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為什麼在薛寶釵卧室怒責李嬤嬤？因為一碗酸辣湯

06-05

文/晏建懷

林黛玉是賈府上下公認的最「酸醋味」十足的人，說話尖酸刻薄，用賈寶玉奶媽李嬤嬤的話來說，那是「比刀子還尖」。

《紅樓夢》里最開始用較多筆墨較大篇幅寫黛玉的這一性格特點，是自第八回《比通靈金鶯微露意探寶釵黛玉半含酸》中才真正開始的，回目中就赫然有一個「酸」字。

此回中寫某日午後，寶玉無事，想起薛寶釵最近身體有恙，雖曾打發過人去探問，但自己沒去當面問候，總覺少做了一件什麼事似的，因決定去寶釵和兄母寄居的梨香院，看望她。

這一次探望寶釵，也微露了「金玉良緣」的端倪。寶釵要看寶玉落草時口中含的那塊玉，那玉果然燦若明霞，瑩潤如酥。寶釵反覆摩挲著這晶瑩寶玉，仔細瞧著玉上鐫刻的篆文，只見上面隱約八個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她口中念了兩遍，一旁丫鬟鶯兒笑嘻嘻地介面說：「我聽這兩句，倒像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寶玉一聽寶釵項圈上也有字，而且是一對兒，自然要鑒賞鑒賞。寶釵取出項圈，那黃金燦燦瓔珞項圈上的鎖兩面，果然各有四個篆文，為：「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按照字面意思，這兩句意思相近互補，的確能成聯句。因此，鶯兒所說，倒真是一語雙關，話既是一對兒，人亦是一對兒，寶釵戴金，寶玉戴玉，「金玉良緣」大約由此而來。

兩人正親熱地交流，黛玉就在這種情境下不合時宜地闖了進來。她一開口就酸味十足：「噯喲，我來的不巧了！」還說，早知他寶玉來，自己就不來了，而且自圓其說地辯解說，今兒他來，明兒我來，則天天有人來。你看，她是不是自圓其說得不容辯駁？也不過是掩蓋醋意的手法而已。

而她大量去「批發」自己的酸醋，是在李嬤嬤因寶玉喝酒，怕賈家怪罪自己照管不力，第一次勸他莫喝酒後，第二次又進來勸阻。當時，寶玉喝得正開心，正和寶黛二人說說笑笑的開心之時，李嬤嬤一句：「你可仔細老爺今兒在家，隄防問你的書！」千萬莫提賈政大人，一提寶玉就放下酒，垂了頭，蔫了。

黛玉的醋罈子已打翻，但醋意還沒有宣洩完呢，這下，她終於逮到個機會。她首先打了一個十分俏皮的比喻說：「這個媽媽，他吃了酒，又拿我們來醒脾了！」把李嬤嬤奚落了一下。接著，又推寶玉，使他賭氣，悄悄對寶玉咕噥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無異於又把李嬤嬤推了一把。說得李嬤嬤雲里霧裡，不明就裡，還讓黛玉幫著勸寶玉停杯。這反倒使黛玉醋意上又憑添一股怒氣，因此一聲冷笑，幾句更加尖酸的話像箭一樣連發而出：「我為什麼助他？我也不犯著勸他。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裡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媽這裡是外人，不當在這裡的也未可定。」竟然把薛姨媽也抬了出來，意思是李嬤嬤把薛姨媽當外人，當寄人籬下的下等人，簡直給了李嬤嬤一碗紮實的「酸辣湯」，夠酸，夠辣。李嬤嬤怒也不敢，罵也不是，於是就有了那句「真真這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尖。」

像「咱們只管樂咱們的」這樣的話，黛玉平日里是不會說的，這都是醋罈子倒翻後的反映，都是酸辣湯里濺出來的湯汁。所以，李嬤嬤才會「不知黛玉的意思」。然而，黛玉那麼細密的心思，她一隻會奉承主子的老嬤嬤怎麼會知道呢？

然而，儘管黛玉是個醋罈子，好使小性子，偶爾還會嬌嗔小怒，但她對待寶玉，那是真心關愛體貼，心思細密到至極。像她雖然在這醋意大發之時，但一到寶玉要回去，丫頭幫他戴斗笠毛手毛腳讓寶玉生氣之時，請看她是如何幫寶玉戴斗笠：黛玉用手整理，輕輕籠住束髮冠，將笠沿掖在抹額之上，將那一顆核桃大的絳絨簪纓扶起，顫巍巍露於笠外。整理已畢，端相了端相，說道：「好了，披上斗篷罷。」

這一連串的動作和語言，黛玉對寶玉態度的專註和心思的細密盡顯，真是千般關注，萬縷柔情，見情見性，見誠見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