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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是一艘沉重的船

中年,是一艘沉重的船

來自專欄牛魔王的365個故事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一向自詡老當益壯的父親,這次一病不起。

看他每日在病床上任醫生擺布,脆弱無助如同嬰兒,藥水從早滴到晚,如窗外永遠也滴不盡的淅瀝梅雨,病症越治越多,我和母親心一橫,不顧醫生反對,決定出院,回家休養,改弦易轍,求助中醫。

做完決定,心卻是虛的,輕飄飄似天上陰雲,腿亦是軟的,如踩在棉花上,去辦出院手續時,差一點跪倒在地,心中不住懷疑,這決定不會錯吧?我將來不會後悔吧?醫生喚我結賬,抬起頭淚水竟爬滿一臉。

大姐聯繫好中醫,叫來朋友幫忙,出了院直奔中醫診所,把脈問診針灸艾熏開方,一通忙活,從診所出來,已是暮色四合華燈初上,看看手機已經8點多,趕緊去吃飯,雖然腹內並不覺飢餓。

小餐館的牆上貼著廣告:粥道,生生不息。我苦笑,但願如此。

匆匆吃完飯,回到家又是一通忙活,將父親安頓好,已近10點,趕緊泡葯煎藥。夜,寂寂無聲,我守著小小砂鍋,獃獃望著那藍色火苗,聽葯汁在鍋內噗噗作響,葯香漸漸溢出,溢滿一方斗室,這葯果能解父親病痛之苦嗎?我只能默默祈禱。

一天,兩天,三天......父親的病情時好時壞,康復進展甚緩,我心急如焚,弟弟從千里之外打來電話,詢問病情,沒說兩句,被我沒好氣兒懟了回去。掛了電話,心中後悔,他也是著急掛懷,我怎反把他當出氣筒?人,總是把最真實也最糟糕的一面,放肆地給最親的人。

小同事又一再在微信上詢問工作上的事,我耐著性子一遍遍回復,一些細枝末節來回往複,我無比煩躁,還得像知心大姐一樣軟語勸慰,哄著他幹活兒。想到近來網上流行的大姐姐找小奶狗當男友,忍不住搖頭苦笑,真是好興緻!

多日勞累,睡眠不好,身心俱疲,舊疾複發,左側乳房連著卵巢,從上到下扯著疼,內里像有一根線,被看不見的手操縱。嗓子也破了,一開口暗啞粗嘠,像從陌生人的身體里發出一般。焦燥不寧,拿起手機給老友電話:陪我出去走走。

許是不再年輕,我愈來愈愛紅色。四十歲的中年婦女,身著大紅T恤牛仔褲和小紅鞋,乍看仍是少年,只是頭頂隱隱的白髮和眼角密密的細紋,毫不留情地將我出賣,鏡中人早已不是少年模樣。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我已出走半生,歷盡千帆,歸來豈能仍是少年?

雨已經停了,溫度卻很低,坐在老友的電動車後,涼風嗖嗖。我倆緩緩走在水上公園,老友見我直抱胳膊,將身上單衣脫下,給我披上。

老友的母親前年生病,當時她的心境也是如我這般糟糕,壓抑彷徨,看不到光,用儘力氣,母親還是棄她而去。多少個夜晚,老友獨自在這河邊黯然枯坐,悲慟失聲,心中無限懊惱悔恨,只是無法排解。

河水嘩嘩流淌,皎月撫我臂膀,暗夜裡長雲流轉,千萬種纏綿,千萬種幻滅。我倆說起多年經歷,再回想起年少時光,不由得感慨,好像只有初中那三年是最輕鬆快樂的時候,剛剛住校,脫離父母的控制,像籠中鳥獲得自由,又有夥伴可以嬉耍,少女的生命力真是元氣滿滿,活潑跳脫,如花在野。

人生苦多歡樂少,意氣敷腴在少年。

如今,我倆再聚首,同賞這天邊月,河邊燈,岸邊花,心境卻再也沒了年少時的清狂豪邁,真的是,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人生就像一艘船,初出港時,輕鬆暢快,一路高歌猛進,經秦嶺,過藍關,渡漳江,再到惶恐灘、零丁洋,裝滿了各種悲哀和無奈,愈來愈沉重,各處漏水,修修補補,走得愈來愈艱難。

可中年這艘船,雖然沉重殘破,各處漏水,我們卻仍要奮力行舟,方能到達彼岸,舍此別無他途。

雨又下起來了,淅淅瀝瀝,無窮無止。

衷心訴了春過半,平生光影短。韶顏改,鏡塵滿,何時春又來,冰雪消散,斗酒灑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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