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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與胡適

現在還要寫這樣的早已被人們寫爛了的題目,似乎也太背時了。但是,眾多人的議論,又有多少真說到點子上?而且,時髦和跟風,又是多麼難治的病。

魯迅,歷來是我所喜歡的,胡適,也是我所喜歡的。魯迅全集從頭至尾看過,胡適文存也翻閱一過。雖不能如細心的研究者那樣,但都是看得有大興味才看完的。現在,眾多的人們似乎對他們兩位讚頌有加;但後人仍難看到他們全貌,號稱專家的又何嘗沒有責任。例如,魯迅是創作和翻譯並重的,但想看到他的全部翻譯作品,現在是何其之難。我們至少總可以由翻譯知道,魯迅接觸的並下過功夫的一部分外國作品,還可看看魯迅翻譯時的特殊風格。這種翻譯風格即使現在的大多數人並不喜歡,但比起目下一部分稱為作家的狂妄自大、瑣碎嘮叨、自說自話、無窮的對話堆徹出來的作品,至少也是別有一番滋味。說到胡適,我記得有一位作者的文章里講到,胡適晚年研究水經注為某人辯誣的重大意義,於是很想看看胡適的這部著作,但又到哪裡去找呢?

閑話說過,講到本題,他們兩位的關係和異同,其實用不著長篇大論的。

1、對於中國古代學術的研究,都是大家;他們兩位是互相佩服的。兩位是朋友關係的二十年代如此,政治上不同道各走各的路的三十年代同樣如此。這隻要看一看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對胡適小說考證特別是《紅樓夢》考證的大段引用,可說是完全贊同。魯迅寫道:「迨胡適作考證,乃較然彰明,知曹雪芹實生於榮華,終於苓落,半生經歷,絕似『石頭』,著書西郊,未就而沒」。和胡適相比,後來的有成就的紅學家們,其實並沒有特別重大的超越之處。看看胡適的《白話文學史》,對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的評價何等之高。1934年魯迅在《憶劉半農君》講到新文化運動時對胡適的讚美之意同樣溢於言表。

2、在中國古代學術史的研究上,胡適和魯迅各有長處。胡適的長處是考證,表達的方式更適合現代人的思維。魯迅後來提到胡適時經常用有調侃意味的「考據癖」一語,更大程度上也是肯定而不是攻擊。魯迅的長處是對社會生活整體狀況的把握。正如蔡元培所講,當我們看到一點時,他已看到了全般。其實,胡適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的。他對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上冊的意見是:論斷少。魯迅的回應是,下冊已經增加。這正是魯迅的長處,也是胡適希望看到的啊!

3、文學創作方面,胡適和魯迅各有自己的專長,胡適是新詩,魯迅是小說。對魯迅小說創作的成功,恐怕公眾是最少分歧的。胡適的新詩雖不能說就是後來者的典範,但胡適新詩的語言幾乎完全不顧舊有的行文方式,他的文章語言也是如此,勇氣之大很難有人能及。這使我想起了胡適對我國古典文獻的看法:先要解決讀得懂。就是到了現在,還需要學術界堅持不懈地下功夫的。只要想一想,近幾十年里簡帛文書的出土對解讀我國古典文獻的重大意義,就可明白鬍適眼光之遠了。以我之見,胡適的行文語言是有意為之,是長期努力的結果,從他推崇陳寅恪為史學之重鎮時,還要講寅恪作文的不高明,就可見一斑。但在我眼裡,寅恪先生的書雖未必為現在的大多數人所喜歡讀,文言文也是局限,簡潔醇正的味道卻是他人難以達到的。

這畢竟是一個偉大的轉折時期,是一個非以個人功利為取向的思想觀念高度開放時期,是春秋戰國之後又一個輝煌的時期。真正傑出人物的被理解和承認,首先還是在最接近傑出者水平的同道們,不是後來的跟風似的稱頌,而是大眾還茫茫然時的獨立之見。唯其如此,才難能可貴。

4、魯迅其實是典型的中國知識分子,而且是保持自己高度獨立性的知識分子。他所論爭的,是文學,是社會的深層關係。胡適除了文學和思想領域,還要進入政治甚至政府。能在政治和政府施展拳腳的人何其之多,卻不適合時不時顯露出自己非同一般的知識分子本性的人。對這一點的洞察力,胡適甚至遠遜於自己的夫人江冬秀。中國眾多的人們又似乎深通政治。北京的的士司機們,十個中就好似有五個參加了政治局會議的。大眾骨子裡所深佩服的,也是手腕高明的政治人物。有幾個人會去關注不尚空言刺入骨髓的思想者呢?記得好幾年前,寧波日報有一篇短文談到,一位韓國人說:你們有魯迅!這位中國作者接著在文章中寫道:是啊,我們有魯迅、郭沫若、茅盾。他竟想不到,有著自己的悠久歷史而又拼爭不息的朝鮮民族,怎會缺少郭沫若、茅盾這樣的文學傑出人物!深入骨髓的思想者,才是韓國人所嘆服的,也是眾多的民族並未提供的,卻也是中國現在的眾多國民所不喜歡的。(戴英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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