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政治局的法制課:共有25位法學家主講了21場

　　法治周末記者 陳磊 趙晨熙

　　2012年11月12日，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繼續分組審議，討論內容之一是《中國共產黨章程(修正案)》，這是1982年重新制定的中共黨章的第六次修改。

　　當天下午，法治周末記者採訪了國家行政學院法學部主任胡建淼教授。這位在十七屆中央政治局第27次集體學習會(2011年3月)上講解「推進依法行政和弘揚社會主義法治精神」的法學教授，在辦公室里向記者表示了他的看法：此次黨章修訂，將把黨的十八大報告確立的重大理論觀點和重大戰略思想寫入黨章，實屬必要而及時，而且對中國未來的法治建設也具有直接而積極的意義。

　　「因為在中國的體制中，國家的立法是在黨的領導下將人民的意志通過法律形式表達和固定下來的過程；國家的執法是在黨的領導下將人民的意志付諸社會實踐的過程。」胡建淼說。

　　法治周末記者統計發現，自1994年12月中央政治局學習法制講座至今，共有25位法學家走進中南海主講了21場法制講座。其中，黨的十六大以來，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法制講座9次，占同期中央政治局所有集體學習次數的十分之一強。

　　胡建淼教授向法治周末記者表示，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是我黨自十六大以來建立的一項重要學習制度。10年來，中央政治局平均45天就有一次集體學習，共有100多位學者參與授課。

　　王家福兩進中南海

　　依法治國方略寫入黨章

　　一個多月前，年逾八旬的法學泰斗、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終身研究員王家福先生榮獲「全國傑出資深法學家」稱號。全國共有25位法學家獲此殊榮。

　　這是中國法學會授予的榮譽稱號，以表彰他們為我國社會主義法學理論體系建設和法治建設作出的傑出貢獻。

　　王家福的第一屆博士生、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孫憲忠向法治周末記者提供的資料顯示了王家福的部分傑出貢獻：曾參加黨的十五大報告民主法治部分起草，提出「法制國家」改為「法治國家」。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作為治理國家的基本方略，1997年9月寫入十五大報告、1999年3月寫入憲法、2002年11月寫入黨章。

　　在王家福八十壽誕之際，孫憲忠主編了《王家福法學研究與法學教育六十周年暨八十壽誕慶賀文集》，其中收錄眾多同事、好友和學生的慶賀文章與回憶資料——王家福於1996年2月8日走進中南海，為中央政治局主講了一場法制講座，主題就是《關於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理論和實踐問題》。

　　這是王家福第二次為中央政治局主講法制講座。1995年1月12日，他第一次為中央政治局主講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律制度建設問題》，講稿的核心是從「法制」到「法治」的轉變。

　　王家福的一份回憶資料中稱：1996年年初，司法部黨組要他為中央領導講「關於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理論和實踐問題」。由於種種原因，正式確定他為主講人。

　　「1996年2月8日，還是在中南海懷仁堂，還是圍坐在那長橢圓形的會議桌旁，我圍繞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的根本大計；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必須具備的條件；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是一個漸進的歷史發展過程；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為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而奮鬥四個方面進行了講座。」王家福說。

　　多年後，王家福表示：「江澤民同志在講座之後發表的那段重要講話至今仍迴響耳畔：加強社會主義法治建設，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是鄧小平同志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我們黨和政府管理國家和社會事務的重要方針。」

　　「回想起來，這次講座實際上對後來的十五大報告的起草，是一次在中央最高層的很重要的鋪墊、醞釀和理論探索。」王家福認為。

　　1996年11月到1997年9月，王家福參加黨的十五大報告的起草工作。從報告起草的自始至終，關於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表述和論述就一直出現在報告稿中。

　　1997年9月，黨的十五大開幕，報告中明確地指出：「依法治國，是黨領導人民治理國家的基本方略。」

　　1999年3月修改憲法時，把「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載入憲法，使之成為一項不可動搖的憲法原則和制度。

　　2002年11月，黨的十六大在修訂黨章時，又在黨章中增加了「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表述，成為執政黨的宗旨和行為規範。

　　孫憲忠告訴法治周末記者：「『法治國家』這個涉及國家基本的治理模式的思想，是王家福老師以及他所領導的中國社會科學院課題組對於國家法制事業最大的貢獻。」

　　「自從社會主義國家這種社會形態建立後，還沒有一個國家提出過要建立『法治國家』。」孫憲忠指出。

　　政治局集中學法

　　前8年10位法學家講課

　　資料顯示，為中央政治局領導舉辦法制講座的設想最早由司法部黨組提出，王家福並非第一個給中央政治局主講法制講座的法學家。

　　據時任司法部部長回憶：「根據黨中央關於加強法制建設的要求，1994年下半年，司法部黨組經過慎重研究，向黨中央正式提出為中央領導同志舉辦法制講座的報告，並且草擬了講座的選題。黨中央很快批准了報告和選題。」

　　經過緊鑼密鼓的準備，1994年12月9日，中央第一次法制講座在中南海舉行。時年39歲的原華東政法學院教授、現任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曹建明走進中南海懷仁堂，為中央政治局作了一場法制講座，主講的題目是《國際商貿法律制度與關貿總協定》。

　　此後，為中央政治局舉辦法制講座開始規範化、制度化。曹建明之後，王家福主講了第二次和第三次法制講座。

　　資料顯示，從曹建明開始的每一場法制講座的主題，都是當時國際、國內的焦點事件，或者是改革和發展中的熱點、難點問題。

　　1997年5月6日，香港回歸前夕，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吳建璠為中央政治局主講《「一國兩制」與香港基本法》。

　　1999年11月26日，在國企扭虧轉盈進入決戰階段，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王衛國為中央政治局主講《依法保障和促進國有企業的改革與發展》。

　　2001年7月11日，在信息網路迅猛發展，給政府管理和社會管理提出新挑戰的情況下，中國社科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鄭成思為中央政治局主講《運用法律手段保障和促進信息網路健康發展》。

　　法治周末記者統計，從1994年12月到2002年10月黨的十六大召開前夕，中央法制講座共舉辦了12次，講課內容涵蓋國際商貿法律、國際法、金融安全、社會保障等領域。

　　除了曹建明、王家福之外，由盧松(外交學院)、吳建璠(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羅玉中(華中科技大學法學院教授)、龍翼飛(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李昌麒(西南政法大學教授)、王衛國(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夏勇(時任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鄭成思(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已故)8位法學家主講，曹建明和王家福分別主講了兩次。

　　法學家們的諸多主張為最高決策層所接受。一個可以佐證的事實是：2002年11月14日，黨的十六大通過《關於〈中國共產黨章程(修正案)〉的決議》，決議認為：「實行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實行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是我們黨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中取得的重大成果。」

　　依法執政寫入黨章

　　近10年16位法學家講課

　　2002年12月26日，黨的第十六大以後，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主持的新一屆中央政治局第一次集體學習從憲法開始。時年78歲的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許崇德和39歲的武漢大學法學院教授周葉中，一同在中南海懷仁堂講憲法。

　　據統計，十六屆、十七屆中央政治局從2002年12月開始第一次集體學習，至今共舉辦了77次，其中法制講座9次，所佔比例超過10%。

　　法制講座由分別由許崇德、周葉中、林尚立(復旦大學教授)、李林(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吳志攀(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王利明(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馬懷德(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史際春(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鄭成思、吳漢東(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張志明(中央黨校教授)、卓澤淵(中央黨校教授)、梁慧星(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研究員)、徐顯明(時任中國政法大學教授)、信春鷹(全國人大法工委)、胡建淼(國家行政學院教授)16位法學專家主講，其中王利明、卓澤淵分別主講兩次。

　　中國政法大學副校長馬懷德至今仍記得為中央政治局主講法制講座的時間和題目——2005年12月20日，他和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史際春主講《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和完善經濟法律制度》。

　　馬懷德向法治周末記者表示，2005年9月，他接到司法部的通知，到部里談談對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看法。經過幾次談話後，司法部成立了課題研究組，包括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張守文、中國政法大學教授薛剛凌，一起討論、撰寫講課稿件。

　　「講課稿件完成後，一些專家學者也給出了寶貴的意見和建議，可以說講稿的最終完成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馬懷德說。

　　講課那天，課程定的是下午兩點開始，課程開始前半個小時左右，由司法部安排車把他們送到了中南海懷仁堂，當時不少領導已經陸續到了。

　　「胡錦濤總書記進來後跟我和史際春握了握手，簡單聊了幾句，然後就跟我們說在這個範圍內可以放開講，大家還可以自由討論。」馬懷德向法治周末記者回憶，「因為畢竟是給領導人講課，我們多少會有一些緊張，所以這種問候和簡單的聊天讓我們放鬆下來。」

　　當天的課程分兩大塊內容，馬懷德和史際春一起登台講課。前半部分馬懷德主講，講解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後半部分由史際春負責講解完善經濟法律制度。講座在下午5點左右結束。

　　「上課的時候，台下的領導人都聽得非常專註，都在認真地做筆記或者翻閱講稿，課堂很安靜。」馬懷德回憶。

　　「講授結束後開始討論，政治局委員們紛紛提問題或者發表自己的看法，氣氛很熱烈。最後，由胡錦濤總書記總結講話。總書記先是對我們的講課給予了感謝，然後談了幾點體會，包括深刻認識推進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重大意義、以轉變政府職能為重點來推進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加強行政法制建設等。」馬懷德告訴法治周末記者。

　　2008年2月，黨的十七屆二中全會通過《關於深化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意見》和《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以貫徹黨的十七大關於加快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建設服務型政府的要求。

　　繼馬懷德和史際春走進中南海法制講堂之後，2006年6月29日，中央黨校教授張志明、卓澤淵也走進中南海，為中央政治局主講《堅持科學執政、民主執政、依法執政》的法制講座。

　　之後，2007年黨的十七大修改黨章時增加相應表述：「黨要適應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要求，堅持科學執政、民主執政、依法執政，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

　　當時的黨章修改還進一步豐富了依法治國方略的表述：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道路，擴大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

　　依法治國方略在黨的十八大討論修改黨章時將會有進一步發展。

　　胡建淼教授向法治周末記者回顧了黨對「依法治國」基本方略的確立和發展過程之後表示：黨的十八大報告，在十五大、十六大和十七大關於依法治國要求和精神的基礎上，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加快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

　　黨的十八大報告關於「依法治國」的論述和要求，重點集中在兩個字上，即「全」和「快」，從而將依法治國方略提到了一個更新的高度。

　　他向法治周末記者解釋說：「全面推進依法治國」，這是十八大報告關於推進「依法治國」的「空間」要求，突出一個「全」字；「加快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這是十八大報告關於推進「依法治國」的「時間」要求，突出的是一個「快」字。只有既「全」又「快」，才能使我們國家到2020年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宏偉目標時，同時達到「依法治國基本方略全面落實，法治政府基本建成，司法公信力不斷提高，人權得到切實尊重和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