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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雨霖鈴》賞析

宋詞《雨霖鈴》(柳永)賞析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競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作者簡介:柳永(約987——1053),北宋著名詞家,崇安(今福建崇安)人。字耆卿,小名「三變」,字景庄(後改為「永」),在家中排行第七,故而人稱「柳七」。出身儒宦之世家,其祖父柳崇,為五代時著名儒學家;其父柳宜,曾仕於南唐,為宋初進士,官至工部侍郎;柳永弟兄三人均中進士第;其本人曾為屯田員外郎,故世稱「柳屯田」。因其科考、仕途屢屢受挫,不被朝廷所用而常年浪跡市井、柳巷;才華橫溢;但終身坎坷、潦倒;為人放蕩不羈。柳永是宋朝第一個專致寫詞,並大量製作慢詞的詞家。柳詞在內容上主要涉及煙柳情怨、羈旅行役和市井風情三個方面;亦有一些反映勞動者悲苦生活,以及詠物、詠史和仙游的作品。柳詞在寫作技巧和風格上,音律諧婉,平緩輕約;長於鋪敘,描寫盡致;善於點染,情景交融;抒情色彩強烈;語言淺易自然,不避俚俗,常以口語填詞;因而詞風自成一體;為「婉約派」宗師和最重要的代表之一。特別是,他接受民間樂曲和民間詞的影響,大量製作慢詞,使慢詞發展成熟,並取得了與小令並駕齊驅的地位。柳詞不論在內容上還是形式上,對宋詞都有重大的突破和拓展,推動了宋詞的重大變化,對宋詞的發展做出了重大的貢獻,併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詞作廣為流傳和被推崇;「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有「詩當學杜詩,詞當學柳詞」之說。著有《樂章集》,其名篇有《雨霖鈴》、《鳳棲梧》、《八聲甘州》、《望海潮》等。《樂章集》存詞210多首(據學界分析推斷,柳永應編入《樂章集》的詞作還不止210多首,許多俗詞已被刪除);按宮調編次,共16個宮調150個詞調,其中大部分為前所未見的、以舊腔改造的或自度的新調,且多為長調慢曲;《樂章集》收錄的不僅僅是柳永的詞作,而且常常是可以入樂演唱的唱本。詞牌介紹:平平中仄(韻),仄平平仄(句),仄中平仄(韻),平平中中中仄(句),平平仄仄(句),平平平仄(韻),仄仄平平中仄(句),仄平中平仄(韻),仄仄中(豆),平仄平平(句),仄仄平平仄平仄(韻)中平仄仄平平仄(韻),仄平平(豆),仄仄平平仄(韻),中平仄中中仄(句),中仄仄(豆),仄中中仄(韻),仄仄平平(句),平仄平平仄仄平仄(韻),仄仄仄(豆),中仄平平(句),仄仄平平仄(韻)。註:(1)、《雨霖鈴》為唐教坊曲;相傳唐玄宗在逃避「安史之亂」進入四川時,正逢霖雨連日,在棧道中聽到鈴聲,為悼念楊貴妃而諭令宮中採集此曲;後來柳永首先把它用作詞調。(2)、《雨霖鈴》又名《雨霖鈴慢》;本詞牌為一百零三字慢詞,雙調,十八句,上下片各五仄韻,均葉入聲,常用拗句。(3)、此調以柳永詞為正體;另有黃筌、王安石兩個變體,句讀稍有區別。詞語注釋:(1)驟雨:急促的陣雨(2)都門帳飲:在京都郊外搭起帳幕設宴餞行。(3)無緒:沒有情緒,無精打采。(4)一作「留戀處」。(5)凝噎:悲痛氣塞,說不出話來。(6)去去:離別後越來越遠。(7)沉沉:一作「沈沈」。指「深厚、低沉」的樣子。(8)楚天:南天、南方;古代時的長江下游屬於楚國;故稱「楚天」。(9)經年:經過一年或多年。作品簡析:柳永的《雨霖鈴》是抒寫離情別緒的千古名篇,也是柳永的代表作和宋詞婉約派的名作之一。這篇作品,詞人將他離開汴京(北宋京都,今河南開封)時與愛人惜別的真情實感表達得纏綿悱惻,凄婉動人。詞的上片寫餞行時難分難捨的情景,抒發離情別緒。從日暮雨歇,送別都門,設帳餞行,到蘭舟摧發,淚眼相對,執手告別,依次層層描述離別的場面和惜別的情態,猶如一首帶有故事性的劇曲,展示了令人傷心慘目的畫幕。起首三句:「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點明離別的時間和地點,並用「寒蟬」、「長亭」、剛停息的「驟雨」渲染環境和氣氛。準確地將愛人分別時的心情烘托出來,為整首詞定下了凄涼傷感的調子;字字寫景,景中含情。「都門帳飲無緒」,極寫餞行時依依惜別的心情;「無緒」兩字寫出不忍離別,而又不得不別的心緒,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以致飲酒索然無味。而正在無緒飲酒,難分難捨之際,「留戀處」卻又「蘭舟催發」。天色已晚,船夫陣陣催促;出發上路即刻就是無情的離別現實,可想而知,詞人的內心是多麼的痛苦。「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一對戀人,執手相擁,淚眼相視;千言萬語,無從訴說。這兩句使用白描的手法,把彼此悲痛、眷戀而又不得不分別的心情,寫得淋漓盡致;一對戀人失魂傷別的情狀,躍然紙上。此處的「竟」,加重氣氛;「凝噎」兩字把此時的別緒刻畫到至極,為神來之筆。而此時,離別的雙方雖已「凝噎」「無語」,但詞人的內心卻百感交集。「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寫別後思念的預想,近情遠景相融,實情虛景相交。詞人把黯淡的心情與沉沉的暮靄融在一起,給別後的思念,抹上了厚重的陰影。這兩句表面是寫景,但實則句句寓情於景,用虛景烘托出別時、別後的思念心情;表明旅人前程茫茫,情人再會將遙遙無期,景無邊而情無限。一個「念」字,說明寫景只是想像的。「去去」是指分別後越去越遠的意思。這二字用得極好:不忍離去,而又不得不離去,包含了離別的無奈和無限的凄楚。只要蘭舟啟碇,就會越去越遠;而且,一路上暮靄沉沉、煙波千里,最後漂泊到廣闊無邊的遠方。離愁之深,別恨之苦,溢於言表。從詞的結構看,這兩句有承上啟下的作用。下片抒懷,承「念」而來,設想別後的情景和思念的凄楚。換頭起首兩句,「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是以情起句,嘆息古往今來多情離別之可哀;從普遍現象到個體情狀,點明「多情」就會「傷離別」。「自古」兩字,把「離愁別緒」從特殊提升到普遍,擴大了詞的意義。「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一個「更」字,強調自己所承受的痛苦比常人、比古人更多。這句用眼前的「清秋節」,來形象地說明這種痛苦的程度,同時又呼應上片的「寒蟬」,構成寒秋時節凄冷的協調意象。那麼,詞人這種甚堪於常人、古人的別痛,又將是怎樣的情形呢?接下來,詞人用很具象的言語渲染出來:「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這兩句,其精之處,在於用景寫情,虛景實寫,以景染情,融情於景;景語即情語。此兩句與上片的「念去去」兩句有異曲同工之妙。更為甚者,「今宵酒醒何處」遙接上片的「都門帳飲」,足見詞人雖「無緒」,卻仍借酒澆愁,以致沉醉。「楊柳岸、曉風殘月」,則集中了一系列極易觸動離愁的意象:「柳」與「留」諧音,寫出了難留的離情;曉風的凄冷,寫出了別後的寒心;殘月的破碎,寫出了今後難圓的預感。這兩句景語,將離人凄楚惆悵、孤獨憂傷的感情,表現得十分充分、真切,創造出一種凄清冷落的懷人意境;歷來為世人所稱道,成為宋詞名句。「此去經年」以下四句,推想別後慘不成歡的境況:今後漫長的孤獨日子,怎麼能熬得過去呢?即使有再多的良辰美景,沒有心愛的人與自己共享,也形同虛設;再退一步,即便對良辰美景有些許的感覺,有無盡的纏情蜜意,又能向誰去訴說呢?這幾句,由「千里煙波」想到「千種風情」,由「無語凝噎」想到「更與何人說」,迴環反覆,又一氣貫注,抒瀉了無盡的愁思,也傳達了彼此關切的心情。詞人用反問的形式結句,並嵌入一「縱」一「更」的副詞,使情感的表達更為強烈。這首《雨霖鈴》是描寫離情別緒最具代表性的經典之作;被列為宋詞「十大金曲」之一。它出自柳永之手,不是偶然的。這不僅僅因為柳永的文才超強,更與柳永的生活經歷和情感體驗有著密切的關聯。柳永生於官宦之家、書香門第,其父、其兄、其侄及本人均為進士出身。柳永少有俊才,為人風雅,倜儻不羈,工於詞章。年輕時即入京參加科考,常留戀於歌坊柳巷,寫了很多流傳於社會的「俗詞」,為崇尚「雅詞」的仁宗皇帝所不喜。在一次貢院科考落第時,柳永又寫了一首《鶴衝天》來發牢騷,不想惹禍上身,招致了日後的不幸。當時已是舉人的柳永,善為歌辭,性情風流,「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永為辭,始行於世,於是聲傳一時」;柳永的詞,在社會上廣為流傳。這首詞很快就被宋仁宗知道。詞中的「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等文字使仁宗大為光火。仁宗在發榜諭批時說「此人好作『淺斟低唱』,何要浮名?」因而,柳永連續五次科考都不被錄用。直到景佑元年,柳永將名字「柳景庄」改為「柳永」,才被賜為進士身;當時已經47歲。其後在定海、睦洲、餘杭等地做過小官。由於其生性放蕩不羈,官場屢屢失意,不被朝廷所重用;他在任滿進京後,又因出言不遜,得罪朝官,被罷免了「屯田員外郎」;曾有人向宋仁宗舉薦柳永,仁宗卻說:「得非填詞柳三變乎?……任作白衣卿相,風前月下填詞!」這無疑宣判了柳永的仕途死刑。之後,柳永乾脆「奉旨作詞」,浪跡市井,行於秦樓楚館之中。此後,他對社會生活有了更為廣泛的接觸,對都市生活、妓女和市民階層相當熟悉;都市生活的繁華,妓女們的悲歡、願望及男女戀情,以及自己的憤恨與頹放、離情別緒和羈旅行役的感受,都成了其詞作的重要內容。柳永的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秦樓楚館親熱唱和,其詞作多半產生於笙歌艷舞、錦塌秀被之中。由於他的坎坷、潦倒,在與那些遭遇不幸的歌妓們相處時,有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真切感受,因而能以同情之心,體察那些生活在社會低層的歌妓,為她們寫詞,深得其共鳴,並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柳永晚年死於潤州(今江蘇揚州),終身未婚;死時一貧如洗;歌妓姐妹們為他集資營葬;死後亦無親族祭奠;每年清明時節,歌妓相約赴其墳地祭掃,並相沿成習,稱之「吊柳會」。其生前,與謝玉英、陳師師、趙香香等名妓交往甚深。正是這樣的人生經歷,使他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中有著十分豐富的、感性的男女情感體驗,加之本身出色的文才,方能寫就如此經典的《雨霖鈴》。這首詞以凄清冷落的秋景作襯托,首先刻畫難分難捨的惜別情景,進而想像別後的離愁傷恨,層層鋪述,情景相生,委婉凄楚地訴說了詞人離愁別緒。全詞以「別情」為線索,來表達「傷離別」的主題。就時間而言,先點出「秋天」,後點出「傍晚」,再從「今宵」設想到「經年」;但不管時間怎樣變化,都處處在寫「別情」。就空間而論,從送別都門的「長亭」,到暮靄沉沉的「楚天」,到「曉風殘月」的「楊柳岸」;而空間變換,仍始終離不開抒寫「別情」。從而使全篇如行雲流水,自然流暢,層層推進,突出主題。在表現形式上,通篇層層鋪敘,寫景、抒情均用白描手法,情景相交,虛景實景相融。「寒蟬」、「長亭」、「驟雨」、「煙波」、「暮靄」、「楊柳」、「曉風」、「殘月」都是寫景詞語;情態描寫的詞語有如:「帳飲無緒」、「留戀」、「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等。而「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與「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幾句,則將景物描寫虛實相融,很好地寄情於景中。在情景交融方面,前片把黯然離別的心情溶入沉沉暮靄之中,綿綿離恨,猶如空闊無際的楚天;後片把酒醒後的清冷之感,溶入楊柳岸上的曉風殘月之中,秋水伊人,天各一方,情中帶景,景中寓情。詞人使用高超的白描手法,抓住典型的景物,用簡潔、明了的文字「線條」,勾畫出一幅幅凄美的別情圖景,使全詞猶如層層轉化的劇情場景,依次展現給讀者。我們看到了「汴京城外的長亭里,一對愛人難捨難分的餞別」,看到了「悠悠的江水綠波上,船夫緊緊地催促著行人」,也看到了「曉風吹拂的楊柳岸邊,離別之人正在痛苦地徘徊」,而在「煙波浩渺的江河上,詞人越去越遠,直到暮靄沉沉的遠方」。這一幅幅凄美的圖景,無不展現出詞人無盡的離愁別緒。同時,詞人在描繪這些圖景時,善於「點染」,反覆塗抹,使得「離愁別緒」更加曲婉深沉,著色濃重。「多情」已傷離別,「冷落清秋」使其更堪;而染以「今宵酒醒」後的「楊柳岸」和「曉風殘雪」,則使「離愁別緒」更為傷心、凄涼。此外,在句式修辭上,亦有獨到之處。例如,「念去去」的使用,既示意後面的寫景是虛、實交錯的寓情句子,有能起到字簡意深、美化音律的作用。去聲「念」字用得特別好;作為領格,上承「凝噎」而自然一轉,下啟「千里」又一氣流貫。「念」字後的「去去」兩字連用,則愈顯激越的聲情,讀時一字一頓,遂覺去路茫茫,道路幽遠。再如,詞尾四句中的「此去」、「應是」、「便縱有」、「更」幾處文字,均用在每句的前面,既使語義連貫,語氣加強,又將「離愁別緒」藝術地推上高潮;余恨無窮,餘味不盡。柳永作詞,常用市井俚語,其內容多反映男歡女愛、歌妓生活,如《定風波》(自春來)、《鳳歸雲》(平康巷裡)、《玉蝴蝶》(珊瑚筵上)、《西江月》(師師)等。柳永此類詞作,常被歸為「俗」。關於柳詞的俗,時過境遷,現已不可同日而語了。儘管他用最真摯的情感和最通俗的語言,來描述最本質的生活,深得民間喜愛;但這在當時,乃至後來相當長的時期內,為「士大夫」和「文人雅士」所不齒;其作品亦有「俚俗」之異議,甚至後人還指責他為「屯田輕薄子」。而這首《雨霖鈴》則是雅俗共賞,經久不衰,與其《八聲甘州》、《觀海潮》同為高古。人們常常把這首詞與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相提並論,「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景中含情,委婉尋味;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則雄渾曠遠,豪邁深沉;柳永的《雨霖鈴》、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幾乎分別被看成是宋詞婉約派、豪放派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雨霖鈴·柳永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賞析一】此詞為抒寫離情別緒的千古名篇,也是柳詞和有宋一代婉約詞的傑出代表。詞中,作者將他離開汴京與戀人惜別時的真情實感表達得纏綿悱惻,凄婉動人。詞的上片寫臨別時的情景,下片主要寫別後情景。全詞起伏跌宕,聲情雙繪,是宋元時期流行的「宋金十大麴」之一。起首三句寫別時之景,點明了地點和節序。《禮記?月令》云:「孟秋之月,寒蟬鳴。」可見時間大約在農曆七月。然而詞人並沒有純客觀地鋪敘自然景物,而是通過景物的描寫,氛圍的渲染,融情入景,暗寓別意。秋季,暮色,驟雨寒蟬,詞人所見所聞,無處不凄涼。「對長亭晚」一句,中間插刀,極頓挫吞咽之致,更準確地傳達了這種凄涼況味。這三句景色的鋪寫,也為後兩句的「無緒」和「催發」,設下伏筆。「都門帳飲」,語本江淹《別賦》:「帳飲東都,送客金谷。」他的戀人在都門外長亭擺下酒筵給他送別,然而面對美酒佳肴,詞人毫無興緻。接下去說:「留戀處、蘭舟催發」,這七個字完全是寫實,然卻以精鍊之筆刻畫了典型環境與典型心理:一邊是留戀情濃,一邊是蘭舟催發,這樣的矛盾衝突何其類銳!這裡的「蘭舟催發」,卻以直筆寫離別之緊迫,雖沒有他們含蘊纏綿,但卻直而能紆,更能促使感情的深化。於是後面便迸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二句。寥寥十一字,語言通俗而感情深摯,形象逼真,如在目前。真是力敵千鈞!詞人凝噎在喉的就「念去去」二句的內心獨白。這裡的去聲「念」字用得特別好,讀去聲,作為領格,上承「凝噎」而自然一轉,下啟「千里」以下而一氣流貫。「念」字後「去去」二字連用,則愈益顯示出激越的聲情,讀時一字一頓,遂覺去路茫茫,道里修遠。「千里」以下,聲調和諧,景色如繪。既曰「煙波」,又曰「暮靄」,更曰「沉沉」,著色一層濃似一層;既曰「千里」,又曰「闊」,一程遠似一程。道盡了戀人分手時難捨的別情。上片正面話別,下片則宕開一筆,先作泛論,從個別說到一般。「多情自古傷離別」意謂傷離惜別,並不自我始,自古皆然。接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一句,則極言時當冷落凄涼的秋季,離情更甚於常時。「清秋節」一辭,映射起首三句,前後照應,針線極為綿密;而冠以「更那堪」三個虛字,則加強了感情色彩,比起首三句的以景寓情更為明顯、深刻。「今宵」三句蟬聯上句而來,是全篇之警策。成為柳永光耀詞史的名句。這三句本是想像今宵旅途中的況味,遙想不久之後一舟臨岸,詞人酒醒夢回,卻只見習習曉風吹拂蕭蕭疏柳,一彎殘月高掛楊柳梢頭。整個畫面充滿了凄清的氣氛,客情之冷落,風景之清幽,離愁之綿邈,完全凝聚在這畫面之中。這句景語似工筆小幀,無比清麗。清人劉熙載在《藝概》中說:「詞有點,有染。柳耆卿《雨霖鈴》云:『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上二句點出離別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點染之間,不得有他語相隔,隔則警句亦成死灰矣。」也就是說,這四句密不可分,相互烘托,相互陪襯,中間若插上另外一句,就破壞了意境的完整性,形象的統一性,而後面這兩個警句,也將失去光彩。「此去經年」四句,改用情語。他們相聚之日,每逢良辰好景,總感到歡娛;可是別後非止一日,年復一年,縱有良辰好景,也引不起欣賞的興緻,只能徒增煩惱。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遙應上片「念去去」;「經年」二字,近應「今宵」,在時間與思緒上均是環環相扣,步步推進。「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以問句歸納全詞,猶如奔馬收韁,有住而不住之勢;又如眾流歸海,有盡而未盡之致。此詞之所以膾灸人口,是因為它在藝術上頗具特色,成就甚高。早在宋代,就有記載說,以此詞的纏綿悱惻、深沉婉約,「只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這種格調的形成,有賴於意境的營造。詞人善於把傳統的情景交融的手法運用到慢詞中,把離情別緒的感受,通過具有畫面性的境界表現出來,意與境會,構成一種詩意美的境界,繪讀者以強烈的藝術感染。全詞雖為直寫,但敘事清楚,寫景工緻,以具體鮮明而又能觸動離愁的自然風景畫面來渲染主題,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而出之以自然。末尾二句畫龍點睛,為全詞生色,為膾灸人口的千古名句。【賞析二】詞是文學史上一種特殊的詩體,最早源於古樂府,興起於唐代,經過晚唐五代的發展,至宋代已極為繁榮。「宋詞」已成為我國文學史上的專用名詞。宋代不僅詞家眾多,且風格亦多樣。詞本以婉約風格為主,到北宋蘇軾才始創豪放一派。柳永是宋代婉約詞派的代表詞人,他繼承發展了突出男歡女愛,別恨離愁的婉約詞風,剪紅刻翠的「艷科」,旖旎溫柔的「情語」,成了柳詞的主題。《雨霖鈴》便是柳詞中最能體現這種風格的傑作。《雨霖鈴》這首詞是作者離開汴京(當時為北宋首都),與情人話別之作。從上片的描寫,我們可以這樣想像:一個深秋的傍晚,北宋京都汴梁(今河南開封)郊外,一個臨時搭起的帳篷內,一對男女飲酒話別。帳外,寒蟬凄慘地哀鳴,好象在為他倆傷別而哭泣。那不遠處的長亭,已經隱隱約約,可見天色將晚,一場大雨也剛剛停歇。天將晚,雨已停,河邊不時傳來艄公的喊聲:「快上船吧,要開船了!」兩人不得已徐徐站起,移步出帳外,萬般依戀之際,此刻可真的要分手了。你看他們雙手相擁,淚眼相看,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船開了,人去了,漸行漸遠。情人岸邊佇立,含著淚,舉著手,一直目送那蘭舟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暮靄里。這就是發生在九百四十年前的北宋詞人柳永與情人話別的場面,也就是《雨霖鈴》上片所寫的內容。首句「寒蟬凄切」,點明節令——深秋,「蟬」而「寒」,鳴音「凄切」,渲染了悲涼的環境氣氛,為下文傷別張本,也為全文奠定了感情基調。「對長亭晚」,交代時間、地點,「驟雨」,描寫天氣。天下雨,正好停留;時將晚,停留時間有限,他們多麼希望雨不停,天不晚啊!「都門帳飲」,可知寫京都之事,言別離之情。一桌好酒好菜,怎奈二情傷別,滿腹離愁,何來心思。實在是食之不香,飲而不暢,是謂「無緒」。乘船的「留戀」情人不忍別,撐船的眼看天將晚不得不割斷他們的情絲而「催發」,這種主觀意願與客觀形勢之矛盾,使別情達到高潮。「執手」二句,生動細膩,描情繪意,絕妙無比。彷彿在舞台上看到的那生旦主角,兩手相擁,兩肩上聳,訴無語,泣無聲,比千言萬語,嚎啕大哭,悲之更切。表面寫兩人分手之情狀,實際暗寫了他們極其複雜微妙的內心活動。柔情蜜意千千萬,唯在淚花閃爍間。「念去去」兩句,為近景遠景相連,虛景實景交融。煙波千里,楚天廣闊,茫茫天涯,何處是歸程?離愁別緒都幾許?風吹浪涌融暮靄。這不僅襯寫了別後悵然空虛的心情,同時也暗示了作者在政治上失意後迷茫的前程。《雨》詞下闋主要寫別後的痛苦。傷情離別,自古皆然,可萬不該在這冷落清秋的時節,這叫人怎能忍受?第二句照應首句,「清秋」應「寒蟬」,襯托出自己的離情比古人更深,意義翻新,不入俗結。「今宵」二句為千古傳誦名句。「酒醒」遙接上片「帳飲」,可見當時雖然情「無緒」,然借酒澆愁,還是沉醉了。扁舟夜發,愁醉迷濛,忽然醒來,想必已是拂曉。驚起忙尋覓,情人在何處?所見者唯楊柳岸上曉風殘月也。清秋的曉風是涼的,「月」前著一「殘」字,而境界全出矣。更襯託了詞人當時凄清悲涼冷落的心境。此刻的離愁別緒如風卷浪擁,不可遏止。真是「離愁波涌楊柳岸,別緒風連殘月邊」。「此去經年」以下四句虛寫想像別後的情景。作者由「今宵」想到「經年」,由「千里煙波」想到「千種風情」,由「無語凝咽」想到「更與何人說」。作者離開情人,寂寞凄涼,孤獨萬分,從今後即使有良辰美景,也只形同虛設,然而越是有良辰美景,就越發使人念情傷神。恐怕今後只能在「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中虛度余日了。最後兩句中,一「便」一「更」,表明念之心切,愛之情深。《雨霖鈴》這首詞主要以冷落凄涼的秋景來襯托情人難以割捨的離情,可以看出,作者當時在仕途上失意,不得已離京遠行,這種抑鬱的心情和失去愛情慰藉的痛苦交織在一起,便譜成了這首詞的主旋律。其成功之處在於寫出了他的真情實感,但格調較低沉,情調未免太傷感了些。另外在表現手法上,這首詞以鋪敘為主,白描見長,勾勒環境,描摹情態,惟妙惟肖。寫景則近景遠景相連,虛景實景結合;寫情則極盡渲染襯托,層層推進。情隨景生,景隨情移,情景交融,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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