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民間書法臨池的範本-----《鐫古今名筆便學臨池真跡》

明代民間書法臨池的範本-----《鐫古今名筆便學臨池真跡》

也是奇怪,腦子裡有時會胡思亂想,想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一時又無法去解釋。前些時想的是,今人愛好書法,想臨池習帖,即可去書店購求各種古代書家字帖,唐宋元明清,乃至近現代,書家多多,正草隸篆,大字小楷,這碑那帖,應有盡有。五十多年前,我剛涉足流略之學,顧師廷龍先生即要求我每天習字一小時〔這對後來鑒定版本,尤其是抄本、校本、稿本、尺牘之真贗大有裨益〕,那時我臨的碑帖有多種,但都是珂羅版和石印本,那些在善本庫房裡的珍貴拓本、拓片只是偶爾取出觀賞而已。所以,我想在明清兩代,一般市井百姓,他們如興趣所至,又是怎樣去臨池的呢?人們是通過什麼去作範本的呢?

古人喜好書法,但能得到前人或當代書家手跡者,我想只能通過交易或饋贈,晉唐名家宋元大家書跡,要麼貯入內廷,要麼流落豪門或士大夫家中,即使是明清重要書家的真品,一般民眾也難睹廬山真面。豎石為碑,橫石為帖。民間只有將原跡雙鉤摹刻於石或木之上,而後偌大的一整張碑拓,通過剪裱,方能成經折裝的拓本。看來想化身千百,也只有靠石刻〔或木刻,如叢帖〕拓本〔拓片〕來流傳了。那時沒有影印、石印,而想得到難得的墨跡或佳本,也只能靠借得原件去雙鉤保存了,我見到的清翁方綱雙鉤本《熹平石經》、《劉熊碑》等即如是。

所以,唐代以前的書家,除為人寫成碑刻外,一般的手跡,是無法流傳的。就像唐太宗李世民愛好書聖王羲之書法,也只有君臣們互相臨摹的《蘭亭》各種本子,並無刻石流傳。後來的《淳化閣帖》乃法帖之祖,明清兩代皆有翻刻,且有多種本子,它對書法的傳播最為悠久。至於《寶晉齋法帖》、《鳳墅帖》等等,在宋代也都起到了流傳書法的作用。而明代崇尚法帖,如《東書堂帖》、《真賞齋帖》、《戲鴻堂帖》等、清代的《三希堂法帖》、《經訓堂帖》等,經過摹刻流傳,應該是民間人士吸取書法精神的最直接的物件。

我以為,除了以上法帖的流傳外,還存在著另一種流傳方式,即書本式的流傳。記得二十年前曾翻過一部書,是明代末年的本子,書名是《鐫古今名筆便學臨池真跡》,似乎和臨池書法有關。於是前些天抽暇去哈佛燕京圖書館調閱,又看了一下舊日自己所寫的書志,還真是這麼回事,所以拍了幾張照片,請諸君欣賞玩玩吧。

書沒有分卷,一共三冊,第一冊收梁武帝、唐太宗;三國鍾繇;晉山濤、衛夫人、王羲之、王獻之;唐歐陽詢、褚遂良、虞世南、柳公權;宋米芾、蘇軾;元趙子昂;明文徵明、陳繼儒、沈度、董其昌、徐賁、張瑞圖、王淑民。附俞汝忠仿王羲之《聖教》體,郭況傲王羲之、趙子昂二家行書,台仲仿歐陽詢《九成宮》,穆四維仿米元章《天馬賦》。第二冊收宋榻十帖、暝雨山房上下〔蘇軾、米芾、黃庭堅、蔡襄四帖〕、趙子昂書《赤壁賦》。第三冊收鍾繇四表、舊榻蘭亭真跡〔附蘭亭圖〕、舊榻聖教真跡。我相信,這些內容都是從明代的法帖中輯出來的。

由此想到的是,書法為中國獨特之藝術,有著悠久的歷史。即使是帝王的字寫得一般,也會放在頭裡,這大約是尊崇的原因吧。字寫得漂亮,也能討人喜歡,甚至可以階梯乃至做官。黃佐《翰林記》云:「國初令能書之士,專隸中書科,授中書舍人。永樂二年,始詔吏部簡士之能書者,儲翰林,給廩祿,使進其能,用諸內閣,辨文書。」

《鐫古今名筆便學臨池真跡》當為明末坊間所刻,也推進書法臨池之範本也。然於書中並可窺見明人普遍重視書法之審美價值,古代書法中,大約晉人重韻,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人尚態,而明人書法,多標舉魏晉風格,於前代惟重趙子昂一人,明代初年的刻本,字體多趙書,蓋趙書清真俊逸也。

《臨池真跡》第一冊末收當代書家僅七人,文徵明為「吳中三子」之一;董其昌、張瑞圖為「晚明四家」中人,三人皆為大家。陳繼儒與董齊名,書法蘇、米,刻有《晚香堂帖》。沈度為成祖所賞,凡金版玉冊,用之朝廷,藏秘府,頒屬國,必命之書,書法婉麗飄逸,雍容矩度。徐賁為明初長洲人,累官河南布政,工詩善畫,小楷法鍾兼虞,秀整端慎。草書雄緊跌宕,出入旭、素,無不淋漓快健。王淑民則不知其人。此書所謂「古今名筆」,可見目錄頁附註「以上諸帖俱系古今推重翰墨,及近日海內膾炙名筆匯為一編。」「便學」,也可算是廣告語,是吸引顧客眼球的話。明代書家雖多,然由此也可推見編選者選擇當代書家之標準。

此本有扉頁,然佚去部分,僅存「鐫硃批古今名筆臨池真跡。刻墨字囗囗囗囗」。另頁刻有翰墨林主人識語,云:「此帖擇古墨刻並近日名筆剪裁成篇,構良工刻以黑字,凡十餘種,匯為一編,以便置案頭,時常把玩。且字跡較墨刻絲毫不差,而更囗囗易臨,其中有點劃不全,亦悉依原刻,不敢增以至失真。翰墨林主人識。」「翰墨林」應該是一處書鋪。從紙張看,不應是福建地區的出版物,似是江浙地區的。所附的《蘭亭圖》,計九頁,鐫刻頗精,若複印後粘連起來細細閱看,必滋味多多。

宋代以來,乃至清末,屬於叢帖者,約有五六百種,今天的書法愛好者鑒賞,多有選擇。不過,這部書可是和我們平常所見的碑帖不同,如文徵明刻《停雲館帖》、邢侗刻《來禽館帖》等各種書法拓本,給人最直接的視覺印象,乃為強烈的黑白對比。而此《臨池真跡》為書本形式的木刻本,也因為它是明末書坊店裡的出版物,是通俗的流通品,即一般知識分子及市民百姓在得不到拓本〔拓片〕的情況下,他們可以買這種本子去應付臨池。在當時的民間來說,人們可臨池,可臥遊,雖比不上拓本的價值〔叢帖多私家藏石〕,但因價格便宜,也是老少咸宜的。總之,說「翰墨林」的生意經也好,或通過某種形式〔這也是一種〕去傳承中國書法藝術傳統也好,流傳到今天,這個本子卻是難得一見〔雖說國內各大圖書館未有存藏,我也不敢說它是孤帙〕的流傳中國書法的一件佐證。

2012/9/17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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