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說地】當代藝術——語言、媒介、精神與上帝

06-04

來自專欄譚天說地

本篇內容，極度主觀

只有上帝才能做到真正客觀

一 . Intro

前些年炒得沸沸揚揚的中國當代藝術市場在經歷了一個又一個的寒冬之後，終於走向了今天一片慘淡的局面。前些年動輒幾百萬，幾千萬，多則上億的天價拍賣現如今閉口不提。雖然還有些少數為投機資本龐氏騙局為虎作倀的狗崽子根據一些莫須有的論據如同死了的鴨子嘴殼硬那般還在喊著當代藝術市場馬上就要回暖！事實上，就連這些人自己內心也清楚得很——這些話已經忽悠不了任何人。

藝術家們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從事當代藝術一夜暴富的美夢也不再做了，趁著回家過年踏踏實實在老家找個工作，好好過日子。

也許當年最悲觀的人也不會想到當代藝術市場會崩潰到如今這種慘狀，也許現在最樂觀的人也看不到這個市場有任何崛起的希望。

至於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為何會搞成如今這個慘狀，我以前寫過系列文章做過分析，在此不再多費口舌，之前那個浮躁喧嘩的當代藝術市場並不是真正的當代藝術市場，這個問題回頭可以另開專題。

目前中國當代藝術市場的崩潰局面，就像塔羅牌里「死神」所寓意的那樣：是結束，也是開始。

當潮水退去，一切陷於沉寂，在最寒冷昏沉的黑夜裡能點燃光亮的人，才是真正的藝術家（這句話是自我吹噓，可無視）。

所謂大浪淘沙。

在一切喧囂靜止的當下，反而可以冷靜的討論關於當代藝術。

二 . 具象的召回——當代藝術的形式特徵

「一切外在表徵為抽象的藝術都不是當代藝術」。

之前藝術市場為了製造話題，為了講故事，把一些根本就不屬於當代藝術明顯屬於現代藝術而且是落後西方五十年的跟風抄襲之作用各種新款的概念進行包裝，諸如「冷抽象」、「熱抽象」、「不冷不熱溫抽象」……不學無術，顛倒是非，罔顧藝術史進程，為了套利滿口胡說八道，結果，「冷抽象」沒炒起來，反而炒出了一個個讓人尷尬的冷笑話……

現代藝術最主要的視覺特徵就是「抽象」。當抽象走向極簡，也走向了形式創新的盡頭，現代藝術隨之宣告結束。為了拉開和現代藝術的差距，當代藝術需要具備一種與現代藝術截然不同的語言特徵，這就必然啟動對具象的召回。

所謂重回具象，不再是像古典藝術那樣在畫面上完成對於自然「物象」的描摹和模擬。而是把每一個具象「物象」當做一個符號，通過符號與符號之間，通過三個及三個以上符號的角力關係從而確定每個符號能指所對應的所指關係。一套符號系統的所指鏈即為一個文本。在同一個系列的文本與文本之間構建出一個結構關係。

推導過程如下：

符號——符號編碼（圖像文本）——文本結構（敘事結構）

從符號到文本到結構的過程，也是從索緒爾、列維斯特勞斯到羅蘭巴特的理論進程。

如果說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馬格里特的《這不是一支煙斗》帶有朦朧的二律背反意味的圖像使用，那麼在美國藝術家馬克坦希的繪畫里，將「物象」作為符號完成的圖像文本又將藝術推進到一個新的領域。

我們將每一個「物象」當做一個符號，或者當做一個詞語，用圖像（符號）從事寫作。

寫一個故事，寫一首詩。

這還僅僅只是一個文本，這還僅僅只是表面的特徵。

因為那只是傳統寫作，是巴爾扎克和莎士比亞時期的寫作。

與時俱進一點的話，我們必須要談圖像文本的結構主義。

三 . 所有媒介一律平等

我有個用電腦處理圖像的高手朋友，他跟我信誓旦旦的說畫家們用筆畫出來的東西他用電腦都可以做出來，而且他做出來的畫面更加炫酷更加拉風。

我說很好啊。

我說我不覺得藝術家用筆畫在畫面上的東西和你用電腦畫出來的東西有任何區別，但重要的不是用什麼畫，而是畫什麼。

藝術行業里有一種低智的鄙視鏈：搞影像的看不起搞裝置的看不起搞行為的看不起搞繪畫搞雕塑的。即是說這些人根據自己所使用的媒介出現的年代從而成為自己先進的佐證，成為像貝爺站在食物鏈頂端那樣站在鄙視鏈頂端的人，怒刷存在感，一覽眾山小。

油頭小子們總是以為自己玩上了蘋果電腦就掌握了新媒介新技術。殊不知一切民用的技術都不過是軍工技術的衍生品而已。真正能掌握最尖端最新媒介和技術，洛馬公司「臭鼬工廠」的工程師說這話我信，諾斯洛普格魯門實驗室里的科學家說這個話我信，51區地下傳說在搞外星科技的科學家說這個話我信。我只是不理解藝術史的書寫里為什麼會沒有愛因斯坦和特斯拉。

相對於那些被五角大樓和CIA貼上「Top Secret」的尖端科技而言，您蘋果電腦里裝的那些個軟體，您從事藝術的那些個媒介材料都不過是原始人歌舞時敲打的石塊和木桶而已，都不先進。

只有對自己以及對自己的作品沒有自信的懦夫才會去拼了命的強調自己的媒介自己的材料多麼先進，似乎他的媒介先進了，他的材料先進了，他的作品就好了，他就牛逼了。

我去年買了個包。

在當代藝術時期，一切媒介一律平等。媒介本身不具備先進性。

重要的是作品本身。

重要的是人。

四 . 為生活而藝術

現代藝術和生活沒有關係，或者說現代藝術壓根兒不關心生活，現代藝術只忙著不斷的對既有形式進行顛覆，忙著在「形式」與「態度」之間博弈，從這個角度看來，現代藝術是「為藝術而藝術」。

和現代藝術完全不一樣的是，當代藝術是現實生活的高級反映，從當代藝術的語言特徵上完成具象形象的召回，其目的並不是為了故弄玄虛的搞一大堆雲里霧裡故意讓人看不懂自己他媽也不懂的東西，而是一切具象形象（符號）的使用都圍繞著一個「精神議題」而展開，即是符號根據這樣一個核心議題而完成編碼，從而完成一個圖像文本的創作。

「精神議題」是什麼？馬克思主義者會回答說人性的「物化」與「異化」，弗洛依德的學生會回答說「本我」對「自我」的抗爭，叔本華的弟子們會回答說是「意志的掙扎」，存在主義者會……

就像開一個會議，會議需要有一個需要重點討論的問題，而在藝術作品中，這個被討論的問題並不是需要獲得一個明確的答案，只是借著討論這樣一個問題從而引起更多的反饋或者思考。借用居依德波的話來說，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討論的過程能否反映出當下時代里，人性如何在這被集中的景觀和彌散的景觀雙重統治下的不自由。

與其說是「議題」，更可以說是「人性在新的時代尋求解放的渴望」，是人性本源追求自由的吶喊。

人性尋求著解放，人性渴望著自由，我們都知道，絕對意義上的自由是不可能的，就像西西弗斯推巨石上山，明知巨石會再次滾落，但這周而復始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過程是我們對抗虛無的過程，是我們生活的意義，存在的意義……

如果沒有這樣的努力，中國的婦女們還在裹著小腳，歐洲的宗教裁判所還因焚燒異教徒升起滾滾濃煙，美國南方種植園裡黑奴還在承受著皮鞭。

藝術是精神層面是意識形態領域的革命！

在當代藝術時期，無疑，藝術來源於生活並且高於生活，不僅如此，還要作用於生活。

至於那些不面對這個時代里人性的扭曲，不面對荒誕現實里的苦痛與掙扎，不面對人性的邪惡與黑暗，不面對消費社會對人的奴役與壓迫，不面對生命本源的虛無——關在工作室里，號稱與自己對話！與大師對話！與藝術史對話！對你媽個逼話！他們喊的那些個口號不過是逃避現實的借口，為自己在慘淡現實面前不敢面對的懦弱而洗地，喊著貌似冠冕堂皇的口號，顯得自己「學術上正確」。

嘴裡喊著主義，心裡想著生意。

五 . 更高級的真實

藝術是人類對於「真實」的反映。

古典藝術階段，人類處於農業時期，認為眼見為實，能夠如實的反映眼睛所看到的東西，認為這就是真實。這種真實停留在手工勞作的技術性層面，這種對真實的理解停留在「眼耳鼻舌身」，也就是「五感」階段，是對「真實」的一種低級認識。

現代藝術階段，人類處於工業時期，認為以前那種親眼所見的東西也不能代表真實，就像我們看一個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認為我們所感受到的東西才是真實，也就是說，對「真實」的理解推進到「意識」的層面。客觀世界不重要，主觀感受和主觀態度才是真實。現代藝術將對「真實」的反映推進到第六感「意識」的層面。

當代藝術階段，人類處於數字時代，認為我們的意識也是不靠譜的，一方面我們每個人的意識都被每個人的人生經驗、閱歷、教育所滲透，即是說我們的「意識」都是被這個世界的知識結構格式化的。我們的感知亦不能代表更高級的「真實」……

什麼是更高級的真實？

《聖經》里的上帝代表的是一種終極真實。就像著名的拉康三界論一樣，「實在界」（真實）不可命名，不可窺探，不可描述。「耶和華」也好，「上帝」也罷，只是這「終極真實」的代號，如果你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你應該跪拜並且向其懺悔的，不是那個被工匠手工雕刻甚至是工廠流水線生產的十字架上的聖子的形象，那不僅不是信仰，更是偶像崇拜，那是罪！

上帝是什麼？是一個穿著白袍留著長發的白鬍子長者？是宇宙中最核心的能量體？還是我們內心深處所感受到的不可描述的一種絕對意志？

不可命名，不可窺探，不可描述。

那麼當代藝術所要描述的「更高級」的真實呢？

身處在這樣一個紛繁複雜的社會之中，感受著人性的諸多矛盾與衝突，我們發現不能僅僅只用「好人」與「壞人」去劃分人，我們發現不能僅僅只用「對」與「錯」去判斷事，我們發現原來還有這麼多無法用我們日常言語所描述的內在的感覺與不可言說的東西。

我們內部的眾神，我們內部的宇宙。

我們不能直接的反映這種「終極真實」，但在每一個文本里，在文本與文本之間的結構關係里，可以表現並且反映出徵兆，多重圖像文本敘事，如同《羅生門》般各執一詞，給予觀者所呈現的，不再只是一個敘事遊戲，更是一個多角度多方位的觀看方式，在這種觀看方式的作用下，創作者的意圖與動機並不成為阻礙觀看的壁壘，並不成為一個猜啞謎遊戲，而是讓觀者根據自身的閱歷，將觀者自身的經驗也加入到這作品的創作/觀看體驗當中，去感受那不可命名不可窺探不可描述的絕對意志。

PS：當代藝術是一個「正在進行時」，相關理論尚未建立，代表性的藝術家及作品尚未面世，雖然現今從事藝術無異於投身地獄，但現在才是剛剛開始，如果沒有人去開創，那麼就永遠不會有未來。

本文是本人個人探索之主觀總結，無奈話題涉及太廣，難免掛一漏萬，且生活所迫，還有大量創作工作需要展開，因此行文較籠統和概括，如有疑問請微信搜索公眾號《譚天說地》，儘力回答與藝術有關的所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