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山紀行

去韶山看毛主席故居，一直是我的一個心愿。今年春天，幸有湖南朋友相邀，我便欣然前往。我們是5月12日下午抵達長沙的。次日一早，湖南朋友的車就在酒店門前等候了，還專門為我請了一位導遊。在開往韶山的路上，導遊小蔡就如數家珍地介紹起韶山的情況，包括韶山地名的來歷。《辭海》詮釋韶山：「相傳古代虞舜南巡時，奏韶樂於此地，故名。」小蔡說：「韶山要參觀的地方很多，除了毛主席故居以外，還有毛澤東紀念館、毛澤東遺物館、毛澤東圖書館、毛澤東銅像廣場、毛澤東詩詞碑林、毛澤東父母墓、毛澤東祖父墓、毛氏宗祠、韶山烈士陵園、滴水洞別墅等等，時間還是很緊很緊的。」

從長沙到韶山一路都是高速公路，汽車只行駛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原以為來得挺早，一到韶山才發現幾乎所有的停車場都停滿了車。好在我們的朋友對這裡很熟，把車徑直開進了毛澤東圖書館的後院。不知是因為走得急了點兒，還是因為多年的夙願就要實現，已屆古稀之年的我，竟然還像年輕時一樣激動起來，心臟咚咚地跳。可是跳著跳著便漸漸平靜下來，因為還沒等看見毛主席故居，一條密密麻麻的人流長龍便出現在面前，一眼望不到盡頭。小蔡說：「這就是參觀故居的隊伍。我建議先去參觀紀念館，等這裡的人少點兒了再回來參觀。」

於是我們轉回身直奔毛澤東紀念館。紀念館裡的人也很擁擠，但不嘈雜，只有講解員的聲音：「遊客朋友們，首先展出的是毛澤東一家為中國革命犧牲的６位烈士的情況。1920年，在不到110天的時間裡，毛澤東的父母相繼去世。家裡只剩下大弟毛澤民、小弟毛澤覃、堂妹毛澤建。毛澤建雖說是堂妹，但從小過繼到他們家，也和親妹妹一樣了。毛澤民192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43年犧牲在新疆，時年47歲；毛澤覃192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5年犧牲在江西，時年30歲；毛澤建192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9年犧牲在衡山，時年24歲；毛澤東的妻子楊開慧，192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30年犧牲在湖南長沙，時年29歲；毛澤東的長子毛岸英8歲就跟母親坐牢，1950年參加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犧牲在朝鮮戰場，時年29歲，至今屍骨埋在異國他鄉；毛澤東的親侄子毛楚雄，1945年被國民黨反動派活埋，時年18歲……」這些情況我是知道的，但此時此刻站在韶山這個地方，我似乎有第一次身臨其境的激動，心靈被深深地震撼，為了中國革命，毛澤東不僅貢獻了他的畢生，也幾乎付出了他整個家庭。

這時候，我聽見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自嘆自語地說：「滿門忠烈，滿門忠烈啊！」他面對著楊開慧烈士的遺像，長久地凝神仰望，他那已經昏花的雙眼裡，分明閃耀著亮亮的淚光。這時候，他要求推輪椅的人把他扶起來，手指著展掛在牆上的楊開慧烈士的遺書手跡，他要近距離地看看。這也是我從來不知曉更沒有見過的一份遺物：1982年3月10日，政府在修繕楊開慧烈士故居——長沙縣開慧鄉板倉楊家老屋時，從卧室後牆離地面約兩米高處的泥磚牆縫中，發現了楊開慧的手稿，有自傳散文《從六歲到二十八歲》、五言詩《偶感》、書信《給一弟的信》等共12頁，約4200字，由於藏在牆內達50年之久，紙張已經發黃，模糊不清的字跡里，仍可顯現出烈士清晰的形象。在《從六歲到二十八歲》這篇自傳散文里有這樣一段：

「不料我也有這樣的幸運！得到了一個愛人！我是十分愛他，自從聽到他許多的事，看見了他許多文章日記，我愛了他。不過我沒有希望過會同他結婚（因為我不要人家的被動愛，我雖然愛他，我決不表示，我認定愛的權柄是操在自然的手裡，我決不妄去希求）……一直到他有許多的信給我，表示他的愛意，我還不敢相信我有這樣的幸運！……自從我完全了解了他對我的真意，從此我有一個新意識，我覺得我為母親而生之外，是為他而生的。我想像著，假如一天他死去了，我的母親也不在了，我一定要跟著他去死！假如他被人捉去殺了，我一定要同他去共這一個命運！」

1930年10月，楊開慧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在獄中遭受種種酷刑，要她交出地下黨名單，答應給她一條生路，只要她聲明與毛澤東脫離夫妻關係就可以放她，遭到她嚴詞拒絕，在生與死的抉擇面前，她選擇了為毛澤東而死。她對前去探監的親屬說：「死不足惜，只盼潤之的革命早日成功！」

1930年11月14日，楊開慧在長沙瀏陽門外識字嶺英勇就義。遠隔關山的毛澤東聽到這個消息，悲痛萬分地說：「開慧之死，百身莫贖！」

可悲可嘆的是，發現楊開慧這些遺書的時候，毛澤東已逝世6年，他沒有看見他的親愛的夫人寫下的這些泣血的文字！

從青年毛澤東看到井岡山鬥爭，從兩萬五千里長征看到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終於看到了1949年革命取得了勝利。毛澤東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開幕式上豪邁地說：「中國人民從此站立起來了！」10月1日，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向世界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展廳里，一台開國大典雕塑群像逼真壯觀。

但是，毛澤東領導的中國革命並沒有到此停步，他告訴全黨「奪取全國勝利，這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以後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我們不但善於破壞一個舊世界，我們還要善於建設一個新世界」。

當進入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展廳時，我放慢了腳步，我們是這一歷史時期的親歷者和參與者。在這裡，我們又重溫了跟著毛澤東所走過的無比豪邁的道路，那是一條自力更生、艱苦奮鬥、鼓足幹勁，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那是一條解放思想、技術革新、敢想敢幹，向科學進軍的道路；那是一條破私立公、英雄輩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道路；那是一條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為後人積累財富、創建家業的道路。在他的領導下，早在1964年12月20日召開的第三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就鄭重提出實現現代農業、現代工業、現代國防和現代科學技術的社會主義強國的宏偉目標。展廳展出了在會議結束時，毛澤東接見全體與會代表的大幅照片。

1976年9月9日，毛澤東走完了他波瀾壯闊的一生，他給後人留下了怎樣的經濟發展成果？展廳的最後有一張圖表，我把它拍照下來，其中的幾項主要數據如下：鋼，由1949年的16萬噸，增長到1976年的2046萬噸，增長了129倍；原煤，從1949年的0.32億噸，增長到1976年的4.83億噸，增長了15倍多；原油，從1949年的12萬噸，增加到1976年的8716萬噸，增長了726倍多；發電量，從1949年的43億千瓦/時，增長到1976年的2031億千瓦/時，增長了47倍多；工業總產值，從1949年的140億元人民幣，增長到1976年的3278億元人民幣，增長了23.4倍……

豈止是這些具體數字，從1949年到1976年，中國從一個落後的農業國發展成一個工業國，建立了自己獨立的不依賴任何國家的工業體系；從一個被人稱為「東亞病夫」的貧窮的弱國，建設成一個既無外債又無內債、連最兇惡的帝國主義都不敢冒犯的強國；從一個連自行車都不會造的國家，發展成飛機、輪船都能造，原子彈、氫彈、導彈武裝了軍隊，人造衛星上天的核國家和航天國家。還必須特別指出的是，這些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是在怎樣的國際環境和國內環境里取得的？沒有誰給毛澤東創造一個「一心一意搞建設，聚精會神謀發展」的戰略機遇期。從外部環境看，帝國主義企圖把新生的共和國扼殺在搖籃里，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把戰火燒到了鴨綠江邊，迫使毛澤東不得不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美日安全條約、美蔣防禦條約、東南亞集體防務條約劍指中國，封鎖禁運；印度反動派蠶食中國領土，挑起中印邊境戰爭，前蘇聯在中蘇邊境陳兵百萬，甚至揚言要對中國進行核打擊。從內部環境看，國民黨反動派叫囂反攻大陸，潛伏下來的大批特務在各地從事破壞活動，二百多萬國民黨殘兵敗將與土匪勾結猖狂顛覆新生政權，西藏達賴集團發動叛亂，不法資本家破壞經濟秩序等等。在那樣一個極其艱險、極其複雜的國際國內環境中，毛澤東只能一面指揮打仗，一面進行生產，一手抓階級鬥爭，一手抓經濟建設，在當時那樣的歷史條件下，除了他不知誰能擔當此任，取得如此的建設成就和經濟發展。他打破了帝國主義的軍事包圍和經濟封鎖，為他的繼承者鋪好了通向世界之路，創造了和平發展的國際環境。

走出紀念館時，看見小蔡已經在外面等候，她說：「剛才我去看了看，參觀故居的隊伍好像比早晨更長了，索性你們去參觀毛澤東遺物館和毛澤東銅像廣場，下午再去看故居吧。」

如果說，在紀念館我們仰視到毛澤東的偉大，那麼，在遺物館裡我們平視到毛澤東的普通和清廉。我們看到了他穿過的灰色中山裝、灰色大衣，褪了色的棕色皮鞋，領子上補了補丁的睡衣，破了幾個洞的浴巾。親眼看到他過生日的菜譜，外出吃飯的付費收據，還有他交公的外賓送他個人的禮品清單。還意外地見到了一個烤煙箱，那可能是他讓工作人員做的，一個小木盒裡安裝一個電燈泡，電燈泡上面有一層鐵網，香煙潮了放在網上烤乾……這哪裡是一個國家領袖的生活，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並無兩樣。置身在毛澤東遺物館裡，就像走進了毛澤東的書房和辦公室，就連衛生間里的用品也展示在這裡，每一件展品都在講述著它們的主人，我覺得主人此時離我是這樣的近，似乎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他的衣服、他的書……而他的那句震懾所有官員的話如雷貫耳，久久激蕩著我的心：「如果我毛澤東搞腐敗，人民就砍我毛澤東的腦殼！」他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最高領導人，生前死後銀行里沒有一分個人存款，就連他的稿費，也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他死後全部交公。

毛澤東銅像廣場，是中國獨一無二以毛澤東的名字命名的廣場。它依山順勢，恢宏壯觀，在主軸線的東端入口處，橫卧著一塊金黃色的天然巨石，酷似中國版圖，上面鐫刻著大書法家沈鵬題寫的８個蒼勁大字：「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從這裡走進去，是12.26米寬的石板瞻仰大道，步步使人心潮澎湃。大道兩邊，有6處對應的石景，上面鐫刻著毛澤東手書的詩詞，藝術地展示出毛澤東的人生。在這條大道的盡頭，是集會區、紀念區、瞻仰區。在56棵雪松的映襯下，10.1米高的毛澤東銅像面向東方矗立在廣場主軸之端，他手握文稿，在宣告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此刻，毛澤東銅像廣場上人山人海，打著小旗的導遊在給團隊講述毛澤東銅像運輸途中和揭幕那天的傳奇故事。到這裡舉行宣誓儀式的少先隊員、共青團員、共產黨員向毛主席宣誓，畢生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還有那些眾多的到這裡給毛主席獻花的群體、家庭和個人，他們抬著或捧著花籃在台階下排隊等候，在《東方紅》的樂曲聲中，一隊一隊、一家一家、一個一個連綿不斷地走上台階，向毛澤東銅像三鞠躬，兩名武警戰士護衛在花籃兩側向獻花者行軍禮。更有許多沒帶花籃的男男女女，走上台階，把腰深深地彎下去、彎下去，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在離開銅像往外走的路上，我和一隊紅領巾同行，問身邊的一個小女孩兒：「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她回答：「我們是常德來的。」「喲，好遠啊！」我嘆道。她抬頭看看我問：「你是從北京來的吧？你比我們更遠嘍！」我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從北京來的呢？」她笑道：「你說的是普通話啊，我能聽出來。爺爺，你到紀念堂去看過毛主席嗎？」我說：「看過，毛主席在世時，我在北京上大學，每年五一、十一都能看見他在天安門城樓檢閱我們，他逝世不久，我去紀念堂瞻仰他的遺容。」她周圍的同學都擠了過來，小姑娘眼巴巴地仰望著我說：「你多幸福啊，想毛主席了，就可以去紀念堂看他。」

我拍拍她的頭頂，她那圓潤潤的笑臉，稚嫩嫩的嗓音，還有那看我的眼神，深深印在我的腦際。

我們估計這個時候參觀毛主席故居的人會少了，可誰知那裡的長龍依然很長，並且絡繹不絕的人群還在尾部續接。「趕快去排隊吧，不能再猶豫了。」我們邊說邊跑。

想想在今天的參觀中，了解到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對毛主席的深厚感情是多麼令人感動！毛主席在世時，周恩來、劉少奇、朱德、鄧小平、彭德懷、彭真、賀龍、陳毅、董必武、葉劍英、李富春、陶鑄等都來過韶山。毛主席逝世後，來韶山的中央領導人比他在世時還多。

江澤民、胡錦濤等中央主要領導同志都不止一次來到韶山訪問，關心毛主席家鄉的建設。2003年10月1日，胡錦濤還特意選擇毛澤東誕辰110周年這一年的國慶節來到韶山，向毛澤東銅像敬獻花籃，深情地三鞠躬。

今年3月20日中午，全國兩會剛結束，國家副主席習近平就到韶山訪問，一下飛機就趕到韶山，這是他第三次來韶山瞻仰毛主席故居了。從堂屋到廚房，從放農具的雜物間到擺著舊大床的卧室，他都看得十分仔細，不時長久駐足神情肅穆，他深情地對大家說：「中國出了個毛澤東，這是韶山的驕傲，湖南的驕傲，全國人民的驕傲，中華民族的驕傲。沒有毛主席就沒有新中國，也就沒有我們現在的大好局面。要努力把毛主席家鄉建設得更加美好，讓韶山人民過上更加幸福、安康、富裕的生活。」他又說：「我們這一代是在毛澤東思想教育培養下成長起來的，今天我們對毛主席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最好的紀念，就是繼承好、發揚好他們開創的偉大事業，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不斷推向前進。」

導遊小蔡這時興高采烈地從前面跑過來了，說：「我幫你們聯繫了一下，你們可以不排隊了，帶好證件跟我來吧！」

我們立刻快步往前走。看見南岸水塘了，這是少年毛澤東遊泳的地方；看見荷花塘了，它的南岸就是毛主席的故居；看見了，看見了，一擔柴式的南方普通農舍。工作人員看了我們的證件，請我們優先進去，我們興奮不已，激動萬分地邁進了毛主席故居的家門。我們看見了掛在牆上的毛澤東和父母兄弟的全家照，看見了毛澤東誕生時的那張掛著布帳的老式舊床，看見了毛澤民、毛澤覃、毛澤建的卧室，看見了一家人吃飯的廚房……

就是在這裡，開過一次可以載入史冊的「家庭會議」。1921年，毛澤東要把三個弟妹都帶出去參加革命。大弟毛澤民問：「那田哪個種？屋哪個來住呢？家裡的東西怎麼辦？」毛澤東說：「你們不要捨不得這個家，為了讓千千萬萬的老百姓都有一個好的家，我們只有離開這個家。」弟、妹三人都聽了毛澤東的話，舍小家，為大家。毛澤東帶著澤覃、澤建先走，澤民按照哥哥的吩咐，處理好家產，一星期後，也走出了這個家。在以後的革命鬥爭中，他們都先後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