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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乃珊的上海傳奇

程乃珊的上海傳奇1980年代的上海與1940年代一樣充滿傳奇後者歸了張愛玲,前者便歸了程乃珊

  程乃珊

  該不該回到藍屋

  1983年,程乃珊憑藉《藍屋》獲得《鐘山》首屆文學獎,轟動一時。小說的內容很簡單:主人公顧傳輝尋親偶然發現自己的父親竟然是當年1930年代上海灘的豪門巨富,顧傳輝出於私心對豪宅藍屋充滿嚮往。而顧傳輝的父親、中學教師顧鴻飛,當年為了追求自由理想的愛情而與資產階級家庭決裂,從藍屋出走,對顧傳輝的想法嗤之以鼻。最後顧傳飛終於明白在不勞而獲的貪慾和自尊自強的奮鬥之間應該如何選擇。

  令人意外的是,在小說中,「藍屋」代表著過時的奢靡精緻的生活方式和不求進取的生活態度,這與我們印象中程乃珊對「藍屋」的原型——「綠屋」的喜愛無疑是違背的。而當我們將它還原至歷史中,這一切似乎又是可以理解的。

  上世紀五十年代,舊上海傳統的流光溢彩的形象在主流話語中消失了,作為大都會的上海被置換為新中國的一個行政區劃和地理位置,舊上海的情趣與市民日常生活被有意忽略或掩蓋在「大歷史」敘事的時代洪流中。「文革」時期,對階級鬥爭的強調和對資產階級的批判令上海的城市文學銷聲匿跡,作家們都以描寫工農兵和農村生活為己任,對於都市生活則往往不敢涉及。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程乃珊登上了文壇,寫出了《藍屋》。當年,圍繞著顧傳輝該不該回到藍屋,甚至引起了一場社會大討論。

  陳村說:「當時她寫的《藍屋》,她的兄長去了西北參加建設,是一個要求進步的青年,所以這個兄長的形象在她心裡也很重,她就願意去謳歌這樣的人物。我當時說她是毛說的那種小資產階級的搖擺性,我覺得《藍屋》這個故事中家裡的本意是不成立的,因為人是不喜歡把自己的房子交給別人的。但是在當時的情形下,寫作總是會有一些扭曲,有一些言不由衷,對她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後來她更為本色了,革命的話題離她比較遠,她所欣賞的生活方式,她所喜歡的年代和人物,其實都不是那種要求進步的青年的形象,而是另外一種。所以後來她從這一面去寫一些有關的老的故事、人物,才更像她。」

  嫁給了「藍屋」後人

  程乃珊心中終究是愛藍屋的,她曾多次表示,她太喜歡「藍屋」這個名字了,並打算重寫《藍屋》,「過去寫得太膚淺」。此後,她一次次描繪起「綠屋」,這座位於北京西路銅仁路交界處的綠色磚面外牆建築在她筆下矯枉過正,「猶如一抹煙籠翠綠的都市中的蘇堤柳蔭」。在《上海探戈》中,綠屋是「中西文化薈萃的風火爐中千錘百鍊的一顆金丹,閃耀著海派的華彩」。程乃珊對綠屋的迷戀和推崇,背後是她對海派文化愈加深刻的認同。

  事實上,這棟昔日曾被譽為「遠東第一豪宅」的綠牆圓形建築背後所承載的滄桑歷史和凄美傳奇,一點都不輸給小說。程乃珊與綠屋的傳奇,也絲毫不輸給小說的傳奇。「綠屋」是由曾經的「顏料大王」吳同文所建,由當時著名的建築師鄔達克親自設計。「文革」開始後沒多久,吳同文就因經受不住打擊而同姨太太一起在房子里牽手自殺了。這棟童年每每經過的綠屋給程乃珊留下了深刻印象,孰能料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她結婚之時卻忽然發現,原來所嫁之人正是吳同文的後人嚴爾純。

  她寫的老上海是貼肉的

  如果說程乃珊在1980年代所寫的是當代上海,那她在1990年代以後所寫的反而是那個「老上海」。

  她曾對王小鷹說,現在湧出來很多寫上海的作家,但是他們寫的上海不真實,有很多扭曲的地方,尤其是寫她那個階層的生活,好像永遠是醉生夢死的。而事實上,「她覺得其實像她的祖父這種金融家,是很辛苦很努力創業的,有了財富以後也不是揮霍無度的暴發戶,而是有腔調、有品位、守規矩的,這才是老克勒。她寫的老上海是貼肉的。」王小鷹說。

  程乃珊出生在新閘路西康路一帶。該怎麼描述這個地理位置呢?拿程乃珊的話來說,這裡面也「有一段信不信由你的奇緣」。1970年代,程乃珊去看友人,卻發覺那棟帶花園的三樓沿街洋房十分熟悉。儘管它已經成為72家房客的大雜院,她卻熟門熟路地找到扶梯上了樓,特別是天花板上一小節殘留的水管,越看越親切。回家一問她才知道,那裡從前是一個猶太醫生開的私人產院,她就出生在三樓的產房。

  程乃珊出身顯赫,她的祖父是香港中國銀行的董事長,她自身也受過良好的教育。陳子善評價她的文學創作時說:「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她的描寫對象多是上海文化界、經濟界的人士,還有他們一輩人經歷過的滄桑歷史。她的審美趣味考究,文章細膩,遍寫上海的時尚、服裝、音樂、文學各方面,所以像她這樣的作家是上海某一方面的代表,專門以近代以來的上海的文化、經濟的變遷為對象來進行創作的。尤其寫上海的女性,寫得非常好。」

  「老克勒」和小市民的上海

  上海市作協會員簡平曾這樣評價程乃珊的《上海探戈》:她是老克勒的後代,卻對小市民也十分關注。「老克勒和小市民是構成上海最為生動的探戈舞步的兩個層面,他們的追求和奮鬥,他們的生存和變遷,足以闡釋一部上海史。上海是不講官宦的,也沒有可以上溯的貴族血統,上海就是一個小市民涌動并力爭上游,且可從中脫穎而出、變『流民』為『紳士』的海派城市,而程乃珊恰恰得天獨厚地融入了其中。」

  簡平回憶道,「20多年前,我曾去程乃珊當時教書的學校看她。那所中學在楊浦區的惠民路上,逼仄、潮濕,我至今記憶猶新的是學校門前有幾隻開了蓋的馬桶,那是對面弄堂里的住家洗刷完後拎出來曬太陽的。程乃珊每天在靜安寺和惠民路間往返,就像穿越兩個截然不同的部落。這段生活讓她切實地走進了小市民階層,並且對他們的喜怒哀樂有了深刻的洞察和理解。她的《窮街》正是這段生活的印記。而《藍屋》和《窮街》這兩部小說恰恰構成了上海灘最精彩的兩個層面的生活,同時也體現了程乃珊上海題材寫作的認識價值。」

  《上海探戈》、《上海Lady》、《上海Fashion》、《上海羅曼史》、《海上薩克斯風》、《上海女人》,從2000年起,程乃珊開始正式涉足與老上海有關的紀實文學寫作,她將自己後期的寫作標記為「非虛構寫作」。她不僅寫作,也在現實中重建「老克勒」的傳統,與滬上的名媛克勒們組成「克勒門」,一點點拾撿海派文化。程乃珊四處尋找上海老人,聽他們講述關於老上海的故事。「我要做的,就是將老上海那些被時間蒙塵的傳奇發掘和再現出來,讓更多的人知曉並且記住。」程乃珊曾說。

  引自《東方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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