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劉仲宇:神霄道士王惟一雷法思想探索

王惟一,元代道士。在五雷正法的發展史上,他是一位有重大理論建樹的人物。明道藏中收有他論內丹著作一種——《明道篇》,雷法著作一種——《道法心傳》。後者在雷法理論論著中,是比較系統的一本,前者雖是論丹著作,但雷法的特點,正在以內丹為本,所以論丹與論法本來密切相關,對內丹的探討是雷法理論的題中應有之義。王惟一其人,曾經引起少數專家的注意,任繼愈主編《中國道教史》和卿希泰主編《中國道教史》第三卷都曾提及其人,並作簡略介紹評論。不過總的來說,對王惟一及其雷法思想的研討還很不夠。本文擬對王惟一及其雷法思想作一比較全面的討論,以期引起更多的專家學者的注意。

一、生平與道派歸屬

王惟一,元代松江人。有關其事迹的現存文獻不多。據《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彙編·神異典第二百八十六卷方士部》引《蘇州府志》:

王惟一,括蒼人,自號景陽子。父官華亭,因家焉。棄吏,從方外,遇至人授還丹九轉,有得,用著道書六卷。晚年寓樊涇岳祠。泰定丙寅,書遺事及偈畢,端坐而逝。

前述及兩種道教史皆曾談到王惟一,其資料所據,主要即是此條,目前也尚未有新的發現。不過,對其事迹,仍有某些值得討論之處。

王惟一的原藉是括蒼,今屬浙江省麗水地區,隨父親遊宦,才定居於華亭。華亭今屬上海市。唐始置華亭縣,元代至元間,兼置華亭府,以縣治為府治,不久府名改為松江府,縣名仍舊。查王惟一現存二書,皆題「松江後學王景陽著」或「松江後學雷霆散吏景陽王惟一述」,蓋都成於置松江府之後。古人重籍貫,常常僑居外地多年仍署以原籍。王惟一署以松江後學,一定是在松江居住日久,且或已落籍該地。只是他的生年已無可考,何時來華亭也不清楚。卒年泰定丙寅,為公元1326年。

《蘇州府志》既說王惟一「棄吏」,則他一度也曾入官場,不過只為吏,則以官場言,並非正途出身。王惟一自述其生平也提及:「余少業儒,粗通六經,而知仁義禮樂教化之道。」[[1]]因此原來所走的或者是他父輩給他安排的,也是一般官宦子弟常走的業儒做官的舊路徑。但是,在生活中卻有一件困擾他很久的問題:「竊怪夫三才既同此道而立,何天地之運如是其久,而人之數如是其短耶?」後來讀了《老子》,方徹底改變了他的思想和生活道路:

及觀老子之言,憮然曰: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人之所以夭且速者,以其厚於求生,是以輕死。遠觀諸物,則走飛動植皆能變化,糞蟲變蟬,腐草化螢,雀入水而化蛤,雉入海而化蜃,田鼠化為如,錦鱗化為龍,況人為萬物之靈,豈不能全其所固有,而為長生不死之仙乎?蓋其六欲七情所盜者眾,名韁利鎖所賊者深,斫喪既多,夭亡不免,是徒自好生而無延生之術,莫不惡死而無遠死之方。惟一既生人世,獲處中華,可不念生死大事,以求萬劫一傳之方?於是偏遊方外,求金丹之學,上乘之道。[[2]]

從追求人生的永恆出發,他開始了漫長的探索。據他自己說,曾經對三教經書,行雷祈禱,醫卜星數,無不備考,賢愚師友,莫不參求。但都未能夠明白至道。以至於旦暮勤奉,積憂成疾。後來終於「得遇至人」,親授無上至真妙道,一言之下,直指真詮,使他悟入金丹大道。

王惟一所說「至人」為誰,難以考證。上引他的自述,皆出於討論金丹大道的《明道篇》之序,故只談及追求長生之事及了達生死的「真詮」。然據他在《道法心傳》中自述,至人所傳有「雷霆一竅」,是則其人系精於雷法之士,並非單純修鍊內丹之士。征之王惟一署於書前書後,皆自稱「雷霆散吏」,更可以確定,其師應是一位雷法高士。本來,雷法從北宋末年崛起,就有內丹外法的傾向,所以習練雷法者,必須相應地學習丹法。又從陳楠開始,內丹南宗傳人或兼習雷法,白玉蟾更成為雷法大家,雷法傳人精於丹法,自然不難理解。所以王惟一之師既傳「雷霆一竅」,又能指明性命真詮,本來沒有什麼矛盾。不僅如此,雷霆一竅與所謂真詮,本來是同一件事的兩個側面。因為,一竅雲者,既是丹竅,又是雷竅,一而二,二而一,不可截然分開。

元代,雷法的流傳不止一派,王惟一所傳一派,則可以確定系神霄派。在《道法心傳》中,王惟一既說自己得至人傳授雷霆一竅之說,「後又得月鼎莫先生使者一法,歷說先天之妙」,是其遇「至人」、「真師」在前,得莫氏之說在後。,但二者的學說,似乎並無衝突。他既服膺於莫氏之說,但在著《道法心傳》時,仍強調此「一竅」之重要,看來,兩者原同出一系。莫月鼎所傳為神霄雷法,則王惟一也可以歸入神霄派。

王惟一獲莫月鼎之法,在於其使者一法。考其法全稱為先天一火雷張使者祈禱大法,或稱先天一雷法。使者,即雷部使者張珏,雷法中稱他負責通報信息,召集雷部諸神行雷布雨,所謂使者法,即召役張使者之法。該法在《道法會元》中收有多種,其中《道法會元》卷九十《先天一雷法》行持中有所謂「一參同玄妙」,系二個符字及相關咒語,後有說明,云:「此乃電母親傳月鼎,血脈相傳之妙。」可證曾經莫月鼎之手,且托神意加以增飾。又據宋濂《莫月鼎傳碑》莫從其度師鄒鐵壁處得到《九天雷晶隱書》。今《道法會元》卷八十九有《九天雷晶元章》一種,以過於短小,無法確定與莫月鼎學說關係,惟卷八十三至八十七有《先天雷晶隱書》五卷,又卷八十八《雷晶使者祈禱行檢》,所載內容頗與莫月鼎《樞機說》[[3]]相合,如所謂掀翻斗柄、倒卷黃河等等,二者可以互見。且王惟一明說他從莫月鼎處得到的啟示,乃是其「歷說先天之妙」,故疑莫月鼎所得應是《先天雷晶隱書》,雲九天,或是訛傳,也不排除一書二名的可能。《先天雷晶隱書》有《道妙》一篇,說:「此法侍所秘,本古玉樞三帥,至宣和時,內藏所禁,不許妄傳,獨上官祖師家傳得此,以付之先師鐵壁鄒公。」如此則可以確認《先天雷晶隱書》與鄒鐵壁、莫月鼎一系的關係。如此看來,王惟一所得之說乃是一份相當系統的雷法理論。至於他所直接引用的莫月鼎之言,載於《道法會元》卷七七,題作《樞機說》。

從上述敘述可以知道,王惟一為求長生而從方外游,得至人而真詮,但所謂雷霆一竅,系從雷法之士中得來。他後來又獲莫月鼎使者之法,明先天之妙。且將體會撰成論著,則是神霄派傳人中的佼佼者。

他得莫月鼎之法時,可能已經是莫氏晚年。莫月鼎的卒年,有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和三十一年二說,而王惟一現存的兩部著作中較早的一部《道法心傳》正作於至元甲午即1294年,其序則作於甲午正月上元日。不管莫月鼎卒於哪一年,王惟一之作,都在莫氏卒後或卒年。王惟一在《道法精微》卷首說明中稱:「余平生參盡雷法,未有若月鼎莫君之說如此之明也。使余朝夕思慕先生之學,不可得見,惟悒怏耳。先生在世,學者紛紛,多不得其傳。余今老矣,欲留秘訣於人間,無個知音可語,故作數圖,名之曰《道法精微》,用留於世,倘遇達人,必當具眼。」[[4]]從這裡可以體會到王惟一對莫月鼎崇敬之深,也可略微覺察到他晚年仍無得意弟子傳其精要。因此,從這也可理解,《道法心傳》雖是元代雷法的系統精到之作,王惟一之後卻幾乎無人提起其雷法,更遑論傳授有序了。

《蘇州府志》載王惟一撰道書六卷,但未載具體書名。今存於道藏有兩種,皆未分卷。如此則是其著作已經有所亡佚。不過,細檢《道法心傳》前半段為《心傳》,王惟一自己在後文多處提及,稱《心傳錄》,前有序,在《拜問先天一》詩後,有圖一幅,後置文一篇,末署「至元甲午上元日松江後學雷霆散吏景陽王惟一述」,與序言所署日期一致,可以肯定是完整的一書。此後一段,王惟一自述緣起,稱之為《道法精微》,凡載圖十三幅,並各作說明;且文中每提及「余《心傳錄》」,是則系與前書並列的另一獨立著作。該書《萬法歸心圖》後提及「余《明道》雲」,《明道》,指其所撰《明道篇》,成書於在德甲辰(1304年),是此作晚於《明道篇》,故或對《心傳錄》、《明道篇》有所補充,也有所發揮。又全書之末,載題作《王真<滿庭芳>》的詞三首,皆非惟一自己之作,而且,末首「法在先天」云云,又見於《先天一雷法》,題作《月鼎一之妙<滿江紅>》,則系莫月鼎作品。如此,可以考定王惟一著作今存者實有三種:《明道篇》,《心傳錄》(或題《道法心傳》),《道法精微》,後二種混而為一,比存於今本《道法心傳》。

二、站在神霄雷法理論上的南宗內丹學說

王惟一行神霄雷法,但雷法的行持本來就以內丹為基礎,所以與所謂長生的真詮相一致。他在《道法心傳》中從《先天祖》談起,說元神,論真土,真爐鼎、真藥物、龍虎假名、鉛汞何物等等,皆一一道來,儼然是濃縮的丹學理論。不過其書以討論雷法為主,丹法的闡述不能馳騁自如。撰《心傳》後十年,乃有《明道篇》之作,專論內丹。

《明道篇》在形式上仿張伯端《悟真篇》。《悟真篇》「內有七言四韻一十六首,以表二八之數;絕句六十四首,按《周易》諸卦;五言一首以象太乙;續填《西江月》一十二首,以周歲律。」[[5]]《明道篇》則內含:「著詩八十一首,以按純陽九九之數。內七言四韻一十六首,以按二八之數;內絕句六十四首,以按六十四卦;五言一首,以象太一之奇;《西江月》一十二闕,以周十二律呂。」[[6]]幾乎是逐一依《悟真篇》的排列,及賦義。不僅如此。王惟一也明說在他心目中,最權威的內丹家是張伯端及其四傳弟子白玉蟾。他批評當時一般學內丹的,不理解張、白的學說:

其於紫陽《悟真》之書「火候不用時」、「冬至不在子」,及其沐浴法「卯酉誠虛比」之語,與夫白先生「採藥物於不動之中,行火候於無為之內」之言,能誦言而曉其義者,吾未見其人矣![[7]]

這一批評,顯露出他對當時人不能領悟丹法真諦的不滿,也表白了他自己對張伯端所創的南宗丹法的服膺,以及認定已獲真詮的自負。在上引諸語之後,他又說:

仁哉平叔丹經曰:真土擒真鉛,真鉛制真汞,斗柄運周天,要人解攢簇。盡矣哉海蟾先生《上悟真書》曰……

在這裡,《悟真篇》已被奉之為「丹經」,白玉蟾的論述則已十全十美泄盡無餘,完全是南宗弟子的口氣。所以,王惟一所傳的丹法,出於南宗,乃毫無疑問。不過,他的丹學是經過雷法理論之士領悟的丹學,也可以說即是元代神霄派的內丹學。所以王惟一雖《悟真篇》之意,表明皈依其道,卻沒有跟隨張伯端亦步亦趨,而是挑出了若干在內丹實踐中遇到的難點,也時雷法中會碰到的難點,著重加以闡述,在舊形式中多少還有些新的內容。

這種新,有時只是表現為比較顯露通暢,但僅此也有其價值。關於內丹的葯料,素來以鉛汞等隱名指代。《悟真篇》談煉丹時常以鉛汞指藥物,又多處言及真鉛、真汞,論取坎填離則又稱:「離坎若還無戊己,雖含四象不成丹。只緣彼此懷真土,遂使金丹有返還。」一般認為,這裡提到的是內丹中的精氣神三個要素。但既以隱名出之,學者每不能明白。于丹法言,不明這些基本概念則無從覓見下手之途,於雷法,則無從知道運用之妙根基何在。王惟一對鉛汞一類隱名,都儘可能詮釋明白,他在《道法心傳》中《鉛汞何物》一詩中說:「精神二物有鉛汞,用之不見見無用。移將坎實點離虛,神運其中不見縫。」明確指出鉛汞即元精元神。在《明道篇》中,他更直截了當指出「學道先明清氣神,成全三物道方親」,又說:

煉丹先要煉元精,煉得元精氣便真。氣若聚時神必住,保全無漏作真人。

惜精惜氣養元神,苦志勞形使不親。寂寞無為無所著,真人出現離幾身。

結胎須結本來真,不離身中精氣神。漸結漸凝休斷續,工夫十月產真人。

這些論述,都指明並且強調了內丹所用的藥物即是人身固有的精氣神,所謂採藥,所謂結胎,都從這裡下手。雖然那些個理論不是他的發明,但在丹詩中能夠盡量明白透露,在元代仍稱難得。

又比如丹法中難明的玄關一竅,王惟一也化了許多工夫努力加以闡述。玄關一竅,在丹為丹竅,在雷法則為雷霆一竅。他在《道法精微》專列《玄關一竅圖》,稱「此竅通天竅,法中真玄妙」,並解釋說:「夫玄關一竅,內藏天地陰陽,日月星宿,三元八卦,四象五行,二十四,七十二候,風雲雷電雨,皆在其中矣。」以此看來,這一竅真非同小可。他反覆徵引張紫陽、白玉蟾、保一真人之語來證明這點。在《明道篇》中,他專門撰律詩云:「玄關一竅最難明,不得心傳莫妄行。若識念從何處起,方知道在個中生。陰陽未判元無象,日月相交豈有情。君更要知端的意,中天日午正三更。」大抵說來,他所謂一竅,即人體之「中」,但又非形體上之中,而是所謂中道所在之處,陰陽未判,然而又有日月交會之機。日午三更,乃是陰陽顛倒互藏之象。這些玄之又玄的說法,雖然在他自己看來已泄盡天機,不過若是沒有修丹的真切體驗,仍不易明了,所以最後還是要讓學人投明師以得真傳。

王惟一的丹法,屬於南宗,但又有時代的與其自身的待點。

首先,是多取宋代理學家之學,鮮明地表現了道教與儒學的會通。他在《明道篇序》中說:「《易》之道初無怪異,要在至心誠意,格物致知,去人慾之私,存天理之公,自然見心中無限藥材,身中無限火符,葯愈探而不窮,火愈煉而不息。」這樣,內丹學便與理學去人慾存天理、格物致知等基本學說一致了起來。《絕句六十四首》又稱:

人慾未萌天理在,念頭才動鬼神知。勿欺微隱嚴加畏,日用常行不可違。

本來丹法有煉己之說,要在去除雜念,但它的發軔在理學之先,張伯端撰《悟真篇》的時代理學創立之後不久,但張並未將他的學說與理學掛上鉤。王惟一則將存天理去人慾的思想牽合于丹法,把個人的道德修養擺在更加突出的地位,而且敷上了濃厚的禁欲主義色彩。這點,既與一般的內丹家提倡個人道德修養,主張積功累德相關,更由於他是神霄派雷法傳人,要求守戒以免天譴,誠心以感天心,有密切關係。

王惟一不僅取存天理去人慾之說,而且徵引理學家周敦頤、邵雍等人的哲學理論。其絕句中有二首云:

學道須窮天地心,罕聞世上有知音。都緣此理難輕泄,盡向旁蹊曲徑行。

坤復之間理極微,鬼神雖妙也難窺。要知這個真消息,熟讀堯夫《冬至》詩。

堯夫,即邵雍。所謂天地心,《周易》復卦彖辭:「復見天地之心乎。」復卦上坤下震,初九一陽爻生於五陰之下,為陰盡陽生之象,古人認為系天地生生不息的表現,所以頗為重視,往往下功夫研究。邵雍《冬至吟》輯入《伊川擊壤集》卷十八,凡兩首,其一云:「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玄酒味方淡,大音聲正希。此言如不信,更請問庖羲。」另一首云:「何者謂之機,天根理極微。今年初盡處,明日未來時。此際易得意,其間難下辭。人能知此意,何事不能知。」王惟一所謂「坤復之間理極微」,即是承「天根理極微」一語而來。邵雍認為知此則知「機」,即天機,也就是天地運化的動力、機括,其間藏著無窮的奧秘。邵雍特別拈出復卦,與他對宇宙間何以有動靜尤其是何以由靜至動的哲學思考有關。他在《皇極經世》中說:「一動一靜,天地之至妙者歟。一動一靜之間,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歟!」一動一靜之間,即隱藏著動靜轉化的機括的地方,是運動產生的依據,便是所謂「機」,天地如此,人身也是如此。坤復之間,正是象徵著由純陰轉化到一陽生的「動靜之間」邵雍認為它才是至妙至妙者。我們不來評論邵康節的學說有多大的正確性,只是要指出王惟一對他的崇敬。

與崇拜邵雍一樣,王惟一也推崇理學開山周敦頤的學說。其詩曰:

天地相交為物生,精神念後道方亨。嘗觀太極流行妙,無物無誠不至成。

按所謂太極流行,此處是指周著《太極圖易說》和《易通》(又題《通書》)的觀點。周敦頤的學說從無極而太極開始談宇宙生成之原,又突出誠的作用,王惟一所謂太極流行妙,所謂無物無誠不至成(不能夠生成),都從周氏學說中化出。

,眾所周知,周敦頤和邵雍的學說,源頭都在道教,系五代宋初著名高道陳摶所傳。但是,自南宋起,他們的學說又開始回歸於道教。先是南宋寶慶二年蕭應叟撰《元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內義,將太極圖與《度人經》旨相聯繫,並將之與修丹一致起來,畫出《太極妙化神靈混洞赤文圖》[[8]]。至元甲申(1284年,在王惟一撰《道法心傳》即《心傳錄》前十年,《明道篇》前二十年)道士俞玉吾撰成《易外別傳》,廣泛徵引周敦頤、邵雍以及理學集大成者朱熹關於先天學、太極圖的學說,以解釋內丹要義。他們的活動皆在王惟一之前。在王惟一之後,元代陳致虛,明代張宇初,也都做過以太極圖匹配內丹圖的工作。他們的做法,與王惟一的探索相一致,可以說都是時代風尚的表現。太極圖、先天學源自道教,滋潤、養育了理學,並在理學家手上得到進一步的研究、闡明,它們重回道教,無疑是儒家和道教思想的又一次融合。它對此後的道教哲學、丹學和法術理論,都有深遠的影響。

其二,王惟一繼承白玉蟾的傳統,論內丹極重視「心」的作用,而且更加強調明性先於了命。這是南宗丹法中的一個重大的變化。他認為:

了命不如先了性,明性了命始無魔。要知性命安身處,意未萌時合太和。

又說:

命雖可授性難傳,愚暗盲修實可憐。不得至人真口訣,精魂弄盡反招愆。

按內丹學主張性命雙修,所謂性,指神,命指氣。修丹當然以神氣為基,但不同派別對此二者的地位以及從何者入手,理解不一。一般說來,北宗即全真道先性而後命,南宗則先命而後性。南宗強調以修命為入手之途,不可以跳過修命的階段。《歷世真仙體道通鑒》卷四九記一個故事說:張伯端與一禪師友好,一次,二人同出神至揚州觀瓊花,相約折一枝回。及神歸舍,禪師探袖中花不得,而張則從袖中拿出真花。門人問緣故,張回答:

我金丹大道,性命兼修,是故聚則成形,散則成氣,所至之地,真神見形,謂之陽神。彼之所修,欲速見功,不復修命,直修性宗,故所至之地,人見無復形影,謂之陰神。

這一故事是否真實,我們不來考證,重要的是它表達的信念。至少,在編這一故事的南宗人士看來,要修成陽神出竅的功夫,必須從修命下手,不可超越這一階段。同書又說,「紫陽常云:道家以命宗立教,故詳言命而略言性。釋氏以性宗立教,故詳言性而略言命。性命本不相離,道釋本無二致。」如此說來,在張伯端的理論中,以命宗立教,是與佛教的重要差別,儘管他認為從根本說來性命不可離,佛道無二致。

北宗的丹法,丘處機在《語錄》中曾有「吾宗三分命功,七分性學」之說。他甚至於要求同儕以後不要再稱「功」,而只稱「性學」。至於元代金月岩編、黃公望傳《紙舟先生全真直指》則單提性學認為修性則命在其中,不須再修命功。[[9]]比較兩家之說,對性、命的地位的看法頗有差異。王惟一站在南宗立場,強調先天一的根本性,但是他上述論點卻明顯偏向於重性,甚至於將修性放在修命之上,認為「了命不如先了性」,這就接近北宗的主張。這一思想,是王惟一從自己的修丹實踐中悟出,還是采自北宗,很值得研究。竊以為他會歸北宗的某些觀點於南宗丹法之中是完全可能的。蓋他四處訪師及成就自己理論的年代,全真道已經傳播至江南。即以前面提及的《紙舟先生全真直指》言,傳此書的黃公望,生於1269年,至王惟一著《道法心傳》(1294年)時,黃已二十五歲,王撰《明道篇》(1304年)時,黃三十五歲,其師金月岩當比他年齡更大,假定金比黃公望大二十歲,則1294年四十五歲,1304年五十五歲,至王惟一卒年(1326年)金若活著,則已七十七歲。王惟一生年不詳,亨壽多少不可確定,古代七十已稱「古來稀」,若相信王氏修道而長壽至八十,則其年齡與金月岩相近。黃公望原是今江蘇常熟人,過繼給永嘉黃氏。《長春道教源流》稱他曾應神童科,至元中,一度被浙西廉訪徐琰闢為書吏。一日著道士服,琰怪而詰之,即引去。如此則黃公望為道士當在其年輕時,他活動於江南自常熟至於杭州、富春一帶,松江曾有他活動的遺迹。金月岩的具體事迹不詳,既傳黃公望道法,迨亦南方人或至少在江南活動過。因此,從地望,從時間,王惟一都有機會與金、黃師徒相遇或相互知其名,了解其學說。至於通過書、傳接觸全真派的思想、學說,在當時更不困難。在《道法精微》中,他並引及北宗披雲真人的言論,足見對北宗丹學有所涉及。所以,竊以為王惟一將了性置於了命之上,當是與北宗交流並吸收其說的產物。對此,期望有更多的線索發現。

三、由以炁為本向以心為本轉變的雷法體系

王惟一從追求長生出發參師學道,但所參名師教給他的是「雷霆一竅」之說,丹法與雷法原本同時傳授。後又服膺莫月鼎雷法,認為其說破先天一炁,因此他最大的收穫乃在於雷法,他現存的第一部著作《道法心傳》也是論雷法的專著。如前所述,今本《道法心傳》中實包括《心傳錄》和《道法精微》。撰後書時他「已老矣」,足見晚年猶孜孜不倦於此道。又自言沒個知音,只想撰成此作「留秘訣於人間」,以待達人「具眼」,又適見其對雷法情有獨鍾,且為晚景精神之寄託。可以說他用心最久、收穫最大,留與後人也最豐碩的遺產,正是雷法理論。

從他自述已經明白告訴我們,他所傳的雷法主要是莫月鼎一系。莫月鼎名重當時,從學者眾,但王惟一卻說「先生在世,學者紛紛,多不得其傳,蓋謂不識道之故也」,其意似乎學者雖多但未得其要,而其要在「道」。所謂道,是道家、道教學說中的基礎的也是說之最多最久的概念。然而在雷法,則特指內丹有成而言。雷法理論上稱內道外法,也就是內丹外法。雷法作為一種法術體系,其本質在於企圖以幻想和神秘方法控制、支配和改變對象,包括外物、鬼神,也包括人體本身。因此凡法都有操作技藝的講究,要用符、咒、訣、步以及其他法器例如劍、印、法水等等,在行持時,尚要按照科範也就是編製定的種種運作程式。所謂不知道,主要是說學之者只注意運作外在的法器,只會亦步亦趨地照科範操演,而忽略了內在的丹術修鍊。這樣,便只乘下形式、軀殼,而失去了真實的精神。根據雷法的理論,真正起作用的是法師的內氣,求其氣之盛,莫過於內丹有成,也只能通過內丹修持這條路。所以王惟一論雷法,乃從先從論內丹著手,首述先天祖,次述自己元神,然後神通、妙用以及真藥物、真爐鼎,一一道來。先論丹,後論法,明確指出:「法何靈驗將何靈,不離身中精神。精聚時神必住,千妖萬怪化為塵。」由此挑明了雷法的精髓所在。由此出發,王惟一精心地構築了他的雷法體系。不過,他既是針對學者「不知道」而發,所構築的並非具體的科範、方法,而是理論框架。這是他繼承莫月鼎及另一位遇之在先的「至人」的思想之後,做出的主要貢獻。

王惟一的雷法思想雖以傳莫月鼎一係為主,實際總括諸家,不限於一家一派之說。在《心傳錄》中,他用詩歌的形式概述雷法,雖然言簡意賅,但讀之不易追蹤其思路。及晚年所著《道法精微》,每一論點都作了論證,便鮮明地表達了他綜括多家,以錛煉自己之論的過程,知道《心傳錄》中的每一重要觀點,實經過比較諸家之說後方下斷論。比如他論萬法歸心,便從孟子之言引起,中述邵雍、虛靖天師(張繼先)、三茅真君,以及保一真人之說,最後才推出自己在《心傳錄》中的論點。其他各論也莫不如此。他所徵引的,多為內丹和雷法的宗師,計有鍾(離權)真人、張紫陽、王文卿、張虛靖、白玉蟾、金丹劉真人、披雲真人,以及保一真人等等,對他最推崇的莫月鼎,卻無一言引及,很令人奇怪。原因為何,頗不易推測。值得注意的是,他徵引最多的是保一真人的言論。由此能夠看到他的理與清微法的關係。

保一真人,又稱雲山保一真人,指唐朝李少微,清微派推為一代祖師。《清微元降大法》卷二十五有《道法樞紐》一文,署「雲山保一真人授」。該文後被編入《道法會元》第一卷,題為《清微道法樞紐》,未署撰人,內容比《清微元降大法》稍多。李少微在唐代有一定名望,但其時雷法未成大氣候,它的蔚為大宗是在北宋末的事。《道法樞紐》文字言論也不象唐人口吻,署雲「授」而不雲「撰」,也說明是後人以降筆、玄示、冥思一類神授的方法獲得。王惟一所引保一真人之語,皆出於《清微道法樞紐》。既說是樞紐,則在清微派中看成綱領性文獻。從雷法的發展史上看,這一以語錄體編寫成的短文,確能提綱挈領,闡明雷法的一些根本問題。清微原被看作神霄別派,又有清微法即神霄法的說法。不過清微派形成於神霄派之後,綜合了正一、上清、靈寶及神霄諸派,在理論上和行持方法上都更勝一籌。從現存雷法理論著作看,南宋時最被推崇的權威是北宋末的王文卿,稍後則白玉蟾之說也因其清精於丹法且長於撰述,而受到重視。清微派形成於南宋後期,《道法樞紐》正是在總結諸家之說的基礎上方鑄成雋語,故能深得雷法精要。雷法中的基本的和緊要的問題,在其中幾乎都得到了簡括的討論。王惟一的《心傳錄》與《道法樞紐》一樣,都用詩訣的形式,但每一內容都加了標題,顯得眉目更清晰,系統性也更強。《道法精微》則又概括了《道法樞紐》的精華。這樣,一方面使源出於神霄派的清微雷法理論重歸於神霄,另一方面,又使神霄地在理論上又拓展開新的境界。

總括諸家,不等於雜亂地堆積、湊合。王惟一在其理論研究中自有本人的體會、鑽研,形成了自己的理論系統,若是加上他對內丹的探討,便成為一個雷法的巨大體系。

這一體系,緊緊圍繞著先天一展開討論,對雷霆一竅等難點作一探討,而最終在理論上和行持原則上突出了人心的作用。

雷法中本有「將用自己元神」之說,意思是法術中要召役神將,而神將並非與自己不相干的外在的神靈,而是由自己元神所化現。王惟一《道法精微》列《將用自己元神圖》,下加詩訣云:「道是你兮還是我,不掛一絲只自個。千般變化被他瞞,三十年來方識破。」從末句看,似乎他自己歷經多年方始參破。將是「我」,是「自個」,那麼,這一「自個」何處去覓呢?他認為

夫自己元神,即先天一炁之體,先天一炁即自己元神之用。故神不離炁,炁不離神。神乃炁之子,炁乃神之母。子母相親,如磁吸鐵,不可須臾離也。納則為金丹,出則為將吏。

這樣,元神是先天一炁之體,先天一炁是元神之用,神炁二者,本相依不離。它在宇宙之間的表現即太極流行:

蓋天地之動靜,日月之運行,四時之成序,萬物之發生,皆出乎太極流行之妙。聖人莫能形容,強名曰神。其神非青非白,非紅非黑,非水非火,非方非圓,亘古亘今,在乎人心。清靜則存,穢濁則亡。故精住則氣住,氣住則神住。三者既住,則道法備,散而為風雲,聚而有雷霆,出則為將吏,納則為金丹。[[10]]

由此可見,在他的理論體系中,先天一炁、自己元神,以及太極、神等概念是相互聯繫的,總的稱先天一炁,在宇宙稱太極,在人體稱先天祖炁,析而言之,則元炁與元神相表裡,具體則又可以分成精、氣、神三大要素。這三者,他各稱之為萬物之母、萬物之宗和太極之祖。認為

夫精者乃先天之元精,為萬物之母,得之則生,失之則死。

夫炁者,乃先天之炁。元炁為萬物之宗也。虛而不屈,動而俞出。夫子之《繫辭》曰:天地氤氳,萬物化醇。蓋人之元炁與天地之炁相似。一吸而天炁下降,一呼而地炁上升。一呼一吸之間,化生金液鍊形,形神俱妙,與道合真。

夫神者,乃先天之元神,太極之祖也。虛無自然,包含萬象。視之不見,聽之不聞。變化無方去來無礙。清靜則存,濁躁則亡

這三者,內丹學中一直視為大葯三品,雷法理論中則視作法力根源所在。王惟一的分析是繼著前人的老話題,但他企圖將此三者分出層次,理論上要細密一點。在三者的關係中,元炁、元精作為萬之宗和萬物之母,實際上處於同一層面,而元神則是太極之祖,顯然處在更深、更終極的層面上。因此雖說王惟一斷承莫月鼎先天之說,以所謂中黃先天混元祖亦即先天一炁作雷法的根本,但實際上頗有發展,他突出了元神的作用,將之置於比元精、元炁更為根本的位置,那麼真正的雷法根基是元神而非元炁,雷法中長期沿襲的炁本論思想於是有向神本論轉變的跡象。而所謂神本論,就宇宙間言,為太極之祖,而在人便是自己的心體。由此王惟一的法術理論事實上歸結為心本論,用他自己的話說便叫做「萬法歸心」。

本來題為保一真人授的《道法樞紐》中有「法法皆心法,心通法亦通」的話,不過其著眼點主要在於要求行持者做到心誠,認為心不誠則不能自信,產生疑惑,因之無法達到預期效果。王惟一則進一步從本體論的高度作了闡釋。他認為:

夫心者,一身之主,萬法之根。其大無內,其小無外(按:此句疑當作「其大無外,其小無內」。蓋道門習語,偶筆誤耳。)。大則包羅天地,小則隱在毫芒,修之則成佛作仙,縱之則披毛帶角。存之於內則為性,施之於外則為情。千變萬化,未有定時。故聖人教之修心,即修道也,教之修道,即修心也。

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包羅天地,等等說話,本來都是用之於形容道體,王惟一用之形容人心,是在他看來,心與道本一,修道雲者,便是修心。雷法素來主張道體法用,行法以修道為本。既然道與心一,那麼,雷法的整個基礎、根據,便都歸結於心了。這樣,使得雷法本來就具有的主觀性進一步加強。當然,以心說道不從王惟一始。張伯端就有過此類話頭,白玉蟾則作了更加詳盡的闡述,不過,在雷法理論的發展史上,王惟一的觀點更加成熟,更加透徹。

前面說過,王惟一十分推崇莫月鼎的先天一炁之說,他在《道法精微》卷首幾乎逐字逐句抄錄了莫月鼎的《雷霆樞機說》。但他對莫氏之說已經有了某些修正。按莫月鼎的觀點,先天之炁為雷法的根本:

道言: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只這些子便是造化樞機。橐者,猶我腹也,籥者,猶我口鼻也。虛而不屈者,乃中黃先天混元之祖炁也,釋氏曰慧日寶燈、摩尼珠,儒家號曰浩然之氣,禪宗號曰安身立命處,修真之士號曰金丹,其實一也。又曰神室丹谷,又曰天地之根,萬炁之宗,太極之蒂。其所浩浩渺渺,恍恍惚惚,無內無外,無著無所,亦無四圍。動而不屈者,橐鼓則籥自鳴也。余昨奉度師鐵壁先生鄒君傳授口訣:拒塞天河,掀翻斗柄,取水滄溟,掇動九州,將乾補坤,以離塞坎,開眼仰視為否,閉目俯視為泰。

莫月鼎的這些說法,強調的是先天之炁的基礎地位。後面說的口訣,是各種運氣的方法,大抵是以體內氣機發動、運轉去感應外界,自以為即能旋轉北斗,搬移雷雨。此類方法所恃仗的,則是先天之。然而王惟一的理論中,元神比元炁更加根本,而元神的調度、支配,又根於人心,則心比元氣又要深一層。

從莫月鼎的強調先天一炁,到王惟一事實上以心作丹法和雷法之本,可以看成元代雷法理論演變的一種動向。

與將心的作用抬高至於最根本的地位相一致,王惟一也極度重視嚴守戒行,甚至於將《行持戒行圖》置於《道法精微》的第一圖,放在《萬法歸心圖》之前。《心傳錄·行持甚麼》:「先行戒行為根本,次守天條莫妄為。要得雷神來拱伏,雷轟電掣剖心窺。」蓋戒行所以檢束身心,守戒是修心的題中應有之義。自然,它便成了行法的前提了。王惟一的這些思想,繼承了薩守堅的觀點,或者說是重申了薩守堅的觀點。但這一重申卻頗有意義。因為,雷法在名聲鵲起之後,相當一部份行法者以獲取錢財酒食為務,道門中的有識之士對此大為不滿,他們作為宗教家提出的解決辦法,往往便是嚴申戒律。明代四十三代天師張宇初為整頓道風,也提出戒行為先的主張。王惟一所論可以說是其先聲了。

五雷正法從北宋成為最有理則、科範最為完備的道教法術體系,經歷代宗師的闡述,以及對科儀的改進,行持方法的試驗,至南宋時已流派紛紜,到了元代,其精義基本已經漏泄無餘。王惟一的理論探討已難有首創性,但能有如此成就,還是十分不易。後世行持和闡發雷法奧秘的,雖然仍有人在,但象他所撰的那樣系統的著作--這裡說的不是編製科儀,而是理論探索--卻幾乎沒有再出現過。從理論的系統完整看,王惟一的雷法著作,要算是此類論著中的殿軍了。因此,雖然在道教界,在雷法的傳承史上,他無法與王文卿、白玉蟾等所做的具有首創意義的工作提並論,也不能與黃舜申、莫月鼎等開派或傳宗的大師的地位相比,但作為能夠體現元代雷法理論高度,且對後世有一定影響的人物和著作,都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

作者劉仲宇,男,1946年生。華東師範大學研究員、教授。中國宗教學會理事,上海市教學會理事、副秘書長,華東師範大學宗教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長期從事道教研究,近十幾年著重攻治道教思維和道教法術。主要著作有《中國道教文化透視》、《儒釋道與中國民俗》、《道教的內秘世界》、《中國精怪文化》等五種,與人合作著作、辭典等十餘種;另有《道教思維方式探微》、《道符溯源》等論文八十餘篇


【注釋】

[[1]]《明道篇序》。

[[2]]同上。

[[3]]載於《道法會元》卷七七。

[[4]]見《道藏》本《道法心傳》。

[[5]]張伯端《悟真篇序》。

[[6]]王惟一《明道篇序》。

[[7]]《明道篇·金丹造微論》。

[[8]]對太極圖南宋後回歸於道教的情形,李申先生在《話說太極圖--<易圖明辨補>》(知識出版社,1992年)中作了很好的考證。不過他認為太極圖原出於儒家,卻似乎尚可以討論。

[[9]]此說據王松齡《<悟真篇>三本合刊序》,載華夏出版社1989年版《<悟真篇>三家注》。

[[10]]《道法心傳》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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