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仙李白和月亮（二）

詩仙李白和月亮

李白的詩中有多少和月光有關的詩句，沒有統計過。他的《靜夜思》：「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連三歲孩童也會背。遊子思鄉的文字，沒有

什麼作品比這二十個字影響更大了。李白詩中的月亮，變化多端，常寫常新，他詩中出現過無數形、色、義各不相同的月亮，且看：「明月、朗月、皎月、素月、皓月、白月、彎月、半月、薄月、清月、漢月、曉月、寒月、山月、海月、雲月、風月、花月、沙月、湖月、星月、水月、松月、天月、冰月、青天月、石上月……」這些都是出現在李白詩句中的月亮，其中很多屬於李白的獨創，每個詞，都可以引發讀者的豐富聯想。

　　李白寫月亮，沒有一次是單純的寫景，總是和他的處境有關，和他的心情有關，和他的思考有關。除了《靜夜思》，還有幾首和月亮有關的詩值得再三讀。

　　一首是《古朗月行》，此詩寫於李白京師失意時，是以月寄情泄憤，詩中的隱喻，現代人讀不出來。我喜歡前面那幾句：「少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雙疑瑤台境，飛在青雲端。白兔搗葯成，問言與誰餐？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有童趣，有神話，那一個個提問，把讀者引入神奇的境界。

　　另一首是《月下獨酌》：「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在寫月亮的詩中，這是富有想像力的景象，在詩中，月亮成了詩人孤獨中的朋友，舉杯對飲，同歌共舞，互訴衷腸。很多後人也在詩中邀月，那是拾李白的牙慧了。

　　還有一首《把酒問月》，其中有妙句：「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照古時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這是李白對時空、對生命、對歷史的奇思妙想。讀著這些詩句，抬頭仰望夜空中的明月，心裡總在想，李白當年看見的，也該是這樣一輪明月吧。今人的「月亮走我也走」之類，和李白關於月亮的哲思，境界真是天差地別了。

據說李白是為月亮投江而死的。那時，他在楚江（也可能是長江、松花江什麼的，說法不一）邊的一葉孤舟上喝酒賞月。那晚的月亮很圓，很圓，就像中秋的月亮。他看得痛快，喝得也痛快。突然，一陣烏雲湧來，擋住了他的視線，月亮（看）不見了。啊，這可惡的魔鬼的化身！竟敢霸佔我的戀人，看我收拾你！說完，他縱身一跳……再也沒上來了。　　他這一跳，給世人留下了一個美麗的傳說。擁抱月亮，成了他的絕句。千古絕句。　　投江的人不少，但能成詩的卻沒幾個。不是詩歌偏心，關鍵是看投江的人本身是不是詩的符號。如果不是，投了頂多也只成個水鬼，除了可以嚇嚇酷愛游水的小孩子外，再也沒其他的能耐了，更別說要投出股詩意來。即使不投江，用別的辦法也不行。像李升，本來他是可以成詩的，但當他舉起刀砍向自己的妻子的時候，詩便連「再見」也不說一句就掉頭走人了。再偉大的人，如果拋棄了真心，就會被詩拋棄。　　李白不同。他本身就是詩的符號。他一生寫下的詩難以計數，單就寫月亮的傳世佳作就不少，如果加上不傳世的或者在某些文人學者眼中稱不上「佳作」的，那就很多了。　　很小的時候，我便能背誦他的《靜夜思》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那時，還不太理解詩的涵義，只是隱約覺得整首詩塞滿了某種東西，讓人慾哭無淚，想笑又笑不出來。現在上學到了遠方，才知道那東西原來是有名字的，叫思鄉。把思鄉之情通過在月夜靜思的方式表達出來，真是絕妙之極啊。　　「花間一壺酒(『間』一作下，一作前)，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邈雲漢(『邈雲漢』一作碧岩畔)」。李白是孤獨的，當然那不是一般所謂的孤獨，那種孤獨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得到。你、我，甚至獨孤要求敗老兄也體會不了！那是怎樣的一種孤獨啊，自己獨攀高峰，想找個伴，卻發現人們還在山腳下「蠢蠢欲動」。每每這時，他只好抬頭望天，希望能在天上找到個伴。他找到了——他被月亮灑下的溫柔感動了。為了紀念這個特殊的日子，他揮毫寫下了：「遙見明月彩雲間，手把芙蓉朝我笑。先期明月邈雲漢，願接嫦娥游太清。」　　他瘋狂地愛上了她——月亮。所以，當他看到月亮在江里被吞沒時，便奮不顧身地下去「撈救」。然而，就這麼一跳下去，他再也捨不得上來了，是捨不得一生的愛人吧？　　又到中秋了，圓圓的月亮又一次掛在了天空上。我把目光移向江里，卻看不到她的倩（倒）影。我在想，李白不會還呆在水底吧？我再次抬起頭，這才發現月亮里有個模糊的黑影。恍惚有人問我那黑影就是人們常說的嫦娥姑娘吧，我說不是——是李白。

附：

月是你的魂

文/郭采沛

今人不見古時月，

今月曾經照古人。

——題記 李白《把酒望月》

窗外，是素白的玉盤兒，正飛在青雲端。千年前的你，曾一往情深的無數次凝望過她；千年後的我，也正在凝望著神奇的她。這時，你在月下以心血凝成的字字珠璣，湧上我的心頭。我漸漸感悟到：君和月，分不開；月是你的寄託，你的魂！

曾經風流瀟洒躊躇滿志在長安，尊為翰林嬌子。胸懷經國濟世之大才華，雖然狂傲不羈，卻也只能屈己之靈魂婢事君王，違心逢迎：「眉目艷皎月，一笑傾城歡」「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贊過樂過也風光過後，你卻感到靈魂的被褻瀆。於是，拎一壺美酒邀明月共飧，標榜：「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在國都日久，以君之聰睿，更見太平盛世後面隱藏的危機，又以君之直率與責任心，自不免奔走呼號敲鐘醒人。然而，眾人都在歌舞昇平中醉眼惺忪，無人可與傾心，反而招致非難。故爾憂心慨嘆：「魚目亦笑我，誰與明月同」「樹雜日易隱，崖傾月難圓」。大志抑鬱，曲高和寡，只有月不見棄，君也「舉杯邀明月」歌之舞之，慰笑曰：「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

愁心憂鬱時寄心於月，開懷暢飲時更與月為侶。「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君憑一股豪氣在月下傾金罍，戲說玉山已倒，醉態實為可掬！君適東湖夜遊，盡興極意，醉飽樂陶然，狂歌：「船上齊橈樂，湖心泛月歸」，木漿拍擊著粼粼月光，蕩漾在心底。洞庭湖上月輝可人，惹起君之共鳴，大起心思：「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故友重逢，自然興奮，三杯兩盞耳邊熱，天南地北促膝談，你讚歎這份友愛之樂：「相約相期何太深！棹歌搖艇月邊行」。只因為你認為，月兒能把這一切珍藏。

君獨愛月，竟至時時擔心會失魂落魄一樣，每每要「據為己有」。你宣稱「眾星青天羅，良者獨有月」，已是「李白之心，路人皆知」；這還不夠，你到海邊見月兒沉在海底，就要玩命似的「倒海索明月」。月下望月良久，越看越愛，「相看兩不厭」，要「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而擁月在懷中！君更想羽化登仙，輕盈地「人游月邊去」，又盼著以月為舟，「側足履半月」游遍九霄天。

但是李白何許人也？謫仙人。他怎麼會如此吝嗇！君生就一副俠肝義膽的破心腸，為朋友兩肋插刀之後還不忘捧一掬月瓊撫慰之。既是仙人在世，自然一呼百應高朋滿座，月下同快活，換盞流觴共知心。君感慨來之不易，故指月作誓：「月下一見君，三杯便回橈」。而於靈魂深處，你也一直把他們銘記：有人左遷遠地，卿痛心疾首，吟「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道夜郎西」以寬慰；有人東渡不幸罹難，君驚心失措，挽「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以哀弔；有人遭貶還鄉，君設身處地，唱「湖西正有月，獨送李膺還」以勸勉。

卿一生多寄情于山水之間，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其實遠遊在外，思鄉之情與掛親之念，更為切切！每逢此時，君就自然而然向月兒傾訴。胡沙漫漫處獨聞孤鴻鳴，眼前泛起的是「長安一片月」，睡夢中是「夢繞邊城月，心飛故國樓」；三更猛醒，見月華漫床，披衣趨窗，思念潮湧，「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千古的真情滔滔湧出；君又推己及人，想家中佳人老母在故鄉明月夜念己之情景：「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誰憐明月夜，腸斷聽秋砧」。可謂「一種相思，兩處空愁」啊！此間苦情，唯明月得鑒。

在外孤游的日子裡，不單鄉思寄予月兒；皓月，總是陪伴在卿左右，清輝時時充滿著你的串串足跡。君在竹溪隱逸賞月，閑吟「昨宵夢裡還，雲弄竹溪月」；神遊天姥山，更覺是「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於雲夢澤中吊湘君，深為感懷，壯賦「舟浮瀟湘月，山倒洞庭波」；順長江直下大海，一路高歌：「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空」「海月破圓景，菰蔣生綠池」；巴蜀仙山眾多而卿獨鍾情於峨嵋，數吟《峨眉山月歌》,盛讚：「月出峨嵋照滄海，與人萬里長相隨」；你行至邊關，見「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又見戍邊將士「風高初選將，月滿欲平胡」的大無畏和「邊月隨弓影，故雙拂劍花」的戰鬥雄姿而豪情萬丈；你流落到秋浦採煤掘礦，勞累一天始得「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途中餓極，幸遇山中農家救助得以「跪進雕菰飯，月光照素盤」，冶鐵場上紅星亂濺，歌號衝天，君靈感噴涌而高歌「赧郎明月夜，歌曲動寒川」盡情抒發勞人之疾苦與勤奮。

卿和月，讓我吟詠入神，如痴似醉，深以為：月，是上天謫君下凡塵時賜予爾之精魂，只能歸君享有。而你太「揮霍」，送予美人，贈給友朋，還欲讓孩兒「月奴」和「玻璃」把她繼承。月亮自然不樂意了，她要「懲罰」你，使君最終「入水捉月而隕」！

世人皆贊你：酒入豪腸，七分化為劍氣，三分隨口一吐，便吐就半個盛唐！而我堅信：酒是君之骨，月才是卿之魂。請容千年後的我趨窗瞻仰你皎潔的魄氣，也學卿指月兒，高聲贊君：月滲壯心，七分駐作靈魂，三分搖曳筆端，便揮灑得華章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