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見的疊字詩賞析

罕見的疊字詩賞析

疊字詩也稱「重言詞」，是指詩中的部分句子或全詩各句都用疊字組成。大體可分拆字疊、迴文疊、雙字疊三種。在我國文學史上，宋代女詞人李清照的疊字詞（《聲聲慢》），為讀者擊節讚賞。顧炎武《日知錄》曰：「詩用疊字最難。《衛風》"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鮪發發，葭朅揭揭。庶姜孽孽』，連用六迭字，可謂復而不厭，賾而不亂矣。古詩"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連用六迭字，亦極自然，下此即無人可繼。」以後文人仿作，詩中用疊字的李清照《聲聲慢》詞「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連用十四個疊字。疊字詩是由詩詞疊詞發展而來的一種雜體詩。此後又有疊字詞、疊字曲出現。大多通篇疊字。如明代朱權《書懷》，既是疊字詩，又是迴文詩，為罕見的詩作。其實，唐代寒山的疊字詩，也是是值得廣為頌揚的佳作。

寒山是貞觀時代的詩僧。長期住在天台山寒岩，每有詩作，就寫刻在山石竹木之上。據說他寫詩六百餘首，多有佳構奇篇，《杳杳寒山道》就是一首非常別緻的好詩：「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淅淅風吹面，紛紛雪積身。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此詩內容是寫寒岩景色的。首聯寫山水，「杳杳」言山路深暗幽遠，「落落」言澗邊寂寥冷落。次聯寫山中幽靜，用鳴鳴聲反襯四周的冷寂。三聯寫山中氣候，用風雪的凜冽，狀出環境的冷峻。尾聯結到感受：山幽林茂，不易見到陽光；心如古井，不關心春來秋去。唐代儘管是以詩名世，但通篇句首都用疊字，還是少見的。寒山這首詩主要是表達自己淡漠、寂寥心情的。正因為八組疊字，接連使用，就使全詩野趣濃烈、氣氛幽冷，活現出高山深壑中一個僧人的孤寂而清閑的形象。這首詩還由於使用疊字，增強了它的音樂美。把本來是分散的山、水、風、雪、境、情，組成一個和諧的整體，一氣盤旋，朗朗上口，成為唐詩中一首不可多得的妙品。清人顧炎武在《日知錄》中說：「詩用疊字最難。《衛風．碩人》連用六疊字，可謂復而不厭、頤而不亂矣。」寒山這首詩，連用八疊字而又生動活潑、令人稱許，關鍵是善於變化。比如「杳杳」具有幽暗的色彩感；「落落」具有空曠的空間感；「啾啾」言有聲，「寂寂」言無音；「淅淅」寫風的動態美；「紛紛」寫雪的飛舞狀；「朝朝」「歲歲」雖同指時間，但又有長短的區別。總之，八組疊字，各具情狀。就詞性看，這些疊字有形容詞、副詞、象聲詞和名詞等。就描寫的對象看，或山或水，或鳥或人，或風或雪，或境或情，也不一樣。這樣，就顯得變化多姿，意境優美，真正做到了「復而不厭，頤而不亂」的程度。

疊字詩有主體疊、純體疊、通體疊三種體制。李白《秋浦歌》：「千千石楠樹，萬萬女貞林。山山白鷺滿，澗澗白猿吟。君莫向秋浦，猿聲碎客心。」作為疊字體詩指的是純體疊、通體疊兩種。唐著名詩人王建的《宛轉詞》：「宛宛轉轉勝上紗，紅紅綠綠苑中花。紛紛泊泊夜飛鴉，寂寂寞寞離人家。」這種疊字用於短章，詩人詞手常用此法以造景逗趣。如明代時一日本人雨中自紹興往曹娥江作《臨江遠眺》：「渺渺茫茫浪潑天，霏霏拂拂雨和煙。蒼蒼翠翠山庶寺，白白紅紅花滿川．整整齊齊沙上雁，來來往往渡頭船．行行坐坐看無盡，世世生生作話傳。」所謂混合式，則為篇中混合使用單疊、多疊。如清代著名女詞人賀雙卿所作《鳳凰台上憶吹簫》（寸寸微雲）：「寸寸微雲，絲絲殘照。有無明滅難消，正斷魂魂斷、閃閃搖搖。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隱隱迢迢。從今後，酸酸楚楚，只似今宵。青遙，問天不應，看小小雙卿，裊裊無聊，更見誰誰見？誰痛花嬌？誰望歡歡喜喜，偷素粉，寫寫描描？誰還管生生死死，暮暮朝朝。」此詞宛轉跌宕，纏綿悱惻，堪與易安（李清照）的《聲聲慢》「秋情」媲美。她常受夫君冷落，婆婆虐待，內心凄楚萬狀而無處可訴，因借筆流怨，遣詞吐悲，詞中單疊、雙疊、三疊，因勢而至，隨情而發，使詞語如訴如泣，字字沁血，句句撞懷。所謂圖案式即作者將若干疊字片語依照某種模式結構成一幅圖案，又給讀者規定出某種閱讀法則或途徑，讓讀者讀出一首或若干首詩篇來。在《醒世恆言》中《蘇小妹三難新郎》中可見，還可見於連環詩。

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共有305篇作品，其中使用疊字的就有200篇，從疊字的位置來看，有疊在句首的，如曹丕的「漫漫秋夜長，烈烈北風涼」（《雜九詩》）；有疊在句中的，如崔顥的「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黃鶴樓》）；有疊在句尾的，如杜甫的「朔風鳴淅淅，寒雨下霏霏」（《雨四首》）也有混疊的，如宋王十朋《貢院垂成雙蓮呈瑞勉語上子》詩一首：

大廈垂垂就，佳蓮得得開；雙雙戴千佛，兩兩應主台。

歡憊童童合，香風比比來。人人宜自勉，濟濟有廷魁。

通篇句子對偶，層次井然。再舉舒芬《春景》詩一首如下：

春風春日竟春華，春水春山春景佳。

新柳戀鶯鶯戀柳，好花迷蹀蹀迷花。

尋芳子人尋芳伴，買酒人投賣酒家。

去是路兮來是路，馬頭相對日頭斜。

還有一種環疊詩，是排作環形的一句話，按一定順序和方向使用疊字，意境新穎。如《醒世恆言》中引用蘇東坡的一首詩，環形排列如下：

力微醒時己暮

酒賞

飛如馬去歸花

此詩相鄰句重疊三字和四字，即：

賞花歸去馬如飛，去馬如飛酒力微。

酒力微醒時己暮，醒時已暮賞花歸。

從疊字的字數來看，有一句疊一字的，如王維的「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思囀黃鸝」（《積雨輞川庄作》）；有一句疊兩字的，如鄭燮的「水流曲曲樹重重」（《濰縣竹枝詞》），清俞樾的「重重疊疊山，曲曲彎彎路丁丁東東泉，高高下下樹」（《九曲煙樹》）；有一句疊三字的，如吳融的「一聲南雁已先紅，槭槭凄凄葉葉同」（《秋樹》）；有兩句互疊的，劉希夷的「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白頭吟》）；還有一句連三字或四字相重疊的，如陸遊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更有一開始就用疊字至結尾的，如，元代散曲作家喬吉，曾作過一曲《天凈沙》曲為：「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

下面這首詩不僅排列奇特，更怪的是只疊半字，如湖南桃源縣桃花園「遇仙橋」頭的詩碑即是這種疊字詩。碑文排列如下：「機時得到桃源洞，忘鐘鼓響停始彼。盡聞會佳期覺仙，作惟女牛下星人。而靜織郎彈斗下，機詩賦又琴移象。觀道歸冠黃少棋。」這片字乍看雜亂無章，橫豎都不成句，無從讀起，但確有其獨特結構和讀法，原來此詩從中心「牛」字讀起，按順時針方向，由內圈向外圈旋轉而讀，且每一後句句首的字，系疊前句句未一字的半個字，（註：原碑都為繁體字，如「響」字繁體為「響」）全詩為：「牛郎織女會佳期，月下彈琴又賦詩。寺靜帷聞鐘鼓響，音停始覺星斗移。多少黃冠歸道觀，見機而作盡忘機。幾時得到桃源洞？同彼仙人下象棋。」可見詩作之運思巧妙令人為之讚歎！有一種形式的疊字詩，通篇都由重疊片語組成。前後片語按一定的規律拆開組句。其基本原則是，每個字都要兩次出現，重複使用。現在人們所能看到的最長的一首疊字詩，是《醒世恆言》中引用的一首由130個重疊片語組成的疊字長歌，其片語是：

野野鳥鳥啼啼時時有有思思春春氣氣桃桃花花

發發滿滿枝枝鶯鶯雀雀相相呼呼喚喚岩岩畔畔

花花紅紅似似錦錦屏屏堪堪看看山山秀秀麗麗

山山前前煙煙霧霧起起清清浮浮浪浪促促潺潺

湲湲水水景景幽幽深深處處好好追追游游傍傍

水水花花似似雪雪梨梨花花光光皎皎潔潔玲玲

瓏瓏似似墜墜銀銀花花折折最最好好柔柔茸茸

溪溪畔畔草草青青雙雙蝴蝴蝶蝶飛飛來來到到

落落花花林林里里鳥鳥啼啼叫叫不不休休為為

憶憶春春光光好好楊楊柳柳枝枝頭頭春春色色

秀秀時時常常共共飲飲春春濃濃酒酒似似醉醉

閑閑行行春春色色里里相相逢逢競競憶憶游游

山山水水心心息息悠悠歸歸去去來來休休役役

此詩按一定規律連句，應讀為：野鳥蹄，野鳥啼時時有思，有思春氣桃花發，春氣桃花發滿枝，滿枝鶯雀相呼喚，鶯雀相呼喚岩畔，鶯雀相呼喚岩畔。岩畔花紅似錦屏，花紅似錦屏堪看。以下依次類推連讀，間有三言五言句，最後幾句是：春濃酒似醉。似醉閑行春色里，閑行春色里相逢。相逢競憶游山水，競憶游山水心息。心息悠悠歸去來，歸去來休休役役。

這是一首無名氏詩。詩裡面有許多字是重疊的，如果按照常規的讀法那是無法去讀的：

龍

虎虎

望

山山山

湖湖湖湖湖

海海海海

會

仙仙仙仙仙仙仙仙

百

八

是好漢

俠俠俠俠俠俠俠

義義義義義

盡英雄

這首詩中不少的句子都是疊字，疊字的多少也沒有一定的規則，如按照常規去讀，那就沒有任何意義，它的正確讀法應該是：一龍二虎望三山，五湖四海會八仙。一百單八是好漢，七俠五義盡英雄。這首詩的詩體很怪，讀起來卻妙趣橫生。

還有一首《疊字詩》也很優美，讀來真是一種美的享受：

層層套套綺羅衫，正正方方披錦肩。

燕燕鶯鶯音帶笑，盈盈款款步生蓮。

絲絲語語鳳凰柱，縷縷聲聲鴛鴦弦。

久久長長無限意，和和美美一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