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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華:所有的兩情相悅,都不過本能而已

約十八世紀中葉啟蒙主義年代,一種絲毫也不浪漫的看法很快的便深植人心。這種想法把人類所有與色情有關的行為舉止都解釋為人類生物需求的文明包裝。就是說,人類所有的情慾想動,甚至在異性身上所感受到的真愛,說穿了都不過只是人類想要進行性交活動的一種推脫說辭,好讓自己完成生物上所潛藏的傳宗接代的目的。或是換個角度來看,人類為雙腳直行的動物,就其生物本質來看,天生註定要以交媾的方式來繁衍後代。可能正因為如此,為了避免公開談論這個動物性的行為,人類發明了所謂的相愛之說,以便讓這個話題得到一個文明和道德的正確框架。

在哲學上叔本華堅持的捍衛著這種一針見血的,基本上卻也是非常簡單的看法。他寫道:「所有兩情相悅的情愫,不管表現得多麼的纏綿悱惻,都根源於性慾本能。是的,正是這一種明確清楚﹑具體特定,從最嚴格意義上來說,甚至是一種個人化了的性慾本能。」當然,這裡談論的絕不是「雞毛蒜皮無關緊要的小事」, 因為「性愛活動最終目標的重要性〔…〕,實際上比人生中其他其它活動的目標都來得重要。也因此,這個問題值得我們嚴肅的來看待,認真的加以探討。性愛活動所決定的不是別的,正是人類下一代的構成。當我們退出人生舞台之後,我們的下一代將是粉墨登場的角色。他們的存在和素質就全由我們的這些風流韻事所決定。〔…〕下一代存在與否是以我們的性慾為條件,同樣的,下一代的真正本質也為滿足性慾,即由個人作出的選擇為前提,來進行性愛,他們的本質,無論在哪一方面,就由此不可挽回的確定下來了。」

將愛情比喻為文明對赤裸情慾的包裝,好比一部生物學的戲劇,總集了所有戲劇要素於一身,人類未來的命運,不管是在質上還是在量上,都決定於風流韻事的結果上。根據這種看法,愛情的深意其實根源於生物性的育種動機,同時我們還應該知道,情慾並不是由我們個人,而是由人類「種屬精神」(Geist der Gattung)所決定的。愛和自由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叔本華寫道﹕「基於愛情的婚姻,其締結是為著種屬﹑而不是個體的利益。雖然當事人誤以為在自己謀求幸福,但聯姻的真正目的卻不為當事人所知,婚姻的目的只在製造一個只有通過當事人才可以生產的個體。」

換言之,經由高階的授權,我們才進行愛的交易,我們充其量也不過是「種屬精神」的傳聲桶,這也就是今日在學術上人們試圖用「性別」(Gene)這個概念加以描述的東西。叔本華自問,如果不是這樣,那麼「為何戀愛中的男人把全副身心交付出去,誠惶誠恐地看著對方的眼色,隨時準備著為她做出種種犧牲?因為正是他身上的不朽部份在渴求她,〔…〕那種目標指向某一特定女子的迫切,甚至熱切的渴望,就是證明我們那不可消滅的本質內核以及它在種屬延續著生命的直接憑證。」根據這種看法,所有色情行為舉止的表現形式皆為異物所控制,生物學決定了一切,時時提醒我們去完成該完成的傳宗接代的任務,「是的,我們甚至可以說,人類本身就是性慾本能的具體表現,因為人類的生成﹑人類的欲想都只是性交活動。人類的整體形像是單單由這個性慾本能所構成與組合的。」

愛情存在的目的只為了傳宗接代,色情的行為舉止都根基於所謂的「繁殖慾望」。當然,這並非唯一的定論,我們可以對這種說法加以反駁,一如義大利作家鳩里由斯·埃沃拉(Julius Evola)借用名為梭羅耶夫(Solowjew)的蘇聯移民筆下的論證所證明的﹕「生物種類的階梯越高,其繁殖能力便越低,性慾的吸引力卻越強烈。」埃沃拉得到以下結論,對人類而言性愛雖然具有特殊的意義和特別的張力,然而,人類的生育遠低於其他動物。如果我們觀察動物生活的兩個極端,便可發現,一端為沒有性愛享受的繁殖活動,另一端則為擺脫繁殖目的的性和激情所有可能的面相。

叔本華要是知道有這種論點,那麼,這個想法一定會促進他的思考。如果我們觀察生物界中珊瑚和菇菌類等的生活形式,它們擁有自然界中最高的繁殖率,性愛生活或色情對它們來講完全不重要。相對的,與其他動物有別,人類和一般類人猿繁殖率雖然很低,卻賦予性愛生活高度的價值。這似乎顯示了,性愛生活的存在價值與人種的繁衍和所謂的「繁殖慾望」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相反的,埃沃拉指出﹕「兩性相吸的真正前提,與其外圍的神秘和形上學有關」渴求和結合的慾望是無法抗拒的,繁衍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以下的結論,只有排除了以繁殖為目的的性愛活動,只有在把「繁殖」的任務完全交給珊瑚或菌類之後,這樣的性愛活動才是真正的色情。「繁殖」是動人心弦的色情世界最不色情的部份。然而,對喜歡偷情而沾沾自喜的人,我們毋須多費口舌,這個論點對他們來講完全是再明白不過的了。

摘自《愛、慾望、出軌的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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