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百柯:王怡——網上呼吸(中國青年報 2004-10-13)
封底人物 泛泛而談,70年代人,大多很「經濟」,也很「物質」,「白領」是他們懂事起就追捧的生活方式,但他不;選擇公共知識分子生活,他與60年代人,或者更早那代人也不一樣。他的思想平台不是紙和筆,而是網路。有人把他及他那代人的思想姿態喻為——網上呼吸2004年10月13日 10:58:05 本報記者 徐百柯 |
王怡用心地品嘗著手裡的鹵鴨舌。 成都白果林小區旁的「紅錦天」火鍋店,是他和朋友們多年的「據點」。每當「有朋自遠方來」,王怡就將朋友帶到這裡。他說這是他多年來吃到的最美味的鴨舌。 長期「忠實」於一家館子或一道菜,對此,王怡也能闡述一番「道理」:「自由主義者,總是程度不一的保守主義者。即使在個人偏好和餐館選擇上,也不喜歡頻繁更換。我多年來在一家固定的麵館要二兩牛肉麵,直到它拆遷關閉。」 從2000年迷上網路,4年後,王怡被很多網友稱為「網路意見領袖」。 有媒體刊出他的照片,於是,他常出沒的「關天茶舍」網上,立刻有網友發言:「王怡比我想像的胖多了。我以為思考者都是瘦子啊!」 的確,這個思考者不瘦。事實上,他的朋友們直接就叫他「胖子」。假如這位對「思考者」有著固定想像的網友和王怡接觸一番,他會發現,這位思考者不僅不像很多思考者那樣尖刻,相反,他十分溫和。 「他是個溫和的人。」王怡的朋友李勇一再強調。 王怡的另一個朋友何宜描述:「他隨時都笑眯眯的。他的平和發自內心。」 四川三台人王怡,現在自由而平靜地生活在他所喜歡的成都。他每天的生活被他概括為七個字,「上網、看書、寫東西」。當然,還得加一個固定習慣:每晚12時以後,看一部影碟。 每隔兩天,王怡總會逛一趟碟市,為他卧室里已經擁擠不堪的電影收藏再添加一些;隔段時間,他會逛逛舊書攤,「淘」些好貨色充實他客廳三面牆前頂天立地的書架。 他在成都有一幫朋友,按他的話講,「既是思想上默契的朋友,也是最典型的酒肉之交。」他們的聚會,通常選在小飯館、茶鋪。他們相互開玩笑,也分享思想的喜悅。 王怡的朋友冉雲飛,特別欣賞王怡身上的「平民主義傾向」。「他身上有那麼一種溫情,那是對世俗生活的熱愛。」冉雲飛說,「對生活保持過分矜持的態度,一定是有問題的。人要有趣,才能做一個真正的自由主義者。」 那天在「紅錦天」火鍋店吃飯,王怡鄭重告訴朋友們,他畢業的那所大學,在成都郊區新建了校區,近日學校以周邊食品不衛生為由,不讓學生出校門。而真實的動機是保證新校區的後勤利潤。王怡說,他為這樣的母校感到羞恥。他準備聯合這所大學畢業的同道,簽名抗議。 這就是王怡。看著師弟師妹們自由選擇「吃」的權利被剝奪,他會發言。看著任何人的任何一點兒自由被剝奪,他就會有發言的「衝動和渴望」。但他馬上強調,這種「衝動和渴望」,不是來自血液,而是來自理性。 「知識分子的武器就是觀念,你必須用觀念去戰勝觀念。」王怡說。 王怡的觀念是,持一種「保守主義」立場,這是他所研究的憲政主義的核心。「保守不是守舊。保守主義的本意是保守一種自由的傳統,哪怕這個傳統微乎其微。保守每個人眼下的既得權利,即使這個權利再渺小,也不能在整體性社會變革的名義下,隨隨便便把它犧牲掉。保守主義者的牛脾氣,體現在他死死抱住一種具有正當性的個人權利。除非有更加正當和必須的理由,除非得到一種司法的承諾和必要的補償,否則你說一萬句好話――不給;你嚇他說不給就把你宰了――還是不給。」 在表達這種立場時,溫和的王怡會有一股狠勁兒,所以他會用「宰」這樣的詞。他特別欣賞北京的一個學者,在一次簽名活動中,這位學者想了很久,以致晚上徹夜難眠。「最後,他說,『媽喲,管球得多,老子簽了!簽了又啥子嘛?」王怡用四川話模仿了這位學者的想法。這種「豁出去」的感覺讓他很「爽」。 王怡覺得這樣才配稱「知識分子」。他認為知識分子不是從來不顧念個人利害,而是在某些關頭,做事不講得失,只講內心的信念。「按我們四川人的說法,就是『脾氣來了』。對,就是這種中國士大夫的『脾氣』。」 王怡的朋友李亞東說,王怡有一種很多自由主義者身上所缺乏的對故土的情懷。這個「故土」,是三台,是四川,也就是文化中國。「他的名字,『怡』,就是『三台』嘛。他的憲政主義主張、他的抨擊時弊、他的組織簽名,都是因為對這塊土地有感情。很多人『看穿了』,所以不願意去做事,只追求個人的自由。而王怡是樂觀的,積極主動地去做很多事情,有時候甚至知其不可而為之。從這一點上說,我敬佩他。」 李亞東曾去孔子故鄉曲阜旅遊,回來給王怡帶了一尊孔子像。王怡很高興,但告訴他,自己還不準備去。因為曲阜代表著一種「傳統」,是聖地,不能隨隨便便就去。去,就要像當年徐復觀那樣懷著敬畏之心去。 在「關天茶舍」上,曾有網友發帖子「我眼中的關天之最」。其中,「我最佩服的人」一項,赫然是王怡。「因為他敢說我不敢說的話,而且非常犀利。」 31歲的王怡,對自己生活的現狀是,「基本滿意」。8年前,他畢業於四川大學法學院,分配到成都大學教書,最多時,一周要上20多節課。當然,現在他一節課也不用上了。學校中斷了他的續聘。 王怡也極端反感現行的學術體制。「我決不和它沾邊」。可這意味著「如果我不想要這個資源,我還能成為一個知識分子嗎?」 王怡渴望過一種知識分子生活,他更看重精神生活,但這和世俗生活有衝突。「當時生活壓力非常大,不斷得要搬家。」後來,他選擇做了一段時間的律師,結果「發現自己不能做這個,受不了那種生活」。 2000年之前,王怡基本上與世隔絕。是互聯網為他開啟了一種全新的生活。對他來說,網路為他聯通了三個世界:國內傳媒、海外中文世界、知識界和思想界。 王怡坦言,假如沒有互聯網這種資源,他或許由於反抗學院體制從此告別「知識分子」,或許被迫接受學院體制,至今仍在其中「受閹割」。 網路成了他思想自由呼吸的精神憩所,與此同時,他的世俗生活也終於安定了下來。2002年,6年中第六次搬家,不過這次終於搬進了夫妻倆自己按揭的房子。 房子只有50多平方米,一室一廳。但他終於為哈耶克、以賽亞?伯林、馬克斯?韋伯們找到了書架;為數千張影碟找到了碟架;為朋友送他的「中國大陸第一法槌」紀念複製品找到了擺放之處;為他請朋友寫的「抱殘守缺」條幅找到了懸掛之處。當然,最為關鍵的是,他終於為自己的肉體和精神找到了「家」。 王怡珍視「抱殘守缺」這句話,不僅由於他曾一度迷戀道家,更由於這種精神和他所堅持的憲政主義精神一脈相承。當「抱殘守缺」被大眾視為一個貶義詞,代表著固步自封時,相反的褒義詞就是激進主義,包括烏托邦。在這種大眾思維中,殘缺、不完美的東西通通是沒有價值的,應當被「革掉」。但王怡認為,這些東西及它們所代表的「傳統」恰恰是有價值的。個人的權利和自由,正是在這些「傳統」中,一點一點地生長出來的。 王怡在文章中寫道:「我覺得當代最偉大的成就,莫過於讓『中國人的權利』成為一種鮮活的、正在生長的傳統,就像小商店門口掛的牌子,寫著『正在營業中』。」 王怡身上的「標籤」,除了互聯網,還有「70年代」。但他的朋友汪建輝不太認同此點。汪建輝說,第一次和王怡見面,就覺得他和自己所認識的70年代人不太一樣。「他更像我們這批60年代的人」。因為,在汪建輝的印象中,70年代的人更「經濟」,更「物質」。從懂事起,「白領」就成為他們追捧的生活方式。而王怡身上,明顯多了60年代及之前那代人身上那股理想主義的勁兒。 另一個朋友張心武則認為,70年代的王怡,和60年代的人,還是有差別的。「60年代的人,內心中多少有些暴戾之氣,因為從小所受的教育就充滿暴戾。而王怡不一樣,他講理,即使不高興,他也是輕鬆地、微笑著講理。他從來不會斬釘截鐵,不會咬牙切齒,也不會不屑一顧。他的力量表現在他那種韌性的堅持。」 張心武認為,60年代人思考的更多是一些宏大的問題:群體、國家、人類,而70年代人的思考離個人更近。「像王怡,他更關心每個個體的痛。憲政思想表面上很大,但其實是一種很樸實的真理,首先就是對個人任何一點兒微小利益的維護。這一點上,王怡跟我們比,很可貴。」 王怡的日子,看上去比他那些60年代的「老哥」過得更自在、也更「滋潤」。雖然收入不算多,但從他臉上永遠看不出「清苦」。他的生活狀態保證了他精神狀態的放鬆,也保證了他韌性地去表達他的觀念。 王怡的母親說兒子從小就是「擰著的」。如果要勸他多吃飯,不能直接說,得反過來,說你不要再吃了,他就會多吃。 上中學時,老師讓王怡當班幹部,他當了兩天就不幹了。但在隨後的公開競選中,王怡不僅參加,還以精彩的演講得到最高票,重新當上了班幹部。母親問他為什麼,他說:「喊我當的,我就是不當。這次是我自己要去的,大家認為我可以,我就當。」 王怡的父親在兒子上大學期間去過他的宿舍。「哎呀,到處都是書,床底下塞滿了,床邊的角落也放滿了,床上搭了幾層板子,只留了一點兒睡覺的地方。」 那會兒,父親對他所買的書很有意見。「哲學、歷史、思想史、武俠,什麼他都買來看。我心裡總覺得這是不是有點兒不務正業啊?這些和你的法律又沒多大關係。」 但現在,父母很關注王怡發表的東西。看過之後,父親感嘆:「嘿,結果你還別說,他那會兒看的東西全部用進去了,連金庸什麼的也是。」 借著金庸,王怡篤定地表白自己的立場:「我最後的想法是做一個批評者。我只讚美自由和我愛的人。因為人間有一把屠龍刀,所以我選擇永遠站在倚天劍的那一邊。」 雷立剛是王怡的大學同班同學,自稱性格很糟糕,但他很難對王怡發脾氣。「因為這傢伙脾氣實在太好了,我找不到借口罵他」。 長期以來,雷立剛感受著王怡的「寬和」,但同時,他也明顯感覺到,這傢伙是「寬和」和「固執」奇怪的綜合體。雷立剛並不認為,王怡這樣完全靠寫作為生是一件好事。 「我勸過他,當然,他不聽。」雷立剛無奈地說,「不過,這不影響我喜歡他做的回鍋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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