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一個人的五年之約；永別了，我的青春

我的五年之約結束了，這是我一個人的約定，沒有任何的回應。這是我對他最後的承諾，我沒有食言。可是他也許從未在意過，沒關係，其實我早就知道結局，只是不到終點，我無法說服自己徹底放棄，更無法想像自己會挽著另一個人走入婚姻的殿堂。

我和他的感情是普通的校園愛情。在最不該戀愛的年紀，我們相愛了。那個時候的愛情，僅僅在課桌底下偷偷拉拉手，也會臉紅心跳；放學後一起走一段夜路，什麼話也不說，總覺得夜色特別的迷人，希望那條路永遠也沒有盡頭。後來我考上了省內的一所大學，他落榜了，我們約好一年後再見。可是他復讀的那一年，我還是忍不住坐車去看他。他在學校外面租了一間房子，我們躺在狹窄的單人床上，交換了彼此的第一次。那種交雜著興奮迷亂的疼痛與慌亂，我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怎麼忘得了呢？我們緊緊抱在一起幻想著以後的生活：婚禮要邀請哪些人，房子怎麼布置，生幾個孩子……那時候我們都還不到二十歲，我們知道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可能，但我們都篤信我們不會有分開的可能。

復讀一年後，他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學，和我相距八百公里。為了省錢，每次他都是坐十六個小時的硬座綠皮火車來看我，陪我在食堂吃飯，去圖書館看書，上課，自習，逛夜市。就像所有的校內情侶一樣，一天到晚膩在一起。可惜過不了兩三天，他就要回去。他不讓我送他去火車站，怕我回去了一個人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會難受。我在校門口的公交站送他，每次心裡都很難過，很想哭卻怎麼也沒有哭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在一起五年多的時間，我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哭過。有一次他走了以後，我一個人在寢室里無聊地看電影，突然他電話打過來，讓我看陽台下面，我跑出去一看，他就站在樓下沖我揮手，傻笑。他說他捨不得走，去改簽了車票，想再多陪我一天。他一直是的木訥的人，那大概是他唯一給過我的驚喜和浪漫吧。那個時候的愛情多麼容易滿足啊，不要鮮花、禮物、金錢，只要一顆熾熱的真誠的心，就足夠孕育出碩大的幸福之花。

他在北方吃的很不習慣，加上他平時非常節儉，所以上大學之後瘦了不少。每次他要來看我，我都會買一大袋排骨，在寢室里用電飯鍋給他燉排骨湯。他快到我樓下的時候給我發個信息，我就抱著一鍋熱熱的排骨湯去迎接他，然後坐在食堂里，看著他狼吞虎咽，吃光喝光，無比的滿足。其實他爸媽給他的生活費是足夠的，他自己也經常去打工。但是他把大部分的生活費都給我了。我家裡窮，生活費基本上都要自己去掙，他心疼我做兼職太辛苦，就叫我不要去做了。一開始我很享受這種被「包養」的生活，直到有一次半夜裡我睡不著，發信息問他在幹什麼，他說他在大排檔打工。我問他怎麼還不回去，他說他晚上就睡在帳篷里，幫老闆看東西，可以多二十塊錢。那個時候已經是夜裡兩點多了，南方已經入冬了，北方的寒冷就更不用說了。看著他的信息我眼淚立刻就掉下來了，從那以後我又開始自己打工掙錢了，雖然他還是會把他的生活費給我，但我把錢贊起來，給他買衣服鞋子寄過去。有一次記不清是他做了什麼或者說了什麼惹我生氣，好幾天沒有理他。逛街的時候看到一雙籃球鞋特別好看，雖然有點貴，還是咬著牙買下來，然後就不想再生他的氣了。

我說過，他是一個木訥的人，從來不懂得浪漫，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但是他事事都順著我，五年里從來沒有對我發過脾氣說過重話。有時候明明是我無理取鬧，只要是我生氣了，他就不停地道歉，直到我氣消。每次吃東西，都是我先吃，然後剩下的給他，走路走不動了，他就背我，我想要什麼，他都會努力攢錢買給我。我實在是想不出他有什麼缺點，也許有吧，但他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給了我。如果那時的我溫柔一點，懂事一點，哪裡會有什麼對他不滿意和發脾氣的地方呢。如果真有，應該就是那一次，我過生日，他正好要考試，我嘴巴上叫他不要來了，但心裡還偷偷期待著他能突然出現在我樓下。但他畢竟是個木訥的人，我說不要來，他一定是不會來的。那一次讓我有點失望，又好幾天沒有理他，他每天晚上打電話我還是會接，但是不和他說話，他就自言自語，然後等我睡著了，他就把電話掛了。不知道他和我在一起的那五年里累不累，面對我這樣一個心口不一喜怒無常的人，他要處處遷就我忍耐我，他是怎麼做到的？我也不知道，他愛我什麼。我曾經跟她他開玩笑說，以後我要是愛上別人離開了你，再回來你還會接受我？他想了想了說，你要是離開我了，我恐怕不會再愛別人了。那是他對我說過的唯一的甜言蜜語，最終卻沒能實現。

也許正是他無限度的包容和寵愛，讓我忘記了愛情是多麼的脆弱，一次又一次地沖他發脾氣，扔他的東西，叫他滾。他每一次都默默地低著頭，等我平靜下來再來抱著我說對不起。他從來沒有埋怨過我的壞脾氣，只有一次，他對我說：你每次叫我滾的時候我心裡真的很難受。後來我也盡量地去控制自己的脾氣，但是已經太晚了。

我快畢業的時候，他說家裡人讓他考研。本來他已經比我晚一年畢業了，再讀研究生的話，我還要等他四年。我堅決反對，並且拿出了分手來威脅他，要麼放棄考研，要麼分手。他沒有回答我，好幾天沒有給我發信息或者打電話。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我氣急了，開始在空間里告訴大家我們分手了，還刪了和他的合照、為他寫的日記，發了很長的一段信息向他宣告分手。但他仍然沒有任何舉動，沒有商量，沒有解釋，沒有挽留，一句話也沒有。我在寢室里哭了一個下午，眼睛腫得睜不開，我告訴自己決不能示弱，不能妥協，從來都是他遷就我，這一次為什麼不能？我就不信，他能一直這麼沉默下去。那天是我二十一歲的生日，我試圖用最決絕的方式得到他的妥協，但是唯獨那一次，他沒有妥協。後來我想，也許考研並不是關鍵因素，而是，他一直包容我，他太累了，他也許希望能看我我對他做出一點點的讓步，但是我沒有。我太固執了，我明明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撒個嬌或者服個軟，他一定不會難么堅定的，但是我沒有。我不知道那一段時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白天忙著到處跑，找工作，晚上整夜地睡不著，整個人瘦了好多，像是老了十歲。我那可憐的自尊心作祟，寧願自己心如刀絞也不願意主動找他。一個星期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心痛到麻木，每天像行屍走肉一般。但我固執地相信，他總會來找我的。我們有那麼多共同的朋友，他完全知道我在哪裡，過得怎麼樣，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畢業了，我找了一份離家很遠的工作，一個人拖著沉重的行李來到異鄉。每天忙碌的工作讓我幾乎忘了他，只是每當夜深人靜時，每當人群喧囂時，總是失魂落魄。我交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努力過得開心，努力不去想他。工作後的我才發現自己的性格有很大的問題，敏感易怒，固執己見。慢慢地，我開始有意識地改變自己的性格，努力讓自己變得溫和，有耐心，常常反省自己的錯誤，不再隨意發脾氣指責別人。開始有人誇我脾氣好，有人誇我性格好，我只能苦笑。也許人不被一棒打醒，就永遠也看不清自己，不遇到一些挫折，就永遠也不會成長。

有一天一個陌生的號碼給我發信息，讓我猜他是誰。我的直覺告訴我那一定是他，他一定是打聽到了我的號碼，他終於來找我了。我抑制住內心的激動和狂喜，假裝猜不出，他說，是我，你還好嗎？那一刻我淚如泉湧，這一年以來的辛酸和委屈，在瞬間決堤，打字的時候，手都是顫抖的。後來他告訴我，他考研失敗了，家裡人給他安排了工作，說了一些最近的情況，卻沒有問我是否還愛他，是否還想他。他不問，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但我知道，他會主動聯繫我，一定是放不下我。我想我可以等，等到他沒有耐心了，他會主動開口的。但是很長時間過去了，他對於我們的感情仍是隻字不提，每次聊天也只是像個老朋友一樣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有一次他說以後有機會來看我，我暗想，你來吧，只要你來，我再也不固執再也不任性了，我再也不跟你鬧了，我們好好地在一起吧。可是，他的話只是說說而已。我沒有等到他來。

他的QQ密碼是我設置的，以前我從來不登他的QQ,但是有一天卻鬼使神差地登了，密碼果然還沒有改。可是，看到的內容，卻像五雷轟頂一般將我的夢徹底擊碎。原來科技已經發達到在我的手機上也能看到他的聊天記錄，他稱一個女孩子為「老婆」，兩人聊天的內容，就像是老夫妻之間的話家常，「你吃了嗎？」「你睡了嗎」「多穿點衣服」等等，還有一些「想你」「愛你」之類的話。那一刻我的心跳彷彿停止了，我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五年的感情，他說放就放了，把以前對我說過的話，對著其他女人又重新說了一遍，把我和一起做的夢，又送給了其他女人。說不清是失望，是悔恨，是憤怒，是嫉妒，我的手連手機也抓不住了，我癱坐在地上，想哭，卻哭不出來。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天都黑了，我慢慢站起來，用冷水洗了個臉，然後拿上錢包，去外面的小店買了一瓶白酒。回到房間里，沒有開燈，擰開瓶蓋，把濃烈的白酒往喉嚨里灌，眼淚鼻涕一起被嗆出來，渾身開始發燙，意識開始模糊。灌了一半，實在灌不下去了，我拿起手機開始給他發信息。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就是想看」

我說話像以前一樣蠻橫，因為他總會包容我。我以前多喜歡發脾氣啊。他沒有及時回複信息我要發脾氣，沒有馬上接電話我要發脾氣，買的早餐不合我的口味我要發脾氣，做事情慢了一拍我也要發脾氣……可是他沒有再回復，我登陸QQ，密碼已經改了。我給他打電話，什麼話也不說，像以前我生氣的時候一樣，我多希望他還像以前一樣自言自語地哄著我，但他只是靜靜地聽著。我開始罵他，罵他不守信用，罵他不來找我，罵他是個大騙子。我一邊哭一邊罵，他從來沒有見過我哭的樣子，他難道不會心疼嗎？可他仍然一句話不說。我明明知道是我自己的錯，罵他其實是在罵我自己，我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但是一切都沒有用了，他變心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哭著唱起了《童話》，那是我們以前最喜歡的歌。唱到「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他叫我的名字，說，一切都過去了。我像是突然清醒了，應該說是被打醒了。原來對於他來說，一切都過去了，只有我還留在原地做著以前的美夢，只有我還把說過的話都當做承諾。我對他說，我不管，我等你五年。然後掛了電話，躺在地上，閉上雙眼，任眼淚像泉水一樣湧出，借著酒精，昏睡過去。

第二天我沒有去上班，酒醒後回想起前一天晚上，像是很遙遠的事情，遙遠到那時候我們還在高中時代，他坐在我後桌，用筆輕輕撥我的頭髮；遙遠到那個時候我們剛上大學，在公交站那裡告別，看著載著他的車子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於，回到現實里，他親口跟我說「都過去了」，我們之間一直缺少的告別，被他一句話輕輕划上了句號。這一年裡我的幻想和等待，顯得那麼多餘和可笑。可是我為什麼還要對他說會等他五年？因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曾經完全屬於我的他，竟然會成為一個與我再無關聯的人，曾經屬於我的未來變成別人的，我不甘心。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希望，我也會等下去。我骨子裡的固執沒有改變，我仍然相信，他還是愛我的。

我刪了他的QQ，微信，拉黑手機號碼，後來他再加我，我都拒絕了。我怕看到他的消息，雖然我很想看到他的消息。我怕我自己會忍不住聯繫他，那樣我不就成了破壞別人感情的小三的了嗎？他從沒對我說過狠話，但是那一句「都過去了」卻比任何狠話都要傷人。五年啊，人的一生有幾個五年？我的青春里全部是關於他的回憶，如果沒有了他，我的青春就是一個空殼。我一直回想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竟然想不出他有哪裡不好，也想不出自己有哪裡值得他愛。也許他離開我是早晚的事，如果我的性格不改變的話。只是我自己太作了，加速了他的離開，而我又太倔了，無法讓他回來。我曾經無數次夢見他回到我身邊，卻只能在淚水中醒來。有些夢，註定無法成為現實，可是，夢裡那片刻的美好，也足以溫暖我冰冷的心。

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家裡人開始催我找對象。我試著和一些人去交往，但總是不能長久，因為心不在，也不想敷衍別人。我也怕對誰動了真情，萬一他分手了呢？萬一他回來找我呢？但是後來我聽說他結婚了，在別人的朋友圈裡看到他的結婚照，新娘又胖又丑，他到底愛她什麼呢？一定是她比我懂事，比我溫柔，不會欺負她，不會總朝他發脾氣。朋友勸我不要再浪費青春了，趁年輕找個條件好的嫁了。可我的青春早就沒有了不是嗎？結了婚又怎麼樣，說不定感情不和，會離婚呢？結婚照里他笑得很開心，可是誰的結婚照不是這樣的呢？這就能代表他很幸福嗎？

再後來他當了爸爸，似乎生活得很美滿。我的五年之期也快要結束了，我們之間，可能，真的，再也沒有可能了。我告訴自己必須要看清現實了，我沒有勇氣做一個小說里的人物，為了一個男人終身不嫁，孤獨終老。於是我開始接受別人的示愛，也帶上了一枚戒指。漸漸地，我發現重新愛上一個人也沒有那麼難，儘管他身上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點，但他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了，對我一心一意，照顧我，陪伴我，還會經常逗我笑。但我們常常吵架，畢竟，我的脾氣偶爾還是有點壞，他也不會無條件包容我。但是吵歸吵，日子還是要過的。五年過去了，我準備要結婚了。做一個成年人該做的事，放下該放下的東西。電腦里偷偷藏著的，兩個人的合照，刪掉；以前寫的情書、小紙條，燒掉；他送我的禮物，扔掉。既然已經決定要跟另一個人共度一生，至少，把能清理掉的都清理掉吧。心裡的感情，我不知如何清理，那無異於割我的肉，抽我的血，將我的心掏空。

雖然我已經基本上很少去想他了，但有時候一首歌，一部老電影，一張老照片，還是會觸動我內心封存的秘密，讓我又陷入回憶中。我很想告訴他，我還愛他，我也想對他說一聲對不起。但是我不能打攪他的生活，我也不想做出對枕邊人不忠的事情。也許我還愛著另一個人，就已經是不忠了。說得俗氣一點，這不就是紅玫瑰和白玫瑰嗎？錯過的人，都是那麼的美好，在身邊的，就一身的毛病。我沒辦法謊稱已經不愛他了，也許再過五年，十年，我真的不愛了，可那個人始終是我心裡的一個結，哪怕五十年的時光，也不能抹去。

我曾在一個人面前無法無天，在他面前無憂無慮；我也曾說出傷他的話，做出無理的事，做過無法實現的美夢；我也為他寫過詩，為他唱過歌，為他流過淚。他教會我愛，又拿走了我的愛；他縱容我的壞脾氣，又丟下了壞脾氣的我；他給了我夢想，又打破我的夢。他來過，他走了，留下一個無助的我獨自成長。他會偶爾想起我嗎？也許他也在別人那裡聽說我的現狀，他會關心我過得好不好嗎？他還懷念以前的那些美好嗎？他還記得我十七八歲的我，那蠻橫的樣子嗎？他會後悔愛過我，還是會後悔離開我？

婚禮時間未定，但我終歸是要結婚了，五年，是給自己的懲罰，也給自己的一點期待。曾經我虧欠過的，用這五年來彌補；曾經幻想過的，用這五年來看清。我又夢見他來找我，說他不要老婆孩子，只要我。在夢裡我跟他走了，可是現實里，他不會來，我也不會走。曾經那麼熟悉的我們，變成陌生人，才是對彼此最好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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