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聞周刊：多莉早夭

　　多莉羊肺病不治被賜予安樂死，克隆動物早衰論再度流傳。然而國內權威專家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定論克隆動物早衰還為時過早。

　　本刊記者/方玄昌

　　全世界最有名的這頭羊死在中國的羊年之初。如同它的出生一樣，多莉羊的死亡再次

引起科學界的震動。在科學史上，恐怕還沒有第二例產生如此巨大影響的實驗動物。

　　2003年2月14日，培育出這隻世界上第一例體細胞克隆哺乳動物的蘇格蘭羅斯林研究所向外界宣布了這一震驚世界的消息：多莉因患有進行性肺炎，已經病入膏肓，研究人員無奈之下為它實施了安樂死。多莉今年只有6歲，壽命僅相當於普通羊的一半。

　　多莉死於早衰？

　　早在多莉羊誕生後不久，就有人提出「多莉羊難題」，指的是：克隆動物的年齡到底是應該從0歲開始計算，還是從被克隆動物的年齡開始累積計算，或者是從兩者之間的某個年齡開始計算？就多莉羊而言，由於它是用一隻6歲母羊的體細胞克隆的，那麼，它的終年到底是6歲半，還是12歲半，還是8歲或10歲？

　　綿羊通常能活到十一二年，如果加上用於克隆多莉羊的6歲綿羊的年齡，多莉羊剛好是壽終正寢。多莉羊的確是因為衰老而死亡？

　　據羅斯林研究所透露，在被確診之前，多莉已經不停地咳嗽了一個星期。2月14日，經獸醫診斷，多莉患有嚴重的進行性肺病，這種病在目前還是不治之症。鑒於這種情況，研究所決定為多莉實施安樂死。

　　進行性肺病是羊類動物易患的一種「老年性疾病」。早在1999年，羅斯林研究所曾經發表過一份關於多莉體細胞出現「未老先衰」跡象的報告。2002年1月，研究所證實多莉患上了關節炎，這一般也出現在老年羊身上，而當時多莉卻只有5歲半。

　　北京華大基因研究中心主任、生命科學家楊煥明研究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幾年前，參與克隆多莉的一位負責人曾經跟我介紹，多莉出生不久就表現出比一般同齡羊老練得多的性格，它早熟、老成，對周圍發生的事表現格外鎮定。對它的細胞染色體端粒(其長短是動物體年輕或衰老的重要標誌)進行測試，發現它的確比同齡羊早衰一點，但比它的媽媽要年輕得多。」

　　即使如此，楊煥明還是認為，現在就給多莉蓋棺論定，認為它完全是由於早衰而死亡的，那還為時過早。「關節炎是綿羊容易患上的一種疾病，僅僅因為多莉得了關節炎和進行性肺病，還不能下定論說它死於早衰。要等科學家對它的進一步化驗結果出來以後，我們才能判斷它的死因。」

　　中科院遺傳與發育研究所原所長、克隆學專家杜淼研究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多莉長時間被關閉在室內，很少走到戶外，整天不運動，身體極為肥胖。」這對多莉的健康顯然不利。但對於多莉的死因，杜淼研究員不願意輕易下結論。

　　英國皇家幹細胞研究小組負責人、牛津大學動物學教授理查德·加德納說，多莉的英年早逝是否與克隆有關將有待進一步驗證。而多莉的「父親」，當年克隆小組組長伊安·威爾莫特博士則堅持認為克隆技術不是罪魁禍首，「多莉很可能是被傳染上肺病的，它的『舍友』已經被查出患有某種呼吸系統疾病，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但這一解釋目前還不能完全肯定。」

　　「克隆動物未必早衰」

　　此前，科學界一直流傳著「克隆動物易早衰」的說法。英國科學家曾認為，克隆動物比普通動物體內缺少一種叫做調聚物的蛋白質。這種蛋白質能夠保護細胞內的染色體，控制細胞衰老的進度。2002年2月，日本研究人員又指出，克隆鼠的壽命比普通老鼠短。

　　但是，美國先進細胞科技公司發表了駁斥上述觀點的研究報告。他們在對24隻克隆牛經過全面系統的體格檢查後，發現所有指標均正常，沒有缺少調聚物的跡象。在多莉羊之後相繼問世的克隆鼠以及克隆牛的染色體中，影響壽命的端粒也並沒有縮短。

　　據杜淼介紹，美籍華裔科學家楊向中曾從一頭17歲已退休的老年公牛耳朵上取下細胞培育出克隆牛，對這些克隆牛細胞端粒進行測試，它們完全表現出年輕特性。這幾頭克隆牛自2001年6月以來還通過自然有性繁殖產下了正常的牛犢。

　　據楊煥明介紹，在多莉死亡之前，國內外還沒有見過報道克隆牛、羊等體細胞克隆動物出現早衰現象。而利用克隆老鼠的體細胞再次進行克隆，培養出了第二代、第三代克隆鼠，也沒有發現有早衰現象。杜淼則認為，即使是多莉本身，也不見得就「未老先衰」得那麼厲害，「老年化的一個顯著標志就是生育能力的減退。而多莉至今已經生育多次，擁有六個『子女』。」

　　「即使多莉真的死於早衰，多莉之死也不能說明克隆動物容易早衰。因為僅此一例，還很難從統計學角度說明問題。」楊煥明說。

　　克隆無阻

　　科學家們還在等待多莉的解剖結果。如果多莉之死確實與克隆技術有關，這將進一步表明生殖性克隆目前仍存在很大缺陷，克隆技術還遠未成熟。

　　「但正因如此，我們更應該加強研究非人類克隆技術，」楊煥明說，「我們現在尚未完全掌握克隆動物的規律，這就需要我們通過進一步的研究去解決。」

　　多莉之死對於人類克隆將會產生怎樣的影響？楊煥明說，在目前階段，他不贊成克隆人類，但克隆人類的技術本身還是應該得到發展。「而且，至少有兩種現象預示著人類克隆可能比一般動物克隆更不容易出問題：第一，克隆一般動物時出現比例很高的巨胎症，在克隆猴子時沒有出現，導致巨胎症的IGF2R基因在猴子染色體中沒有發現，而人類和猴子的基因非常接近；第二，人類的胚胎比任何其它動物都發育得更成熟。」他認為，要獲得完善的技術就得走出不成熟的第一步，克隆羊和克隆人都不例外。

　　多莉之死還讓我們再一次聯想到試管嬰兒。試管嬰兒是否也會存在早衰之類的問題？楊煥明說，至今尚未見到試管嬰兒早衰的報道。但他指出，第一代試管嬰兒至今還只有20多歲，還太過年輕而不能說明是否會早衰，另外的健康問題卻已經顯示出來：在英國有一種像巨胎症的病，它可以增大腫瘤的患病幾率。在全英國發現的149例病患者中，有6名患者是試管嬰兒，佔到總數的4%，而試管嬰兒在全英國總人口中只佔1%。這已經能說明問題：體外受精對胎兒的發育可能還會有我們沒有意料到的影響。

　　無論如何，多莉之死都在提醒我們，生命的過程可能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還要複雜得多。「核移植的數小時內，分子水平上發生的事件決定了克隆胚胎的命運，」培育出多利的伊恩·威爾莫特教授在《自然》雜誌上寫道，「令人失望的是，我們對克隆胚胎早期發育過程中的這些事件幾乎一無所知。」要完全弄清克隆過程中的每一步對生命體的影響，從而完善克隆技術，科學家可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