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我的唱片小結

2013年我還是以聽老唱片為主，這一年裡新出版的唱片聽得不算很多，特別是新人新專輯則聽得更少。所以在此範疇里，這裡所做的建議絕談不上公允全面，不過是極有限的個人見識罷了。

對西方搖滾樂來說，去年愈顯死而不僵。所謂死，即不再會產生任何新的東西。所謂不僵，即在死的前提之上還必須呈出一副推陳出新的歡欣狀的唯一辦法——西方搖滾從業者採取的方法大致兩種，一是新人追溯老風格，二老炮復出。

新人追溯老風格這塊，令我留下印象的有兩張唱片。一是JosephineFoster的《I"maDreamer》。這位民謠女歌手非常奇特，無論其演唱上向20世紀末，美國白人早期流行音樂潮流「錫盤巷（TinPanAlley）」的回望，還是音樂上對包括英國、德國、西班牙等歐洲國家的傳統民謠的饕餮，不知是否有意如此，她成為一個極其罕見的，在風格中剔掉或避開黑人元素的當代流行音樂家。她早前會矯枉過正地佐以搖滾的、當代的，乃至不失先鋒的配樂，而新作配器則以錫盤巷風味的鋼琴為主，簡約樸實，令其風格傾向更為剔透鮮明。

二是theKnife的《ShakingTheHabitual》。2003年，這對瑞典兄妹組合發行的《DeepCuts》不遜色於在「合成器流行（SynthPop）」為主流的上世紀80年代里出品的任何一張SynthPop作品，絕對是本世紀以來最重要，最富才情的流行音樂專輯之一。十年之後，在愈加老練的SynthPop的風骨之上，他們添加了不少以電聲為主的實驗元素，消弱了人聲和旋律的部分，並稍顯陰暗消極。

SynthPop是比朋克三和弦還要簡便易操的音樂類型，卻也不像數碼電子那樣一人宅在家裡即可完成，它既屬於家庭生活又屬於街頭，既是電子又是搖滾，在大眾流行音樂文化層面上來說，它應該比朋克或迪斯科更應該，也更容易在此時獲得復興。

老炮復出分兩種。一是沉寂或解散多年的老樂隊重組並出版新唱片。二是為了彰顯活力而一直在變幻做派，死活不願返回到他們最初的，並由此獲勛的風格中去，且正基於此而生不如死的某隻經典樂隊，突然發布了一張追溯其根源風格的唱片。

這裡須提到「二黑」，BlackFlag和BlackSabbath。前者出的《WhatThe...》竟距上張錄音室專輯28年。這場唱片遭到無數惡評，我想主要原因是更換了一直被視為樂隊頭面人物的主唱HenryRollins。始終獨裁行事的，樂隊真正的靈魂人物，吉他手GregGinn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為了證明沒有HenryRollins也能令黑旗飄揚，這位老頭決意令新唱片回到樂隊剛剛組建時，至為狂暴、尖利的硬核中去。氣場差下HenryRollins太多的新主唱RonReyes確實妨礙他到達目的，但已足夠令樂迷聽出此目的。這已經足夠過癮了。

（Black Sabbath仍然年輕時。）

這裡插一句，Pixies的主唱兼節奏吉他手BlackFrancis跟GregGinn一樣以為憑一己之力也能恢復樂隊當年盛狀，由此發行了今年最令我失望的唱片EP《EP-1》（距其上張專輯22年）。這支在我看來，在20年前攜SonicYouth和Nirvana一同終結了搖滾樂的偉大組合或是我最希望其重組，亦有可能重組的搖滾樂隊。未料果然重組後氣質和靈氣卻喪盡。另外，這張被稱為「NoPixiesinthisPixies」的唱片充分證實了Pixies的靈魂人物是缺席其中的貝斯手兼合唱者KimDeal。

在BlackSabbath的《13》里，上文所說老炮重組的兩種特質兼而有之。它不僅是主唱OzzyOsbourne離隊34年後首次跟樂隊原班人馬合作錄製的首部錄音室專輯，而且以吉他手TonyIommi為主的其他成員決定重返他們在上世紀60年代末開啟的DoomMetal風格。他們大獲成功。儘管其像鐵錨拖過湖底般凝滯、沉重的和弦在今天已成為鍍金受封的經典美學，再與當初絕望的魔鬼崇拜無關，但足夠追憶即可。

將過去未曾發表過的現場錄音或錄音室作品結集出版應不算老炮重組，但當然也不算什麼的新鮮的，卻至少有兩張，與其相比，去年多數新鮮的皆顯陳腐。一是NeilYoung的現場專輯《LiveattheCellarDoor》。NeilYoung屬於那種在漫長而多產的音樂生涯里，只有兩三張好的，且好到不行，好到足以令他那些眾多的平庸之作亦灼灼生輝的音樂家。舉世公認，他最好的兩張是1970年的《AftertheGoldRushReprise》和1972年的《Harvest》，那段時期，他旋律上的自覺和天分，每次聽，每次都令人感到驚訝。而這張現場正錄製於那兩者之間，華盛頓的D.C.俱樂部，一把吉他，陰柔細膩，卑中帶亢，娓娓道來。

另一張是FourTet的《0181》，集結了這位原名KieranHebde的英國DJ的早期作品，1997至2001，也就是他在出版那張令他名聲鵲起的《Rounds》之前做出的曲子。有意思的是，這些聽起來明顯一首首區隔明顯的曲子在CD中卻被合為一首，38分鐘，硬性地要求聽者無法從中選擇曲目。從這些曲目的結構安排以及管樂的採樣部分，你能感覺到對KieranHebde影響最深的是爵士樂而非人們總以為的民謠。《Rounds》應是我聽過次數最多的，本世紀以來發行的唱片；而從近兩年來迷戀上以R&B為主人聲採樣的FourTet新作里，你能明顯聽出其固步自封的一面，由此，這張依舊以原聲器樂的旋律段為關鍵採樣源的舊作顯得尤其動聽。

篇幅所限，其餘留下印象的去年出版的唱片還有：Matmos的《TheMarriageofTrueMinds》，不失者的兩張，《名前をつけないでほしい名前をつけてしまうと全てでなくなってしまうから》和《まだ溫かいうちのこの今に全ての謎を注ぎ込んでしまおう》，JimiHendrix的《People,HellAndAngels》，Autechre的《Exai》，TheThing的《Boot!》，TimBerne"sSnakeoil的《ShadowMan》，PatMetheny/Tap的《JohnZorn』sBookOfAngelsVol.20》，Pixel的《Mantle》，FrankBretschneider的《Super.Trigger》，等等。

（本文原刊載於《外灘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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