,都是有限的。然而一萬年,或最大的數字,也不能和無限的永恆來比較。在有限的事物中常有比例可言,但在有限與無限兩者之間,就不能比較了。因此不管你名譽的生命是多麼長,若把它和無窮盡的永恆比較,就不只算為小,甚至完全化為烏有了。而且你除開聽信一班人的意見,和空洞的謠言以外,你不知道怎樣合理的干,於是你那良心上和道德上的優點都拋棄了,你只從別人的空談中尋求獎賞。一個人曾經以機巧的方式,愚弄一個驕傲淺薄的人。有某人曾經很厲害地攻擊另一個人,這個人冒充哲學家,他的目的不是在求真實的道德,乃是為驕傲的名譽,這攻擊他的人要看他能不能以溫和忍耐的態度,接受他的攻擊,然後才好斷定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哲學家。這個冒充哲學家的人,一時表示忍耐,好像對攻擊不甚介意,視同兒戲,但他說:『你現在該知道我是一個哲學家嗎?』於是這位攻擊他的人,諷刺地說:『如果你不發言,一直含默,我會承認你是哲學家。』但我們現在所講的是偉大的人物,而且我要問,雖他們以德行尋求榮譽,究竟他們從名譽中得了些什麼?在他們的身體消滅以後,他們還有什麼呢?若果一個人完全死了——我們的理智不容許我們這樣相信——自然完全沒有榮譽可言,因為他已無物存在。反之,若心靈擺脫塵世的牢獄以後,還是有知覺和活動,那末,心靈一定是在天國里尋求自由,斷絕一切世界的來往,它以天國為樂,拋棄了一切世俗的事物。」詩七「人若一味對名譽尋覓,貿然認為最高的目的,就該放眼一看太空無際,愧與渺小的地球相比;況雖日增名譽,也不能在這小圈子裡洋溢充盈。為何驕傲的人要徒然掙扎從死亡所安排的軛中逃脫?儘管聲譽遠揚,四方傳誦,儘管華廈因代代佳話而高聳,死亡不顧任何偉大的光榮,貴賤高下一律同受剷平。名將法布里修的骸骨何存,布魯特和剛毅的伽妥無蹤,他們所留下的空名不過是幾個字中。你們長眠地下而被遺忘;名譽對你們全不賣賬。假如你認為你生命可以藉名譽而再振,一旦悠然的時間來到長你就遭逢第二次的亡倒。」說八她說:「但你不要以為我是和運數作死戰的。她對人的欺騙,有時候卻有相當的勞績,我是講當她揭開了自己的面具以後,宣示她的路線。我所要說的,是一樁奇事,因為這個緣故,我很難以言語形容。我想壞的運數,比好的運數對人更有利益。好的運數是騙人的,表面現著愉快而已,壞的運數卻是真實的,當她改變的時候,她表示了她的無常。一個是欺騙,一個是教導。一個以虛偽的和表面的好東西,來束縛尋樂的人的心靈,一個是叫人明了所謂幸福都是不可靠的,藉以開拓人的思想。你當知道,一個是隨風飄蕩,流轉無常,永遠不明了自己;一個是非常清醒,隨時準備,應付不幸的遭際。最後,好的運數是以諂媚誘使人離開真實和正直的道路,壞的運數是以她那彎曲的杖棍,把許多人趕到真實的善境。那不好的運數為你發現了你那忠實朋友的心靈,你想這是在粗魯的,不仁的,和可怕的惡運中最小的利益嗎?運數替你把可靠的和不可靠的朋友分別清楚了,她離開以後,把她的朋友帶走了,你的朋友仍然留給你。假如你沒有受打擊,如你自己所想的以為是幸運,你用什麼貨價能夠買到這樣的利益呢?你已經損失了的財富,用不著去再尋找了。你已經找到了你的朋友,朋友在一切財產中是最寶貴的財產。」詩八「公道的宇宙有其常型使一切變化有條不紊,萬物相反而相成是一條鐵律的永恆;太陽自它的輝灼金輪主導那白晝的光明,它的姊妹接手統臨那金星所帶來的黃昏;胃口旺盛的海洋約束它自己的波浪不叫那涯岸陸地損毀――這一切都為『愛』所支配。倘若愛放鬆了管制,天地四方變友誼為敵愾,使和善運行的世界粉碎。是愛把神聖大法訂製,抱合萬有作締約聯姻。倘人類為純潔的愛心,如同宇宙般群受導引,將何等幸福無論!」第三卷說一當她的歌曲完畢以後,悠揚的聲調使我沉醉,傾耳靜聽,衷心嚮往。所以沒有多久,我說:「最偉大的愁情安慰者!你那深沉的思想,和甜蜜的歌詠,對我是何等的鼓勵呵!我現在能應付命運的打擊,我不再懷疑我的力量了。你曾經告訴我,你有更厲害的藥方,我現在並不恐怕它,反而很想知道它,很懇切地求你告訴我。」她於是說:「當你很專心注意靜聽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正在等候你有那樣的心情,或更真確地說,我已為你造成那樣的心情。那留下的是苦口的,但對心靈是很甘甜的。你說你急於想聽,若你知道我準備要領你去的地方,你將何等地興奮呵!」我問她:「那是什麼地方呢?」「那是達到真實的幸福,這幸福也是你的靈魂所夢想的,但因你的視線被幻想所遮住,就無法看到它的真理。」我又說:「那到底是一個什麼地方,我求你趕快指示我。」她說:「為你的緣故,我願意告訴你。首先我願以語言描寫,把理由的形式給你,這形式是你已經知道的,所以當整幅圖畫描寫完成以後,你可以轉眼再看其反面,然後你就會認識完全福分的形式。」詩一「農人播種在土地,首先必清除蘆葦,斬去荊棘和羊齒,才可能收成倍蓰。我們嘗苦味在先才更覺蜂蜜甘甜。在風息雨收之後,才更顯一天星斗。晨星席捲了夜影,白晝的駿馬馳聘。往昔你所受的僥倖,而今把你的頭頸從它的軛下解放出來,真福就將進至你靈台。」說二(哲學於是論最高福善)她一會兒閉著眼睛,好像是在她內心的深處,有所思索,她於是繼續說:「人類因煩惱繁多,目的紛歧,以致有許多的憂慮;他們由各別的道路前進,只想達到幸福的目的。所謂善,即是那一旦達到而不會再求什麼的。那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最高點,包括一切好事物;如果遺漏了任何一種善,就不能稱為最高福善,因為還有可追求的東西。所以幸福成為完全,是由於結合了一切的美善。我已經說過,這是一般人所共同要求的目的,不過各人的路線不同而已。因為一般人的內心,都有追求真善的天性,只因走錯了路,而誤入偽善之門。有些人相信,所謂最大的福善,是在於什麼也不缺乏,所以他們儘力佔有豐富的財產。還有人以為真善是在於最獲得讚美,所以他們努力想得到榮譽的地位,而且希望為同國的人民所推崇。有些人堅信最高福樂,即在具有最高的權力,所以他們希望自己主持行政當局,或者依附當局。還有人以為名譽即是至善,所以他們急於以和平或戰爭的狡計,爭取盛名。有許多人以喜樂和享受來衡量良善,因為他們最大的關懷即在求沉醉於快樂。還有些人把美善事物的目的和原因混同顛倒,所以爭取財富以為可得權位和快樂,或者爭取權力以為可得隆譽和重金。又如高貴地位和聲名洋溢,每被懸為人們慾望及活動的目標,以為由此可以獵取稱譽及驕妻兒女,而樂幸無涯。然而良友佳朋是最可寶貴而有榮譽之物,與其自運氣而來,毋寧由修德而致。此外一切所欲求者,大抵不是為權,就是為著快樂。再者,肉體方面的善,顯然皆可歸諸上述錯誤原因之中。因為體力和身材似乎使人顯得更有能力和更雄偉軒昂。美麗和敏捷似乎容易著名;健康好像給人快樂,因而這些所以被視為寶貴,是為了追求幸福。因為每一個人最所渴望的東西,那就是他的至善。但我們已經解釋了,所謂至善,即是幸福。所以那每一個人所最渴望的,他就以為是一種幸福的狀態。」「這樣,在你面前有了這些人生幸福的樣子:財富,榮譽,權力,讚美,和快樂。伊璧鳩魯考慮過這些,認快樂為至善,因為其他各項都不過是增進心理上的享受。然而回到人類的目的:他們以暗昧的心追求至善,正如一個醉漢,想要回家,但記不清回家的路線。那些以一無所缺為目的的人,是不是錯誤了呢?不然,使幸福圓滿,沒有比具有一切善良的東西,以至於完全自足,不需要他人之物的,更好的方法了。還有人以為至善是在於那最值得尊敬的,也不能說他們完全錯誤。它既然是差不多大家一致所追求的東西,就不能被認為毫無價值的,或下賤的。而且權力不算是一樣好東西嗎?當然是的,那比其他的一切都被認為優越的,能夠說是軟弱的,或無力量的嗎?或者名聲沒有價值嗎?但凡是最優越的,無疑有最大的名聲。不值得說,幸福沒有憂慮或愁苦,而不為不幸和艱難所支配。因為即會在小事上,目的總不外乎尋找快樂和享受。這就是人類所慾望的,他們之所以追求財富,尊榮的地位,王國,盛名,和快樂,是因為他們認為一有這些東西,就可以得到滿足,而被人尊敬,而得到權力,盛名,和幸福。可見人們由這些不同的慾望所追求的乃是『好』(bonum)而這不外乎由於大自然的力量,因為各人的意見雖彼此不同,但都是以追求頂好的做他們的目標。」詩二「我願為奏一曲來表明大自然統治萬有的真因,她怎樣用定律維紐宇宙秩序,怎樣用巧手把那決不會松馳的繩索系住萬物運行而不墜落。加大果產的雄獅雖受捕獲和拘系,馴服地吃那給它們的食餌,也怕那手拿皮鞭的主子;但一旦鮮血觸犯了牙齦,它們就會怒吼而回復素性,衝破網羅,而用利爪和血唇首先撕碎了它們的豢養人。這豢養人的血流如瀉,就在獅子們的暴怒之下。鳥在樹顛發出誘人的鳴詠,一旦被捕而關入樊籠,得到蜂蜜和豐美的飼料;但假如他飛到籠子的頂杪,看見了他所心愛的樹蔥綠,便用腳踢翻了給他的餌食,為了樹林是他最渴望之地,只有樹林才能引起他歌聲美意。用大力把樹枝攀墜,一鬆手它就立刻上回。太陽降落了西邊晚景,但沿了一條不可知的路徑依然迴轉了他的御駕,出現在東方光芒四射。萬物都樂於返本還原,無一可維繫勉強的平安,除非能保一己的始終一貫,造成一個穩定的循環。」說三(哲學表明財富的空虛)「你們這屬世界的生物啊,你們雖沒有清明的觀念,但不能說全不夢想歸原。不管你思想怎樣模糊,總也是把幸福作為目標。你的天性指引你到的是真幸福的目的地,而你的各種錯誤所指引你離開的,也就是那目的地。我希望你考慮,人們用這些方法,到底可不可以達到他們所要達到的目標。假如金錢,和尊榮的地位,以及其他類似的東西所造成的,無非是『好』,我們就得承認,凡佔有那些東西的人,變為快樂的人了。但是如果它們不能實現所應許的,若是具有它們的人仍然缺乏某些好的東西,可見它們不過是虛偽的幸福了。你是在不久的已往,頗有資財,所以你應當首先答覆我:有了大批的資財,你的內心絕對沒有被那不義的觀念所引起的煩惱所困擾嗎?」我說:「是的,我不能想起我的內心,從來沒有那樣的煩惱。」「是不是因為缺少什麼,或者有些東西送到你面前,你不高興要呢?」我回答說:「是的。」「然則你所渴想的,是甲物的有,和乙物的無。」「我承認是如此。」她說:「然則那樣的人缺乏了他所渴想的東西。」「他是缺乏。」「但是當他感覺缺乏,他會知足嗎?」我說:「不會。」「然則當你享有很多財富的時候,你仍不知足呢?」「我真不知足。」她說:「然則財富不能使一個人無缺乏,或知足。從表面看,好像財富是可以使人滿足的,其實不然。還有一點我覺得非常重要:金錢的本身不能保障它自己不離別它的主人,而走到別人的身邊去。」我說:「誠然是如此。」「不,你不能否認,那更強有力的人,有一天可以奪取他們的財富。法院的糾紛是怎樣來的呢?不是因為人們在他們的財富被暴力或欺騙奪去以後,又想爭回來嗎?」我回答說:「是的。」她說:「然則一個人,為保全自己的財富,必須尋找外援。」我說:「這是不能否認的。」「可見一個人用不著尋找外援,除非他有可喪失的金錢。」「當然他用不著。」她說:「現在把辯論轉過頭來,人們所認為萬事皆足的財富,實際上他還是非有人援助不可。然則需要怎樣能和財富分開呢?富人決不覺得饑渴嗎?財主的四肢,決不感覺冬天寒冷嗎?但你一定會說,『是的,不過富人有的是錢,可以滿足饑渴的需要,也可以禦寒。』財富雖能滿足需要,卻不能完全免除需要。因為,縱使所有急需的慾望,所有一連串的要求都被滿足,然而不可填滿的需求依然屹在如故。我毋庸說,大自然極容易滿足,只有貪婪決不能滿足。因此我要問你,如果財富不能免除需要,甚至還要增加它自己的需要,有什麼理由你認為財富可以使人滿足呢?」詩三「富人雖從萬千金礦拚命發掘資源充旺,他貪心所得來的一切依然不能叫他滿足。他以紅海的珍珠裝飾自己,大批耕牛翻種沃肥的土地,但他一生的憂慮糾纏著永不離去,而且在他臨死的時辰,他那不忠實的資財不與他同行。」說四(哲學又說明地位崇高的空虛)我說:「但是榮譽的地位,可以得到別人的恭維和尊重。」她回答說:「哎!那些職位能使任職的人得到道德免除邪惡嗎?我們卻常看見他們不但不能去惡,反而使惡更加顯著。所以我們不願那些職位落到惡人的身上,這就是嘉路土所以稱那在公職上居最高地位的諾紐為『病的產物。』你知道最高的榮譽,若加在惡人的頭上,是何等大的恥辱嗎?假如他們不是因特殊的榮譽著名,還不致於十分顯出他們沒有價值。難道有任何危險可引誘你做得苛納土的同事嗎?你知道他的頭腦是一個魯莽小丑的頭腦,而且是一個卑鄙的情報員。當我們知道一個人不配居高位的時候,我們不能因為他居高位,就認為他有被尊重的價值。但是如果你知道一個人確有智慧,你不能不認為他是值得尊重,至少值得稱為一個智慧家。因為道德有其特別的價值,是它直接傳給凡有道德的人。但既然那從一群俗人中間所得的榮譽不能產生價值,便可見那些榮譽沒有價值之美。「這裡還有值得注意的一點:如果人們因被更多的人輕視,而更無價值,那末,崇高的地位既顯出惡人的不是,就不會使他們受尊重,反而把他們弄得更糟了。而且這崇高的地位本身也受了懲罰:惡人把壞的性質帶到職位上去,使那職位因受了他們的傳染而被污毀。為了使你承認真正的尊重不會來自那虛幻的榮譽,請你想一想:假若一個在羅馬多次做了執政官的人,偶然來到野蠻人的國家,那野蠻人會尊重他那崇高的地位嗎?但是,若高位有其本有的尊嚴,那麼,無論在什麼地方,它就不致於失掉功效,正如火焰不論在何處,都是熱的一樣。既然高位之被尊重,不是由於其本身的性質,不過是由於人們之極不可靠的意見,那麼,這高位在不認識其尊嚴的人當中就不值半文錢了。「但這不過是就外國人的情形而言。即會在它們的發祥地,在本國人民中間,這些尊嚴究竟能維持多久呢?試想當年羅馬提督的權勢是怎樣的偉大,現在徒有一個虛名,而且對元老院議員階級的人們,是一個很重的負擔。提督在當時是糧食市場的委員,也成為偉大的人物,現在變成了為人最瞧不起的人物了。我在前面已經說過,凡沒有真美的東西,時而受人恭維,時而失掉了價值,完全是以有關係的人的意見為轉移。那麼,既然高位不能使人得尊敬,也可能因惡人的污辱而變壞,可能因時間演變而結束了光榮,也可能因某民族的鄙視而被估價很低的,我要問你,它們到底有什麼本身的美,或能施給於人的美,值得人們渴慕呢?」詩四「尼祿用了推羅的紫色袍和雪白的玉炫飾自傲,像他那樣殘暴和驕奢,徒然被一般人齒切心椎。然惡人亦將最不榮譽的職位賞給那受人敬重的人士。那種邪魔所贈的褒榮誰會承認它有光寵?」說五(哲學又說王權的空虛)「王權和王的左右,能使人有勢嗎?有些人回答說,『一定的,只要那幸福能維持永久。』但古代和現代有許多例子證明,恰恰相反,有好些國王的幸福變成災難。這是什麼權勢,甚至連其自身都無法保存!如果國王的權勢是幸福的泉源,那麼它一旦失勢,就使其幸福隨之減少,發生不幸。不管人建的帝國怎樣擴張,總還有許多國家,不是每一個國王所能統制的。所以不論在那一個方向,他那產生快樂的權勢將中止,而它的消滅就使人感覺痛苦,所以每一個國王終不免要不幸比幸福多。有一個暴君知道他的命運很兇險,他把王位的危機比作頭上懸刀的恐怖。權勢既不能滌除憂慮,又不能避免恐怖,那算得什麼權勢呢?他們都願過一種沒有恐怖的生活,但他們辦不到,他們還要誇耀自己的權勢。一個人既不能得著他所希望要得的,你想那算是一個有權勢的人嗎?一個人走路高視闊步,表示尊嚴,後面跟隨著許多僕役,你認為他很有權勢嗎?他對人民耀武揚威,恐嚇人民,其實他自己更怕人民。因為他要表示自己有權勢,他就不得不聽命於服事他的人。王位的自身尚且充滿了許多弱點,我更用不著說國王的左右了。不僅是國王的權勢喪失以後,他的朋友也隨著失勢,即令國王的權位不喪失,也是如此。辛尼加是尼祿王的朋友和老師,尼祿王強迫他自殺。巴比念是一個很有權的廷臣,任職很久,安多尼努皇帝命令他的士兵把他殺了。然而他們兩個人都願拋棄自己的權勢。辛尼加甚至想把他所有的財產,交給尼祿,自己願意退休。但驅使他們趨於毀滅的,正是他們的財產和權勢,他們兩個人都不能從心所欲。有權勢的人,恐懼權勢,那權勢有什麼可取呢?想掌權,權不能給你安全,想棄權,又不容許你逃避。朋友既是由勢利而來,而不是由道義結合,這種朋友有什麼幫助呢?得意時所得的朋友,即失意時的敵人。有什麼害人的災難比之親近的敵人還更厲害呢?」詩五「是誰想得真正的權勢,就必須降服他自己,也不縱情慾作其奴隸。儘管你傲睨不可一世,征服全球而遠至印度都在你法律面前栗懼,儘管那遙遙塗尼島嶼都服從你的統馭,若不能屏除憂慮哀訴,你的權勢就小至於無。」說六(塵世榮譽和出身高貴的空虛)「榮名是怎樣的騙人,和怎樣的卑俗呵!一個悲劇家曾公道地呼喊著:『名譽呵!名譽呵!你使許多無價值的人得意洋洋!』因為許多人享大名,是由於群眾錯誤的意見。還有什麼比這更卑鄙的事嗎?凡被錯誤誇獎的人,聽到過分的獎譽,自己應當慚愧。如果是由於自己的勞績,而得到別人的誇獎,這對於一個智者的良心,並不會增加快樂。因他權衡自己的快樂,不是根據俗人的議論,而是根據良心上的真理。如果你視名譽的遠揚為美,就必視名譽之不能遠揚為丑。但我已經說過,有許多的地方,不是一個人的名譽所能達到的。所以你認為著名的人,在地球的大部分中,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在我看來,所謂眾望並不值得一提,因為它不是出自任何評判,也不是常住不變的。再者,我們知道,所謂出身名貴是何等無用和虛空的名義!如果是因名望而得光榮,那名望不是屬於他自己的,因為出身名貴的光榮,是由於祖先的功德。若稱讚能產生名望,那末,受稱讚的人,是那有名望的人。所以若你自己沒有名望,他人的名望不能算是你的光榮。如果出身名貴有什麼利益,我想只有一點,即是住在名人的家庭,必要毫不玷辱祖先的美德。」詩六「世上人類都是同一來源,只有一位萬物之父為至尊;祂使諸天有日月星辰,祂使地上孕育群倫,祂把由天上來的靈魂納入於我們的人身,才使成為出身高貴的優種。為何要嘲笑你們的祖宗?倘想到上帝是造物主,大家都不是出身卑污,除非他自己作卑鄙的事,有什麼人是墮落和可恥。」說七(又說明肉慾的虛空)「關於肉體的快樂,我將怎樣說呢?在肉體的慾望中,充滿了憂愁,肉慾的滿足,即是悔恨。凡享受肉體快樂的人,將有何等可怕的疾病!何等難受的愁苦!這都是罪惡的果實!我不知道他們的衝動究能產生什麼快樂,但任何人只要一回想他自己放縱情慾的往事,他一定知道那種快樂的結果,是悲慘凄涼。倘若任何人以為那種快樂是幸福,那末,曠野的野獸都是有福的,因為它們唯一的目的即是滿足肉體的需要。妻室兒女的快樂也許是最可貴的,但自然界證明,有些人是因有兒女而受苦楚。這種苦楚是如何厲害,我現在不必說,因為你以前不知道,你現在也沒有這樣的憂慮。但關於這樁事,我贊同哲學家優利披得斯的意見,他認為一個在患難中的人,若沒有兒女要快樂些。」詩七「世上所有快樂無不是最有快樂即最受傷刺;正如蜂分散了蜜而飛走,卻留下她的刺在人心頭。」說八(所有上述的空虛都實有害)「這些路線都不是達到幸福的路線,不能引導人達到它們所應許的目的。我要告訴你,它們所帶來的罪惡是什麼。你想聚錢嗎?你必須使它離開它的主人。你以為有尊貴的光榮,你就榮耀嗎?你必須在賜予榮譽的人的面前跪下,你想在榮譽方面勝過別人,你必須犧牲自己的自尊心,而貶損自己的地位。你追求權勢嗎?你對於那些受你支配的人,無法不依從他們的詭計,而且還要冒許多危險你。尋求名譽嗎?你將在不平的道路中,彷徨飄蕩,不能再安居。你希望過一種快樂的生活嗎?對這麼卑賤和脆弱的身體,誰不鄙視誰不拋棄這樣的奴役呢?那些把肉體的快樂放在第一位的人,他們的目的是何等的渺小,而且即使可以得著,又是何等的不可靠!你的身體能夠比一隻象還更大嗎?你的體力能夠和一條牛相比嗎?你的敏捷能夠和一隻老虎相比嗎?試看天空的廣闊,以及它的力量,和它運行的速度,而不再想到那些卑賤的事情。天空所有的奇觀,還不如那領導天空的計劃更為奇妙。不管外面的光彩是如何的無敵,不管它的動作是如何的迅速,它卻比春天的花還更迅速地消逝。據亞里斯多德說,銳敏的眼光能透視物體,假如人具有這官能去觀察人體的內部,則雖外面如亞基表德一般美貌,但其內部不是最醜惡的嗎?可見別人覺得你美,不是由於你的本質,而是由於別人眼睛的錯誤。無論你怎樣羨慕肉體的快樂,你所稱讚的體美,只要發熱三天,那如花似玉的美貌即將化為烏有。現在總括地說:這些東西都不能給予它們所應許的好處,把他們所有的好處集合起來,都無法成為完全無缺;它們不是達到幸福的道路,也不能使人獲得真幸福。」詩八「可憐那誤入歧途的人是何等無知而愚蠢!綠林內找不到黃金,葡萄樹下那有珠珍,你不會上山頂去捉魚佐餐,也不會往大海打獵捕山羊。人們熟念海水的底穴有瑪瑙珍珠藏在深窟,也知道在那種海岸有那種鱗介水族盤桓,卻偏不知道何處找尋他們真正的最高福幸,妄在塵世的沉澱尋覓天上的至善。我將怎樣咒詛這種蠢貨?讓他們飽擁榮名和財富,等在假善中嘗遍痛苦,他們才對真善有覺悟。」說九她繼續說:「到現在為止,我們所講的是關於假幸福的形態,如果你了解清楚,我次一種任務,就是要說明真幸福是什麼。」我說:「我知道財富不能使人滿足,王國不一定有權力,高官不一定受尊敬,真名譽與野心無關,真享樂也不是肉體的快樂。」她問道:「為什麼如此,你知道嗎?」「我好像是從窄狹的壁縫,觀察事物,我願意從你多學習一點。」(哲學開始檢討真幸福)她說:「理由就在這裡,人們錯誤地把那簡單的,和性質上不能分開的,勉強去分開,把它的真實與完全,變為虛偽與缺陷。你想想,一個絕對沒有缺欠的事物,能夠沒有權能嗎?」我說:「自然不行。」「你沒有錯,假如任何事物,在任何部分有缺點,一定需要別的事物的幫助。」我說:「是這樣的。」「然則完全的滿足與權勢,彼此有同樣的性質嗎?」「是的,好像是如此。」「那麼,這種事物,你想是可鄙的,還是值得尊敬呢?」「毋庸懷疑,是值得尊敬的。」「然則讓我們把尊敬加在權勢和滿足之上,認這三項為一項。」「是的,如果我們要說實話;就必須加在一塊。」她說:「你想這整個是無興趣,無名譽,還是具有一切光榮和名譽呢?可以這樣考慮:我們已經假定它沒有缺乏,它有權勢,也值得尊敬,所以它必定不缺乏光榮,免得在任何方面遭人鄙視。」我說:「不,它必也有光榮。」「所以我們必須把光榮和以前所講的那三項,要同等地並列。」「是的,我們必須如此。」「然則那無缺乏的,具有最大權勢的有名譽而受人尊敬的,是不是也是最快樂的呢?」「我不能想像那不幸的事,可以從任何罅隙鑽進到這樣的事物來,因此我們必須承認,若其他的德性存在,它當然是滿有幸福的。」「於是我們可以進一層說,雖然完全的滿足,權勢,光榮,尊敬,和幸福,有各種不同的名稱,但在本質上,卻沒有差別。對不對呢?」「它們不能有差別。」她說:「這一切天然是一件單一和純粹的事物,但卑鄙的人們想把它分割,它原來沒有部分的,人們要得一部分,結果既得不到原來不存在的部分,也得不到他們不追求的全體。」我說:「請告訴我,他們怎樣是這麼失敗了呢?」她回答說:「有的人只想避窮求富,並不想得權勢,他寧願隱姓埋名,自甘卑下,甚至連自然的快樂也願拋棄,深恐損失他已得的財富。但這樣的人既然損失權勢,為悲慮所打擊,為了地位卑下而降低,聲譽也因此而暗淡的人,連他所追求的滿足也不能得到。另外有些人,只尋求權勢,他不惜耗散貲財,他輕視快樂,和沒有權勢的尊榮,也不重視恭維的價值。你看這樣的人所缺乏的東西不知多少。有時候他是睏乏其身,有時候他為憂愁所困擾,因他不能避免這些,最後連他所最重視的權勢也損失了。同樣的論據也可以適用到官職,光榮,和快樂。因為這每一項都是彼此相同,任何人若只尋求一項,而不尋求其他各項,結果連他所求的一項也得不著。」我問:「那是什麼道理?」「如果任何人想得這一切,他即是求幸福的總和。但我們已經表明過,這些事不能供給它們所應許的,他在其中能找到幸福嗎?」「不。」「可見在這些事當中,雖有人以為一項一項能供給他所尋求的,然而不能求到幸福。」我說:「沒有比這更明顯的真確了。」「現在你對假幸福的形態和原因已經明白了,你當注意相反的方向,你很快地就可以知道我所講的真幸福。」我說:「這一點雖最盲目的人,也很清楚,當你說明假幸福的原因時,你老早就指示明白了。如果我沒有錯誤,那末,真幸福能使一個人真的滿足,真的有權勢,真的被人尊敬,真的有名譽和快樂。為使你知道,我對於這一問題有深刻的認識,我要承認,它們既都是屬於整個的,凡能產生任何一項的,即是完全的真快樂。」她說:「哎!我的學子呵!我明白你在這一個意見上是愉快的,但我還要你加上一項。」我問:「那是什麼呢?」「你想在必朽的人們中,憑什麼可以產生那種景況呢?」「我不相信有,我想你已經表明了,毋庸再行證明。」「那麼,這些事對必朽的人所能貢獻的,不過是真善的一些皮相,或不完全的東西,但不能給他真實的與完全的善。」「不能。」「因你既已知道,什麼是真幸福,和什麼是假的模仿,你就應該進一步知道,真幸福要在什麼地方才可以得到。」「為了解這一點,我正懇切地等待。」「事無大小,必須求神的援助,正如柏拉圖在他著作迪買烏中所說過,所以你想我們應該怎樣做,才值得發現那至高福善的地方呢?」我說:「要請求那萬有之父的引導,否則任何事業都不能合理地和適宜地開始。」她說:「你很對。」她於是高聲喊著:詩九(哲學祈求上帝的導引)「父啊,禰創造天地萬有,以永久的定律統馭宇宙,從永恆中禰吩咐時間綿延不絕,禰屹然不動卻使萬物運行不息;沒有任何外在原因促動造化,只有禰內在好心美意無價使每一受造物都蒙恩雅,從至高范型而冶成形態。禰以全美的存心描畫一個與你相同的全美世界,並吩咐整體中的部分都達成完全的使命。禰使自然界原理保持平均,如冷和熱,燥和濕都互相制衡,因而火不致上炎過速,也不致為地心吸力拖下懾伏。禰以靈魂注入心和物的當中,作為第三者而賦給生命與運動;這靈魂散布和調於宇宙每一份子,分作兩個循環體系,儼如絲線圍系。於是它經歷了低級的生命而回到本身,並同樣使天體各按其軌道而運行。禰以同樣靈感帶給諸靈和低級蒼生,充塞那些軟弱軀殼以崇高的魂,使他們在天上人間各能協洽;並亦按照禰仁慈的大法使他們如同火一般上升,回到禰寶座顯光榮。父啊,求禰讓我們的心靈能上達至禰莊嚴的腳凳,使得窺見仁善的源泉,和禰清明的慈容會面。求禰給掃除塵世的層雲,只在禰處有光輝和平安。凡敬拜禰的人的目的無不在對禰有清楚的認識;禰是我們的太初和孳育,也是我們的道路和歸宿。」說十(哲學說明至高福善與神之合一)「因為你已經知道全善與非全善的兩種形態,我想現在我應該告訴你,那完全的幸福,到底是在何處。首先要研究,究竟這一類的善是不是存在著,因為我們不能讓思想的空形式,叫我們迷失事物的真理。但是我們不能否認它的存在,也不能否認它是一切善的真正根源。因為凡所謂『不完全』,就是因為它缺少了『完全』。所以如果在任何一種事物中,有所謂『不完全』,那就等於承認在那真事物中,必定有一個完全的模樣。因為假如你拿去了『完全』,那所謂『不完全』是從那裡來的,就無從想像了。因為自然界不是從退化的和不完全的模樣開始,乃是從完全和理想開始,以後降下到低級的和軟弱的形態。倘使如我們前面所說過的,在好的事物有某些不可靠和不完全的幸福,就必定也有可靠和完全的幸福。」我說:「是的,這已十分證明是真確的。」她繼續說:「請你考慮下,那完全的幸福究竟在那裡?一般人普遍所承認的觀念,證明那為萬物之源的上帝,即是善。因為既然沒有什麼比上帝還更好,所以毫無疑問,上帝是善。理性告訴我們,上帝是如此之善,就不能不深信,祂也是完全的善。因為假如不是如此,祂就不能為萬物之源,必有比祂更優美的存在,不但有完全的善,而且比上帝還有更古的起源。因為已經證明了,一切『完全』都比『不完全』早在。所以除非我們把這層系延長到無限,否則,我們必須承認,最高之神,必是最高的和完全的福善了。但我們已經認定真幸福是完全的善,也必須認定,真幸福是在上帝當中。」「是的,我承認這一點,這是無法反駁的。」她說:「我希望你以良心和決心,承認這一個事實,即是我們已經說過的,最高之神充滿了最高之善。」我問:「我應該怎樣想法呢?」「你不要以為萬有之父既充滿了最高之善,那善是從外面接收而來,你也不要以為具有幸福的上帝和祂所具有的幸福,是兩種不同的存在。因為如果你認為善是從外面接收而來,那給予善的比接收善的必更優越,但我們已經很正確地說過,上帝在萬有中是有最優越的。再者,如果你以為善是在上帝裡面,不過是種類不同,那末,我們既然承認上帝是萬物之源,怎能想像到是誰把這兩樣不同的種類聯繫起來呢?最後還有一點:若甲物與乙物不同,甲物就不能同時為乙物。所以凡在性質上與最高善不同的,就不能為最高善。但我們不能說上帝不是最高善,因為我們承認了宇宙間沒有比上帝更優越的事物。無論什麼事物,都不能比其起源更好,因此我們可以得到一個最真確的結論,即是那作為萬物起源的,其本身是最高善。」我說:「是非常正確的。」「然而你承認最高善即是幸福嗎?」「是的。」「然則你必須承認福分即上帝了。」「我不能否認你所說的,我知道這必與前面的命題相適合。」她說:「你看,這是否可以更積極地證明:不能有兩種不同的最高之善。兩種好的事物若不相同,則甲不能為乙,甲和乙既彼此都不能相包含,而各有缺欠,可見兩者都不是完全的善。而且凡不是完全的,必不能成為最高的,這也是很明顯的。若兩者同為最高之善,它們就不能是兩樣的。那麼,我們已經證明,幸福與上帝,同為最高之善,所以最高之神,必須與最高的幸福連為一體。」我說:「沒有比這更真確的結論,這是理性所證明的,也是上帝所值得的。」「此外,我要給你一個推理(正如幾何學者從已經證明的命題再加上一項論點一般):因為人們得到幸福,必然快樂,福與神是一體的,可見他們的快樂,是由於得著神性。人們成為公正,是由於得著正義的德性,成為聰明,是由於得著智慧的德性,所以由同樣的推理,人們得著神性,他們可成為神。每一個有福的人都是神,而且沒有什麼可以防止許多人成為神,只不過上帝成為神是由於祂的本性,人們成為神則是由於參預。」我說:「這種演繹或推理,是很好的,和寶貴的。」「是的,但還有一樣比這更好的,理性要我們把它加上在那已經同意了的。」我問:「那是什麼呢?」「福分好像包含了許多東西:是不是各項東西,合而為一,成為福分,彷彿每一項是全體的一部,或者當中有某一項為善,具備福的本質,而其他各項不過都和它發生關係而已,是不是這樣呢?」「我盼望你有詳細的說明。」她問:「我們不是主張福即是善嗎?」我回答說:「是的,是最高之善。」「你可以把它們全體都歸到這個『福』字之下。因為無論是完全的滿足,最高的權勢,尊敬,榮譽,和快樂,這些都可看為福分。」我問:「然則是什麼呢?」「滿足,權勢,和其他各項,儼如福分一體的四肢嗎?或者它們都對善發生關係,如同四肢對頭部一樣嗎?」「我知道你提議要研究的是什麼,但我正在等候聽你的說明。」她說:「我希望你注意以下的說明:如果這些都是福分一體的四肢,它們將個別地不同。因為所謂『部分』,正因為彼此不同才形成一體。但這些都是同一的。所以它們不是四肢,而且這福好像是由一肢而聯合形成一個整體,這是不可能的。」我說:「這是十分確定的,但我願聞其詳。」「可見其他各項,對於善都有些關係。就是為了這個緣故,為了把它看做善,所以人們才去求滿足,權勢和其他各項。我們可以猜想,尊敬,名譽,和快樂,也都是一樣的。善是這一切慾望的原因,也是它們的積和。那在本身沒有實際的,或假裝的善,就不會被人尋求。反之,那些本身沒有善,不過表面似乎有善之物,被人當真善尋求罷了。因此,凡所追求的,其根源,原因和總量,即是所稱為『善』。它們『善』是慾望的始終的理由。欲求的目的物是主要的,其不同不過是手段。舉一例,一個人為健康的緣故,騎馬出遊,這不是以行動為目的,乃是以健康為目的。那麼,人們所以尋求每一項事物既都是為了其中的『善』,可見目的物正是善的本身,而不是那事物了。我們已經同意,追求別的事物,都無非為幸福,在這樁事也是一樣,渴慕的唯一目的,也是在幸福。因此可見善和福的本質是相同的。」「我不相信別人有另外的想法。」「但我們已經表明,上帝與真福是相同的。」「是的。」她說:「所以我們可以得一結論:上帝的本質,即在絕對的善之中,而不是在別的地方。」詩十「凡沉湎於世俗的卑鄙浮塵而慘被情慾所牢鎖的人們,你們都到這一邊來:這裡是解放的自由台,這裡是愉快安寧的樂土,這裡收容一切不幸的男女。塔古金沙和赫母的富足,熱帶印度產的珍珠翠玉,都不能給心眼以光明,反而更添盲目的陰影在地球最深的洞穴,藏有一切足以賞心悅目,然而藉榮光運轉的諸天與那毀滅靈魂的黑暗絕緣。凡能窺見了這真光的,覺著日光也不免失色。」說十一我說:「不錯,這有最堅固的根據為之證明。」於是她說:「如果你能發見什麼叫做絕對的善,你還重視這種知識嗎?」我說:「倘若我們能藉此而發見上帝同時就是至善,我將認為那知識是無限的價值。」「假如你能堅持我們所得的結論,我將以最正確的推理,說明這一點。」我說:「這――結論是可靠的。」她問:「我不是已經表明過嗎?許多人所尋求的,不是完全的善,因為它們彼此不同;它們彼此既都有缺欠,又怎能產生完全的與絕對的善呢?但當它們聯合起來,成為一個法式,和一個活動,以至於完足,權勢,尊敬,榮譽,和快樂,都成為一樣的時候,到那時它們才成為真正的善。除非它們都是一體,它們就不值得成為人們追求的目標。」「這已經證明了,毋須懷疑。」「有些事物,因彼此不同,而不能成為善;但它們一旦合而為一就成為善,那麼,它們之所以成為善,豈不是由於其合而為一嗎?」我說:「是的,好像是如此。」「但你會承認,每一種善,是由於參加了善而成為善,對不對呢?」「我認為是對的。」「這樣看來,聯合與善乃一物而非二物,因為凡那相同作用的,必有相同的本質。」「這是不能否認的。」「因為凡能保持聯合的,必能存在,凡不能保持聯合的,必會死亡。你相信嗎?」我問:「那是怎樣一回事呢?」她說:「以生物而論,身體和精神聯合多久,它就生存多久。但如兩者一旦分開,聯合瓦解,生物就要死亡,不能再稱為生物了。人身也是如此,把它的四肢百骸聯合起來,成一個單一的形式,就成為人的形像。若把身體各部份分解,不叫它們聯合,就立刻不成其為人身了。別物也顯然是如此,它們多久作一個聯合的單位,就多久存在著,否則就立刻毀滅。」「當我想到其他的事,我覺得都是這樣。」她於是又問:「照事物的性質而論,有否任何事物,沒有自我保存的慾望,而甘心死亡和毀滅呢?」我說:「沒有,凡生物之有意志取捨的本性者,那有決心保存自己,決不願趨於毀滅,只要沒有外力壓迫他們,每一個生物,無不努力爭存,避免死亡和消滅。但關於草木和一切無生物,我很懷疑,不知道它們怎樣。」她說:「關於這一點,你沒有理由懷疑,你知道樹木和植物,都是在適宜的地方,在它們本性不欲速就枯乾和毀滅的地方生長。有些生長在平原,有些生長在山上,有些為沼澤所養,有些為岩石所支持,還有些生長在荒蕪的沙土,如果把它們移植在更好的土壤,反而會凋殘。大自然給每種生物以適宜的生存條件,儘力防備他們毀滅。你也知道,所有的植物,似乎都有口藏在地下,用他們的根,由地下吸收營養,由木髓和樹皮分布他們的力量:木髓是最軟的部分,在樹木的中心,被保護得很好,皮在外表,是樹木的保護者,它最能忍耐,抵抗一切氣候的剝削。再者,大自然對它們的愛護,是如何的周密,讓它們生產種子,繁殖自己;大家都知道,他們好像一部有規則的機器,不僅存在一時,而且永遠地繼續繁殖下去。那些沒有生機的物質,也是以同樣的方式,求自己的發展。為什麼火光因輕而上升,固體的物質因重而下落?不是因為這些位置和運動是適合於它們每一個嗎?還有,每一物體都保存那於己有益,排除那於己有害的東西,堅硬的物體,如石頭,總是保持各部的硬性,凝固一團,抵抗分解。液體和氣體是容易分解的,但分裂以後,又很容易合起來;至如火,根本不能割裂。我們現在所講的,並不是思想的心靈上的有意運動,乃是自然的本能。比方我們在無意中,消化所吃的食物,無意中在睡時呼吸。即令普通動物求自我生存,不是由於願望,而是按照自然的原則。意志在外因壓制之下,有時含有死的觀念,這是自然所恐怖的。在另一方面,意志有時對自然的慾望加以限制,例如有時限制那使死亡的生物可以有綿延不絕的生育功用。可見自我保存的愛,不是生於理性動物的意志,乃是生於自然的本能。上帝把永久生存的特權交給生物,使其有本能的慾望,盡量延續自己的生存。因此你沒有理由懷疑,萬物的本性都是尋求永遠的生存,避免消滅。」我說:「是的,我現在毫無疑義地承認那以前視為沒有把握的意見了。」她繼續說:「凡繼續求生存的,必以聯合為目的,如沒有聯合,就沒有繼續存在的機會。」「那是真的。」她說:「任何事物,都需要聯合。」我也贊成這一說。「我們不是說過,聯合是與善一致的嗎?」我說:「是的。」「然則一切事物都需要善,而所謂善,又是絕對的善,即是大家所尋求的善。」「沒有比這更正確的推理了。若不是萬物歸於虛無,隨意飄流,漫無目的,就必有普遍的目的,而這目的是一切善的總和。」她說:「我的學子呵!我很快意,現在你的心裡已經有了穩固的中心真理。你在不久以前說不了解,現在你已經都明白了吧。」「那是什麼來呢?」她說:「那是萬物的最終目的。那目的既是大家所渴望的,而我們既已經同意了認為那是善,我們就必須承認,善是萬物的最終目的。」詩十一「如果有人要澈底探求真理,不願為錯誤的道路所迷,讓他尋向內在的明慧,把飄蓬胡想納入正軌,告訴心靈以探索的方向,正是在它自己的深藏。然後那埋沒在黑雲的真理將放出比太陽更燦爛的光輝肉體雖每健忘而屬物質,卻未將所有靈光從中撲滅。真理的種子依然存在,一經點醒便要爆發火花。當你老師每向你質問,你本能地有正確的回應,可見真理的佳種元素隱藏在你內心的深處信乎柏拉圖的藝神曾把真言告訴過我們:各人所學的不是簇新,只是回憶固有的良能。」說十二(哲學表明上帝為著最高福善而統治宇宙)當她講完以後,我說:「我十分贊成柏拉圖的主張,你把這樣的思想提醒我,這是第二次。第一次因肉體物質上的影響,我已經把它們丟掉了,第二次正是當煩惱壓制我的時候。」她說:「如果你回想我們以前所同意的事,你也會立刻想起你往時所說不了解的事。」我問:「那是什麼?」「是宇宙由何而統治的問題。」「是的,我要承認我的無知,雖我能預料你所提供的答案,我還是很想聽你那更充分的說明。」她說:「你前一刻承認了宇宙毫無疑問是由上帝所統治。」我說:「我現在是這樣想,而且決不懷疑。我用什麼推理得到這個結論,我就會簡短地說明。這麼複雜對立的宇宙,若沒有一位主宰,化異為同,決不能匯合成為一個法式;當匯合以後,各種不同的性質,如此紛歧,若沒有一位主宰,把它們凝為一體,勢必無法調和,而趨於分裂。自然界那麼固定的秩序,若沒有一位以不變應萬變的主宰,自然界將無法保持它的方向,更無法在時間,空間,發展,因果,和屬性各方面,運行不息。那維繫萬物穩定和運行的永恆主宰,我用一個大家熟習的名稱,稱之為上帝。」於是她說:「你既如此想法,我想不必多勞神使你愉快地再回到你的家了。不過讓我把我們當前的問題,探討一番。我們不是承認滿足是在於福幸,而上帝即是全福嗎?」「我們已經同意了。」「因此祂統御宇宙,不需要外力的幫助,假若祂需要那樣的幫助,祂就沒有完全滿足了。」我說:「那是必然的。」「然則祂安排一切,都是靠自己。」「毫無疑義,祂是如此。」「我們已經表明上帝為絕對的善。」「是的,我還記得。」「那麼,既然祂是靠自己安排,而我們已經同意了,祂是絕對的善。然則祂必以善安排一切,這是舵柄,宇宙之舟,是靠它維繫撐持,才沒有瓦解。」我說:「我很以為然,並且我預先已略略知道,你會這樣說。」她說:「我相信你,你現在對真理更加註意。但我正在要說的一點,也是一樣明顯的。」「那是什麼?」「因為我們可以合理地斷定,上帝是以善為舵,駕御萬有,而且我已經表明,萬有向善,是由於自然的本能,他們無疑是為自己的意志所領導。他們又按照自己的意思而趨向於那最高安排者的意志,好像是同意和服從一位舵工,是不是呢?」我說:「是這樣的,倘若這統御不能拯救順服的人,而成了失意者的桎梏,這種統御就不會愉快。」「然則為自我保存,就不要反對上帝。」「不要反對。」「我們既已承認了,在幸福的事情上,祂有最高權威,那麼反對祂能成么?」「當然不能。」「然則沒有什麼意志或權力,可以抵抗最高福善?」「我想沒有。」「那末,以力量來領導,以溫和來處理的,無非是最高福善了。」於是我說:「這些事所給我的愉快,是何等的大!不僅是那些已經證明了的真理,而且你那證明所講的話,使我慚愧,我那樣的高聲誇張,是我的愚蠢。」「你也許在神話裡面,聽說過巨人攻擊天空的故事。但天的力量把他們推翻了,這是他們應得之罪。但你願意辯駁這些論據嗎?也許真理的火花將從那樣的磨擦中發生出來。」我說:「如你所主張的最好。」「上帝是無所不能的,這有人懷疑嗎?」「凡健康清醒的人,決不會懷疑。」「然則上帝既無所不能,就沒有什麼事,祂辦不到。」「沒有。」「上帝能為惡嗎?」「不能。」「那麼,惡就不算什麼,因為這是在祂的權力以外,而沒有什麼在祂的權力以外的。」我問:「你是和我開玩笑,把辯論織成迷宮,叫我無法出來嗎?這迷宮是進口出口同作一口,還是你在這時把你的理性,折成一個奇異的圓周,來說明神的單純呢?在片刻以前,你從幸福出發,說幸福是最高之善,並且表明,它即是在最高之神以內。你推論上帝是最高之善,和最圓滿的幸福,你又承認,如同賜給一種小小的禮物,沒有人會快樂,除非他是和神相類似。再者,你又說,上帝和幸福兩者的本質,無非是善的形式,而且說,只有大眾所尋求的善,才是真善。你也辯證,上帝是以善的舵,領導宇宙,凡一切被創造的生物,都是以自由意志服從上帝的領導,也證明沒有什麼自然的惡,你進行這一切,都不是由外力的援助,乃是內部的證明,每一項都是由前一項而得到信實。」她回答說:「我不是和你開玩笑,由於上帝的恩惠,我們已經解決了最重要的事件,就是神的本質的形式,不是和外面混合的,也沒有從外面得到什麼。但如帕門尼底斯所說的,『祂是一個各方面都圓滿的總體。』若你用推理仔細考驗,不要向外探索,只要在我們所研究的事物範圍以內去探索,那末,你對於從柏拉圖所學的,就不會感覺奇異,他說我們的語言,必須和我們所談的題目相類似。」詩十二「有幸哉人能達到眾善的本源,有幸哉人能打破塵世的拘牽。昔有特拉吉亞的騷士喪妻,神異地唱出他的悼亡時:使樹林躍動,溪水不流,使凡獸性也變為溫柔敦厚,赤鹿與雄獅,野兔與獵犬為友。然而這種馴服猛獸的歌聲也無法安慰詩人燃燒的心靈,他覺得上蒼是鐵石心腸,而敢於降至陰間巡訪。他把歌調混曼妙於吶喊,本著他音樂之母的靈感,他的無限悲情給他權威鐵腕,他的愛心倍增了他憂愁力量;他的哀鳴震動了地獄黑夜,他在冥府的主宰前禱求恩赦。守門犬的三頭蛇尾為他的歌詠所迷;那復仇的女神只為他灑同情之淚;易克賽的輪軸不再旋轉迅速;唐他路雖焦渴已久卻不羨面前的溪流;兀鷹因滿意這清唱停止啄食第丟的心臟。於是眾鬼魂所恐懼的閻王終於叫出『我們今已投降,你帶走吧你的新娘;你贏了用你的歌唱;但這個禮物的回獻,附帶有一個條件:在她未離這幽獄以前,你不許看她一眼。』誰能以條件在情人身上加蓋?愛情比法律遙為偉大!可憐正在黑夜時辰,詩人投目他的情人,霎眼失掉了他愛妻,也失掉了他自己!這故事正與你有關係,你帶了幽郁的心地向上面求光明頒賜。若是被肉眼所制伏去注視地下的幽窖,當他一旦回顧地獄,立即喪失他應得的天福。」第四卷說一(他們討論罪惡在神的世界中的可能性)哲學夫人以莊嚴尊重的態度,這樣溫柔地歌唱著,當她停止的時候,沒有完全忘記內心憂愁的我,打斷了她正要往下說的話。我說:「真光的使者,你所說的一切,到現在為止,都非常明顯,在細加玩味的時候,覺著很神奇的,在理論上不能克服的。我雖為那些不公平的事憂慮而忘記了它們,但你所講的,並不是我以前不知道的,不過有一樁事是我憂慮的主因,即是在一個良善的統治者的世界中,應不應該有惡,或者有惡的存在,而可以不受懲罰。我希望你想一想,單是這樁事是怎樣的希奇。但還有比這更稀奇的,即是:那為非作歹的,飛皇騰達,為善的沒有賞賜,反而被惡人蹂躪,無罪而受刑罰。誰能料到在一位全知全能,一心向善的統治者之下,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她回答說:「是的,如果真有如你所想的那一回事,那真是最可怕,和最可怪的了。這好像在一個好主人這一所有秩序的房子里,把那最壞的花瓶用上了,而那最貴重的反而沒有用著,擺在那兒弄髒了。然而事實不是如此。倘若我們以前的結論沒有動搖,那末,我們所談及的上帝將告訴你,善是永有權威的,惡是最卑下的和最脆弱的,惡決不能逍遙法外,善決不會沒有賞賜,榮華是屬於善人,災難是屬於惡者。有很多這樣的事,足以止息你的埋怨,並增強你的信念。你現在從我的教訓中,知道真福的形式了。你現在知道真福的所在地:讓我們快一點結束那先要說的事項,我將指示你回家鄉的路線。我將使你的思想生翼,叫它高飛,可以屏除你內心的不安,你可以藉著我的指導,平安地回到你的家鄉,我指示你的道路,並要帶你到那邊去。」詩一「我有翅膀能飛上青天,當你以這心靈之翼占燭機先,必將厭惡浮塵而擯除俗世,飛越太空而撥去雲翳,超越高層雷電所燒沸的熱氣而直飛騰至群星的所在地,步著輝煌太陽的道路,與古老的土星同行為侶;循著夜間星辰出現的軌道,輕裘緩帶地信步逍遙;於是越過最遼遠的外圍,坐在那參預神光的高位。萬王之王在這裡掌權統治宇宙,而祂自身不變,卻驅使祂那有翼的兵車,把百物事物明智地安排。當你被引導到這地帶,即是你所遺忘了的世界,你會如夢初覺地驚嘆:『這是我所生長的光榮家鄉,我將永遠留此樂土。』你如再對所離的塵世回顧,你將看到那人間所恐懼一些暴君的背家亡命之徒。」說二(哲學證明善是有權威的,惡是無能的)我喊道:「妙極了!你所應許的事是何等的偉大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實踐你的諾言。你既這樣激動了我,請你不要遲疑。」她說:「首先你必須知道,善人永不缺乏權能,惡人沒有任何力量。這兩者的證明,彼此都有關係。因為善與惡是相反的,若承認善有權威,就可見惡是毫無力量。如果惡的軟弱和不確實已經證明,那末,善的力量和確實也就充分證明了。為充分實證我的意見起見,我將把這兩條路線,逐一說明,以使我的辯論確實。」「人類整個活動是基於兩樁事:意志和權力。假如沒有意志,一個人對他不想做的事,就不會去嘗試,假如沒有權力,雖有意志,也沒有用。因此若你見到一個人得不著他所想得的東西,你就毋須懷疑,知道他一定沒有權力達到他所想的東西。」「這是無疑的。」「假如你見到一個人能夠得著他所想得的,你能懷疑他的權力嗎?」「不能。」「一個人在有權力作的事上是強壯的,在沒有權力作的事上是軟弱的嗎?」「對的。」「我們在以前推理中,認為人的所有意志本能,雖所沿的路不同,但是它們都是熱烈地趨向於福祂的,你還記得嗎?」「是的,我記得那已經證明了。」「福即是善本身,所以大家所尋求之福,即無非在尋求善,你還記得嗎?」我說:「這已牢記在我心中了,我毋須回索。」「可見一般人,不分善惡,都是以同樣的本能追求善,是不是呢?」「是的,這是必然的道理。」「但善之所以為善,是由於達到了善,這是一定的。」「是的。」「然則善人不是可以實現他們的願望嗎?」我說:「對的,好像是如此。」「如果惡人達到了他們所尋求的善,他們就不是惡人了。是不是呢?」「他們不是惡人了。」「因為雙方都在尋求善,善人得到了,惡人沒有得到,可見善人有權力,惡人沒有權力,是不是呢?」「如果有人懷疑,他不能按照世情判斷,也不能依據辯論的結果判斷。」她又說:「如果把同一樣的目的物,依天然的本能,放在兩個人的面前,一個人用天然的功能,可以達到他的目的,另一個人不能利用天然的功能,他僅能模仿那個成功的人,他所使用的,不是天然的功能,所以他不能達到原來的目標。在這樁事上,你認為他們兩個人那一個更能幹呢?」「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多聽一點你的意見。」「行走的動作,是人類一種自然的動作,我想你不會否認的。」「不,我不否認。」「那不是腳的天然的機能嗎?」「是的。」「假如一個人能以腳行走,而另一個的腳缺乏天然的機能,而以手代腳試試行路,你想這兩個人,那一個是更能幹呢?」「你又給我猜謎!那個能使用天然機能的人,比那個不能使用天然機能的人,當然更能幹,誰能懷疑呢?」她說:「最高善在善人和壞人面前,是同一目標,善人以道德的天然功能去尋求善,壞人以貪念,即非天然的功能,去尋求善。你想是不是這樣呢?」我說:「誠然是這樣的,並且由此而演繹的結果也是如此。因為照我們已經承認的而論,善人必定是有力量的,惡人必定是軟弱無能的。」她說:「你的預料是不錯的,醫生總認為這種預料的力量足以表明一種活潑的,可以抵抗疾病的性質。我覺得你很容易了解,我願把我的辯論一個一個的加上去。你看壞人的弱點是何等的大,他們的天然意向所要達到的,甚至驅使他們達到的,都無法達到。如果他們那偉大和不可克服的天然意向的幫助,被剝奪了,他們怎麼辦呢?你想這些人是怎樣的無能。他們所尋求的目的,並不平凡,他們所尋求而不能達到的目的,不是兒戲。他們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失敗了,他們日夜辛苦所經營的,都是勞而無功。但善人的力量在這方面是很顯著的。若一個人步行到最終的終點,不能再前進了,你一定覺得他是最能行走的一個人;同樣,若一個人能把捉住他所尋求的目的,你也一定覺得他是很能幹的人。反面的道理也是如此:惡人是沒有力量的。他們為什麼要離開道德,而去為惡呢?是由於不知道善嗎?若是這樣,還有什麼比無知的盲目更軟弱,和更沒有力量呢?或者是他們所應該走的道路,自己知道,只不過他們是為情慾所驅使,而離開了正軌嗎?若他們不能和壞的情慾鬥爭,就知道他們軟弱,無法剋制自己。或者是他有意離善向惡呢?若是這樣,他們所損失的,不僅是權力,連生存也完全喪失了。因為凡丟棄了生存者的共同目的的人,就必不能生存。惡人占人類的多數,我說惡人根本不存在,似乎有些奇怪。但事實是如此。我不否認惡人是惡,只簡直否認他們的存在。比方,你可以說,死屍是一個死人,但你不能說它是一個人。同樣,我雖承認惡人是壞,我卻不能承認他們的存在。凡存在的事物,必保持其適當的地位和性質,如失掉了它的性質,就同時失掉存在了。你也許說,『惡人能夠為惡,』我不否認這一層。但為惡的權力不是從力量發生的,乃是由於軟弱。他們能夠為惡,如果這種惡是在善人控制之下,就沒有什麼效力。這種惡的權力,更加可以表明是一種空的權力。我們同意了,認為惡是烏有,而他們又只能為惡,所以他們是一無所有。」「這是顯而易見的。」「我要你明白,權力的力量到底是什麼。沒有多久以前,我們不是說過沒有什麼比最高善更有權力嗎?」我說:「是的。」「但最高善不能為惡。」「不能。」「有沒有任何人,認為人是萬能呢。」我說:「沒有,除非他是瘋了。」「但人可以為惡。」我喊道:「希望他們不為惡。」「然則一個善人能作一切,惡人不能作一切,所以惡人的力量少。還有,我們已經表明,一切權力都是欲求的對象之一,而一切欲求的對象,都用於善,作為其頂石。但行惡的能力不能歸之於善,所以它不能做欲求的對象。不過我們說過,一切權力都是欲求的對象。所以行惡的權力,根本不算權力。由這些推理看來,善人的權力,和惡人的無能,是非常明顯的。柏拉圖的意見是明確的,他以為『只有智人能做他一切所想做的事,惡人可以做他所喜歡做的事,但不能如願以償。』他們那樣做,是認為可以從快樂中,得到他們所願得的善,但他們得不著,因為沒有惡能達到福。」詩二「你看那些充滿了情慾的國王,高踞御座而紫袍發光,擁著兇險的目光四射的衛隊網;假如有人在這些驕傲的人身上揭穿其外表而窺察內心便知他們都被鎖鏈捆緊。因為人心這樣被貪慾充塞,或給盛怒狂濤所腐蝕,或作抑鬱憂慮的囚徒,或為不可靠的希翼所蒙糊。在這許多暴君重壓之下,你知道一個人還能幹么。」說三(善與惡都有它們的報應)「你看見嗎?罪惡是怎樣的陷入深淵,誠實是何等的榮耀呢?良善的行為決不會沒有報酬,犯罪決逃不了懲罰。我們可以說,每一種行為的報應,即是行為的目的。比方,在比賽場中,冠軍即是賽跑的人所追求的酬報。但我們已經表明過,福與善本屬一物,一切行為都是為之而動。所以善的本身是人類行為所應該歸結的報酬。但善人不能失掉這種酬償,因為離開了善的人就不能稱為善人,因此我們可以說,好的行為決不會失掉它的報酬。惡人無論怎樣暴怒,賢人的花冠決不會喪失,也不會凋殘。壞人的邪惡決不能從好人身上奪去光榮。若一個好人從外面得著光榮,而感覺快樂,另外一個人,或給予這快樂的人,也可以把它拿走。但因為誠實將以報酬給每一個好人,只有當好人不再為善時,他才可以沒有報酬了。最後,每一種報酬既都是因為被認為善才被追求的,誰說那有善行的人沒有報酬呢?那報酬是什麼?當然是最好的和最大的。不要忘記前一次我對你說的那個推理,你要從它推演如下:既然福與善是一物,可見一切善人正因為是善,才得到了福。但我們同意,承認福樂的人是神。所以善的報酬是一種不是時間和權力所能消磨的,也不是任何邪惡所能掩蓋的報酬,而這就是在於善人成神了。事實既然如此,任何明智之士決不致疑於惡人之必受懲罰。善與惡是判然不同,正如賞與罰是彼此相反。賞既歸於善人,罰必歸於惡者。所以誠實的本身,即是誠實人的酬報,邪惡的本身,也即是為惡者的懲罰。凡受懲罰的,自己毫不疑他所受的是惡。所以如果他們願意評判自己,他們能認為不受懲罰么?其實他們不僅是沾染了邪惡,而且已為邪惡所滲透了。那一切惡中最壞的,從善的另一方面去看,就知道罰與惡是常在一塊的。在過去不久的時候,你發現了凡存在的,都是合一的,而且知道善是合一的,可見凡存在的必屬於善。所以凡離開善的,就不能存在,因此惡人失掉了人的本質。他們的人體的形式仍然證明他們以前是人,只不過因趨向惡,就喪失了人性。但既然只有善能使人超越人性,亦就只有惡會使人喪失人性,而丟掉尊貴的『人』的身份。結果是:凡被惡所變化的人,你不能承認他是『人』。如果一個凶暴的人和強盜,一心只想劫奪別人的財產,你可以說他是一隻豺狼。另有一個惡毒的人,他的舌頭總是繼續不斷地忙於訴訟,你可以把他比做獵犬。不是有人歡喜用秘密的狡計,暗中傷人嗎?他像一隻狐狸。不是有人跑哮,不能抑制憤怒嗎?他的內心和獅子相彷彿。不是有人無事驚慌逃跑嗎?可以把他看做一隻鹿。如果一個人愚笨而懶惰,他的生活不是和驢子一般嗎?一個人沒有固定的目的,常因幻想而反覆變化,這與鳥雀沒有分別。若有人為污濁的情慾所陷溺,他等於為一隻污穢的豬的情慾所征服。因此一個人如喪失了善,就不成其為人,既不能升為神,就降而為獸。」詩三「東風把伊他嘉王的遊船吹送到女神茜彩的島前,這女神為太陽所產而寵眷,用符咒把她的嘉賓迷騙,她縴手善於使用香草,把這些來人加以各式改造:有人的面目變成野豬,有人像非洲產利爪長牙的獅子,有人化為狼而嗥鳴嗚吁,有人作繞屋而行卻不傷人的老虎。只剩船長雖為許多危險所困,卻因旅客之神對他表同情,沒有被女神的甘草所欺害;那些水手都貪飲了毒杯,現在他們所吃的不是麵包而是橡實和皮殼在豬槽。一切都變了形態,人像和語言被敗壞,然而還沒變的是內心,正在為不自然的痛苦而哀鳴。那女神的手是多麼輕盈,巫術的香草是多麼無能,只可變化人的肢身,不能變化人的心靈。人的內部是潛伏著力量為神所賜而有安全保障。那敗壞道德的東西更毒,它在心裡工作使人沉溺,它不破壞人的形骸,卻叫靈魂蒙受災害。」說四於是我回答:「我承認惡人雖有人的外形,但內心變了,如同野獸一般。但據我看,他們不應該有能力用兇惡的計劃叫善人腐化。」她說:「他們沒有那樣的能力,等一回方便的時候,我將告訴你。但是如果從他們身上奪去了你所承認的能力,那末,對惡人的懲罰就大大地減輕了。也許有些人不相信,但事實是:惡人的壞主意若實行了,他們就比不實行更痛苦的,因為若說一個人有為惡的企圖,已屬可憐,那麼,若再有能力實行作惡,就更可憐了。若他沒有作惡的能力,他雖有作惡的念頭,也不中用。所以當你看見有人對於惡有意志有權力和有實行,他必定是三重災難的犧牲者,因為那三件事,每一件事都可成為一種不幸。」我說:「是的,我同意,但我把不得他們能快快去掉那三種災難之一,即是去掉那為惡的權力。」她說:「他們會去掉,也許比你所希望的還要快,也比他們自己所想的還更快。在短促的生命當中,沒有什麼是那麼長久的發生,使不死的心靈能夠設想它會長久的等候。有許多次數,他們為惡的奢望和大計劃,往往被驟然和意料不到的結果所中斷。這確是對他們的不幸加以限制。」因為若邪惡使一個人苦惱,那末,他為惡愈久,他受苦必愈多。假如他們不是因死亡結束了他們的作惡行為,我就認為他們是最苦惱的人了。關於邪惡的不幸,不我們的結論是真的,所謂永遠的災難是沒有止境的。「這是一個奇怪的結論,很不容易接受。但我知道,這和我們先前所講的,很是適合。」她說:「你很對,但是當一個人覺得他不容易接受某結論,他應該指出前提中的錯誤,或者指明前提與結論怎樣不相符;不然的話,前提既已承認,而又在推理方面來吹毛求疵,就不公道了。我現在要說的,也不見得不奇怪,不過這也是從已經提出的事實出發。」我問:「那是什麼?」她說:「惡人如果因為惡而受懲罰,比不受公平的懲罰,還更有福些。我不是指那一般人的意見,認為腐敗的習慣,因懲罰而可以糾正,因恐懼刑罰而可以向善,而且可以給別人一個榜樣,使別人不致於受責備。但我想一個惡人不受懲罰,在別的方面必更痛苦,不管刑罰有無糾正的性質,或示範的價值。」「除了這些以外,還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呢?」她說:「我們不是認定善人喜樂,惡人痛苦嗎?」「是的。」「如果把善加在惡人的身上,他一定是那純粹只有惡,而沒有善的惡人,要更有福些嗎?」「我想是的。」「如果一個惡人,什麼善行也沒有,還惡上加惡,他不是更痛苦嗎?他不是那因善而減輕了其不幸的惡人還更要煩惱些嗎?」「當然是這樣的。」她說:「所以受了懲罰的惡人,有些好處,因為那刑罰的本身又是公義又是善。若他們不受懲罰,他們的惡反而加重了,因免罰是不合乎公義的,即是惡。」我說:「這個我不能否認。」「然則一個惡人不公平地免除刑罰,比公平地受刑罰還更沒有福。可見惡人是應該受刑罰的,他們逃避刑罰是不公道的。」「沒有人能反駁你。」「凡是公道的,即是善。反之,凡不公道的,即是惡。這也是沒有人能夠否認的。」於是我說:「我們所承認的辯論,使我們得著這樣的結論。但請告訴我,肉體死了以後,你不叫靈魂受懲罰嗎?」她回答說:「是的,有嚴重懲罰,我想有些人受苦刑,有些人受潔凈的憐愛。但我現在不討論這些問題。我的目的是使你知道,你所埋怨的惡人的權力,實在是算不得什麼,你所埋怨的惡人免除刑罰是錯了。其實惡人逃不了他應得的報償。而且你所希望早些屏除的他們的情慾,也不能長久存在。存在愈久,痛苦愈多,如果永遠存在,那是最不幸的了。還有,我已經告訴了你,惡人如不公道地逃避懲罰,比受公道的刑罰還更可憐。當他們被認為沒有受懲罰的時候,他們所受的懲罰還更厲害。」「當我聽到你的辯論的時候,我覺得不錯。但如果我想到人們的意見,有誰不以為你的結論不僅不值得相信的,甚至是不可思議的嗎?」她說:「是的,因為人們的眼睛從來看慣了黑暗,就可不到那真理的光明。他們正像有些鳥一般,他們的眼睛,在夜間可以看見,到白天就如同瞎了一樣。他們不注意自然界的真道,只注意自己的感情,於是他們以為情慾的自由,與犯罪的免罰,是有福的事。試想一想永恆律所定立的。如果你的心是追求更好的事,就不需要裁判官給獎,你自己是優秀份子之一員。如果你的心陷於不義,不要從外面尋找復仇的人,你自己已墮入下界了。這好像你是輸流地注視著污穢的人間和天上,於是把你四周的一切都除去了,藉著眼光的能力,你好像時而在泥塗中,時而在星雲里。但人類不注意這些事。然則我們怎樣辦呢?我們自己將加入他們如獸一般的人群嗎?如果一個人完全失明,甚至忘記了他從前是不盲的,所以他自以為不缺乏什麼,一切都很完全,我們想這樣的盲人能夠像我們一樣,見到一切嗎?還有一點是人們不肯承認的,但也是與上面的一點同樣合理的,即是,凡加害於人的,比那受害的人還更苦惱。」我說:「我願聽聽那理由。」「每一個惡人都應該受刑罰,你不否認這一點嗎?」「我不否認。」「有許多理由,可以說惡人是不快樂的,這不是很明顯嗎?」「是的。」「然則凡應受懲罰的人,都必苦惱,你不懷疑嗎?」「不,我同意。」「假如你現在是一位審判官,你將懲罰誰呢?懲罰加害於人的人呢?還是懲罰那受害的人呢?」「我可以不遲疑地說,我要犧牲那為害的人的利益,補償那受害的人。」「然則那為害的人,在你看來,不是比受害的人更苦嗎?」「那是必然的。」她說:「由這個和其他類似的原因,可見卑鄙既然使人更苦,那遭逢不幸的,並不是受害人,卻是為害的人。但法庭的發言人有相反的見解。他們想激勵審判官同情於那些受重大冤屈的人,其實他們更應該同情於那為非作歹的人。這些犯罪的人,應該由原告以仁慈的態度,把他們帶到法庭,正如同把病人帶到醫生面前一般,使那犯罪的疾病,可藉刑罰而得到醫治。在這種處理之下,律師辯護的職業可以完全停止,或者為人類的利益計,可以改為控告的工作。如果惡人自己有心向善,認為刑罰的痛苦能幫助他們拋棄罪惡的一切污穢,使他們再獲得為善的報酬,他們就不再以之為懲罰,而且將拒絕律師的援助,把自己充分地信任原告和審判官。這樣一來,在賢人當中沒有仇恨的餘地。因為除了最愚蠢的人以外,誰會仇恨一個善人呢?同時也沒有理由要仇恨壞人。惡是一種內心的疾病,正如虛弱是身體上的不健康一般。正如一個身體虛弱的人,不應該被人仇恨,同樣凡內心患著比虛弱更厲害的毛病的人,即是作惡的人,應該受人同情,而不受人逼迫。」詩四「為什麼世人自尋死地不惜用雙手手刃自己?你願求死,死亡在迎候你,她有翼的馬不會停俟。毒蛇,獅,熊,老虎和野豕,都各有武器互相吞噬。豈因他們的生活方式各異,他們作如此爭殘的不義?但這不是仇殺的正當理由。你問能否公平分配功咎?對善人應予親仁,對惡人應加憐憫。」說五(作者對世界的統治還不滿意)我說:「我知道幸運與災難,在一個人善惡的功過中,是分不開的。但我確實知道,在一般普遍的命運中,有善有惡,沒有一個賢人願被驅逐,受窮困,和不榮譽,他所要的是金錢,權勢,尊敬,和力量,而且想在自己的城市中安全地榮茂。當統治者把幸福交給與他發生接觸的人民,這是智慧更清楚和更名貴地運行,尤其是當法律上的監禁捆綁和對惡人其他的刑罰,成了惡人的命運的時候。我很覺得稀奇,為什麼這些債務是那樣互相倒換了。把罪人的刑罰施之於善人,而讓壞人得著善人的賞賜,我極盼望你能夠解釋,我為什麼有這不公平的紛亂。如果我能相信凡事都是由於意外與偶然的混合,我不致如此的驚奇。但現在一想到上帝的領導,又增加了我的驚異。祂常賜福給善人,施苦給壞人,然另一方面,祂又叫善人受磨折,讓惡人如意滿心。我們能找出原因來么?假如不能,這與偶然有什麼不同呢?」她回答說:「如果一個人不知道自然界的秩序和原因,因而認為這一切都是偶然和混亂的,那不足為奇。但不用疑惑,雖然你不了解世界統治的原因,總不要懷疑,一切都處理得很對,因為管理宇宙的,是一位賢明的統治者。」詩五「人若不知牧夫座的一等恆星,其軌道和最高的天空甚近,又看出牧夫座走得那麼阻滯,它的光浸入海中又那麼遲,而在再升起時又那麼飛快,他對上蒼的法則能無驚怪?當圓月忽見暗淡的時候,黑夜更使它晦暗消瘦,它所掩蔽了的一群星宿現在又露出微光娟秀:於是引起俗人的誤想,他們不斷地敲著銅板。當一陣狂風吹起,海浪向岸上衝擊;或者一大堆白雪為溫暖日光所溶析――這都不會引人驚駭,為了這些原因易於了解。但有許多我們不識其真因,時間也不許我們有親證,由於這些事不常發出,因而一般感覺著特別。只要不為無知所蒙蔽,就不會有什麼古怪奇事。」說六我說:「那是真的,但你的職責是解釋一切奧秘的根源,和說明那些現在還是疑團的緣由,所以我求你宣示你的旨意,為我闡發一切,因為這種奇異對我的思想有很深的激刺。」她含笑地說:「你這一問題是關於事物偉大的,如要求一個充分的答覆,差不多不可能的。若一種疑惑去掉又發生其他無數的疑惑,正如海德拉(Hydra譯者按:希臘神話中的九頭怪物)的頭一般,疑惑漫無止境,除非以最敏捷的心機加以限制。因為這裡面包含了許多問題,如天命的指示,命運的經歷,不能預知的機遇,神的知識和預定,以及意志自由。你可以看到這些問題是多麼重要的。但是你多少了解這些問題,也是你一部分的治療,雖然我們為很短促的時間所局限,我還要稍微加以說明。但假如你要享受詩歌的愉快,你必須等候一會,我先將一些緣由述給你聽。」我說:「隨你的意思罷。」(哲學討論天命與命運)於是她往下說著,好像從新開始一般。「萬物的滋生,一切變化的演進,以及宇宙間每一種行動和發展,它們的歷程,和它們的形態,都是由上帝的不變思想所支配。這不變的思想,由它自己的指揮堡壘,對一切行為加上許多限制。這些限制,就神的智慧而言,可以稱為天命(providentia),但就其所推動和安排之事物的觀點而論,古代人就稱它為命運(fatum)。如果心靈對這二者的力量加以考驗,就不難知道它們的區別。天命是安排萬物的神意,而且是依屬於最高的統治者;命運是一切變化事物中一部分的秩序,由這一個秩序,天命再將萬有歸納在祂自己的秩序中。萬匯雖各紛披甚至無限,天命卻一視同仁地容納。當萬物劃分到自己『地位』,『形態』,和『時間』的時候,命運叫它們成為一種有秩序的運動,所以這屬世秩序的發展,無不統一於上帝的預知之中,即為天命。在時間中統一發展的運行,即為命運。兩者雖有不同,但彼此是互相聯繫。因為由命運所管理的秩序,是從天命的指導所發出來的。正如一個匠人,他所要製作的東西,已經胸有成竹,他於是運用他的工作能力,把他所直見的,和呈現於他的心裡的,透過時間的秩序,同樣,上帝用天命處置一切要做的事,每一件事是統一的,而且是不變的,而天命所安排的這些事,再由命運以各種方法和時間去完成。所以無論命運的工作是得助於服事天命的神靈,或得助於靈魂,或天上星宿的運行,或得助於天使的權力,或其他英靈的技藝,也無論命運的流行是為以上任何一項所連結,或為全體所連結,總之,有一樁事是確切不移的,即天命是不變的指導權力,這權力給萬物一個範疇,而命運是一種變化的結合力,是一切事物的屬世秩序,這些事物的發生,是由上帝直接支配。因此凡屬於命運的,也屬於天命,而命運自己也是屬於天命。但有些事物,雖在天命以下,卻又在命運的途徑以上。這些事物是固定地安置在主神最近的地方,在命運活動的軌道以外。若有許多球體繞著同一的軸心旋轉,那與中心點最接近的球體,它的旋轉,幾乎與軸心的旋轉極相類似,而且它自己就好像是一個軸心,那些在它以外的球體則是繞著它而迴旋。那在其他球體以外的球體,軌道更長,旋轉的歷程也更遠,因為它距離中央的軸心也是更遠些。假如它與中心點相連結,它便為中心點的直接運動所吸引,不再飄流,或離開了。同樣,凡與大心相距較遠的事物,更加為命運所束縛,反之,凡與軸心更接近的,就更不受命運的捆綁。凡靠近高高在上而永恆不變的心靈,就完全脫離了命運的羈絆。命運的變化流行,對天命固定的指導,正如推理之對智識,生長之對成熟,暫時之對永恆,和圓周之對中心點。命運的途徑推動天空和星宿,並把元素輪流調節,在形式上彼此交換。這同樣的途徑,又使那些生而凋謝的萬物,因著後嗣與種子的承繼,復生生不息。命運也以因緣不斷地連鎖,限制人們的行動和幸運,這些因緣既從永恆的天命最初運行以來,即是不變的。如果指導是依據上帝的智慧,這世界算是統治得最好的。而且這些因緣的秩序,不會離開正道。這秩序以它自己所具有的不變性,限制萬物的變化,否則萬物將飄泊無常。所以這限制在安排宇宙方面,是叫一切向善,不過因你對宇宙全部的秩序,尚不能充分了解,所以在你看來,好像宇宙一切是凌亂無秩序。凡一切發生的事物,惡人所行的也在內,沒有一項是因『惡』而生,我們已充分地證明,惡人也無一不是向善的,只不過因錯誤而離開了正道;但從至善的中心所生的真秩序,絕對沒有叫任何人墮落,離叛他的根本原則。「但你會要質問,『善人有時向榮華,有時逢災難,惡人有時得著他們所願望的,有時也得著他們所不喜歡的,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更紊亂呵?』人們真有確切不移的智慧,斷定某人誠實,某人不誠實,果然一點不差嗎?不然,在這些事上,人的判斷極不一致,甲所認為值得獎勵的人,在乙看來,應該受罰。就讓我們姑且假定,人能分別善人和惡人。他能知道一個人精神內部的情緒,如同醫生知道身體的溫度一般嗎?為什麼甜的東西適合某些人,苦的東西適合另一種人,或者,為什麼有些病人需要溫和的葯,而另有些病人需要猛烈的葯,這對於無知的人,確實也是一種奇怪難解的事。只有醫生不會覺得奇怪,因為他知道健康與疾病的情形。所謂精神的健康,不就是道德嗎?所謂精神的疾病,不就是罪惡嗎?上帝是我們心靈的保護者,和治療者,除上帝以外,誰是存善去惡的人呢?上帝從祂的天命的瞭望台,四周俯視,祂看什麼東西適合什麼人,就給他所適合的東西。智者所行的,為愚者所駭異的,這就是命運所行所以顯為奇異。若以人的理性所能領悟的去窺測上帝事功的奧秘,我敢說你所認為最公道最正義的人,在高瞻遠矚的天命看來,就不同了。我們的學友路加努不是告訴了我們嗎?那戰勝之道就取悅於神明,卻不能取悅於伽妥(Cato)。凡在你意外所行的,是事物的正當秩序,只不過是你的意見是錯誤和紊亂的罷。但如果有一個人,他的生活是神與人所共同認為良善的,然而他那心靈上的力量,必定不很穩固,若一旦他遭逢危難,他可能陷於不義,而不能潔身自愛,因為他覺得他若潔身自愛,他就無法保全他的好運了。因此賢明的天命,寬恕一個經不起憂患的人,恐怕他吃虧受苦,叫他受壓迫,是於他沒有好處的。另一個人,在道德上各方面都是完全的,很有良心,而且也很親近上帝,於是天命認為叫這樣的人遭逢不幸,不合道理,所以天命眷顧他,不叫他受折磨,連身體上的疾病也沒有。有一位賢於我的人講過,『道德的力量是培植一個善人的身體。』為防止邪惡的生長,把最高權力交給一班善人,這是常有的事。對於某些人,天命將善與惡混合的給他們,卻是按照他們心靈的性質。對於某些人,天命讓他們受苦,恐怕他們因過分享福而縱恣,對於另一批人,天命給他們受些艱難,叫他們養成忍耐的習慣,藉以加強心靈的道德。有些人對能忍受的苦痛過分懼怕,還有些人對不能忍受的又過分輕視,天命也讓這兩種人受些挫折,叫他們自己嘗試嘗試。有些人以光榮的死換取永久的令名。還有些人因受懲罰卻不至於失敗,而證明道德是不能被罪惡所征服。這些事安排得妥善,而且對遭受者有好處的,這還有什麼可疑的呢?從同樣的原因,又發生另外一點,就是惡人有時候憂愁,有時候也得著他所要得的。惡人有憂愁,這沒有人驚異,因為大家同意,惡人是應該苦的。他們的受罰,有兩種效用:一方面以恐懼防止別人犯罪,另一方面,對那些犯罪者的生活也可以糾正。反之,他們的快樂,對善人可以證明,他們對這種常賜於惡人的好運氣,應該怎樣看法。我覺得還有一樁事,安排得很好。一個人的性質也許非常剛愎和粗魯,他缺乏金錢,更容易犯罪,天命為這種人的病,特開了一味財產的藥方:他也許知道,他的良心為罪所污染,於是他一心顧慮他自己的財產,唯恐喪失財產以後將招致痛苦。因此他將改變他的方式,因怕損失財產而不敢為惡。再者,不配得的好運,往往叫人毀滅。把懲罰的權利交給某些人,是為要使他們能夠彰善癉惡。在惡人自己當中不能有一致的意見,正如善人與惡人彼此沒有聯繫一般。而且他的自己的良知,因罪惡而分裂,他們自己不能同意,對自己所施的一切,往往自己事後又覺得不應該做。於是崇高的天命常顯示她的奇能,即是,叫壞人使別的壞人變好。有些人覺得自己感受被惡人傾陷的痛苦,所以對加害於他們的人非常憤恨,他們迴轉頭來,栽培道德的果實,因為他們不要像他們所憤恨的人一樣。只有對神的權力,一切惡都是善,如藉壞的事物獲得好的結果。因為這秩序包含一切事物,即令有少數離開了秩序中原有的崗位,似乎歸入另一種秩序,但那也是秩序,因為在天命的領域中,沒有偶然的事。但我不能以自己像煞是神一樣把這一切都表白出來。一個人也不應該希望以自己的思想,去領會神道整個的一切,或用言語去說明一切,我們既已知道,上帝是萬物的創造者,並指導和處理一切,使它們一同向善,就很夠了。上帝促使一切和祂自己的形像一致,祂藉著命運的流行,把所有的惡,從祂的國境里驅逐出來。假如你注意天命的處置,你就會承認那你又為充滿全世界的惡,實在全然沒有地位。現在我知道,你已經為問題所困擾,並且因我們冗長的推理而感覺疲勞,正等待溫柔的歌聲,喝一點藥水,奮興一番,然後再深入一層罷。」詩六「你試以心智的凈潔留意觀察上帝的律法,看天上群星藉著公平的契約永保持它們一定的軌則。太陽旋轉著像一團火,卻縱不妨礙月光的道路熊星長自迴旋在宇宙的地極,不肯隨其它星座同沉西側,也決不願把它的火焰沸熱消逝于海洋的波流濤急。黃昏星宿按著晝夜區分,預報清靜良宵的來臨,曉星又把白日和光明再度帶給人間以佳訊。互相交結的愛的象徵使它們永永依軌道運行,把鬥爭逐出於星宿的國境。各種元素調和於平等,濕與燥本相反而相成,寒和熱保持著忠實友情,火高煽兮物因重而下沉。同樣,百花紛飾在和春,夏熟嘉禾,秋使果實豐盈,冬降甘霖而物土滋潤。萬物榮昌兮循環四季,自生至死兮周而復始。同時造物主高踞穹蒼,統御全世而為萬王之王;萬有都自祂而出生成長,祂作他們的正義紀綱。祂的權能推動自然一切,使他們飛速運行不息,而祂的穩定力也命令他們立即停止運動,不許飄蕩,這就是祂的威望。假如他們所影響的定力不叫他們回到自己的正則,他們將與其根源繼絕而紛紛歸於毀滅。這萬鈞動力的愛與萬有一體同在;萬有都在尋求至善,終逃不出這個圈環。倘使愛的動向和本體所建立的因緣一去而不復返,他們都無法生長。」說七(哲學表明一切運數無不是善)她繼續說:「你現在知道我們已經說過的一切所引致的結論嗎?」我問:「那是什麼呢?」她回說:「一切運數(fortuna)無不是善嚇。」我說:「那怎麼可能呢?」她說:「要考慮這一點:一切運數不論甘苦,對善人是為了賞其功或磨鍊其道德,對壞人是為了懲其過而糾正其行為;所以一切運數既屬公道,或有用,就必同趨於善。」我說:「是的,這是一種真確的論據,當我想到你所告訴我的天命或命運,我覺得結論確有穩固的基礎。但如果你不見怪,讓我們把它列在那些你在不久以前認為不可思想的結論之中。」她問:「為什麼?」「因為運道不好是人們的通常所說。」「然則你願讓我們和普通一般人的談話更接近些,免得我們好像是離人道太遠。」我說:「聽憑尊意。」「你不想凡是有利益的,都是善嗎?」「是的。」「那磨練或糾正的運數,不都是有利益嗎?」我說:「我同意。」「然則那就是善,是不是呢?」「一定是如此。」「這就是那些想立德,而與一切困難奮鬥的,或者想離開罪惡,而走上道德的正軌的人的運數嗎?」我說:「那是真的。」「那獎勵善人的好運道是什麼呢?多數的人是不是認為不好呢?不,真的,他們認為是最好的。最後一種運數是艱苦的,是以刑罰防制壞人的,這是不是好的運數呢?」我說:「不是的,那是人們認為最不幸的。」「我們要小心,免得因跟從普通一般的意見,而真正得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你的意思是什麼?」她說:「就我們已經承認的而論,那有道德的,或正在修德的人,不論怎樣,都完全是善的運數,而那陷在邪惡中的人的運數是最壞的。」「那是不錯的,但誰敢承認呢?」「正因為這個緣故,一個智者和自己的運數爭鬥的時候,絕對不應該訴苦,正如一個勇敢的壯士,不可因聽到戰爭的呼聲而感覺厭煩,他們兩人所遇的困難,即是他們的機會,壯士可藉此增加他的光榮,智者可藉此增加自己的智慧。品德(virtus)一名詞的由來,即是如此,因為它是為力量(ivs)所支持,沒有為困難所克服。你正在進德之中,沒有因愉快而放縱,也沒有因快樂而衰弱,你和運數總算是鬥爭很烈的。謹守力量和品德的中道,免得為惡運所累,或為惡運所腐。凡未達到的,或過分向前的,都藐視幸福,而且他們的勞苦,得不到報酬。你得那一種的運數,可由你自己任意選擇。因為所有艱苦的運數,若不是為立德的,乃是為糾正和懲罰罪惡的。」詩七「亞特魯斯的兒子為了報復他胞兄因婚事而受罪的讎隙,在特羅亞(Troy)城失陷以前,整整地奮鬥了十年。他丟棄了為父親的天倫,把小刀插入他女孩的喉嚨,充作違心的祭司,以血祭風,使希臘艦隊疾駛向敵衝鋒。烏呂斯王心傷他的眾同志在洞口為野蠻的巨人吞噬,終於使巨人雙目失明而瘋痴,他以歡樂代替了從前的暗淚。名震千古的紇庫勒斯(Hercules),經歷了汗血功勞幾多次:他馴服了半人半馬的精怪,從尼米亞產猛獅奪取勝利;他用巧箭射中斯聽法魯的鳥,從蟒龍看守的園摘到金蘋果;他拿了三重的鎖鏈拖走了地獄的守門犬;他又制服了丟阿米底凶霸,去喂他所飼畜的野蠻牝馬;他用火把海得拉的毒物燒滅,拿著亞幾魯斯的角而污其容色;他打倒了巨人安迪斯在沙漠,殺了克迦斯以平伊溫得之怒伊利曼都的封豕吐出口涎咬著那撐持天空的雙肩,他以筆挺的頸項支柱諸天,這是他畢生最後的效獻。他於是得恢復天上的地位,那是他最後功勞的酬賜。奮勇向前兮領先表率,你這信懶漢為何要退縮?當你一旦克服了塵世,天上明星就全屬於你。」第五卷說一(哲學討論「偶然」的問題)她在此處終止了,轉變了談話的放向,處理和解釋其他的問題。於是我說:「你的鼓勵是對的,實在不負你的大名和地位。但你剛才所說的,我已由經驗知道了,就是天命和其他的問題是相關連的。我要問你,你是不是承認『偶然』(casus)是存在的,究竟所謂偶然是什麼?」她回答說:「我甚想履行我所應許的,把回家鄉的路線指示你。但你說的這些事雖然對認識是很便利的,卻和我們的路線分離了。你必須要小心,免得因走叉路而感覺疲睏,以致不能堅決地完成這個旅行。」我說:「沒有任何恐懼,我對於這些事很感興趣,能夠知道一些也是好的。你所推論的每一個觀點,一旦有堅定不移的論據,對所推論的結果,自然不必懷疑。」她回答說:「好,我照著你的意思做去吧。」她於是又開始說:「如果把偶然看為是某種胡亂勢力的結果,而是出於無因,我敢說根本沒有這事,它不過是無意義的空名。上帝既控制一切,使一切都有秩序,還有什麼事有胡亂髮生的餘地嗎?從『無』中不能生出什麼,這句話是真確的,是以往的哲學家所從未否認的,只不過他們沒有把它引用到動因方面,只在物質問題上採用了,把它作為他們一切推理的基礎。如果任何事可無因而發生,即等於生於『無』。但如果這是不可能的原則就不會有那我們在前面的定義中所說到的偶然。」我問:「然則沒有什麼所謂偶然的事么?或者有些什麼事雖其原則不是一般人所知道的,但與這字相稱的實事,有沒有呢?」「我的哲學家亞里斯多德,在他的物理學一書中簡單地說明了,而且很近乎真理。」我問:「怎樣呢?」「若是一個人為了一個目的而做成一樁事,而所發生的不是由於目的,卻是由於其他某種原因,這就叫做『偶然』。比方一個人為耕種而挖地,忽然發現地下埋有黃金。人們以為像這一類的事是由於偶然,但不是由『無』而生。因為這事有它自己的『因』,這不曾預料的偶合,看起來好像是一種偶然的事。假如農人不去挖地,或者黃金的原主不把黃金埋在那裡,必定無從發現黃金。這是那好運氣的原因,這好運氣是這些由於『因』的巧合,而不是由於行動者的目的。因為埋黃金的人,與耕種的人,都沒有發現黃金的目的,我已經說過,這是一種巧合,恰好一個人挖著那一個埋金的地方。因此我們可以說,偶然是一種曾預料的結果,這結果是由某些原有其他目的的發出原因而致的。宇宙的秩序依順序進行,往往形成各種原因的這種巧合。這程序也是從它的原因——即天命——所發生,並對萬有安排其適當的時間和地點。」詩一「底格里斯和幼發拉底兩河曲,同發原在亞基美尼亞山的岩穴即是當年帕提亞人發箭射擊那追逼他們的敵人所麇集,這兩河雖自一個原頭湧出,卻很快分開成為兩大流域。假使它們匯合作一河流,則分別帶下的勢必混糅,去舟將撞破了來舟,所沖開的樹也要碰頭,而那混合的水夾纏糾斗;可是斜垂的河床出自天佑,限制了這種偶然的成就,叫水流依各自路線奔走。可是偶然似乎無束無收,其實仍按規定的來由。」說二(哲學證實自由意志的存在)我說:「我已經聽了你的話,並且贊同你的意見。但在這因果的連鎖中,有沒有意志自由的餘地呢,或者那命定的枷鎖是連我們心意的行動也一同束縛了呢?」她回答說:「有自由的意志,凡一切有理性的,都有判斷的自由。因為凡能運用理智的人,即有判斷的能力,藉以在許多目的物中分別那些是可以追求的,和那些是應當捨棄的。所以每人只尋求他所願意的事物,而棄掉他所不願意的事物。因此凡有理智的人,就能夠有欲求和拒絕的自由。但我不敢說,這種自由在眾人中是相等的。凡神靈與天上的主體,眾天使,有更高明的判斷力,有沉著的意志,而且有左右欲求的權能。人的心靈,若與上帝的心靈相感應,就必更加自由,他們的心靈,如果囿於肉體,自由便減少了,如果他為塵世所陷溺,自由更少了。到了最後的階段,當心靈為罪惡所迷,完全脫離了理性的時候,就等於奴隸一般。如心靈的眼目由在上的真光轉移到下面的黑暗,即刻就被無知的層雲所蒙蔽,因著敗壞的情慾而使心靈渾濁了,因對情慾讓步,而加強自己的奴役,而自己的真自由即在奴役中喪失了。但那照察萬有的天使也明了這一切,並按照各事各物所應得的是什麼而安排其命運。」詩二「『祂觀察一切,俯聽一切』這句話是詩人荷馬的妙舌歌頌偉大陽光,而它並不能射入地球的內層和海洋的深仄。惟獨造物主光照大千,世上無物可阻祂的視線,雖漆黑的夜不能自掩,雖濃密的雲不能相騙。她只要把靈眼一瞬,就明了過去現在未來全景。只有祂能明察萬方,只有祂配稱作真太陽。」說三(作者不能將神的預見和人的自由調和)於是我說:「我又更加陷入疑團和困難中了。」她問:「雖然我已知道你的困難,但請你告訴我那些疑團和困難是什麼?」我說:「在我看來,在上帝普遍的預知和自由意志之間,確有矛盾。若上帝預定一切,毫無訛誤,則天命所認為將發生的事項,必然會要發生。若天命不僅預知人的行為,而且預知人的計劃與願望,那就沒有意志的自由了。除了上帝的天命所預知的以外,人就不能有另外的行為和意願。假如任何事物的發生不必如天命所預定的,那末,所剩下的只是不可靠或無必然性的『意見』,不足稱之為真確的『知識』,而這我認為與上帝不相稱。而且我不能贊同某些人所認為能解決這疑難的辯論,他們說天命所預知的不是因此而發生,卻是相反地,因為那些事必將發生,所以才逃不掉上帝的預知。這麼一來,所謂的『必須』是變為另一方面的:不是所預知的必須發生,而是那將發生的必須被預知的;好像疑問是:上帝的預知是未來事物必然之因呢,還是未來事物的必然性是那預知之因;其實我們的困難是:不論那一串原因的形式是什麼,上帝所預知的是必定應驗的,儘管這種認識,對未來事物的發生,不一定引起必然性。比方,若一個人坐下,那個認他為坐著的意見,必須是正確的。相反地,如果認他為坐著的意見是正確的,這個人必須是坐著的。所以在兩方面都有必然性:那個人必須是坐著的,同時,那個意見也必須是正確的。但他不是因意見正確而坐下,但這意見之所以是正確的,是因為有坐下的事實在先。那意見之所以是正確的原因,雖是由於別的事實,但在雙方都有『必然性』。」「我們對預知與未來的事物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來推論。雖然那些事之被預知,是因為它們將要發生,而它們不是因被預知而發生,但是那將要發生的事,必定為上帝所預知,而且那已經被預知的事,必定要發生,僅這一點,就足夠破壞意志的自由了。但是我們說屬世事物的發生是永遠預知的原因,這是何等的荒唐!以為上帝所以預知未來的事物,是因為那些事將要發生,這等於主張過去的事,是最高預知的原因。再者,正如我現在所知道的某一樁事,必定是如此,同樣,當我知道某一樁事將要發生,它也必然會發生。於是凡被預知的,其應驗是無可避免的了。最後,如果一個人的意見與事實不符,他不僅沒有認識,而且他的意見也是錯誤的,與認識的真理相距很遠。因此關於任何未來的事物,如果它的應驗不可靠或不是必然的,怎能夠預先知道它會發生呢?因為所謂認識決不能虛偽,同樣,認識的對象亦不能和事實不同。可見認識是不能撒謊的,因為每一事物必須和所認識的一致。然則上帝怎麼能預知不確定的未來事物呢?假如祂所認為必然應驗的事,而結果不一定應驗,祂就錯誤了;然而我們不能那樣相信,也不能那麼說。如果上帝知道那些事將會那麼發生,也許不會那麼發生,那末,這樣的預知豈不是不可靠和非絕對的嗎?像這樣的預知,與和拉丟藉著狄呂謝的口,所講的荒謬預言,有什麼分別呢?那預言即是:『凡我所說的,也許會發生,或者不會發生。』若上帝所預知的是不必然的,那怎能比人的意見更高明呢?但如果上帝所知的一切都是確切不移的,因為祂是萬物最可靠的根源之故,那末,祂所預知的一定會應驗。因此我們知道,人的意志或行為都沒有自由,因為上帝的心靈豪無訛誤或欺騙地預知了一切,包括了一切,控制了一切發生。我們既已承認這一點,就可以想見人的一切行為是何等的失敗。一切獎善罰惡的賞罰,都沒有效用。因為人的心靈沒有值得賞罰的自由。我們剛才所認為最公道的,將成為最不公道的,即是懲偽賞誠,因人的誠偽都不是出乎自己的意志,乃是為必然的程序所束縛。因此善與惡都算不得什麼,不過是功過的混淆而已。而且——也再不能想像什麼比這更壞的既然這一切的秩序都是來自天命,與人的意志全不相於,結果是我們的罪行與德行都是由於萬善的根源。因此沒有希望或祈求的餘地了:如果我們一切慾望都為枷鎖所禁錮,我們還有什麼可希望和祈求呢?這樣一來,人與上帝中間唯一的關係,即祈禱的權利,就是被剝奪了。我們願來以為,我們在上帝面前謙卑自抑,可得神恩,作為寶貴的賞賜。這是人與上帝相交接的唯一方式,只有祈禱才能使我們與不可接近的光明相聯合。但是假如我們承認未來的必然性,而且相信祈禱毫無效力,我們有什麼方法,能與上帝聯合一氣呢?我們怎麼能依託祂呢?因此,正如你前一會所唱的歌(參卷四詩六)一樣,人類將與其根源斷絕,而永遠沉淪。」詩三「這破壞愛的和調的原因為誰?神如何使得發生鬥爭的兩種真理以致毋寧可各自分離而永久不能聯為一體?豈在這兩者中並無不協調之地,它們是否彼此永久確切不移?這想必是心靈為肉體所迷,不能用奇妙幽光窺透奧秘。但那尋求真理的慾望烈熾何由而得洞察那些機微?是否已知所求的目標何在?為何對那已知的還再求了解?如果不知,為何尚要妄采?誰原追求無知無識的詭怪?誰能保持這無結果的尋求?況又何從而發見探究?即使發見了那些對象?又如何認知其本質和形相?人的心靈和至高心靈相見,是否對全體和局部皆已瞭然?人心雖為肉體所蒙蔽,但對本我應無完全忘記。特殊部分或有損傷,大體原理應尚保存。這樣,凡屬追求真理的人,不是整個無知或整個辨認,他想到在記憶中的大體,再使用他所見的在那裡,好對他所得保存的加上他所已經忘記的。」說四(哲學企圖證明這兩種真理可以協調)她說:「這是關於預知的一個老的控訴,西色柔(Cicero)論預言時曾強調這一點,你自己也常精細地探索這同樣的問題。但你們從來沒有人作過詳盡而正確的說明。這種模糊不清是由於人的理智不能那麼直接如同神的預知。假使預知可以完全了解,就不會有疑惑了。我願意把這一點弄清楚,不過首先要說明你的困難。告訴我,為什麼你認為下述解決這問題的方法是失敗呢?有人辯論說,預知不能使未來之事成為必然,所以自由意志並沒有受預知的束縛。預知的事實一定要發生,除了這個事實之外,你還有什麼證明未來之事的必然性呢?假如(像你現在所承認的),預知不必使未來的事物成為必然,那麼,事物的自由結果為什麼可說是必定的呢?為辯論的方便,讓我們說,根本沒有預知罷。那麼,就這一點而說,那些為自由意志所決定的事,是不是受必然性的束縛呢?當然不會啊。其次,讓我們假定,預知是存在的,但不使事物成為必然的,我想同樣的自由意志,還是不受影響,還是絕對存在的。」「你也許會說:『預知雖不使未來的事成為必然,但它是表明那事一定會要發生的一個預兆。』但果如這樣,即令沒有預知,未來的事還是必然的,因為所謂預兆,不過是表明所指的事,而不足以叫它發生。因此我們要首先證明,除必然以外,沒有什麼事發生,以便知道預知對這種必然作了一個預兆。否則,若沒有必然,於是預知就不會成為那不存在之物的預兆了。凡根據必基於證明的理由,不是基於預兆或外來的辯論。已經預知將要發生的事,究竟不發生,那能夠有這樣的事呢?這等於我們相信天意所預知將要發生的事,而不發生,觀察到個性中所顯出的共性。智慧的觀點又比理性更高一層,它超然象外,用內心的慧眼察知絕對純樸中的真性。」「此處我們考慮的要點即是:較高一層的理解力包括低層的理解力,但低層決不能升到高層。感覺只能明了物質,相像不能觀察普遍的和自然的共性,理性不能認識絕對的法式,智慧從上俯視下界,認識法式,而且辨別在下界的萬有,而它所認識的真像,只能由它本身認識,不能由那些其他智力所認識。它如理性一般,能認識普遍的性質,如想像一般,能認識現象,如感覺一般,能認識物質,但智慧的靈機一動,能用最清楚的概念,認識事物的全體。而且理性在觀察普遍性時,並不利用想像和感覺,卻能察知想像和感覺的事物。理性是利用概念來說明普遍的性質;比方它認人為一個兩足而兼有理智的動物。這是一個普遍性的概念,理性雖不憑想像或感覺來說明,但是還可以作為想像和感覺的對象:這是沒有人否認的。想像雖開始是由感覺倒不認為那些事雖發生了,但在其本性上並沒有必然性。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在眼前發展的事,比如一個駕御車輛的人,當他控制車輛前進的時候所作的,和其他的事實。那些事的發生是不是受必然性的支配呢?當然不是的。如果每一項事都出於強迫,一切美術便都無價值了。那些事在發生時既不受必然性的支配,就在發生以前也不會有將要發生的必然性。可見有許多事完全不受必然性的控制。因為我不信有人會說,現在做的事,在未做以前,不是將要作的事。照樣這些預知的事是自由地發生。對未來事物的預知,不足使它們有必然性的,正如對現在事物的知識也不足使現在發生的事有必然性的一樣。但你會說,問題就是在這裡:未受必然性拘束的事,究竟可以被預在知的嗎?因為這似乎是矛盾的:你以為它們如果是被預知的,就一定有必然性,若沒有必然性,它們就無從被預知的,而且除非某一樁事是確實的,就不能對它有認識。如果不一定的事被視為一定,這顯見是模糊的意見,而不是真正的認識。因為你相信,意念若和實質不符,就不是真實的認識。鑄成這錯誤的原因,是由於每一個人相信他所認識的一切事物,只是根據那些事物自身的力量和性質,這完全與事實相反。其實每一種被認知的事物,不是根據事物自身性質,乃是根據認識者自身主觀的性質。為叫你容易明白起見,我用一個簡單的比譬:一種圓的物體,可以用視覺和觸覺兩種方法去認識它。視覺從遠處一望,就藉著該物體的輻射線而認識了它的全貌。觸覺是利用手和該物體的周圍接觸,由局部的接觸而認識該物體的圓性。一個人的自身可由感覺,想像,理性,和智慧生出各種不同的認識。感覺辨別物質的形狀,想像則離開實物,以辨別現象。理性比想像更進一步,普通地構成現象,但它不是感覺的幫助,單憑想像認識的機能,而不用感覺認識的機能,可以觀察事物。認識一切事物,是憑主觀的認識者自己的能力,而不是以被認識的事物為標準,你知道嗎?這是很合理的,因為每一種判斷,都是判斷者本身的行為,所以每一個人在判斷上所依靠的不是別的,只是他自己的能力。」詩四「往日雅典的斯多亞(Stoicism)因抱著朦朧的見解,就相信感覺和想像只是內心從外物所得的印象;正如古俗把字寫在蠟板上,認這蠟板原為空白凈相詎不知,假使內心毫無作為,完全被動地受外物的支配,像一面鏡子般反映外界,那麼,我們的心靈如痴如呆,怎能有認識一切的能力?怎能分析事物或辨別事物?那使分析而指揮綜合:時而與上層的事物相接,時而與下層的事物相洽,然後返本歸原,去偽存真,這又是一種什麼殊能?這必須認為強有力的素因,比僅僅接受外象更有勁。不過這被動接收是在先,而復激起內心的靈源;眼因光兮耳因聲,刺激了心靈的機能。這時心靈奮起活躍,憑其內在的固有型式把外來的印象加以調攝,使其與固有型式相嵌合。」說五(人的悟性既低於神的智慧,就只能努力以求與智慧接近。)「雖然肉體與外部的接觸是影響著感覺器官,肉體的被動也在心靈的自動之先,喚起了心理的活動,但當肉體的印象被感覺時,內心沒有被這印象所支配,反而憑著自身的力量,把感覺的樣態形成。關於感覺的接收既然如此,可見那些不受肉體影響的事物之知覺,更不會依附外界的物體,卻要隨著心的活動而行。由於此故,我們於是對於各種事物得到了各種不同的認識。至於缺少其他認識的單純感覺,則是屬於不能精巧活動的生物,如海里的貝殼,和其他生長在岩石上的低級生物;想像乃是屬於那些能夠活躍的動物,他們能欲求或避免某些東西。但理性只有人類才有,正如智慧僅屬於上帝。所以最高遠的認識是那不僅能明了屬本身的事物,而且還能領悟其他各種事物。那麼設若感覺與想像要反對理性說,『理性所領悟的普遍算不得什麼,因為感覺和想像所能認識的,都不是普遍的:因而或者理性的判斷是真的,而感覺所認識的是等於烏有,或者,因為理性知道,有許多事物是感覺和想像所能領悟的,理性的概念反為無用,因它把感覺所能領悟的個別的物質,看為有普遍性。』對於這一層,理性可以回答說:『理性是以普遍的觀點,觀察感覺和想像所把捉的事物,但它們不能希望有普遍的認識,因為它們認識的方法,沒有超過物質的現象以外。所以認識問題最好是信賴更堅實和更完全的判斷。』假如發生了這樣的辯論,我們這些有理性兼有感覺與想像力的人,應不應該贊成理性的主張呢?同樣,人的理性不認為神的智慧除知道它本身外還能把捉到未來的事物。因為你可作如下的辯論:『如果事物的發生是不必然的,它們不能夠被預知的;所以沒有什麼事是可以預知的,假如可以預知的話,那麼沒有什麼不是出乎必然的。』如果我們這些有理性的人,能更進一步,有上帝的判斷力,我們就必認為人的理性屈服於上帝心靈之下是應當的,正如感覺和想像應該屈服於理性之下一樣。因此,如果可能的話,讓我們把自己提高到最高的智慧。於是理性在那兒能見到它自身所不能見到的,就是甚至對於不必然發生的事物,也可以有確實的預知,而這樣的預知也決不是像人的意見,乃是最高認識的單純法式,不為有限所約束。」詩五「地球上生物活動的方式是何等地分歧而差別!有的是身子扁平而蠕動於塵土,在地上鑽成一條深深的槽路;有的鼓著翅膀東飛西迎,有的在樹下草地留著蹄痕。這些不同方式生物的面部都朝向地下而感覺鈍魯。唯獨人類的頭部上向,身子能均衡挺立軒昂,對地下作藐視的態度。如果你不太鄙俗而蠢愚,這姿勢是一個好的人生觀:你的視線是朝上,你的額頭是高揚你的探索是向著穹蒼;所以你要把你的靈魂也引到崇高的聖境,免得身體的挺立上升,反使心靈俯降至泥塵。」說六(哲學說明上帝的智慧是用永恆的心靈遍觀萬物,而人的理性僅能從暫時的觀點察認萬物。)「我們已經表明過,凡被認識的,其領悟不是按照外物自身的性質,而是按照認識者主觀的性質。現在讓我們對神的體性加一番檢討,以便明了究竟祂認識是什麼。凡有理性的,都承認上帝是永恆的,所以我們若探究永恆是什麼,便可知道神性及其認識是怎樣。永恆是同時和完全佔有的無限生命。如果我們把它和暫時的事物一比較,就更加清楚了。凡受時間限制的生物,他們的活動都是由過去經過現在而進入未來。凡在時間中的,沒有任何事物能在同一片刻的時候了解一生的全部過程。他明天還未得到,昨天已經丟掉了。而甚至在今天,他的生活不過是流轉變化的一剎那而已。凡屬於時間的一切,正如亞里斯多德所講的宇宙一般,雖然它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雖然它的生命與無限的時間共同開展,但不能把它看為永恆。因為雖然它的一生能包括無限的時間,卻不能包括之於同時;它還沒有未來的經驗。我們所謂永恆,則是能完全而且同時了解與佔有一個永遠的生命,這個生命既包括未來,也不丟掉過去,這樣的生存,必須對自己都是現在,而且使無限變化的時間常與它同在。柏拉圖曾說,宇宙在時間中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但若有人因此以為被造的宇宙,和造物的主宰同屬永恆,這就是一種錯誤的見解。因為柏拉圖所描寫的宇宙的屬性,經過無窮的生命,這是一回事,在一時把握永恒生命的全體,又是另一回事。這顯然是上帝心靈所特有的屬性。還有,把上帝看做比祂的創造還更古,不是因祂在時間上更古,卻是因祂那屬性的純一。那暫時事物的無窮變化,雖想摹仿祂那不變的生活,實則它無法摹仿或比擬,反而由不變而淪於變化,而且純一的現在陷入於未來和過去的無限歷程。因為暫時的情況不能具有完全的和同時發生的生命,只能與真的永恆同樣地永遠無止境地存在著,因此它似乎是多少想和它那不能履行,或不能代表的永恆去競爭,它自己被一剎那的現時所束縛,但因這暫時的現在含有某種永久之現在的跡象,就使凡具有它的事物,似乎成為它們所摹仿的真永恆。但因這種摹仿不能長久,所以被無窮盡的時間所淘汰。這樣,它以時間的經過為鎖鏈,來把它所不能一時把握的生命束縛起來。所以為了更真確的形容起見,讓我們跟柏拉圖說,上帝是永恆的,宇宙是延續的。既然一切判斷都依照自己的性質去領悟事物,而上帝的永恆卻不斷地是現在的,祂那越過時間的變化,並包括過去與未來的無限悠久在一起的認識是直接觀察一切事物,儼如那些事物是發生於現在一般。如果你把上帝分辨萬物的預知加以權衡,你就將更正確地認定,上帝的預知只是對於常住的現在的知識,而不是對未來的預知。所以把上帝的預知看做『展望』,比看為『期望』更加正確,因為它和低級的機能相距遙遠,它從巍峨的山峰上展望一切。人所知道的事物,並不因此而成為必然的,你為什麼以為神光所照的事物,一定是必然發生的呢?因為你能看到現在的事物,是不是你的視覺就把必然加到它們上面呢?一定不會的。假如我們能夠把人的現在與神的現在比較,就可說,上帝在祂那永恆的現在中看到一切事物,而你只在暫時的現在中看到某些事物。所以神的預知並不改變事物的性質或個性。它在認識中看到事物為現在的,與那些事物以後要發生的無異。它在分辨中不致於紊亂,它一看就能察知一切,不論是必然要發生的或否。比方,你在同一個時候,看見一個人在地上行走,如太陽在天上出來,你在同時看見每一個景象,於是你加以辨別,斷定一個是隨意的動,另一個是必然的動。同樣,上帝俯瞰萬物,並不妨礙它們的本性,不過它們在上帝看來都是現在,只在時間限制之下才是未來。所以這樣的預知不是意見,乃是以真理為根據的認識。因祂知道那是未來的事,也知道那事不會由必然而發生。或者你在此處答覆,以為凡上帝知道要發生的事,是不得不發生的,而凡不得不發生的事,是為必然所束縛,這樣用『必然』一名詞把我捆住了,我就承認這是最合乎真理的事,但這真理只是一個神的默想者才能了解。因為我可以答覆,某事從神的認識觀點看來,將必然發生,但以事物自己的本性來考驗,它好像完全自由,而不受拘束。所謂必然性有兩種:一種是單純的,比方『凡人皆有死,』這是一個必然的事實。另一種必然性是有條件的,比方,若你知道一個人是正在行走,那末,他必是行走著;因為一個人所認識的,必須與事實相符合,但那有條件的必然性,決不會有這樣單純的,因為一個隨意行走的人不被必然所強迫,只不過他在行走時必定是行走便了。同樣,如果天命預知一樁事當作現在,必定有那麼一樁事,不過它自己的本性沒有必然性罷了。上帝在祂的『現在』中,注視那由自由意志而會發生的未來事物。因為如果從上帝慧眼的觀點來看這些事物,在神的認識中是必然的,反之,就它們自己而言,還是具有完全的自由。結果凡上帝所預知其必來的,都無疑地定會發生的,但有些是由於自由意志;而這些雖成為事實卻不因此而喪失自己的本性,即是,在它們發生以前,亦有不發生的可能。你可以問:『這與它們不被必然拘束,有什麼區別呢?因為無論如何,它們發生是由於必然,是因神的認識。』這區別是與我剛才說過的太陽出現和人行走的區別一樣,這兩種動作正在發生時都不得不發生,但一種在發生以前是被必然所拘束,另一種就沒有拘束。作為上帝的現在中的,當然存在,這是毋庸懷疑的,但有些事物生於必然,另外有些事物是生於自由意志。所以這可以證明我的說法沒有錯,我說如果這些事物,從神的認識觀點去看,它們是必然的,但如果從它們自己的觀點去看,它們完全自由,絕對不受必然性的束縛。正如你把感覺所明了的一切,交付理性,就成為普遍的真理,倘若由它自己觀察,就不是普遍的而成為特殊的了。但你又可以說:『假如我有能力改變我自己的目的,我將不顧天命,因為我可以改變天命所預知的一切。』我的答覆即是:『你可以改變你的目的,但因天命的真理知道你是否如此做,以及你用什麼方法改變,天命都知道,所以你不能逃避神的預知。正如你儘管用自由意志作到各種不同的動作,但你不能避免當前眼睛的一瞥。』你可以說:『什麼?我能以自己的動作改變神的認識嗎?假如我時而選擇這一樁事,又時而選擇另一樁事,天命也會改變它的認識嗎?』不然,神的慧眼是在一切未來事物之先,把它們叫回來,來到它那永屬現在的認識之中。它不是如你所想像的,在預知的這一變化和那一變化之中,而隨著改變。天命一見即知道你一切的變化,它自己卻在各方面都是常住不變的。上帝都是當作現在而得悉一切並不憑未來事物的發生,卻是憑祂自己的純一。因此你前一刻所述的困難,已經解決了,就是你所說,我們未來的事物作為上帝認識的原因與祂的尊嚴不符。因為這種認識的能力,把一切事物都包括在它那『現在』的知覺之中,這認識的能力約束一切事物,它對隨後發生的事物,既無所靠,也無所得。所以人類判斷的自由,不受影響。因他們的意志不受必然性的拘束,法律的賞罰也很公平。上帝是永遠預知的監察者,祂那常住和永恆的視察,與我們未來的行動運行無間,彼此協調,對善旌獎,對惡懲罰。向上帝的希望決非徒然,對祂的祈禱也決非無效;倘若祈禱合理,上帝必賜答應。所以要離棄邪惡,追從道德,將你的精神振作起來,把它寄托在正直的希望里,把你的祈禱從塵世奉獻於上蒼。認真地說,你行善的責任重大,因為你所行的一切,都是行在無所不見的神聖法官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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