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了，到底輪不輪迴呀？

既然已經點了進來，就先聽我聊幾句閑話吧。

今天，遠方的朋友寄一張拓片來送我：

仔細看，上面銘有五字：「酓前之用戈」

「酓前」是個人名，這個人在史書里的名字是：熊完。他的身份是：楚考烈王。換句話說，這件戈是楚考烈王戈。

那麼這件戈見過的人有誰呢？我猜肯定有他最親密的大臣——春申君黃歇。（不要跟我講羋月傳，我沒看過）以及宋玉，應該還有來楚國遊說的平原君趙勝以及隨同趙勝而來的毛遂——就是那個自薦的毛遂。其實我倒希望它能見過春申君的一個重要門客——蘭陵令荀況，不過這個概率應該不大。至於同時代的信陵君、白起、廉頗、藺相如……它應該是沒見過。

我之所以提及這些，是因為他們的軀體已經不知道分解到何處去，乃至他們的靈魂也很難再召喚到。這個道理當時的人就明白，宋玉就在《招魂》里這樣說：

帝告巫陽曰：「有人在下，我欲輔之。魂魄離散，汝筮予之。」

巫陽對曰：「掌夢，上帝其難從。若必筮予之，恐後之謝，不能復用。」

意思差不多就是人若謝世，魂魄召回來也沒啥用。那時候的人覺得：人死後化為無形元氣，大道同游，與道合真。死了的就死了，而既然活著，就要好好活著。硬道理那是很殘酷的，因為生死和感情本來就是兩件最殘酷的事。當然現在問生死的人也少多了，也許是大多數人不敢問。前些天和一位好友聊起，現在問卜的人，關心父母的人是極少的，問自己壽數的人也少。問感情的人是非常多的，而他們往往聽到自己將來賺錢不愁之後就也都興高采烈，彷彿感情也不是問題了。

《太平經》里說：

「凡天下人死亡，非小事也。一死，終古不得復見天地日月也，脈骨成塗土。死命，重事也。人居天地之間，人人得一生，不得重生也。」

態度很是堅定，但《道德經》卻提到：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

貌似為「輪迴」理論，開了個後門。不過你有沒有仔細想過，如果你「不是個人」，也許無所謂，而因為你是個人，你想「活明白」，反而要糾結，我猜絕大多數人對輪迴的興趣是「再做一次人」，這跟靈魂的狀態沒關係，與信什麼教沒關係，純粹是做人的慾望使之然。

所以在佛教的傳入後的若干年，我們居然也看到道教的經典也在講輪迴，比如《靈寶度人經》:「其欲轉五道。我當復奈何。」那麼這「五道」是哪「五道」呢？據《太上老君虛無自然本起經》記載，是下面五道：

一道者，神上天為天神（神道）；

二道者，神入骨肉，形而為人神（人道）；

三道者，神入禽獸，為禽獸神（畜生道）；

四道者，神入薜荔，薜荔者餓鬼名也（餓鬼道）；

五道者，神入泥黎，泥黎者地獄人名。（地獄道）。

我們活著，就是住在五道口（嗯，靠近清華，房價挺高的）。是不是看起來很佛教？很「輪迴」？不好意思，經文的原意是修道的時候要清心寡欲，以免元神不能返樸歸根，和光同塵。否則神思便入了五道。

至於入了便如何？有機會重來就重來唄？沒機會重來的，也不會有機會遺憾。人，應該為自己的經歷和想法負責。《步虛詞》說得好：

太極分高厚，輕清上屬天。人能修至道，身內做神仙。

至於有人把這個也視作「輪迴」，也是難以避免的事。包括道教術法里的一些做法，用「有輪迴」的方法來解釋也許真的更簡單。只是有那些沒有天分又喜歡數術的，沒法真正理解背後的道統。胡亂去宣講夾生的理論，害人害己。

當然我們再回看這些關於五道的措辭，確實有佛教的影子在裡面。這也能理解，畢竟有些好心辦壞事的祖師爺。信仰，並不能絕對割除人犯蠢的時候。或者他們有時候也很無奈吧。要知道我們的老祖宗的習慣是寫了東西也不說是自己寫的，而要託名某某。把別人的東西抄了然後說是自己的，真不是咱們的習慣。至於說不過別人就搶人家地盤，砸人家東西，那不但不是咱們的習慣，更不太像人做的事情。

那麼佛教是「六道輪迴」啊，怎麼道教這裡少了一道啊。不要急，我們來看看那些佛教最早期的經典：

「以天眼凈。見諸眾生隨所業緣。往來五道。」（《長阿含經》）

「如是眾生轉五趣輪。或墮地獄、畜生、餓鬼及人。天趣。常轉不息。」（《雜阿含經》）

知道了么？只有五道。也許是發現了「競爭對手」也只有五道，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就多了「阿修羅」一道：

「與諸十方三世六道」

「下合十方一切六道眾生」

「法界六道眾生」

以上三段都出自《楞嚴經》，裡面不但完善地記載了六道，甚至記載了「七道」：「如是地獄餓鬼畜生人及神仙。天洎修羅精研七趣……」

厲害吧，神仙都已經在輪迴裡面了……

這部經書很重要，重要到一般認為：只要《楞嚴經》不滅，佛法就不會滅。不過有機會你看到比《楞嚴經》更早的，道教的《太玄真一本際經》，你就會發現，咋這麼眼熟呢？至於為什麼，我怎麼會知道？

當然也有人會說，《楞嚴經》博大精深，記載了佛教的一切修行的法門，尤其是五會神咒更是旨趣深刻。

我也覺得這些人說的都沒錯，既然和《本際經》這麼類似，內容深刻一點都不奇怪。而且我記得佛祖說過：

「如余沙門，婆羅門食他信施。行遮道法。邪命自活。或為人咒病……或誦知死生書。或誦夢書。或相手面。或誦天文書。或誦一切音書。沙門瞿曇無如此事。」（《長阿含經》）

我佛門中人怎麼能幹念咒相面看天文這種事兒呢？這幫婆羅門，太可惡了，對吧？

那既然這幫婆羅門可惡（當然道教徒會的更多，更可惡），為什麼還要學呢？這時候應該請民國時的第一號造價高手張大千出來解釋一下：

所以請記得，無論你是否相信，如何看待輪迴這件事。請先認真對待你的生活，不要怕「墮入」什麼道。人，逍遙過、痛苦過、得意過、失意過、愛過、恨過、一見鍾情過，生離死別過……也許終不得道，但是未必後悔。

肯定有人說《楞嚴經》不是抄的。是般剌密諦在唐中宗神龍元年誦出楞嚴經十卷，由烏萇國沙門彌伽鑠佉譯語，沙門懷迪證譯，菩薩戒居士房融筆受。還舉出陳寅恪先生的結論：

此經梵文音譯之咒心,實非華人所能偽造。

（對於簡化字，陳先生是拒絕的）

這都沒問題，不過我就再講個小故事吧。律部裡面有個記載是這樣的：

「有二婆羅門。一名瞿婆。二名夜婆。於佛法中篤信出家。本誦外道四吠陀書。出家已以是音聲誦佛經。時一人死。一人獨在。所誦佛經。忘不通利。更求伴不得。心愁不樂。是事白佛。佛言。從今以外書音聲誦佛經者突吉羅。」

兩個婆羅門用梵語唱佛經，結果掛了一個。佛自己說的，唱佛經不能用梵語。

不過別擔心，梵語學起來不容易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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